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褚煜的母親因病去世了。這個消息傳到李姮那里,她深深為他而心痛,悲傷不已。
他沒寄給她訃聞,她因此也沒去參加祭奠。倒是給他寄了一張卡片,安慰他的悲傷。屬于世俗的那些俗套俗文,她倒不介意,也知道他不在意的。他們倆的關系,似乎一逕建立在超越現實的世界里。
星期日之約,他沒說過取消。所以,她總放在心上,一天晚上,周捷竟又故態復萌對她恣意要求。李姮狼狽地逃開了,下意識地走到了和褚煜見面的老地方——」雅音小築」,一個人悲傷地啜著苦苦的咖啡。
他竟然也來了,不發一言地坐下,定定地注視著她。身上仍帶著哀傷的氣息,整個人瘦了一圈,變得憔悴了。他的一切,看在李姮眼里,忍不住陣陣心痛,才驚覺,自己原來竟是這麼在乎他。然而,一切都太遲了,知道了自己的感情又有何用?他是他,李姮是李姮,仍然是不相關的。望著他,想起周捷的要求,與自己的屈辱,一陣心酸涌上心頭,便忍不住嚶嚶地啜泣起來。
「怎麼了?」褚煜好驚訝,不曾看她這麼傷心過。
「周捷他——他——」她無助地望著他,愈發說不下去,只有哭得愈傷心。
她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袖子不夠擦試淚水,索性一頭栽在他髒膛里,「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做那件事。」
褚煜心里一陣動蕩,竟是這種事!周捷的要求他能理解,訂婚了嘛;但是,她為什麼這麼害怕?
他只是不斷拍著她的背,安撫她,「好啦,好啦,別哭了。」
托起她的下巴,他心疼地看著她滿臉的淚痕,幾乎有一剎那幸災樂禍她的自作自受。不過,他做不到。她那絕望灰心痛苦的淚水深深地刺痛了他,然後,他不知道事情怎麼發生的,他根本想也沒想就吻住了她的唇,然後再不願分開。
他們情不自禁地吻著,熱切而且饑渴地互相需索,仿佛壓抑了許久,也等待許久。
等他意識清醒過來,突然間放開了她,慌張地說,「李姮,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趁火打劫。對不起!」
她瞪視著他,半是激情後的滿足,半是惱怒。
「我真該死。」他詛咒自己。「我居然在這個時候還佔你的便宜。李姬,我……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控制不住。」他惱怒地坐定,自責不已。
李姮沒有辦法回答,她的心也是一團亂,所能做的,就是倉卒地逃開,留給兩人一些空間和余地。
坐在計程車上她依然掉著眼淚,心里居然不沮喪也不絕望了。她再也不想否認了,自己是愛著褚煜的,自始自終,只是不自覺罷了。
原來,吻是這麼美好的,她哭了,原來和自己愛的人接吻竟是這麼美好的事!她竟一向害怕。
等她跑遠了,褚煜馬上後悔了。不該讓她離去,不該說謊的,應該告訴她有多麼愛她啊!無論如何。
于是他毫不遲疑地返回車上,直駛李家。
他急切地按著門鈴,李姮怯怯地開了門,他盯著她說︰「我來告訴你,我說謊,其實我知道自己為什麼克制不了自己,因為我愛你,而且已經很久很久了。」
她緊緊地擁住他,把頭埋在他寬大的胞膛里。
良久良久,一個聲音響自背後,是文郁。她冷靜地說︰「你們有什麼話說,進來吧,外面冷。」
李姮一驚,急忙與褚煜分開。兩人一前一後,戰戰兢兢地進了客廳。
「伯母。」褚煜恭敬地喊她一聲。
「不敢當。」文郁冷淡地回答。
「我們長話短說吧。李姮已經訂婚了,你最好不要再來和她糾纏。你們褚家的人愛怎麼游戲,那是你們褚家的事,別來招惹李姮。」三番兩次看見褚煜,文郁私下調查丁他的身分。
「媽!」她哀求地望著文郁。
「你自己反省反省,這樣的行為可不可恥?這時候沒有你說話的余地。」她嚴厲地制止李姮。
「伯母,我不是游戲。請你相信,我真的愛李姮。」
「哼。」文郁冷笑一聲,接口道︰「你愛她什麼?愛她是個已訂婚的人比較刺激?褚大少爺,你的紀錄可輝煌呢。」
「伯母,你對我已有成見,我不爭辯。但是,這件事唯有李姮作得了主。她有權決定選擇誰。」
「她已作選擇了。」文郁斷然地反駁他。「你回去吧,這件事就此結束。」
李姮自知理虧,不敢多所爭辨,只能無助地望著褚煜,眼神楚楚可憐。
褚煜不忍,只有讓步。「伯母,我先離開。但是,我不會放棄的,我不會像我爸當年那樣,放棄自己所愛的人。」
文郁聞言,仿佛受了電殛,一時無法言語。愣愣地望著他離去。
「去睡覺吧,忘記這件事。」她軟弱地向李姮說了聲,逕自回房。
李姮在梳妝台前,注視著鏡里的自己,回想今晚與褚煜的激情,那種從未在她和周捷之間進發的熱情……她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情感——除了褚煜,再沒有別人,是她真正想望與摯愛的了。
翌日早晨,文郁嚴肅地警告她,「你最好不要制造丑聞,好好準備和周捷結婚吧!」
「媽,」她的眼神充滿祈求,「我不要和周捷結婚,我沒有辦法的。」
文郁冷淡地回答︰「周捷是你自己選的,沒有人逼過你。」
「所以我要和他好好談,心平氣和地取消婚約。」她斬訂截鐵地說。
文郁定定地望著她,不以為然地說︰「為了褚煜?你未免太天真了。人家對你示一點好,你就昏了頭。你以為你為了褚煜和周捷解除婚約,他就會娶你嗎?」
「媽,你不懂,我不單單因為褚煜而解除婚約,是為我自己。我發現我根本不愛周捷,為什麼要嫁給他?」
「那你未免太過分了,」她忍不住罵李姮。
「拿婚姻開玩笑。你以為別人也和你一樣開玩笑是不是?
人家周家可是禮數周全地來下聘。你說退就退,叫我拿什麼臉見人家?我的臉皮可沒有你那麼厚。」
「我不是開玩笑!媽,當初我覺得似乎可以和周捷過一輩子。那時,我迷迷糊概的,沒有弄清楚自己的感情。媽,你勉強嫁給爸,使得你的婚姻這麼不快樂,為什麼還要勉強我?」
文郁怔住了,面無表情,沉默了半晌。之後,她嘆一口氣︰「隨便你吧,我不想管了。」她頹然地揮手。
「不過,我要告訴你,我是錯了,錯了一輩子。我錯的不是嫁了你爸爸,而是沒有好好對待他。你知道嗎?他是個好人,而我卻辜負了他,為了一個根本不值得的人!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轍。李姮,嫁給周捷吧,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什麼愛啊激情的,到頭來都只是一場夢。」
她說完,蹣跚地走進自己的臥室,關上了門。
李姮收拾了一下,心情不定地出門上班去。
報社,仍舊是一個忙碌喧囂的世界!
她剛坐下,電話便響起,果然是褚煜,他說︰「我想你想了一晚,李姮,下班後我來接你。」
她沒回答,眼淚差點掉下來,只想︰我怎麼辦?怎麼辦啊?
「我稍晚再給你電話,好不好?拜!」說完,她急切地掛斷電話。
周捷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說︰「昨天對不起啦,我太急了。」他搔搔頭,似乎很不好意思。
李姬勉強朝他一笑,周捷聳聳肩轉身要走,李姮叫住他︰「周捷,中午一起吃飯,有事和你商量。」
他點點頭,望著她,忽覺彼此的遙遠。
鮑司樓下的西餐廳里,中午時分人潮頗多,實在不是說活的最佳場合,李姮卻無法再忍受了。她遲疑地開口.顯得很吃力,「周捷,我們解除婚約吧!」
他一時被嚇住,瞪著她,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話。半晌,他急切地說︰「李姮,我不會再勉強你的,一切等結婚後,好不好?」
「不是那件事!」她苦惱地搖搖頭。
「那是為什麼?」他生氣了。
「你不要開玩笑好不好?答應訂婚的是你,如今要解除婚約的也是你,事情—宣揚,我的瞼往哪里擺?」
「我們可以說個性不合啊!周捷,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我……我……」
「說重點吧!」他冷冷地說︰「是不是什麼褚煜之流的?」
她軟弱無力地往後靠,只好招了︰「當初訂婚,我迷迷糊糊的,沒有考慮清楚。我知道你對我好,真的,我知道。周捷,我想……,我是不愛你的。」
「你愛的是褚家二少東?還是愛褚家的錢?」他咬牙切齒地說。「我對你可說付出了所有的感情,結果——一個花花大少爺三言兩語就改變了你。李姮,你好可惡。」
「周捷,」她盡量心平氣和︰「即使不談他,就我們兩個人之間,也是沒有辦法的。我不愛你,嫁給你,對你一點也不公平……」
「不要跟我談公不公平,」他打斷她,怒不可遏。
「你不愛我?是啊,我是天下第一字號的傻瓜,人家的心早已經向名利靠攏了,我一個無名小卒,人家哪里看得起?李姮,你無恥!假惺惺地推三阻四,搞不好已經迫不及待向褚家二少東投懷送抱了,你真下賤!」周捷罵完了,站起身來。臨走,他狠狠地、充滿惡意地說︰「我們耗著吧,你別想稱心如意。」
李姬訥訥地坐在椅子上,覺得好累好沮喪。
她實在沒法子工作下去,于是在周捷很不友善的目光下,向老總請了假,悶悶地出門去。
「你去哪里?」周捷擋住她的路,一副跋扈樣。
「我去哪里,目前還不是你管得著的。」她冷冷地撥開他,走出去。
她又來到了父親的墓地。
她坐著,茫然無助地像個迷路的孩子。周捷,她是無法再和他走下去了。但是,他們有婚約;至于褚煜呢?她也是毫無把握。
是的,她想︰我根本不了解他和他的世界。他的紀錄可輝煌呢,什麼張佳心,林茵茵,宋薇薇,我算什麼?愛了他,是多麼危險的事。而褚家,那個用金錢堆砌起來的世界,我高攀得上嗎?
她不斷回想這—向識得,而不曾深識的褚煜,兩人的爭吵、誤會,以及種種情況。細細想來,心里柔腸千轉,必蕩神馳。
她知道,也許他就是個公子,是個縱橫商場的投機分子,也是個她一向痛恨的「吸血蟲」,但是,這些都無法阻止她愛上他,已經沒有辦法丁。
「爸,我該怎麼辦泥?」她喃喃念著,一片迷惘。在蒼茫的夜色中,踏上回家的路。
她惶惶地走著,燈火已輝蝗,站在返家的巷道中,她卻不想回家。忽然,一只堅定的手臂從背後抓住了她,她驚惶回頭——是他,褚煜。他不由分說,把她拉進車子里」,熱切地吻住她,不讓有喘息的余地。
良久,良久,他放開她,說︰「我想你想得心都發疼了。」
李姮不能自抑地愴然淚下,她幽幽地說︰「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
他怔住了,急切地說︰「怎麼?你不相信我?李姮你看著我的眼楮,你模模我的心。你可知道,我為你失眠了多少個夜晚?」
她望著他,淚撲簌流下,「你教我怎麼辦?」
「和他解除婚約吧!我不許你嫁給別人。」他又吻住了她,充滿了憐惜和心疼。
「我知道你是愛著我的,李姮,我們不要再迷糊下去了。」
她有罪惡感,不能安然地接受他的愛,于是推開他,打開車門,走出來。
「褚煜,讓我好好理一理思緒。給我一些時間,我和他說去。在這之前,我們別見面吧!」說完,她飛奔跑回家,關上門,迅速沖進臥室,把自己拋在床上,痛哭失聲。
翌日,周捷卻換上了另一張臉孔對她,教她更加為難。
「李姮,對不起,昨天我不該說那廢話。我知道是我不好,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他哀求地望著她,當著眾多的同事面前說這一番話。
「周捷,我……」她軟化了,無法再那麼強悍,畢竟自己理虧,「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我希望你還是考慮我的提議,好不好?」
他沉默不語,表示了他的抗議。
第二天,他捧來了一疊厚厚的雜志。
「你看吧,看你所傾心的褚大少有多少的風流史,然後估估看你排行老幾?她瞪著那些不堪入目的報導,的確充滿著糾結的痛苦與愛戀,她無法阻止自己去看它,明知道這些小道消息是怎樣地捕風捉影和添油加醋,她還是看了,而且影響了。
必于張佳心,她自然知道,不過,從各種跡象看,似乎已成歷史了;傳聞宋薇薇是他一手捧紅的;而林茵茵是行情最被看好的褚家少女乃女乃候選人,不過她靠的是背景;再者,什麼楚倩倩、中國小姐的,有的是一舞定情,也有的是一夜風流……
「她啪地合上,心亂成一團,根本無法思考。她要見他,必須要見他——不管周捷、不管婚約,單就他們兩人之間的牽扯,她一定要見他。
所以,她仿佛失去理智一般地直奔他坐落在豪華商業大樓中的辦公室。
當秘書引導她走過豪華寬的辦公室、候客室,進入他私人仿佛總統套房般的辦公室時,她昏旋了,覺得心里好空、好惶恐。
他向她走來,充滿訝異,然後不顧秘書仍未離去,便拉她入懷,熱烈地吻她。
李姮閉著眼楮,想起他那些爛帳,覺得無法忍受,一把推開他,說︰「不要這樣,秘書還沒走開呢。」
「沒關系,她不會介意的。」這時,劉秘書才帶著尷尬的神情帶上門出去。
「她習慣了?見多了?」李姬忍不住譏諷他。
他頗意外,問︰「你怎麼了,特地跑來挑我的毛病?我以為你是忍不住想我——李姬,不要這樣,好不好?你讓我很不安。」
她靜默了,環視他的辦公室,里頭似乎別有洞天。她挑眼問︰「你好大的派頭!」
「門面嘛,給別人看的。當初我哥裝潢的,其實我的房間你也看過。」
「這兒的,我倒沒見過。」她記起有篇報導提到他那座落在辦公室旁的臥房,是許多名媛休息的地方。因此,說起話來,充滿了酸味。
「你果然是找碴來的!好吧,你想問什麼?我在此等候質詢。」
「我算什麼?哪有資格質詢褚大少爺。不過,你倒解釋看看,干嘛在這兒弄個這麼舒適的套房?我很好奇呢。」
「工作累了,可以暫時休息。」他握住她的手,盯著她。
「你看到什麼或听到什麼了?楚倩倩?林菌茵?那些報導實在夠精采了,可惜我沒那麼浪漫。別看了,用你的大腦想想,我要弄個金屋,會傻到這麼招搖嗎?李姮,你實在令我失望!」
他放開她,充滿懊惱與氣憤。
「無風不起浪,為什麼作家不寫別人,專寫你?」她問,就像一個不可理喻的戀愛中的女人。
「沒錯。」他真的生氣了,冷笑地說︰「我和她們都有一些瓜葛,但是那種瓜葛和你想像的不一樣。李姮,我沒有那麼多的精力應付女人。但是我有錢,又是個單身漢,撇得開這些糾纏嗎?我也不想騙你,張佳心和林茵茵的確有過交往,其余的都是別人編派的。張佳心的事你應該知道,早已經過去了;林茵茵是我家世交.從小認識的,雙方父母逼著交往,我沒有心。好啦,這是我最後一次說明,你若不信就算了。」他定定望著她,「我以為你和別人不同,結果——」
「結果也是一樣,對不對?你覺得我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對不對?你認為我應該完全了解,對不對?可是,我真的不了解你,也不清楚你的世界。褚煜,我好困惑,懷疑自己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陷入這種荒謬的局面?」她撫著頭,往後退,「對不起,我不該來的。我有什麼資格問?我想,我們畢竟—一還生份。」
她說完往外疾走。褚煜—個箭步沖過去,趕上她,扣住她的手,「李姮,對不起,我話說得太重了。我不是有意的。事實上,你是最有資格問的人。原來我應該不等你問就告訴你,但是我總以為你能了解我的。別走,好不好?你來,曉不曉得我有多高興?」
「對不起,」她低下頭,「我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報導,心情不好,就跑來找你的麻煩。我……」
「那就證明你很在乎我,是不是?」他托起她頭。
「好啦,不要再鬧變扭了。幾天沒見到你,可把我想壞了。
來,你坐著,我給你倒杯咖啡,然後我們好好聊聊,好不好?」
「不行的,我必須要回去了,工作還很多。」她朝他一笑,「改天吧!」
他送她到門口,想起來,便問她︰「你和他提了嗎?」
她點點頭,「還有得耗呢!好啦,你進去吧,我再給你電話。」
褚煜目送她離去,心里像打翻了瓶瓶罐罐,酸甜苦辣混在一起,一嘆,沉沉回頭進去。
接下來的日子,對李妲而言可說是酷刑。周捷軟硬兼施,喜怒無常,始終不肯放棄。一方面,實在是對李姮用情很深;另一方面卻是不甘心,而且不甘心的成分居多。
然後是一家小道雜志繪聲繪影地把褚煜和李姮的事報導出來,又是添油加醋,捕風捉影。稱李姓女記者意圖攀龍附鳳,飛上枝頭做鳳凰。並認為這可能又是褚公子的風流艷史外一章,掠奪起別人的未婚妻來了。
報社里的謠言也是滿天飛,人人拿有色的眼光來看李姮。
周捷也不好受,自覺面子盡失,生起氣來,就耗著他們之間的婚約,存心和李姮過不去。
李姮夾在這些混亂當中,想褚煜,卻不敢見他;怕見周捷,卻得天天與他照面。真是為難極了,覺得不如死了干淨,把一切都丟開。
然後,發生了一件意外,扭轉了他們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