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諭震看著她挺直的背脊,只感覺到少有的不爽情緒,正在心頭翻滾。
懊死!這兩個月來,他好懷念她的身體,他知道她不是一個會輕易忘記兩人之間事情的女人,但她為何看起來這麼痛恨看到他,甚至還這麼堅決的拒絕他?
不!他不能讓她這樣轉身就走。
思緒里閃過這句話,他立刻邁開大步跟上她。
「別跟過來!」她甚至沒回頭,就發現他的接近。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絕情。」
「……」她沒回應,只是拎著菜籃,走在超市狹窄的通道上。
他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她停下腳步,他也跟著停下。
「我記得你踫到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都願意招待人家喝杯茶。」
「是沒錯,但你不是陌生人。」她仰頭看著一罐放在高架子上的水果醋,然後又回頭看他一眼,他會意,伸長手幫她拿。
她接過手,看也不看他一眼,又用手比了個二。
他這次拿下兩瓶,她接下,再度把那水果醋放進籃子後,才說︰「你是個已經跟我分手的……」她頓了下,才再度開口說那兩個到今天都還會讓她心痛的字眼,「伴!記得嗎?」
「我當然知道,所以伴不是比陌生人更該得到禮遇的嗎?」
「哈!這里是保守的台灣,原諒我不會為了你的身分禮遇你。」沒有情感的人又不是她,一開始只要當伴,不當男女朋友的人也不是她啊,「再者,我只是想保護我自己。」
「你的意思是……伴這種身分很侮辱你?」他一臉詫異的說,他以為那一直是兩人都很喜歡的交往方式。
她身子一頓,仿佛被什麼戳到似的,但她卻沒回頭。
「你誤會了。」她說謊,「我是說,在這里,你若是進出我家,或被人看到我們在一起的話,會傷到我的名聲。那個。」她邊說又邊指向一包放在高處的速食料理包。
他替她拿下,發現是一包咖哩雞肉,接著皺起眉頭,「吃這種快速食品不好,我煮的不是比較好吃嗎?」過往他偶爾在她家會一時興起,煮一大鍋咖哩,讓她配著各種菜色吃上一個星期。
「是沒錯!但那又怎樣?」她有點心酸地想起這冷情男人的好手藝。
真不公平!
他明明是個這麼沒感情的人,也沒像她常常跟宴會廚師混在一起,但為什麼他卻能做出那種好吃又讓人難以忘懷的味道呢?
記得每次的隔天,早餐都是他做的,因為他做菜不到三分鐘,而她至少得花上半小時。
「這其實是我怕半夜肚子餓會想吃東西而準備的。我不能在半夜煮東西,會吵到老人家。」她拿過他手里的料理包,丟進菜籃里。
但突然,手上的重量減輕了。
「我幫你提。」
「不用!我要去結帳了。」
她硬是扯回,毅然的決定要立刻結束這次的采買,跟他說再見。
她不要再讓自己有機會想到他的好、他的紳士、他的身體、他的性感,他那種不自覺的、偶爾貼心的舉動……
「我也是。」他跟在她身後走向櫃台。
但事實上,他的籃子里並非裝滿他需要的東西,但跟買生活必需品比起來,他發現眼前有更重要的事在。
那就是……她!
他一路跟她走到櫃台旁,看她結帳,她一臉臭,顯然情緒非常不好,「你真的變了,才短短的兩個月,為什麼呢?」
她掏錢付帳的手微微一頓,接著看向他。
「因為你沒變。」
「我沒變?什麼意思?」
「就是你……」她正想說理由時,卻發現好奇的王媽媽在一旁盯著。
所以,她深吸口氣,「反正就是這樣,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什麼叫做不要再見面?」他愣了下,隨即緊張起來,正想靠近她時,卻被她舉起雙手擋在胸前,做了一個Stop的手勢。
同時又比向櫃台,他的東西剛結完帳,但他還沒付錢。
「人家等著你付錢呢!迸先生。再見!」冷冷的撇下這句話後,她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超市大門。
哼!這該死的男人,見面就只想到上床嗎?
兩個月不見了,她好想他,他不會說句想你嗎?
真是……唉,他就是不會說這種話的人啊!她還能要求什麼呢?只能要求自己不要再這麼傷心了吧……唉……
但他要是想來找她上床?哼!不要說門,連窗都沒有了。
「可惡!多少錢?」
他著急的問著櫃台的歐巴桑,想趕快去追秦蔓恩,因為她走出超市大門的腳步又快又急。
「你認識我們蔓蔓喔?先生。」
不料,櫃台的王媽媽卻沒說價錢,反而一臉好奇的問著古諭震。
迸諭震掏錢的手停住了,他望向眼前這個看起來就嘴碎的歐巴桑。
「你也認識秦蔓恩?」
他忍住了去追秦蔓恩的沖動,突然想到,也許從其他人身上,可以多了解一點秦蔓恩的事情,更有助于他厘清事實。
那時在紐約,他沒想過要問她為何離去,但現在,因為她那亟欲不想跟他有所牽扯的意圖,讓他突然有種沖動,想知道關于她的一切。
「當然啊!我從小看她長大的呢,我是說,在她去美國之前,她都是來我這買東西的啊!你跟她是怎麼認識的?」王媽媽又問。
「在美國認識的。」他含糊帶過,「對了,你知道她為什麼回來台灣嗎?」
「唉呀!」王媽媽挑了下那沒紋好的青色眉毛,露出一臉不屑的表情,「現在是不太清楚啦!但最有可能的……你看她胖成那樣子,就知道可能是做了什麼壞事,跟當年她那個媽一樣,偷偷回來住的羅!」
「當年她媽?你是說……她母親?」
「對啊!」
王媽媽突然左看看右看看,一臉要說國家機密的興奮樣,「你不知道她是那個政黨大老郭直尉在外偷生的喔?十多年前,她媽還帶著她上門去討名分啊,那時候好多人來采訪喔!我還記得她出生的那年年初,她媽就是像她現在這樣,懷孕時都好愛喝醋,害我最近進了好多箱不同的醋,因為我怕被她一個人喝光,而且啊,我跟你說……」
「懷孕?」
听了王媽媽說的一大串話,只有這兩個字,一直回蕩在古諭震的腦海中。
迸諭震向來不是個喜歡思索的人,他喜歡清楚明快的答案,不浪費時間。
所以,他從好事的王媽媽口中,問出她住的地方之後,就立刻開車前往。
想當然爾!她說謊,她住的地方根本不是美溪村,而是另外一個位在深山里的小小村落——溪來村。
迸諭震開著迷你奧斯丁停到一扇破舊木門的前方,然後下車,走上狹小的石階,繞過蔥郁的灌木林,終于看到了王媽媽口中那間古老的三合院落。
而就在那飄著綿綿細雨的三合院落前,他看到了她。
那棟紅瓦灰牆的老屋子前方,架起了一個看來跟屋子一樣老舊的木梯,而她則穿著粉色毛衣和灰長褲站在木梯前。
她手里拿著電燈泡,一臉認真專注,顯然正要舉步攀上那個木梯。
而這次望著她,他並沒有急著開口喚她,因為他心正浮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她那略顯臃腫的身體里,真有他的骨肉?
他緩緩地穿過細雨走向她,看著她笨拙的拿著燈泡,一步步的攀上木梯,而那木梯看起來似乎有點……
突然間,他想也不想的就丟下手中拿著的紙袋,直接沖向她。
「小心!」
他低沉的吼聲響起的同時,她腳下踏著的那木條也跟著應聲斷裂。
「啊……」她尖叫著,一手抓著燈泡,一手緊緊的抓著木梯,企圖穩住自己,但她的努力卻徒勞無功,因為不到一秒後,她就掉進了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中。
「放開梯子。」那吼聲嚇得她立刻放開木梯,而木梯接著就砰地倒在院子的正中央。
「啊!你……」
她錯愕的睜大眼,看著眼前那方正好看的冷峻下巴。
這是怎麼回事?
「先檢查木梯能不能用,是攀梯的前置動作。」那冷冷的低嗓隱帶著怒氣說。
他方才一看就看到那木梯的主架跟木條之間的連結顯得搖搖欲墜,幸好他人在這里,也幸好他沖過來,不然她可能……
他猛然煞住自己的思緒。他在胡思亂想什麼?
「你……」錯愕過後,秦蔓恩眨了眨眼,「你在這干嘛?」
他低頭望著懷里的她,那森冷的黑陣里掠過—絲似笑非笑的光芒,「目前是在抱著你。」
她又眨眼,接著女敕臉染上一抹紅暈,終于搞懂了,他救了她,而現在,他正把她抱在懷里。
「謝謝你啊!我沒事了,放我下來。」
不等她掙扎,他輕柔的放她落地。
落地後,她深吸口氣,拍平了褲子,才挺起胸膛看著他,「請問你來做什麼?」她沒想到,他竟然會找到這里來!
這里是溪來村,距離美溪村可不近,是在更深的山里。
而且,她外婆的房子可是在村落外圍,這里的路非常難找,尤其是這種陰雨綿綿的冬季。
他望著她,久久都沒說話。
因為心底的震蕩依然存在著。
他討厭臆測,但那臆測的景象就這麼在他腦海中不受控制地上演,他仿佛看到她重重摔落地面的模樣。而不是現在這樣一臉生氣盎然,美眸閃閃,帶著怒火的神情。
她……差點受傷了。
「你……」她眼一眯,不懂他現在杵在這,一臉深思的神情是在想什麼,「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嗯?」濃眉一揚,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陷入了擔憂她的思緒之中,而更糟的是,他向來不喜歡浪費精神去臆測任何事情。就算是可能失去她……
一想到剛才的情景,他的心髒又是一縮。
可惡!他到底在恐慌什麼?
「你是打算站在這里一直瞪著我嗎?如果你沒事的話,麻煩轉身……」她沒好氣的指著他背後的院落盡頭,他剛才來的方向,「出口在那,不送!」
他順著她的指尖回眸看向院落的石灰地,想起了不久前被他拋在地上的紙袋,于是就轉身往回走。
秦蔓恩愣愣的看著他回頭,簡直不敢相信!
這人是頭殼壞了啊?竟然叫他走就走?那他來這是干嘛的,就為了把她嚇得掉下梯子,然後救她嗎?
「等等……」不自覺的開口喚出聲,她又懊惱的咬住豐潤的下唇。
她沒事叫他干嘛?她並不希望他再度出現在她生命中,再度引起……心底這種隱隱作痛的感覺,不是嗎?
而當古諭震撿起紙袋,一回頭,看到的就是她臉上那向來能引起他征服的性感神情。
他最喜歡看她懊惱的咬著下唇的模樣。
那神態,讓人忍不住想扒光她的衣服,取代她的貝齒,吞佔她的唇舌。
但可惜……
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深眸淺淺一眯,他拿著那紙袋走向她,「我沒要走,只是要撿這個而已。」
「這是……」她看著他把紙袋遞過來,不自覺的就接下。
「你愛吃的。」他邊說,邊抬頭看向上方,看看剛才是什麼原因要讓她爬木梯的,接著,他看向木梯的另一側那完好的踏腳木條。
「我愛吃的?」她十分錯愣,看向紙袋中,那真的是她的最愛女乃油泡芙,「你知道我愛吃什麼?這味道是……啊,美溪村的那家面包店嗎?剛出
爐的耶!」
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伸出手,拿走她握在另外一只小手中的燈泡。
「我來換。」
「咦?」
她訝異的看著他定到木梯旁,扶起倒地的木梯,直接靠在牆上,然後三兩下的爬上木梯,就換好了在那高高的前檐下方,已經壞了很多天的燈泡。
他這是在干嘛?
秦蔓恩站在那,呆呆的看著他爬下階梯,把舊燈泡遞到她面前,「這放哪回收?」
「那邊……」
她本能的指著一旁通往廚房門的邊門,那里的角落有好幾個回收桶。
迸諭震點點頭,把木梯拿離正門口,靠在一旁的牆上,然後才走過去,把那燈泡用回收桶里的舊報紙包好放好後,才又回頭走向她。
她一直看著他,等到他那矯健而從容的身影又走到她面前不到一公尺處時,她才一震。
不對!事情不該是這樣發展的。
她在發什麼呆?
這男人莫名其妙地跑來送她一袋剛出爐的香甜泡芙,又救了她一命,然後又幫她換燈泡,又懂得做資源回收,然後又走的像個超級模特兒般,那樣的優雅敏捷,又這麼帥……不不不!這些都不該是讓她看他看到入迷的原因。
于是,她深深地吸了口冷空氣,把紙袋當成盾牌一樣抱在胸門,好遮掩自己怦跳過于劇烈的胸膛,然後故意用著疏遠的語氣問︰
「請問……古先生,你來有何貴事?該不會是特地來叫我摔下木梯,然後救我,又幫我換燈泡的吧?」
他走到她面前,古怪的看她一眼,「你認為我會未卜先知?」
她臉紅了,這家伙听不出她的諷刺嗎?她當然不是說他事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她在心底輕嘆一聲。罷了!這家伙從以前就是這樣,很難開玩笑,開了玩笑他也不懂。唉!
所以,她只好直說︰「不,其實我只是……我只是不懂你來找我做什麼。」
他望著她,視線從頭到腳,把她看了好幾遍,像在確定什麼事後,他才開口︰
「我沒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