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位于市區中心的威龍保全,由三個年輕的小伙子執掌。
季允晨精明、風趣、幽默。
顏浩白冷淡、不愛談笑。
至于石纋磊,很難去定位他的個性。他可以很冷,也可以很火爆,但平常的他總是不問俗事,面無表情,所以誰也不知道他的冷淡外衣下,是否有一顆火熱的心。
一個月一次的工作會報在威龍保全公司的議事廳舉行,一級主管們齊聚,就等著三個老板講話。
「听說保全公司的生意好得出奇,負責人還亂開價碼?」季允晨一雙眼楮盯著顏浩白。
顏浩白沒有否認,因為這是實情。
威龍保全提供的僅是硬體設備,並非一般安管公司那種圍在影視紅星身旁的保鏢,雖然威龍保全的人員個個都夠格成為終極保鏢,但是顏浩白秉持著一貫的風格,只做硬體設備,不接人身保護工作。
但是近來有一些人不知從哪兒打听到威龍保全之前的輝煌紀錄,知道他們能提供一流的武術人才,槍法、搏擊、格斗樣樣精通,以至于上門求助的人絡繹不絕。
在不得已的情形下,顏浩白只好抬高價碼,以嚇退上門的客人。
身為威龍保全的掛牌負責人,顏浩白可算是克盡職守了。不但校長兼工友,還累得已經整整三個月沒有休假了,這一次他準備放大假好好地徹底解放自己。
「高價碼不過是拒絕的手段之一,總比當面拒絕要溫和多了。」顏浩白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是啊,那些美人一個個像風吹就會倒,咱們的冷面公子看了就倒胃口。」季允晨諷刺地說。
顏浩白懶懶地沒答腔,他打定主意要放大假,如果多話,搞不好會被兄弟設計,那麼他的度假夢將會幻滅。
「你是不是想休息休息、透透氣?」如果看不出眾兄弟心里在想什麼,那他這個頭頭也別混了。
顏浩白秉持著沉默是金的座右銘,點頭示意。能不說話他絕不開口。
「去山上好不好?」季允晨很熱心。「我在宜蘭的大同有座別墅,很適合修身養性。」
什麼時候他們英明的領導人變得如此體恤下屬?還自動提供私人場地作為休閑度假之所?
嗯!有問題。
「謝謝你的好意,若是要休假我絕對會消失得無影無蹤。」顏浩白擺明了拒絕所有安排和好意。
現在他只想找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把多年來烏煙瘴氣的心情曬在陽光下,看看台灣的陽光能否能將它蒸發?
「消失?得了吧,除非你從地球上消失,否則我一定有辦法把你挖出來。」季允晨不相信顏浩白有什麼地方可以躲。
顏浩白禁不起季允晨的刺激,氣不過地開口回嘴。「想不想賭一賭?」
「沒問題,先說好賭輸的籌碼,不過最近不缺錢,千萬別跟我談錢。」季允晨一副穩贏不輸的架勢。
「你說吧!不賭錢你想賭什麼?」顏浩白也有把握贏他。
季允晨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
「賭輸了就答應對方的一個要求。」
「行!」顏浩白爽快地答應。
「喂!一點都不尊重在場的人士。」季允晨的妹夫蘇諭,抗議他們兩人目中無人的決定。
在威龍保全里,向來沒有什麼主從之分,是以有人提了頭,大家就一起起哄。
「你們有意見嗎?」季允晨轉頭看著眾人。
「當然有意見,有賭見者有分。」一說完,大家跟著起哄。
季允晨身為威龍保全的大當家,不得不出來壓制一下現場氣氛。
「你們別鬧了,如果浩白輸了,一個人要付七、八份賭注,太不公平了。」
「怎麼會不公平?」眾人就是不放棄插一腳的機會。「想想,他要是贏了,一個人不也是收七、八份賭注?怎麼樣?三當家。」
看看眾人熱絡的樣子,不讓他們參加似乎很罪大惡極。
「你們高興就好。」說著,顏浩白就想起身離開。
既然休假的事情已經搞定了,他沒有理由把時間浪費在這里。
「浩白,給你一天的時間找藏身的地點,明天這個時候我就開始出動我的蝦兵蝦將通緝你。」季允晨下了戰帖。
提到季允晨的蝦兵蝦將也夠教人害怕的。威龍保全出資贊助一個慈善團體的中途之家,公司的三個當家也輪流到中途之家當義工,現在輪到季允晨出任義工,他把那些中輟生訓練成一只只的小獵狗,還給了他們美好的願景,灌輸他們宏觀的人生角度,有一天他們將會是非常出色的調查員、偵探,也許會是台灣的柯南……
「隨時候教,不過別讓你那些小獵狗找不到回家的路。」顏浩白擺明了藐視他的努力。
「大家等著瞧!」季允晨胸有成竹。
正當大家談論完畢準備走人之際,季允晨出聲留下石纋磊。
「什麼事?」
石纋磊近來悶悶不樂,心情郁卒到了極點。那個令人煩心的夢魘始終困擾著他,他又開不了口向兄弟們傾吐。
「有個委托人指名要你當貼身保鏢。」季允晨擔心他會拒絕。
石纋磊是所有成員里,最陰晴不定的一個。也許是和身世有關吧!
「那應該是顏浩白的工作。」叫他去作人身保護?干脆叫他去殺掉那些欲對雇主不利的人還比較容易些。
他們三人年輕時都曾經加入幫派,是紅極一時的殺手級人物,在一次火拼中僥幸生還,才體會出生命的可貴,決定金盆洗手。
已經過慣悠閑的日子,想起保鏢手則的「五不」和「六耐」,石纋磊心里還真的有點怕。
「五不」對沉默的他還算不難,只要謹記「非禮勿言」四個字;不要泄漏雇主的行程、不能在執行勤務時對雇主做過分的要求、看到不該看的不能說、听到不該听的更不能漏口風,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與雇主發生感情。
這些他都做得到,可是「六耐」就很辛苦了。
除了要有耐力之外,還得耐冷熱、耐髒、耐餓、耐渴、耐壓。不當保鏢很久的他,實在沒有信心可以勝任。
「你沒听見他想休假嗎?」之所以會有前面的插曲,完全是為了使他乖乖就範。換句話說,剛才是演戲讓他看。
石纋磊皺著眉頭,仿佛洞悉季允晨的伎倆。
「你們早就套好招了?」
季允晨見事跡敗露,漾著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笑臉承認。
「雖然是套好的招數,不過客戶真的指明要你出馬。」
石纋磊知道自己躲不過這趟任務,干脆調個舒服的坐姿和季允晨仔細研究。
「把檔案資料給我吧!」
季允晨攤攤雙手。
「除了執行任務的地點之外一無所有。」
罷剛調好的坐姿,因為他這一句話而稍稍傾斜。
「這種任務你也接?」太不尋常了。
「沒辦法,她出得可是天價,讓人很動心。」
石纋磊冷哼一聲。
「什麼時候咱們的大當家變成了錢奴財?」
季允晨咧咧嘴。「沒辦法,物價飛漲,我的結婚基金下落不明,不多積點錢,我要等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娶回美嬌娘?」
他要是相信季允晨的話那才有鬼!
「算了,把地址給我吧。」
季允晨從口袋拿出一張小紙條給他。
石纋磊看了一眼地址,隨即點燃打火機燒掉紙條,以防止工作地點泄漏。
「希望不會是太棘手的任務。」
石纋磊一邊走一邊說,心里卻也高興有事可做,讓自己不至于沉浸在夢魘的黑洞里,就當是散心吧!
? ? ?
夕陽在山邊若隱若現,火紅的殘白隱沒在海平面之下,澄藍的天空和海天一處有一抹殘霞,石纋磊的心滿載著落日余暉,心情在這山中回蕩,他有好一陣子沒有這樣平靜了。
人常有一種錯覺誤以為眼前所見的一切皆是永恆,殊不知這種永恆如泡影一般會隨時幻滅。
他隨著微涼的晚風,緩步自在地走在山上的小徑上。累了,就在路旁的石頭上歇歇腳,面對青山綠樹愣愣出神,奇特的閑散情緒,放松了所有緊扣的神經,把思緒拋向空中,隨著山風飄向不知名的地方,或許下山後,會在某個熟悉的地方拾到同樣的心情,因為他認為壞心情認得回家的路。
山上的天氣,總教人捉模不定,該說是善變吧!
有人說山上的天氣就像戀愛中的女子——忽冷忽熱。他就是不懂,不懂愛情在女人生命中的定位,或許女人自己也不明白……
路旁的蘆葦用相同的姿勢、相同的笑容、在相同的地點迎接他。
那一叢叢重新生出的白絨絨羽毛似的高帽子,在似曾相似中錯愕。他抓起成熟的蘆葦花,使勁的吹,讓風帶著種子四處漂泊,像雲一樣,不需告別就飄向遠方。
季允晨載他抵達山腳下,就以雇主不願曝光為由,將他丟下車,讓他走了兩個小時的山路,好讓他有興致欣賞這都市無法享受的悠閑。
別墅就在不遠處,建築物里傳來一陣陣輕柔清新的歌聲,也許是一個和他一樣想釋放自己的人,躲到這山中來尋求寧靜。
這樣的景色、微風,加上那柔美的歌聲,形成一股如山流清泉的神奇力量,洗滌了他受盡城市煩擾的心情。
有多久不曾讓心情自由自在的呼吸了?
天邊開始罩上一層黑紗,石纋磊遠遠瞥見白色的建築物四周有幾條人影晃動,職業性的警覺驀然升起。
他加快腳步向別墅奔去,在他尚未到達之時,槍聲已經響起,劃破了寧靜的夜空。
三條人影迅速駕著吉普車逃逸,在石纋磊到達時,連車牌都沒看清楚,車子早已絕塵離去。
他仔細觀察四周,發現歹徒似乎警告的意味濃厚,留下的彈孔全在窗戶以上的位置,屋里的人只要趴在地上,應該可以安全躲過不長眼的槍子兒。
他小心地走進別墅內。
哇!真是慘不忍睹!
屋內的照明設備全都被擊滅了,滿地的碎玻璃,千瘡百孔的家具……他拿出打火機照明,打開主臥室的門,四處仔細的搜尋,終于在床下發現一個人。
一個光溜溜的女人……
那女人似乎嚇昏了,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他走過去將側臥的她翻轉過來。
她有一副傲人的身材,美腿均勻、細致、修長,臀部光滑圓潤,胸脯堅挺、曲線窈窕,一頭短發俏麗大方……可是怎麼會有一股似曾相似的感覺?
他仔細檢查過她的身體,除了幾處被碎玻璃刺傷的痕跡外,並無其它傷害。他簡單地將她身上的玻璃清除,在櫥櫃里拿出一條干淨的被單裹住她光溜溜的身體,抱著她離開混亂的屋子。
石纋磊抱著她走出別墅,滿月已經落在半天邊,沿著山路走了五分鐘,委托人的別墅已經在眼前。
他費力地抱著她上二樓,將她放在床上後,自己也累得攤在床上。
吁!她看起來苗條,抱久了還是很累人。
休息了一會兒,他找出醫藥箱,替她的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之後,自己隨便找一個房間休息。
? ? ?
清晨的陽光躡手躡腳地穿過窗戶爬進屋里,放肆跋扈地親吻著床上的人兒。炫目的陽光擾亂了她的睡眠,她索性拉起被單,將陽光隔絕在外。
忽然間,她覺得不對勁,她的床應該在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才對呀!
範劭菁倏地彈跳起來。
這不是她昨天睡的地方!
風輕輕吹拂倚窗攀爬的葉藤,或枯黃、或青綠,都一一隨著風,舞著它的節奏。範劭菁坐在床上,欣賞著葉藤優美的舞姿。
奇怪?她怎麼會在這里?
原先她打算讓保鏢先過來,然後自己再以優美的姿態出現,讓他有個好印象,但是現在……
正當她想下床查個究竟,房門被推開,一個男人拿著托盤走進來。
他就如同石綸琥所描述,一身黑色勁裝,線衫包裹出他高大魁梧的體格,精致完美的五官上,一雙銳利深邃的黑眸冷漠而無情,接近殘忍的冷酷氣質,讓他宛如地獄出來的使者,為著復仇而來。
雖然他有一張酷似石綸琥的臉龐,但基本上,他們有著顯著的不同。
石纋磊的皮膚較為黝黑、身材也比較碩壯,臉上就像隨時罩著寒霜一般,
令範劭菁有些迷惘,幾乎將兩人重疊在一起。
她有時真的不明白石綸琥的想法。為什麼他在世時,不自己處理這些事?偏偏要等到他死後,由她來找石纋磊?
「你醒了?」石纋磊冷冷地問。
「是你救了我?」
範劭菁雖然有被單遮住身體,但是大半的肌膚還是光果地露在外面。
石纋磊皺著眉轉過頭走出去,回來時手上多了一件他的襯衫,很沒禮貌的丟給她。
「穿上!」
範劭菁低咒了一聲。
他那樣子活像她很見不得人似的。
這幾年她習慣以果睡釋放白天的緊張生活,沒想到卻讓他給撞見了。不過她還是乖乖地穿上襯衫。
石纋磊很精準的算好時間轉過頭,範劭菁剛好扣完最後一顆扣子。
「吃早餐。」石纋磊將托盤放在床邊,轉身要走。
「等一等。」範劭菁叫住他。
他連頭都懶得回。
「還有什麼事?」
「昨晚你有看到開槍的人嗎?」範劭菁對這次的意外感到納悶。
「沒看到。」
石纋磊認為他所看到的黑影根本無濟于事,不值得一提。
「喂,你是律師呀?說話要算鐘點費嗎?這麼惜言如金。」範劭菁現在覺得和他說話十分累人,他一點也不像她想像中的樣子。
石死磊不想惹麻煩,昨晚純粹是因為情況緊急,怕鬧出人命,否則他不會多事。
「吃完早餐請你離開。」他有任務在身,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
「什麼?」
範劭菁驚叫著,他似乎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如果真是這樣,那不就注定她的愛情夢終要落空?
謗據火熾焰的調查,石纋磊是個懂得生活的男人,他從來不虐待自己的生理需求,跟他上過床的女人不計其數。
為了接近他,她可是花了不少工夫將自己訓練成一個大膽開放的女人,為的就是想征服他。
听說正常的男人對純潔無知的女人唯一有興趣的就是身體,因為她們無知容易騙。再怎麼高尚嬌貴的女人也會有最原始的需渴,只是大部分的人被禮教的約束僵化,壓抑潛意識里的騷動與呼喚而已。
再純潔的少女,受制于自然的生物性,身體深處本就帶有與生俱來的因子,俾使她發情而成為女人,進而尋求交配而完成繁殖的任務。
所以發情是為了應付交配,這是一種生物性,沒什麼好羞恥的,只不過是聰明的人類懂得享受,將發情升華,順便美其名為愛,更為了理所當然享受愛帶來的快感,所以就把愛做出來。
而她現在的第一要務就是粘著石纋磊,進而引誘他屈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好讓他答應替石綸琥報仇。
原本她大可以直截了當的告訴他一切事情的真相,可是她害怕他是那種無情之人。盡避她的故事感人肺腑,但是同情心和感情一樣需要時間的培養,一個和你沒有感情的人,可能為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發揮同情心嗎?
範劭菁不敢賭。
她寧願采取迂回戰術,也不願意承受石纋磊一口回絕的苦。
「有沒有搞錯?我的住處遭人開槍襲擊,你居然叫我走?」哼!請神容易送神難。既然他救了她,就有責任保護她。況且她可是花了大錢請他來當保鏢的,怎能輕易放他走?
「我不敢回去。」
範劭菁擠不出眼淚,因為她的淚早在石綸琥死去時就已經流干、流盡。不過她還是將聲音裝得有點哽咽。
但是,人有失神馬有亂蹄,這次她的哀兵政策失效了。石纋磊真的像個無血無淚的人。
「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我沒叫你回去。」這是雇主的房子,他不想引來槍手將這里捅成蜂窩。
「問題是我沒地方去啊!」
笨蛋!這棟別墅也是她名下的財產。「而且,你好不容易救了我,忍心讓我再陷入險境嗎?」
這兩年,她在為隕石集團賣命的同時,也懂得運用隕石集團的人脈關系擴充自己的勢力。
兩年下來,她已經大幅改善父母的生活水平,父親也在生活不虞匱乏之下戒了賭。
石纋磊假裝冷酷的心,被她一語擊破。
他確實無法眼睜睜看她再生意外。而且這里距離她的別墅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萬一有個什麼危險,他听得到聲音,人卻趕不到,如果她發生意外,這輩子他恐怕會良心不安。
「想留下來就留下吧!」他終究還是妥協了。
在他離開後,範劭菁失望地頹坐在床上。
他居然冷血到這種程度?
範劭菁急忙站起來,在鏡子前端詳自己。
她已經變了許多。優柔的臉龐變得堅強,柔和的眼光顯現出果斷……完全看不出以前怯怯懦懦的樣子。
難道就是因為這些變化,所以才激不起他的興趣?她是否該回復以前的她?
不!這是石綸琥極力塑造出來的範劭菁,她沒有理由回復以前懦弱的模樣。
對!她要石纋磊接受改變後的範劭菁,因為這樣的改變有一大半是因為要配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