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起來了!記起來了!
半年來她一直飄浮在沒有線索的失憶中,卻在今天短短的一天里,她記起了所有的往事。
「哥兒要回家了,孀孀好高興幄!兩年了,哥兒為什麼都不讓我去探望他?我好想他,好想好想他幄!」回憶一幕幕的重現,她不知道自己正喃喃地道出她當年的感受。
「听寇子說,當年的仇家要找哥兒的麻煩,寇子好緊張,孀孀也跟著緊張起來,孀孀再也不想跟哥兒分開,所以,孀孀在點子喜歡出人的地方斃了他!」
「孀孀……」霸王心痛的說不出話來。
她視而不見的轉向霸王輕聲的呼喚。「哥兒要罵人了,他最不喜歡孀孀玩搶了,我得先把這玩意兒藏起來。嘻嘻!孀孀才不要承認那家伙的死跟我有關哩!」
夢魘中,一雙溫暖的手掌柔柔的輕踫上她的臉頰,孀孀朦朧的眼神慢慢回復了清晰,發現是霸王,欣喜交加的呼︰「哥兒,你回來了?」
「不,」一向從不讓七情六欲顯露于臉上的霸王突地眼眶一紅,猛然的樓緊懷中的佳人。「是我的孀孀回來了!」
她僵硬的翻轉個身,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如此疲累?
她想再繼續睡,卻擋不住如潮水般翻涌而上的記憶,于是,她跳坐了起來。
「你醒了?」
听見一聲低沉沙啞的嗓音,她轉過頭,看見坐在床邊的霸王。「我怎麼了?」
「昏倒了。」
「呃?昏倒?怎麼可能?」她才不信咧!
霸王擔心的對她笑了笑,沒再多做解釋。
孀孀由他憂心的面容里,記起了那一天陰暗的淡水,那一天飄著雨絲的冷風,那一天穿著同色系卡其色短風衣的他們,及當子彈實穿她身禮時那泉涌而出的血泉……
「……」她捂著胸口無力的摔回床上,身軀蜷曲如蝦,痛苦的不斷申吟。
「孀孀!」霸王大驚,上前一把抱起她。
「痛!痛……」
彼不得其他,霸王一把扯開孀孀的衣服,她那本已淡化的疤痕,此刻變得又紅又腫。
「對不起、對不起……」悔恨、不舍、心疼……在霸王的眼里赤果果的展露出來,他不知道該如何撫平孀孀外表已痊愈但記憶仍然傷痛的內在。
「是我不好,是哥兒壞……」他唯一能做的,只能將她安置在他的懷里,輕聲的哄著。
孀孀漸漸的靜了下來,她听見了霸王的心跳聲,他已經許久不曾像對小女孩般的對她了,她露出好奇神采的抬眼看向地。
霸王不再是酷得讓人著迷了,他那憐愛疼請她的表情使他看起來就像是個……慈母。
「噗!」她忍不住嗤笑出聲。
霸王不解的低下頭,正好對上她淘氣取笑的消臉。
「你不痛了?」
「痛哩!好痛。’她夸張的裝模作樣。
霸王尷尬的推開她,狼狽的再也不像平日冷靜的他。「傷口不痛了?」
「傷口?」順著哥兒的目光,孀孀發現自己胸口上的疤痕。「哇!好丑,有瑕疵了。」
霸王瞪了孀孀一眼。「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是問你還痛不痛?」
「它什麼時候好的?怎麼這麼快?」她不是剛中槍嗎?
瞧她奇似的模模那正緩緩退去紅印的傷痕,霸王的心中一動。「快嗎?」
「是啊!我還以為這次我死定了。」
她恢復了!不然她不會誤以為事情才剛發生,不會嘲笑他對她用小女孩似的安慰,霸王安下心來。
「怎麼了?哥兒,你的表情有點令人發噱?」
「孀孀,我們去淡水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年了。」
「半年?」她哈哈大笑兩聲,正想奚落霸王用如此遜的謊話想捉弄她,但話還來不及說出口,笑容也硬生生的被打住,因為,她記起了唐義。
所有的環結一氣呵成,全串成一起……在她十八歲的生日,她對霸王的獻身;在淡水河畔霸王要暗殺唐禮時,她不顧一切的阻擋及子彈穿透她身體後,她再也無力的掙扎。
冰冷的實驗室里是唐義救了她!多巧,他竟是唐禮的兄弟,半年來渾噩的蒙懂,直至她在車內迎風對上了霸王的雙眼……
「孀孀?」
是霸王在喚她,他的語氣里意充滿了不確定,唉!她的哥兒不該是這樣的。她緩緩的踱向他,愛憐般的輕撫上他的瞼。「哥兒,別皺眉,別對孀孀猶豫,我永遠只屬于你。」
她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如同她對他一般,霸王的雙手也捧起了她的容顏,他真想好好的哭一場,偏又有開口大笑的,兩種強烈的感受爭相出現在他的臉上,未了,他只是輕啄住她的唇。
「從我把你帶回來那一天開始,十八年的歲月已將我濃郁到化不開的愛全數給了你,我不再有多余的心、剩余的情,可以容納別的女人,所以請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愛護自己,可以嗎?」
霸王的心在顫抖,直到此刻,他才願意透露出半年來,他心中那如夢魔般的恐懼。
「哥兒,你在害怕?」她感到好意外。
霸王終于情不自禁的緊緊將她接進懷里。「我嚇死了!懊死的,難道你不知道?」
聞著霸王特有的男性體味,她滿足的閉上眼,回摟著他的手還可以感受到他肌唉的頭動。「我的哥兒從來不曉得什麼叫做害怕。」
「你確定?」霸王生澀的苦笑。「我可不。」
「我確定。在你撿回一個叫孀孀的小女孩後,這世上就沒有任何能再教你害怕的事了。」
「當然回!那個孀孀已經把我的害怕全偷藏到她的身上了,所以,除了她,還會有什麼事得害怕?」
「哥兒,對不起。」她忽然抬起頭,真心的道歉。
「傻瓜,為什麼道歉?」
為什麼?因為她讓霸王有了弱點!
將頭再理回霸王的懷里,她久久不語。
霸王忍不住吻吻孀孀的發絲,她溫暖柔女敕的軀體緊貼著他,這輩子他從不曾像現在這般感覺到生命的完整。
「不說話該不會是代表你肚子餓了吧?」他調侃道。
「哥兒,」孀孀大發嬌喚。「你又來了。」
霸王露齒一笑,尚未回話,竟真的听見從她月復中傳出不文雅的哈聲。
「不會吧?我真的肚子餓了嗎?」
她那滿臉不可置信的發糗表情,使霸王忍不住炳哈大笑。
「哎呀!別笑了啦!」孀孀用雙手貼上霸王的嘴,想阻止他的狂笑,但根本抑制不住流瀉而出的笑聲。她著迷的盯視著連她這一生中也難得見到他快樂的容顏,心中滿足的嘆氣,而後無法抗拒的吻上了他的唇。
她終于制止了他的笑聲。
霸王的反應是猛爆式的,他就像抄漠中的旅者渴求著她賜予的甘泉,拚命且饑渴的吸吮著她的唇、她的眼、她的頰……
那原本敞開的上衣如狂風般的被吹落于地上,她可以感覺到霸王印在她鎖骨上的吻是這般的急切又需要被肯定。
費盡力氣的她撐起他的臉使他正對向她,望入他的眼里。「別怕,我是活著,真的。」說完,她引導著他的手來到她已赤果的胸前,讓他感受到她規律的心跳。
「天啊!」霸王幾近崩潰的喃喃低語。「那些血!我攔不住它們,它們一直搶著從你的身體里涌出來……「天啊!我到底做了什麼!」
「噓!別再說了,」孀孀摟緊了霸王,讓他顫抖的身體感覺到她存在的力量。「我很好,真的很好,一切只是噩夢一場罷了。」
「孀孀……」他悲泣了。
「噓!別說了,也不準你再想。抱我,只要抱緊我就好。」
房內寧靜了下來,在這種親密的時刻,誰也不需要再多說什麼。
本嚕……咕嚕、咕嚕……
霸王尚未讓自己的心境平緩下來,猛然听見這不台時直的叫聲,埋入她鬢發中的臉,忍不住噴出低沉的笑聲。
「別笑!」孀孀恨不得鎖到地洞里,她讓自己更躲進霸王的懷里。
「好了、好了,再不喂你的五髒廟,待會全世界都听到這麼大的叫聲,那才真是糗大了。」
「我不餓,我不吃。」她愛面子的抵死否認。
「是嗎?」霸王微微一笑。「那我可餓死了。」
「真的?
「嗯哼?’
「好吧!那我勉為其難的陪哥兒去吃飯吧!你想吃什麼?」
「你呢?」他看著她,如同從前的每個日子,不是她配合他便是他配合她。
「嗯……」孀孀沉吟了一會兒。「烤下巴,好不好?哥兒最愛吃烤下巴了。」
「你呢?你愛吃什麼?」他逗她。
「我啊!」只見好好眼神淘氣的轉呀轉的,然後,扯開嘴角朝霸王露出燦爛的笑容。「只要是哥兒喜歡的,就是孀孀喜歡的呀!」
是啊!他們一直是這麼的密合呀!直到此刻,在經歷了生離死別後的現在,兩人才突然明白,原來彼此早已無法分出你我……
原來這才是愛?是孀孀與霸王的愛呵!
夕陽余暉。
影子拉長了正從遠處緩步走來,一對親密依偎的情侶。
唐禮不敢相信的眯起眼,縱使日落的余威仍刺眼得驚人,他仍一動也不動的望著那對男女。
唐禮的心有看漲滿的喜悅及刺痛的感覺,因為在他記憶中怎麼也忘不掉的女人,她的小手正圈過那男子的後腰與他的手互握;而那男子的另一只手環抱過她的肩,交纏著她的另一只手。
這麼親親昵舉動令唐禮既羨慕又嫉妒,此刻,他願意拿一切來換取那男人所擁有的位置。
佇立在巷子里的人通常在霸王轉進巷口時,就曾被他及時發現,但今天,他直到近距離後才看見唐禮。
霸王立刻止步,露出殺氣騰騰的嘲諷眼神。
「怎麼了?」孀孀順著霸王的視線,發現了唐禮,血色從她的瞼上漸漸的褪去。
他看起來消瘦了許多,不再有初見他時的意氣風發,這個男人……唉!他怎能就這麼出現?她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與他之間的關系啊!
他手中的小手逐漸發冷,這令霸王知道了孀孀內心的振動,仿佛噩夢重現般,他必須再一次淪為被抉擇的角色。
他最恨處在這種他不能掌控的命運里,但可悲的是,他早已完全無能為力,因為,主宰著他上天下地的是另一個完整的個體,是他的孀孀啊!
在垃圾桶拎起她的剎那,他對自己就已經失去了自主權,所以,現在,他只有認了!
放開她的小手,在她疑慮的眼眸中,他強迫自己學習「放手」,因為,他無法再承受生命之光從她眼中散去,所以、縱然他有千萬個不願意,他還是決定還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
或許是心有靈犀吧?孀孀從霸王堅定的目光中,讀出了他所做的舉動代表的含義,哦!她的哥兒啊!那人如其名的霸王,竟……竟……只為了她,再一次沒有了霸氣!她好不舍。
猶豫不定的感覺在剎那間全都消失了,此刻,她清楚的看懂了自己內心的渴望。朝霸王承諾的微微一笑,她希望他也能明白她的笑容所代表的決定。在霸王回報給她一個淺淺的笑容後,她轉身走向唐禮。
「好久不見了。」她柔聲對唐禮招呼。
「你……」
「是的,」在唐禮的驚愕中,她承認了。「唐義畢竟還是告訴你了!我沒死,正好被他路過救起。好巧,是不是?」
「唐義畢竟還是告訴你了?」唐禮喃喃地自語。「難道……你不準備讓我知道嗎?」
孀孀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不願再多做解釋。「我還活著,難道你不高興嗎?」
丙然,這移轉了唐禮的思路。「呼!謝天謝地。」只見他露出開心的微笑,本能上前擁抱孀孀。
「不!不要。」她阻止他。
「孀孀?」
「請不要,」她滿懷歉意更堅定的回絕他。「不要。」
唐禮覺得胸腔中的空氣仿佛在瞬間全被抽光。「為什麼?」
「我知道是我欠你,但這輩子,我是不可能愛你了。」她說出心中的感覺。
唐禮乍听之下,根本無法接受。「你在胡說什麼?難道唐義傷了你的腦子?我早該猜到他的醫術不可靠。」
孀孀無語,只能沉默以對。
「不!不可能的,」盯視著孀孀眼中的堅定,絕望一點一點的在唐禮的眼中浮現。「難道你沒想起我們過去的點點滴滴?」
她自責的搖搖頭。「都過去了,我真的很抱歉。」
他猛然揪住她的雙肩。「別這麼說!別對我這麼該死的冷淡!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他愛她愛得這麼深啊!
「是的,是我欠你的,是我欠你的,但我還不起,對不起。」此時,孀孀只能絕情。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滿利大吼︰「我要你愛我!」
哽咽從孀孀口中逸出,他慘白了一張臉,望著她淚眼汪汪的小臉。「愛我真的有這麼難嗎?」
「太容易了。」
「那就愛我吧!」
她搖搖頭。「我的心已經全都給哥兒了。」
「清醒點,」他嚴厲的搖晃她。「那只是親情。」
「不!」她肯定的告訴,「不只,親情、愛情,全部的全部,我都已經給了哥兒了。」
「全部的全部?你公平點,」他幾乎在哀求了。「你不能這麼偏心的全給了他……」
孀孀無言以對,靜默了一會兒,她淚如雨下的垂下頭。「對不起,我只剩下對不起。」
唐禮無力的頹然放手,哈哈哈!他真是無話問蒼天!
肩上傳來一股熱力,他回過頭,不如何時,唐義已來到他身邊,他在唐義失落的眼神中也看見同樣失落的自己,瞬間.他又明白了另一個事實。
「嘿嘿!我們可真是一對名副其實的難兄難弟啊!」他自我嘲弄的道。
唐義搖搖頭。「若孀孀認為她的選擇是幸福的,那我情願祝福她。」
唐禮沉默了良久,想起之前因為他的爭奪,差點害死了孀孀,那侮不當初的恐懼,使他日夜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現在,望著她活生生俏麗的站在他眼前,他除了誠心的感謝上蒼還讓她活著,又怎能忍下心苛責她呢?「走吧!今天我想不醉不歸。」心痛的感覺教他怎能放就放呢?他真的需要大醉一場。
「嗯!正有此意。」
兄弟倆攀肩一握,互相給對方打氣,不再回眸的緩步離去。
「孀孀,」唐利忽然回頭,瞧見她仍杵在原地,忍不住又滿懷期待的問︰「你曾說過下輩子要還我,那話還算數嗎?」
孀孀稚氣的用兩手抹去不停滑落的淚水,承諾的點點頭。
「還好,」唐禮苦澀的安慰自己。「至少我還有機會。」
「那我先預約下下輩子,可以嗎?」唐義小心且期待的接著問。
孀孀不禁破涕為笑,肯定的應允了。
唐氏兄弟互望了一眼。「希望!這表示我們還不算輸得太慘,只是把要得佳人的心延後一些時間而已。」
兩人不再羅嗦,背影孤寂的漸漸遠去。
「還好吧?」霸王走近孀孀,遞出了手帕。
「你不怪我先跟他們預約了?」她沒有考慮到他的感受。
他聳聳肩。「我從來不相信輪回之說,但我倒想知道另一件事。」
「什麼事?
「那次……你……想說什麼沒說完?」
她從霸王的吞吞吐吐及自責內疚的表情,立刻知道他所指為何。
「哥兒,你該不會一輩子都無法面對誤傷我的那件事吧?」
霸王冷抽了一口氣。「孀孀!」
「好、好,我不逼你,那你是想問我臨死前的遺言?」
「嚇!」他的臉色瞬間變白。
「好、好,我也不說這事了,」她讀出了他的害怕——霸王的害怕!「你把耳朵靠過來,我告訴你。」
摟住他的頸項,她對著他的耳中低語。「我……我……我愛你。」
深深的、深深的,他用最深情的目光注視她良久,然後,將她帶入自己的懷里,緊緊的摟抱著她。
「喂!」轉進巷口寇子望見摟抱的熟悉的男女背影。「你們在等我回家嗎?」
兩人回頭,露出笑的回應了寇子。
唉!一家人!
寇子的胸口突然漲了欣喜,他抬頭仰望今天的夕陽,竟發現它是如此的美麗!
但他知道這其中還一個最重要的關鍵,因為,他們終于又回到一家人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