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最後一夜,采心為了襲詠尊日益熱情的討好而煩惱,襲夫人則因某些原因不能開懷。
「你最近形跡不定,听下人說你又在積極的切磋琢磨了?」襲夫人在玉器房中找到兒子。
滿屋的珠玉琳瑯,是孩童時期的襲詠尊最常待的地方。
「……做些小禮物而已。」襲詠尊心不在焉的回答,邊編著新式的珍珠發釵。
「給誰的禮物?」襲夫人停在門口。「你這些天挑選珠寶,是為了送給悠然?你的聘禮不都送過去了?」
襲詠尊沉默片刻,不答反問︰「我還能送給別人嗎?」
懷疑兒子另有情人,襲夫人有些擔憂。「娘記得你曾有一心愛之物……」
舊事重提,酸甜混雜的滋味掠過襲詠尊胸口。
「你古怪的壞習慣就在當時發生。」襲夫人撫額,回憶著痛苦的往事。「天天與他沐浴同床,專門為他作衣裳,更離譜的是切磋珠玉、琢磨成飾物給他配戴。」瘋狂的為他打扮。「他死後,你整整一個月心神恍惚。」
「娘,呵護心愛之物,何罪之有。」襲詠尊替自己辯護。
「你若是呵護人,娘沒話說,但一只豬?」真不知兒子怎麼辦到的,竟然能幫豬戴珠寶首飾!
「一只粉女敕的小鮑豬,娘,您該這麼形容牠。」襲詠尊糾正。「還有,牠名叫襲永恆,如我親兄弟一般。」
「你給我住口!豬是你兄弟,你娘成什麼了!」襲夫人全身顫抖。「笨豬死了未見你再失常,娘以為你正常了。如今瞧你這勢頭,故態復萌……你又看中意了哪只畜牲?」
「這回徹頭徹尾是個人。」
襲夫人一頓,心里忐忑。「你有喜歡的姑娘?」
襲詠尊靜止不動。采心的笑顏在腦中閃過,他欲提起她的趣事,話到嘴邊又有顧忌。
一旦道出采心,娘親必會干涉。
「孩兒即將成婚,心里只有聞人姑娘。」襲詠尊改口。首要之務——破壞娘親策畫的婚事,其余的暫且隱瞞。
「可是……」
「娘。」襲詠尊打斷她,安撫道︰「孩兒不是听從了您的安排,還有何事值得您憂慮?」
襲夫人語塞。對于這樁婚事,她實在費盡了苦心……那些不能泄露的秘密,以及兒子的古怪順從,還有那個采心的存在,都令她為明天發生的一切感到焦慮。
夜半的月光,將房間染上柔和的色彩,采心打開門。
「襲公子,你明日就要迎接新娘拜堂了,今晚不早點休息?」見他又來找她,采心擰起了眉。
她得趕走襲詠尊,免得今晚的「任務」出差錯。
「采心,妳的心跳亂了。」襲詠尊舉起一個親手做的鈴鐺在她眼前搖晃,搖出的叮咚聲響,快得與她的心跳聲一樣。
采心暗暗吃驚于他的觀察力,總能準確判斷出她的情緒。
她端詳著襲詠尊友善的面孔,他的舉止眼神,一再散發出溫和的力量。
「妳在想什麼呢?」襲詠尊模上她的面孔,這張似晚霞撩人的臉兒,和她的雙眼一樣令他著迷。
「哈哈,天氣好熱!」采心迅速揮開他的手。
「現在是深秋,還會熱?」
采心無法面對他充滿興味的眼神,逃避地走向窗口,卻見窗外的走廊冒出一名黑衣人。
「呀……」怎麼找到這了?
采心慌張地轉頭,看了襲詠尊一眼,生怕他發覺。
他意識到她面色不對,望向窗口,驚見一名黑衣人帶刀逼近。「盼了幾天一直沒出現,今晚倒現身了。」
黑衣人蒙著半張臉,察覺到襲詠尊與采心的注視,雙方你望我、我望你,愣了半晌。
「采心,退開。」襲詠尊將她從窗戶前拉開。
黑衣人取出一個小竹筒,打開塞子,迅速把散發煙霧的筒子丟進窗內。
「屏息!」襲詠尊捂住采心的口鼻。
在踫到他手指時,她像著了火一樣,從臉蛋熱到腳趾。
濃煙在室內彌漫開來。
采心被他帶出房,呼吸才順暢,耳邊立時響起打斗聲,估計是黑衣人與襲詠尊開戰了。
采心擦了擦被煙霧燻紅的眼,一看——
襲詠尊身形如鬼魅,封鎖了黑衣人的攻擊,逗弄似的與之對峙,消磨黑衣人的體力。
采心磨著牙,黑衣人不是襲詠尊的對手,若沒有幫手,很快會落敗。為了她的交易,她狠下心抽出配劍闖入戰局。
「襲公子,我來幫忙了——」一聲高喊,她勇猛地砍向襲詠尊。
他聞聲,挪出注意力轉視采心,然而卻見她手舉利劍,筆直地攻擊他——攻擊他?
「別過來!妳做什麼?」
他們所在的走廊沒有煙霧,采心卻閉著眼楮,嘴里說支援他,反而更像是在加害他。
「我在幫你啊!」砍了個空,采心張眼,發現他躲過了——她強掩懊惱,微微跺腳。
襲詠尊瞪她一眼。黑衣人偷了個空,發動猛烈攻勢。
「你瞪我干嘛,我做錯什麼?」她假裝不小心地擋在襲詠尊與黑衣人之間,還拉住他握著兵器的手。「我們快逃吧,這個黑衣人看起來很厲害!」
「妳走!」襲詠尊唯恐傷及她,手腳放不開。「別拉著我!」
采心無視他明確的拒絕,強行拉著他走,身體移動間,經常將他防備不了的部位空給黑衣人偷襲。
「采心!」襲詠尊大叫。
因她從中作梗,使得黑衣人簡單的攻擊變得異常復雜。盡避他反應及時,避開許多意外之災,仍不免因她的胡來而傷痕累累。
采心定眼瞧了瞧襲詠尊,笨笨地問︰「你怎麼轉眼間全身掛滿傷口?」
「全是妳的杰作,裝什麼傻?」襲詠尊終于忍不住甩開她。「夠了!」
采心順著被他甩開的動作,手里的劍揚起,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劍身掃過襲詠尊。
四周倏地陷入寂靜。
襲詠尊簡直無法相信,盯著她故做迷茫的雙眼,他的左肩被她砍了一刀,鮮血淋灕。
「啊……襲公子,對不起……」采心先看他的傷勢,再不可思議的看看手中利劍。「怎麼會這樣?」
她一臉無辜。
「妳是來害我的嗎?」襲詠尊被她氣得快得內傷。
她不敢正視他,突然察覺黑衣人欲襲擊襲詠尊,她心一擰,忘情提醒︰「小心後面!」
「受死吧!」黑衣人發動攻擊,听到采心提示,很不高興的瞪著她。
采心難得呆在原地。剛才怎麼會失去理智,提醒襲詠尊躲開攻擊呢?
襲詠尊擋住,反攻,壓制住黑衣人。
在他撕開黑衣人的面罩時,她眼中掠過猶豫……該不該阻止襲詠尊?他快拿住黑衣人了,不阻止不行……黑衣人是她的雇主!
「襲公子!」采心趁他打敗黑衣人放松的空檔,拉住襲詠尊,一雙手狀似不經意的拍上他周身的穴道,將他拉得遠遠的,給黑衣人逃月兌的機會。
「妳做什麼,回去!」被她這一鬧,襲詠尊的脾氣都上來了!「妳不讓我捉拿他,那人會跑的——采心!」
「是嗎?」她把他手放下,乖巧道︰「那你在這待著,我去幫你捉他!」說完她往回跑,心底打著幫黑衣人逃離的主意。
「等一等,采心!妳還沒解穴,妳剛才踫到我的穴道了,許采心——」
她沒听到,她沒听到……采心捂著耳朵越跑越遠。她先接了黑衣人的委托,不得不處理。
「嗚……襲公子,你好慘啊……」
「我還沒死,妳不用哭得那麼哀戚。」邊替自己包扎傷口,襲詠尊邊用眼白瞄采心。
晨光灑進襲詠尊的寢房。
采心擦擦根本沒有淚水的眼角,一臉悲痛地問著坐在床上的襲詠尊︰「你這樣可以去迎親嗎?」
他低頭瞧瞧身上大小傷痕,抬頭問采心︰「妳把我丟下不管,自己去捉人,卻還是讓人跑了?」
「對不起。」其實是她把人放了。
采心緊張地咬起手指,襲詠尊輕柔的語調像鞭子打著她的良心……她第一次知道自己還有良心。
「別把這件事告訴別人。」襲詠尊意識到什麼,面無表情道︰「我看見黑衣人的臉了。」
「誰?」采心正襟危坐。
「聞人家公子——聞人悠然的弟弟。」
她眼珠亂轉,忐忑問︰「你可知,聞人悠然的弟弟為何行刺你?」
「我想……」妳會知道。襲詠尊咽下後半句話,笑了笑。「听說此人非常保護姊姊,也許是認為我沒資格當他姊夫。」
采心臉色凝重問︰「你會找聞人家問個明白嗎?」
「今天就要拜堂了,與其追究他們的過錯,我更期待妳的行動。」襲詠尊輕揉著她白里透紅的臉蛋。
心事重重的她長嘆一口氣,沒意識到他的手指在她臉上徘徊。
「我失手傷了你,真是過意不去。」她的歉意只有七八分真心。
「妳又不是存心的,別在意。」他淡淡一笑。
采心听了,胸口一陣抽搐……原本只有七八分的歉疚,又增添了一分。
廊外,和風吹拂著扶疏的花草婆娑起舞。
「你該出發了。」掙扎了半晌,采心恢復了平靜。
她接的任務,她一定得完成。一向有錢好辦事的她,不會為襲詠尊破例。
婚宴當天,賓客盈門。襲夫人氣色不佳,強顏歡笑主持婚禮。
「一拜天地——」
一對新人開始拜堂,眾人閉氣觀禮。
「暫停!」
二拜高堂的關頭,一陣尖利的叫聲飄進喜堂。
眾人轉頭看去——
「不準拜堂成親!」一名矮小的姑娘殺進門。「所有人統統不許動!」
新郎朝小矮人溫柔一笑,看她光芒四射的吵鬧,他毫不阻擾,反而笑得歡喜。
「姑娘是誰?」襲夫人原本不佳的氣色突然好轉。
新娘半掀起喜帕,望見阻止拜堂的采心,不禁松了一口氣。
「我是新來的捕快!」采心拍拍胸脯,很有氣魄地走到堂中央。
「姑娘……」有人起疑︰「妳沒穿官服。」
她抬起鼻子,拿出信物向眾人展示——
「這是我的腰牌!」沒等人看清楚她又收了起來,宣稱︰「昨夜城外發生了一起奸殺案,我一路追捕嫌犯,查到嫌犯就是襲公子,現在我要逮捕他歸案!」
「什麼!」眾人嘩然,驚疑聲起伏不定。
早有預感這丫頭片子會拿他開刀,襲詠尊不驚不怒。
「姑娘可有證據?」襲夫人皺起眉頭,表情復雜難言。
采心回首,不敢正視襲詠尊,手卻指著他的肩膀︰「昨夜我緝凶,曾與他惡斗一場,並在他肩上砍了一劍,誰不信,可檢驗他的傷口!」
她把事情鬧大,壞了他的聲譽,她對得起他嗎?襲詠尊仍是一副輕閑樣,等著看她如何收場。
這一切突然令他想到,也許她破壞婚事,不僅是阻止他與聞人悠然拜堂,還另有企圖?
「你們看——他的肩膀果然有傷口!」一只手突如其來扯開襲詠尊的衣襟,並撕開綁傷口的白布。
此人是新娘的弟弟,他找到襲詠尊的傷口,證實采心所言不假。
「把手放開!」揮開那只手,襲詠尊一掌將他擊出喜堂。「你太放肆了,聞人卓然!」
此刻他確定,昨夜暗殺他的黑衣人——聞人卓然,與采心有勾結!
「卓然!」見弟弟被打倒,新娘著急地追到門外。
「妳昨晚是故意傷我的?」襲詠尊不再和顏悅色,目光含冰地質問采心。
「罪犯人人得而誅之。」她吞了吞口水,假裝強勢舉起長劍。「今天,我就要抓你回衙門!」
「我也來幫忙——」聞人卓然挨了襲詠尊一掌,十分氣憤地推開姊姊,重新殺向襲詠尊。
襲詠尊失望又迷惘地看了采心一眼,她心虛地別開視線,生怕他受傷的眼神也傷了她的心。
聞人卓然先出招。「你這禽獸,不配娶我姊姊!」
「事情尚未查明,親家快制止卓然!」襲夫人見狀,遲疑了片刻,才決定出聲勸阻。
襲詠尊直立著不動,眼見聞人卓然手里的刀就快朝他砍下。
采心困惑緊張地注視襲詠尊,他整個人散發出如深淵般陰沉難測的氣息,那雙平時含情的眼楮黑暗無光地盯住她,彷佛完全不在意身邊的人與事,只想要她的解釋。
她胸口泛開輕微的刺痛,趕在聞人卓然揮刀的瞬間撲向襲詠尊,出劍架住刀。
「別殺他,我還要抓他審問!」她替襲詠尊擋了一刀,沒有勇氣再研究他的神色。
「滾開!」聞人卓然發動新的攻擊,一邊悄聲提醒采心︰「既然收了錢,就別反悔!」
「妳和他?」被兩人夾住的襲詠尊還是不移動,听見他們的話,他也只是淡漠地問采心︰「妳瞞了我多少事?」
「你快躲開!」欺近他身前,為他化解攻擊的采心因他消極不肯對抗聞人卓然而焦慮。「襲詠尊!」
「妳不是要殺我嗎?」他索性攫住她的手,不再接受她的保護。
霎時間,采心看見聞人卓然的刀沒入襲詠尊後背!
她愣住了,早有準備傷襲詠尊,但是真的傷了他,她卻沒有完成任務的喜悅。「你為何不躲?」
他明明有能力避開!難道他是故意受傷給她看——博取她的同情,令她愧疚?
「我為何要躲?」襲詠尊沒有痛呼,而是微笑地問她︰「我死了,妳不是得償所願了?」
這句話彷佛無形的利器,重擊采心。
「我成全你!」聞人卓然聞言,譏笑地抽出刀子,又要砍他。
鮮血在她眼里潑灑開來。
「住手!」她迅速取出兩顆彈丸往地下一丟,隨即戴起不透氣的面罩,等毒霧擴散。
她不要襲詠尊死!
雖然接了聞人卓然的買賣,答應殺害襲詠尊,不過身為卑鄙狡詐的許家人,她一定能找到法子,兩頭賺錢又兩邊都不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