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沛的背影看起來是如此的孤寂,粗臂上那一滴滴鮮紅的血竟像滴在她的心里,此刻他不再是那個恐怖的男人,而是一個受傷的孩子。
許慈不由得為他覺得難過,甚至有一種想抹去他肩上孤寂的沖動。
「慈兒,妳怎麼了?」南宮旭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沒、沒什麼。」許慈猛地驚醒,尷尬的紅著小臉說道︰「我、我給你敷藥吧!」
真是的,剛剛竟然在一瞬間,同情起那個惡劣的男人。
「好。」南宮旭伸長了脖子,露出方才被南宮沛緊扼住的傷痕。
許慈細心的幫他包扎傷口,不期然的,她又想到了那只被自己咬傷的大手。她記得很清楚,他走開時那傷口還在滴血呢!
「慈兒,妳在想什麼?」南宮旭察覺到她分神了,柔聲問道。
「呃……沒、沒什麼。」許慈心虛的說。她怎能告訴他,她正在擔心一個剛才差點扼死他的男人。
幸好南宮旭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發現她的異常。
「其實三哥的心里也很苦的。」他慢慢的回憶著,「我記得三哥曾經愛上一個叫蘭兒的女孩,後來不知怎麼那女孩卻死了,然後三哥整個人都變了。」
「那凶手抓到了嗎?」她關切的問道,沒意識到自己過于關心的語氣。
「沒有,不過大家都認為是三哥自己做的。」
「怎麼會?那他的心一定很痛吧!」許慈呢喃道。
心愛的女人死了,自己卻被誤會是殺人凶手,而誤解他的人還是自己的親人,如此接二連三的打擊下來,就算再堅強的人也會崩潰啊!
莫名的,許慈的心也為此疼痛了起來。她想她有些明白他的玩世不恭、他的邪佞無情、他的反復無常了。
「妳似乎不相信他是凶手?」南宮旭打量她的表情,試探問。
「嗯!我相信不是他做的。」許慈毫不猶豫點頭。
他的眼神雖然冰冷,卻不是嗜殺之輩;而且剛剛她有注意到,當他說起藏寶圖的時候他的眼神清明,也不是什麼貪婪之徒。
「好小姐,我石頭總算沒有白救妳。」一個大嗓門平空響起,是去樹林里收集枯枝的石頭回來了。
石頭身手利落,不多時篝火就嗶嗶剝剝的燒了起來。夜被火焰烘烤得暖暖的,三個人的臉也被照得一陣明一陣暗的。
「呃……南宮沛的手上還有傷,石頭哥你是不是去給他敷個藥呢?」那血淋淋的大手總在許慈的眼前出現,她有些良心不安。
「許小姐,妳不知道我家爺的脾氣,這時候沒人敢勸他的。」石頭嘆了口氣。
也許因為許慈是第一個肯相信爺沒有殺死蘭姑娘的外人,所以感激之余,他的言辭行為中也對她多了幾分尊重。
「那他……」不知為什麼,她的心中老是掛念著那個眾叛親離、孤立無助的男人。
「慈妹,妳去看看三哥。」南宮旭推她一把。
「可是你的傷……」許慈有些遲疑的蹙眉。
「我的傷不礙事,再說也有石頭照應著,妳就去看看吧!」南宮旭拍拍她的頭,要她寬心。
「是啊,是啊!五爺的傷有我看著沒事的,許小姐妳就去吧!我們爺就在前面的水潭邊。」石頭也殷勤的道。
因為許慈的關系,石頭對南宮旭的態度也客氣起來。再說,沒人去勸勸爺,爺恐怕真會讓那血流到天亮呢!而且他也看得出,爺對這位許小姐的態度和其它人是不一樣的。
「好,那我去去就回來。」許慈站起身,拿著藥瓶往水潭那走去。
「五爺,不是我奉承你,你的眼光可比我們爺強多了。」身後傳來石頭的夸贊聲。
南宮旭回答了什麼許慈沒听到,可是她卻知道自己的臉因此而火辣辣的燒了起來。
樹林中間有一汪水潭,此時正水氣氤氳,一輪彎月冷冷的照著,更增添了幾分清冷意味,而坐在潭邊的男人沉默得有如雕塑一般。
許慈來到他身後好一會兒了,可南宮沛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似乎沒察覺她的到來。她偷眼瞧去,只見他劍眉朗目、鼻梁高挺,輪廓和旭大哥有些相似,只是更為深刻而已。
平心而論,他其實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呢!只是他的表情不是玩世不恭就是冷峻嚴酷,冷厲的星眸更是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恐懼。
可此刻知道了他曾經愛過,還飽嘗失去愛人的痛苦之後,許慈那顆軟綿綿的心更是柔軟得一塌糊涂,望向他的眼眸里充滿了同情。
「妳要做什麼?」他忽然低喝。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一時恍惚竟差點一頭栽進水潭里。
「毛毛躁躁的,小心沒命。」一只大手抓著她的背心將她揪了回來。
「謝、謝謝。」她白皙的臉龐驚魂未定的頓時浮現一抹粉色。
南宮沛不禁看得入迷,舉起手撫上她那緋紅的女敕頰。
「別、別這樣,沛公子還請自重!」許慈害羞的拂開他的手,臉上的紅潮更是加深不少。
本以為他會像之前那樣糾纏不清,她也做好了準備以對抗他的無賴,沒想到他卻放開了手,也沒用言語繼續調侃她。
這下不知所措的倒是許慈了。
「妳來做什麼?莫非想念我嗎?」南宮沛冷冷的問道,邪氣的勾起她小巧可愛的下巴。
「我、我、我……」囁嚅了老半天,她才想起了手里?著的藥瓶,趕緊辯白道︰「你不要誤會,我是來給你敷藥。」
也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她就抓起他那被自己咬傷的手。果不其然,他傷口上的血雖已經不流了,卻仍然血肉模糊的,而且已經腫起來了。
許慈撩起了潭水,將清涼的水淋在傷口上,輕輕洗去已經干涸發黑的血跡,再將清涼的藥膏涂在那猙獰的傷口,撕下了一角潔淨的衣衫包裹住他的手掌。
「妳來的目的就只是這個嗎?」南宮沛打量著那包裹得很漂亮的傷口,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
「我不會向你道歉的,因為你傷害兄弟的行為根本就是錯的。」許慈也有她的堅持。
「哦?我記得妳好像也背叛了自己的兄長。」他的語氣不慍不火,可話里的意思卻很是傷人。
「你……」許慈不由得語塞。雖然偷了藏寶圖是希望兩家的恩怨就此結束,可事實上她的行為確實背叛了秋水山莊。
「不想反駁嗎?」南宮沛瞇起眼,冷冷的諷刺。
「話不投機半句多。」許慈給他一個大白眼,不想和他多說什麼,轉身走了幾步,忽然想起還有件事沒辦呢!于是她又「蹬蹬蹬」地跑回來,將一張紙卷塞進他手里。「這是給你的。」然後又馬上跑開。
「這是--」南宮沛好笑的打開羊皮紙卷,才發現居然就是那半張藏寶圖。
「喂∼∼妳給我回來。」他出聲喊住她。
「只能半張,不可能有更多了。」許慈停下腳步,卻沒有走回來。
「妳這是什麼意思?」南宮沛走到她面前,揚起手里的紙卷,質問道。
「剩下的那半張是旭大哥的,我不可能將它交給你。」她以為他想要另外半張圖,索性一次說清楚,斷了他的妄念。
「妳是什麼意思?」他的瞳孔一陣收縮--莫非南宮旭說這剩下的半張圖在他那里?
「不關你的事。」她撇過頭,拒絕回答他的問題。
「是嗎?」她轉身想走,誰知他大手一抓,就扣住她的柔荑。
「你要做什麼?」她驚慌的想扯回自己的手。
南宮沛不回答她,抓著她的大手卻因為用力而再度流血,鮮艷的血色染紅了潔淨的布條。
「你、你弄痛我了!」他猙獰的樣子讓許慈有些害怕,冷不防的打了個寒顫,「你快放開我啦!」
「我們交換。」南宮沛沒頭沒腦的劈頭就說。
「你,你說什麼,我听不懂。」她咽了口口水,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哪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說,我用半張藏寶圖來交換妳。」他一字一句清晰的說出,高大的軀體就像陰影籠罩著她,帶給她極大的壓迫感。
「你瘋了,我是人耶!又不是東西,怎麼能拿來交換?」她擰起眉心低吼︰心里後悔極了竟听了石頭的話來這看他。
「一夜,只要一夜就好。」他的目光灼灼,眼底滿是乞求與饑渴,好像一個饑餓的孩子正面對著滿桌的山珍海味。
「你……」許慈被這樣的眼神震懾住了,心頭涌上一股異樣情愫。
「小慈兒妳別怕,我不會傷害妳的。」南宮沛的大手一伸,就將她整個壓進了自己的懷里。
聞著他懷里那股極其強烈的男性氣息,她整個人都昏沉沉的。他那雙大手緊緊抱著她,與其說是禁錮還不如說是害怕失去她。
忽然間,她讀懂了在他邪肆狂放的神情下,是深不可見的孤寂啊!
可問題是--雖然她很同情他,卻不代表她就會背叛旭大哥,投入到他的懷抱呀!
「你--放開我!」許慈使勁全力,好不容易才用單薄的手臂在他們之間撐出了一個狹小的空間。
「不放。」南宮沛嘟囔,無賴的將手臂縮得更緊。
抱著她時,他體會到一種已經消失好久的充實感,他迫不及待想要獨佔這種感覺!。
「一夜,妳只要給我一夜就夠了。我保證老五他不會知道。只要妳願意,妳還可以做他的新娘,我不會說出去的。」他貼在她耳畔低聲誘哄道。
「你簡直不……」可理喻!許慈才要斥喝,那朝她壓下的薄唇已經堵上她的嘴唇。
不同于南宮旭那偶爾的溫文啄吻,也不同于他之前的戲弄之吻,此刻他的吻就像是要焚燒一切的烈火,帶著一種絕望、孤寂、苦悶的味道。更要命的是,她居然又一次萌生出想要安慰他的念頭。
對許慈來說,這念頭比她正被人強吻的事實更可怕!
「妳喜歡我。」南宮沛敏銳的察覺到她的變化。
「胡、胡說!我才不喜歡你,我喜歡的明明是……晤……」還沒來得及說出「旭大哥」三個字,南宮沛就再一次吻住她。
只因他不願听見從她嘴里吐出南宮旭的名字!
「唔……放、放手……」許慈縴手拚命掙扎、揮舞著,甚至不惜咬傷他的薄唇,也要他停止輕薄的行為。
可是南宮沛仍絲毫不肯放松。苦澀的血腥味透過交纏的唇舌,蔓延到她舌根深處。而她柔弱的掙扎就像是小白兔面臨著蒼鷹的利爪一般的無助。
她非常的害怕,一雙手胡亂的拍打、推拒著。一團混亂中,她似乎抓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當下她不假思索的拔了出來。
「撲」的一聲悶響。
「唔……」南宮沛頓時松開手,錯愕的看著那刺進自己月復側的匕首,而那匕首上是剛才還溫柔的替他裹傷的小手!
許慈也愣住了,倒抽口氣,眼里布滿驚恐,她知道憑他的武功只要一掌就能將她打死,她應該馬上逃跑的,可--她的雙腿卻軟綿綿的一步也動不了。
「妳……」他揚起了大掌,卻沒能打下去。這該死的女人!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許慈已經嚇壞了,一張俏臉頓時刷白。
「滾!」南宮沛從喉嚨里嘶吼出一句,他的臉色也因失血漸漸變白。
「可是……」她的五根手指頭好像和匕首連在一起了,竟不知如何才能放開。
「再不走,我就當妳同意之前的交易。」他忍著痛,威脅道。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已經僵硬的手指從匕首上抽回來。她試探著往後挪了一步,見他沒阻止的意思,才轉身飛快得跑起來。
身後是一片沉靜。
許慈覺得有些不對勁,停住奔跑的腳步,回首望去,卻見南宮沛站得像旗桿一樣筆直,灼熱的目光望著的正是自己的方向。
她這一回顧,兩人的目光頓時撞了個正著。
此時他的身體仍然流著血,可是他的嘴角卻露出了一抹笑影,更詭異的是,看見這一切的她,內心竟然不可自拔的瘋狂跳動。
他的目光彷佛洞察了她內心最隱密的地方,那些地方甚至連她都不明白啊……
「啊!」她不敢與這樣的銳利目光對視,拔腿離去。而那種被人洞察的感覺,卻緊緊追隨著她。
「慈妹,妳怎麼了?出了什麼事?」看見許慈滿臉通紅的跑回來,南宮旭有些擔心的問。
「沒、沒什麼。」許慈掩飾的道。
「可是妳的臉怎麼這麼紅?」此時天氣雖然不算冷,卻也並非炎熱的夏天,她的臉明顯就是紅得不正常,「發燒了嗎?」
「沒、沒啊!」她下意識的用冰涼的手掌捂住了兩邊的臉頰。當冷與熱互相踫觸,她這才曉得自己的臉有多紅有多熱。
「咦?妳的嘴唇怎麼還有些腫?」南宮旭細心的發現她的紅唇好像也和去的時候有些不同呢!
「才沒有,一定是你看錯了。」她索性耍賴到底,卻暗自哀求,旭大哥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觀察敏銳呀!
「妳的手上怎麼會有血跡?莫非妳受傷了?」借著火光,南宮旭又發現她那雙細女敕柔滑的柔荑上,竟沾了一些已經凝結成紫黑色的血塊。
「嗯!這個……這個大概是我在替南宮沛包扎時不小心沾上的。」許慈支支吾吾的道,水靈靈的大眼心虛的不敢望向南宮旭。
「沒事就好。我們睡吧!明天還要早起趕路呢!」
聞言,許慈大大松口氣,幸好旭大哥沒有繼續追問,這才讓她蒙混過關。
「好。」許慈漾開甜笑,點點頭。
「作個好夢。」他將她攬入懷里。
她一向最喜歡旭大哥的懷抱了,因為這胸膛一向能帶給她溫暖安全的感覺。可是這夜,她覺得他的懷抱不像往日那般溫暖安全了。
大概是因為旭大哥仍生病吧?又或許是因為她仍然心有余悸,她自我如此寬慰著。
「旭大哥。」她躺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于是輕聲喚道。
「什麼?」南宮旭迷迷糊糊的應答。
「我將半張藏寶圖交給南宮沛,你真的不怪我嗎?」她有些擔心,畢竟旭大哥可是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
「傻瓜,妳這也是為了救我呀!」他模模她的小腦袋,愛憐道︰「乖乖睡覺,不許再胡思亂想了。」說完後,他就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許慈試著強迫自己入睡,可是躺了許久還是毫無睡意。
在她對面的不遠處,忠心耿耿的石頭還沒睡,燃燒的篝火將他的大臉映得紅一陣黑一陣的,而那為南宮沛鋪的位子還是空蕩蕩的。
不知他怎麼了?會不會有危險……
恍惚間,她又一次回憶起那種利刀刺入血肉里的可怕感覺。直到現在,她似乎還能感受到那黏膩的血液在手指縫間流動的恐怖感覺。
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南宮沛,你可千萬不能死呀……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禱著。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睡得很不踏實的許慈被驚醒了,睜眼望去,看見南宮沛搖搖晃晃得走回來了。
「爺,您終于回來了!」一直在等他回來的石頭,欣喜的迎上前去。
「嗯。」南宮沛揉揉額際,微點頭。
「爺您……」沒事吧!看見自家主子有些步履蹣跚,石頭想要扶住他,卻被南宮沛揮手斥退了。
「你先去睡,我沒事。」
他、他向她走過來了!
她--該怎麼辦呢?
看見那偉岸的身影朝自己走來,許慈的心中一團混亂。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只好閉上眼楮假裝熟睡了。
「小慈兒,妳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一陣衣衫窸窣摩擦的聲音,他似乎蹲下來了。
深怕他看出自己的假寐,她僵硬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為什麼我會如此在乎妳?」他的嘆息在她耳邊呼出,他的目光灼灼,盯得她幾乎無法繼續假裝下去。
幸好就在她即將破功的前一刻,南宮沛站起來,然後是一陣有些拖曳的腳步聲。
他--終于走開了。
小心翼翼的呼出那口憋了許久的氣,許慈半瞇著眼偷偷瞧去,看到他用手按著腰側,有些困難的躺下。
他按的是受傷的部位,看這樣子恐怕是傷得不輕呢!
許慈擔心與自責的情緒全部涌上心頭,雖然他的行為很過分,可他好歹也是旭大哥的三哥,再怎麼不是,她都不該用匕首刺傷他的。
許慈忽然想向他道歉,可是--南宮旭恰巧在這時翻了個身,一只大手將她攬得更緊,嘴里還呢喃著,「慈妹,不要離開我。慈妹……」
旭大哥,我不會離開你的。
她窩進南宮旭的懷里,閉上眼,悄悄的告訴自己,明天,她一定要向他說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