山區夜晚,霧氣深沉。
陰白月光映照蜿蜒曲折的山徑,閃轉火紅色赤焰的警車呼嘯奔馳其間,幾度破壞了月夜迷離無邊的沉寂。
當警車開到山路盡頭,乍見懸崖峭壁橫在面前,飛猛一個緊急轉彎,使車輪濺起亂石,亂石滑落谷底,听不到落地之響,可想象深淵深無止盡,車內的人不禁膽顫魂飛。
「小心點,這輛警車借來不易。」
這輛新型BMW原裝警車內,乘坐了三名男子。
駕車司機穿著正--警裝,小眼楮目不轉楮的直視前方,脖子卻忽伸忽縮難得自然;不能怪他,平常穿慣戰備服裝的人,忽然換了身衣服,便如同換了筋骨般的難受。
又翻過另一座山頭,放眼怪石嶙峋、削壁巉岩,越接近月光,越覺雲譎波詭、寒氣侵骨,車里的人吸入滿鼻子寒氣。
另外兩人,發鬢整潔、穿戴正武,彷佛趕著赴宴的紳士名流。
他們眼神凝然默不作聲,心跳皆隨著巔巍的山路起落不定,陰暗的輪廓正對比窗外深沉的夜色。
車子滑人陡峭小路,黑煙迷霧擾亂了眼前的光線。一會兒,車輪跳上突兀的小丘,掀起車內一陣晃動不安,後座較為年長的男人霎時變了臉色。
「古橫消失了,怎麼辦……」他終于說出來,聲音近似柔弱無助的申吟,劃破車內沉悶已久的窒息。
隨著說話者尾音的消失,身邊年輕男人的雙肩顫抖起來,他是個眉清目秀的男人,像是從外地回國的混血兒。
他優雅的舉起雙手,左手取下上衣口袋里的白手帕,右手則用力甩給對方一記結實巴掌,打完後立刻用手帕擦手。
年長男人撫著紅腫的面頰不敢作聲。
「可能被她拿走了。」年輕男人皺起眉。
「她殺了他……」
年輕男人眼光變得凌厲,年長者立刻閃過臉,深怕又一巴掌落下來,可是年輕者卻無動作。
「我愛她。」
年長者瞠目,他納悶首領這句話怎麼和他的問題相聯?
年輕首領怒瞪他。
「我要她回到我身邊!」
年長者急忙點頭,他比較懂了。
車子繼續行駛,從月光這邊到那邊……
月光染白了兩人的臉色。
「一定要抓她回來!」年輕首領咬牙切齒,把手帕放回口袋。
「古橫……」
「讓他永遠埋入次元空間吧。」
車子滑出山路,路漸平坦寬廣,山下依稀可見萬家燈火,年輕首領逐漸展開眉心,把詭譎的月光丟到腦後。
「她殺了他!」
他縱聲大笑,車子已進入文明世界。
※※※
閃光燈不斷落在她身上,刺得她兩眼發麻、熱燙難熬。
她始終呆坐地上,如同舞台上被操縱的玩偶,只是操作線斷了,她垂掛下來,不能自在行動。
人群中兩名女警推擠前進,慢慢接近她。
她想躲,但女警已一把將她從地上架起來。她想閃避熾熱的閃光燈,但掙月兌不掉兩腋下雄壯的手臂,她好苦,胸口好悶……
她恍恍惚惚神智不清,四肢酸麻,心門漲痛,冰冷的身體緊緊蜷縮,眉梢不斷抖落熟汗,直到她和女警穿過人群,避開層層包圍的記者,好不容易越過重重障礙才終于走出大門。她深吸一口晚來的涼風,才恢復短暫的知覺。
她有點明白了。她被許多人包圍著,架著她的女警、拍照的攝影師,還有夾帶公文包的諸多記者大人,好多人圍著看好戲,她猜不出他們的身分,或許其中就有她考古界的朋友、學校的同事、好管閑事的三姑六婆,總之,頃刻間她變成了大人物,她夢寐以求的。
大家紛紛追逐她,想從她嘴里獲得信息,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她任由女警將她推入警車,猛然回頭,記者的麥克風立刻湊近她身邊,她正想說話,兩腳卻被人夾得更緊,然後她一頭栽進警車內。
車窗外,她還可以感覺到他們的吶喊,他們口不停歇的發問問題,要她把痛苦經歷重演一遍。
「古教授莫名其妙失蹤,難道正如妳所說的在空氣中不見了?」
她隱約听到一位記者在風中吼叫著。
沒錯。
她想告訴他,古教授並不是失蹤,他在她眼前活生生的消失,變成空氣中的微分子……
棒著車窗,記者們的面孔逐漸縮小,她不認為他們听得到她心底的呼喚。
「妳相信妳親眼所見,古教授在妳眼前突然消失?」
是的,她以為她說了,卻沒有開口。
他們將她的沉默,視為她的心虛。
「對于妳有殺人滅口的重大嫌疑,妳作何解釋?」
她恍惚抬起頭,關于這點,她可以解釋,如果警方願意听她解釋……
「大家都知道,古教授此次實驗經費龐大,只有妳和他住在一起,妳有充分謀財害命的機會。」
她殺了古橫?不可能,她怎麼殺得了他,她想嘲笑旁觀者的突來奇想,可是嘴部僵硬笑不出來;隔著車窗,他們認為她後悔悲泣。
「雖然古教授已近花甲之年,不過食色性也,傳說妳是他的下堂妻……」
如果沉默等于承認謊言,她累得不想再作解釋。
可惜,承認不代表他們就此罷手。
她沉痛的倒進椅背,桌面上的強光刺痛她,她被帶到調查局的偵訊室里。
挾持她的女警分站兩側,她坐在用來審判犯人的鐵椅亡,另-名女警坐在對面,她等著記錄犯人口供。
一名陌生男子神氣活現的佇立她面前。
他穿著白條紋的深色西裝,武樣古老,長褲上沾有油漬,可見他不是個愛干淨的男人。她一向不喜歡不拘小節的人,那與她的生活步調格格不人。
男人挑動粗黑的眉毛,她又不喜歡了。
她認為愛挑動眉毛的男人生性放蕩不羈。
見犯人心思不知飛到何處,他只得忍耐的放大音量。
「妳把他的尸首藏在哪里!」
她听清楚了,把臉埋入掌心,好煩,她終日被同樣的問題圍繞著。
「我們找不到他的尸首,而妳殺人的凶器卻好端端的放在抽屜里,妳還要否認殺人罪嫌嗎?!」男人叫得更大聲。
她虛弱的搖頭,發髻早已半途震落,使她滿頭烏發披散于鐵桌上。
「那不是凶器……」她有必要說清楚些,「那是驗證月光離魂因子存在的咒語,古教授必須用自己的血交換咒語。」
「離魂因子?」
男人笑了,尖銳的笑聲回響在四周。
「李桑瑤老師,我敬佩妳在考古學上的卓越成就,不過關于離魂因子,妳可以騙騙課堂上那些乳臭未干、渾渾噩噩、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但對我們這種身經百戰的警官,根本就是妳的推托之詞!」
他冷淡的目光擊垮她急急雄辯,正如警官所說的,他們不是她的學生,她無法教導他們信任她所堅信的學理。
她雙手緊緊交握膝上,感覺好多了,每當她遇到挫折,這樣的動作總使她能聚精會神,泰然自若的面對敵人。
「我和古橫教授合作之事,報章媒體也曾大篇幅報導過,我荒廢教職,無條件成為他的助手,一度被傳為美談。」
「沒錯,當時妳並不知道古教授因此獲得科學界的贊助,一筆可以改變小教員未來的龐大金額,妳不可能視若無睹。」他加重語氣說。
「你們以為我為錢謀殺古教授……」
「只有這個理由才足以說明古教授的消失無蹤。小姐,自古到今,從未有人突然消失于空氣中,更不會從妳開始而改變。」
「所以,你們根本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不相信我親眼看到他在月光中消失不見的說法?」她用反問的方武說出心聲。
他低沉的笑起來。
「問題出在這都是妳說的、妳親眼看到的,而妳卻沒有任何證據或證人,沒有人看到妳所看到的,對吧?」他失去笑容,「事實上,那都是妳月兌罪的狡辯!」
她挺起臂膀,發揮課堂上駁斥學生的激猛。
「這只是你的假設,事實上,你更沒有證據證明古教授是我殺的!」
男人眼中露出一絲驚慌,她知道她說中他的弱點,而且她還要乘勝追擊。
「沒有尸首、沒有證物、沒有任何打斗痕跡,除了一把沒有指紋的匕首,你們根本無法證明我殺人!」她高高抬起下巴,充滿智慧的臉龐洋溢著自信。
「只要媒體不來煩我,我會找到罪證!」他怒不可遏的叫道。
她笑了。
「對啊,如果百姓知道你們濫用職權迫害無辜,找不出罪證又拘捕我入獄,相信必會引起正義人士的不滿,不久,警局門口便會坐上許多抗議、絕食的婦女,認為你們迫害學術人士,也會有許多學生走上街頭,為他們親愛的老師伸冤!」
男人不由得垂下手,她說的沒錯,上級已給他多方面的壓力,找不出具體證據,他必須放了她。
「時間會證明妳所做的一切,我也會盯牢妳的一舉一動,妳休想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男人老羞成怒的叫囂著。
于是,警方釋放李桑瑤,沒有人敢確定她是否殺了古橫。
她回到住處,坐落東區邊緣的獨棟樓房。
正如警官所言,以後的日子,她沒有一刻不在提心吊膽中度過。
她被警方盯住,學校因此事鬧得太大,要李桑瑤離職休養,目的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等事情解決後,再考慮是否讓她繼續教學。
李桑瑤原是熟誠盡職的好老師,她教學不過短短幾個月,許多大學生已然沉迷于她年輕美麗的面貌、溫柔婉約的語調和精闢獨特的教學方式,使她每堂課都爆滿,許多學生擠破窗只為一睹芳容。
她參與古橫的研究,當時獲得學校諸多贊許,他們認為年輕老師努力向上、好學不倦已難能可貴,再把理論付諸具體實驗,更屬難得珍貴的教學經驗。
現在,校方美意付諸流水。
每天報紙上都刊登李桑瑤講師謀殺古橫教授的頭條新聞,李桑瑤從熟誠教學的好老師,轉眼變成了殺人罪犯。
她的日子變得模糊起來,生活作息完全失去控制。
早上起來,她必須檢查門窗是否上鎖,深怕好事之徒偷潛進來,一有電話鈴聲便令她膽戰心驚,怕又是窮追不舍的記者先生。
她逐漸失去了自我。
※※※
餅了幾天,她消瘦得可怕。顴骨幾乎突露面皮,下巴削尖下去,原來剪裁合身的套裝穿在身上好似布袋,她成天整日游魂似的飄蕩難安。
她拚命搜尋報上有關古教授的最新消息,結果神通廣大的記者令她咋舌不已,有關她的傳奇故事被他們渲染得有聲有色。
從報紙上,她重新認識自己。
李桑瑤,兩年前留美歸來,目前任教于某大學考古系講師,對這古時代人類骨質的變異辨識有獨特見解,曾多次追隨考古專家采集研究標本,經美國考古學家推薦,曾和科學家共同研究「人類進化與退化共存」之哲學研究,可謂現代女中豪杰。
李桑瑤並不以為然。有機會和科學家共同研究人類進化論哲學,被李桑瑤認為是失敗的嘗試。
考古學家努力讓人類演變的過程充滿傳奇色彩,而科學家則努力撕碎此一傳奇面紗。
她往下看,接下來是她回國後的遭遇。
一年前,古橫放授指稱月光中有潛伏的「月光離魂因子」,據教授解釋,它可以吸收人體飄浮出去的靈魂因子,使人月兌離具體形象而滑入次元空間,產生雙重智慧人格的說法,曾造成料學界不小之騷動。
她承認「月光離魂因子」存在的奧秘,她認為人體有兩面,一為實體存在,另為虛體附著,靈魂乃為次元空間之實體,所謂人的潛意識、夢魘、不由自主或失去控制,皆由次元世界中的虛體產生主控力量。
當時,在東南亞從事考古研究的古橫教授,並朱得到任何支持者,大家一致認為此乃古橫嘩象取寵的言論。國內對這位考古學家傳說紛紜,從他莫名其妙出現,到莫名其妙消失,始終是個解不開的謎。
她比較相信大家樂觀其成的態度,勝過解開古教授謎樣的人生。
基于能源缺乏的危機,各國莫不競相研究新能源的開發,古教授的「月光離魂因子」因此獲得能源開發研究單位的青昧,他們相信不久的未來,次元世界之物資能源,有可能取代地球日浙枯竭的能源。
迸敖授拒絕科學界提供人員幫助,他堅持獨力完成研究,雙方幾度陷入膠著中,可是不久後,他卻接受李桑瑤的毛遂自薦,成為他的得力助手。
自從料學研究單位提供經費贊助後,兩人再沒有發表任何研究追展,現在古教授忽告失蹤,是否他真的進入次元空間?抑或實驗失敗而畏罪潛逃?
以上的報導,可算說戲人的感想,舞台上演什麼,他們就看什麼。
事實真相如何?唯有李桑瑤心知肚明。
當她跳過另一頁,上頭登載的全是小道新聞了。
據李桑瑤友人供出,李燊瑤認為古教授「離魂因子」之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她處處表示考古學者應該為人類存在之後的歷史尋根,不該舍本逐末探究人類未知的科學狂想。可是她卻毛遂自薦擔任教授的助手,其情可疑,而後古教授獲得龐大經費贊助,她與敵授更是寸步不離。
日後,古教授封閉于實驗室里,對外交涉事宜皆由李桑瑤一手承辨。據傳言,自李桑瑤加入研究後,從未有人再見遇古橫教授,不禁令人懷疑李桑瑤可能早巳對古橫下手,而她突然宣告古教授消失之說,實為月兌罪之詞。
據多方調查,李桑瑤確實有殺害古教授之重嫌。
一、她雖對考古學頗有素養,但並不表示她已清心寡欲,徙她大量添購超出教員能力範圍的奢侈品看來,她有可能因為貪圖古教授的實驗資金而謀財害命。
二、古教授閉門研究時,凡事皆由李桑瑤代言,對于外界詢及實驗進展之題,她均避而不談,關于古教授的傳奇經歷,她也絕口不提,但是她卻能保證古教授實驗成功。若不是她旱有預謀,先布下撲朔迷離、令人費解的答案,否則事發之後她難以月兌罪。
三、最令人懷疑的是兩人關系。李牟瑤與古敖授各有截然不同的生活環境、背景、個性,而兩人居然能共處一室相安無事,若不是李桑瑤事先懷有不軌意圖,而古教授貪戀美色,否則兩人絕難合作愉快。
四,堅守實驗機密、杜絕新聞發布實無道理。除非古教授蓄意蒙騙社會大眾,請來李桑瑤做他的幫凶,否則他沒有任何理由無故消失。
五、案情最大關鍵在于無人知道這兩人的過去,他們像從地表突然鑽了出來,向科學界騙得大量資金,然後想再度消失于地表。
因為,沒有人能證實古教授的過去,也沒人能證實李桑瑤的過去是否正如他們文件上所記載的,單純只是個考古學者……
假以時日,只要調查出兩人的真實背景,真相便可大白。
看完這些報導,她必須承認媒體的想象力確實豐富,可以經由這些想象定下她的罪名,如同她憑想象就相信自己的判斷……
她蜷曲身體躲在床上一角,這段時間,她無時無刻不在思考。
無論她怎麼想,就是沒想到實驗結束後,她會成為殺人的凶手。
她的樓房位居東區黃金地段,櫥壁上掛滿昂貴名畫,歐美格調、原木打造的每一間房,還有熱帶氣候不可能派上用場的豪華壁爐、手工繪制的波斯羊毛地毯、埃及琉璃窗簾、七彩水晶吊燈、貴族造型的骨董坐椅,這些豪華昂貴的擺設,就是他們所說的奢侈品?
除了將腦力貢獻給實驗外,她也需要物質安慰,而他們的疑問是,憑她一個小教員,何來這麼多錢?
她如何解釋她的苦衷……
一絲涼意襲上心頭,她突然覺得有些冷。
原來窗戶沒有關上,她站了起來,把報紙丟到地上,慢慢走到窗旁。
窗外的陽光暖暖印上她面頰,躲在陰暗中的她,好久無法體會被光明洗禮的美妙滋味。她伸伸臂膀,復蘇的喜悅讓她重獲信心,或許事情不如她想象的壞,如果她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她走回原地,重新拾起報紙,畢竟報紙是她唯-與外界聯絡的媒介物。
她繼續翻看里面的文章,尋找可能幫她的證詞,然而她卻一再失望,流言似一把利刃,一寸寸劃開無奈。
最後,一篇短短的社論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屏氣凝神專心閱讀。
迸橫教授消失一案,可謂反應人類無知的可悲境遇,而最大的受害者該是半知半解的李桑瑤女士。
科學界提供資金給古橫教授,古橫接受資金欲完成實驗,而李小姐則幫古教授加速實驗的完成,三方的目的皆希望能解開,或發現人類對未知的渴求。因為這個偉大的目的,大家樂觀其成,但也因為這個人類的創舉只允許勝利不準失敗,于是悲劇必然發生。
解開大宇宙之謎,需要小小人類一點一滴的耕耘,因此多少探觸到皮毛的科學家為此死不暝目,古橫教授就是實例。
他在自然奧秘中消失不見,意味人力太渺小,不足以與大環境抗爭,相信他巳然飲恨九泉之下與草木同朽。
我深信,各方執意判決李桑瑤謀殺古橫教授之罪,無疑是為淺薄愚昧的人類作聰明的結論,因為人類永遠堅信人定勝天的道理,不管再開戰幾次毀滅人類賴以為生的空間。
合上報紙,她的胸口陣陣起伏,她終于找到為教授辯白的正義之士。
韓笛揚--報上簽有記者先生的大名。
可是憑李桑瑤頻與記者交涉的記憶里,好像沒有這個人。可能是個小記者吧,不是每個干記者的都能功成名就,當然也可能是寫些雜文游記的作家。不過,不管他是什麼人,短文已發揮隱藏的正義感,雖然作者並未提出有力反證,但是對一無所知的人來說,他的舉動足夠點燃她的信心,懷抱這線生機,她要找到他。
李桑瑤照樣平靜的做著她每天都會做的事,好像一場表演,告訴觀眾,不會有事發生。
等到晚上,她關掉屋內所有燈光,將棉被高高鼓起,好讓窗外鬼祟窺探的人影,得以放松戒備。
她半趴于床下,取出一套全黑的夜行衣,用最輕悄的腳步溜到後院,她早先在那兒已經布置好逃走事宜。
她戰戰兢兢、步步為營,確定一切安全無誤,毅然決然從兩盆大盆景所掩蓋住的一扇小門里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