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凌氣瀟然 第二章

今日的風府張燈結彩,人聲鼎沸,熱鬧滾滾。所有的下人僕役們全帶著喜悅的笑容,四處忙碌張羅著,布置各個廳堂,招呼著前來送禮的人們。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今兒是您四十壽誕,又適逢皇上準備遴選丞相,朝野內外就屬您呼聲最高,真可謂是雙喜臨門呀!」偏廳里,風韻猶存的風夫人儀態萬千地對著丈夫風全祖欠了欠身子,笑吟吟地輕道著。

風全祖聞言,不禁樂得咧開笑口。

「夫人,你就別笑話我了。今兒只是我壽誕而已,至于皇上遴選丞相之事,至今尚未成定局,怎麼能說是雙喜臨門呢?」

「老爺,我從幾位官家夫人那兒听說的,她們官人都說皇上十分欣賞老爺的才干能力,正有意呢!」

「好了好了,這件事兒全是由皇上一個人作主的,咱們怎麼旁敲側擊都是沒有用的,謠言就當成謠言吧,別當真才是。」風全祖雖然樂在心底,可表面仍是一派的悠閑自在,並不在乎的模樣。

風夫人見了丈夫的神情,正要出口時,恰恰被一名通報的家丁打斷談話。

「啟稟老爺、夫人,史大人來訪求見。」

「史大人是嗎?快快有請!」風全祖立刻下達命令。

只見通報的家丁尚未退下,一陣朗朗的笑聲已經傳來,下一刻,史行之的腳步已經大搖大擺地踏進了偏廳當中。

「風大人,恭喜恭喜了!」

風全祖立刻迎上前去,臉上笑容滿盈。

「史大人,您實在客氣了。得知史大人來訪,風某有失遠迎,真是失禮失禮了。」

「風大人,您也客氣了,本官將來恭喜風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官運亨通,榮華不盡呀!」史行之同樣作揖回禮,嘴上掛滿了祝賀的話語。

「不不!這麼說就讓風某汗顏了。風某不過只是小小闢吏,只求能夠效命朝廷,造福百姓就夠了,至于什麼官運亨通,榮華不盡,不過是朝野內外所傳的無稽之談呀!倒是史大人,才真正是得到皇上欣賞,想必這一回遴選丞相的人選,非史大人莫屬了。」

「哈哈!風大人說笑了,誰不知道風大人是受人民愛戴的好官,當然皇上會多欣賞你幾分的,朝野就是您的呼聲最高,可望奪魁呀!」史行之搖搖手,笑著道。

「這……」

風全祖正要繼續接話時,被風夫人輕柔又不失禮地打斷,她帶著淡淡的微笑,對著史行之行了個禮。

「史大人愛民如子也是朝野內外眾所周知的事了,皇上必會明鑒的。不過現下時辰已到,兩位大人可以入席用膳,至于閑話家常,可以筵席過後,再來秉燭夜談,豈不更添風趣?」輕輕道完,她立刻使了個眼色要一旁的婢女先帶史行之人席。「史大人,就請您先人席吧!」

史行之大方地擺擺手。

「哈哈!我倒是忘了,與風大人相談甚歡,忘了與其他人打聲招呼呢!我就先過去了,你們隨後就到呀!」說著,他立刻跟著帶路的婢女離開了偏廳。

目送著史行之離去,風夫人忍不住靠向風全祖,在他耳邊輕聲提醒。

「老爺,宦海浮沉,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您可得當心點兒呀!」

風全祖微微一笑,執起妻子的手輕輕拍著。

「放心好了,我在官場多年,怎麼會不知道呢?你就別操這個心了……咦?對了,瀟然呢?怎麼不見他了呢?」記得剛剛不久前還看見自己的小兒子在身旁繞來繞去的,怎麼一下子就不見兒子的人影了?

說到最感得意的小兒子,風夫人原來含憂的神情立刻換上了和藹的笑容。

「這孩子呀!罷剛嚷著肚子餓,女乃娘就帶著他去找廚子給他做幾樣小點心了。」

「夫人,真感謝你給我生了這麼一個好兒子。」風全祖想著兒子風瀟然,不禁微笑,他充滿感謝地看著跟了自己多年的妻子。

風夫人的面頰一紅,輕啐一聲。

「老爺,怎麼說這些了?咱們還是快到廳里吧!可別怠慢了祝壽的賓客呢!」

風全祖讓這麼一提醒,倒也是點點頭。他執起了妻子的柔荑,兩人相視而笑,相偕走出偏廳,伉儷情深的模樣令人欣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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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誕筵席很快地展開了,只見賓客們祝賀聲不斷,笑鬧聲不斷,菜肴香、陳酒香,全都飄散在空氣當中,形成一種特殊熱鬧的氣氛。僕役家丁們忙碌穿梭其間,端菜倒酒,一壇壇陳年好酒紛紛開封,眾人沉醉于此,一時倒也忘記了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全都深陷其中,感受這享樂時分。

小小的風瀟然穿梭在人群當中,他好奇的雙眼骨碌碌地轉動著,好不容易逮到了機會偷到了一杯酒,便立刻躲到一旁角落去,準備偷偷地品嘗一下這種令許多大人們心醉的東西。

他學起了以往見其他人的模樣,一口氣將一整杯酒全倒進了嘴巴里頭,誰知道一股強烈的辛辣刺激迅速地滑過他的喉腔,令他狠狠地大力咳嗽起來,嗆出了眼淚來。

「嗯!咬咬!這是什麼東西?這麼難喝,為什麼爹總是喜歡一邊喝然後一邊說好酒呢?我可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的……咳咳!」

「少爺,你居然躲在這兒喝酒,我要告訴老爺夫人去。」一個警告似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他轉過身去,見到一個矮壯的婦人叉著腰眯著眼看他。

風瀟然馬上可憐兮兮地望著這個疼他入骨的女乃娘。

「女乃娘,別嘛!我下回不敢了,好不好嘛?別告訴我爹娘,他們會罵我的……」他軟綿綿的童音柔柔地響起,女乃娘原來鼓著的臉孔馬上放松,笑了出來。

「好啦!不過下回可不許了喔!」她拍著這個可愛的小家伙,心里有說不出的疼惜。風瀟然自小就是她用心帶大的,老家只有幾個小女娃兒,所以每回面對這個小少爺,她總是打從心眼兒里喜愛。

風瀟然得逞了,立即揚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我就知道女乃娘對我最好了,我最喜歡女乃娘了……」他撒嬌著。「女乃娘,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好不好?」他賊賊的眉眼明顯沒安好心,靈活地一轉,小小的身子拉起女乃娘就往一個陰暗的角落跑去,一大一小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筵席仍然維持著熱鬧喧嘩的氣氛,一直到了深夜,才逐漸開始有賓客告辭離去,而與風全祖較為熟練的親友也紛紛在風府里歇下了。月明星稀,筵席上的人們慢慢地減少,剩下了杯盤狼藉。

風全祖為了體恤下人,也吩咐了無須急著收拾,直要他們先去歇息。而他則是一臉倦態地坐于椅上,伸展僵硬的身子。

「唉!辦一次壽宴還真是辛苦呢!我都快累死了。」他雖是口頭抱怨,但眼底仍帶著無限柔情地望著妻子。

風夫人羞赧一笑,卻微微蹙眉。

「老爺,大好日子,別死不死地胡說,可不要觸了霉頭啊!」說著,一股隱隱的不安仿佛在她心中投下了石子,泛起漣漪。

「夫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切都是天注定的。」風全祖不在乎地擺擺手。「折騰一天也累了,我們也早些休息……」話未說完,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劃破靜夜,使他們兩人心底猛一抽。

風全祖要夫人待于偏廳,自己則是出去一探究竟。一看,只覺得毛骨悚然,一幕殘忍的景象呈現在他面前,一群提著大刀的凶殘匪徒不停地揮刀取命,血濺庭圈。所有的婢女與長工逃的逃、嚷的嚷,卻一個個迅速地倒下,沒有一具尸體是完整的。一見如此,風全祖立即轉身,想要護住妻子,沒想到兩腋卻冷不防地被人架住,惡狠狠而毫不留情地拖到了庭園中間,途中沾染上其他人的濃稠血液,他不忍地別過頭。

庭園中心是一名蓄滿落腮胡的男人,眼楮透著精光,冷酷地望著他。

風全祖看著這名男于,想起了前幾天才在風宅中見過,本以為只是一名普通的長工罷了,沒想到竟是臥底的惡徒。

「你們是誰?為什麼如此?」縱然雙手被人控制,他仍維持著尊貴的風範。

大胡子撇嘴一笑,冷冷地說︰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只怪你們礙了人家財路,怪不得我們!」他搖搖頭,一副同情的模樣。「風大人,說真格的,我們鹽水幫與你是無冤無仇,只不過我們也得過日子,你就包涵包涵吧!」

知道自己絕難活命,風全祖並不強求,只是希望不連累他人。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相信買通你的人也只針對我罷了!既然如此,就放過我的妻小和其他人吧!我不想禍及無辜。」

「很可惜!我們不能留下活口,以杜絕後患。」大胡子揚嘴一笑,隨即大刀一揮,就在風全祖身上留下了深深一道口子。

「呀!老爺……!」驚愕的叫嚷讓大胡子回過頭,瞧見了滿臉無法置信的風夫人,正奔向倒在地上的風全祖。

他大手一揮,身旁兩個手下立刻上前將風夫人架了起來,帶到大胡子面前。風夫人拼命地掙扎著,一滴滴眼淚自眼中流出,眼睜睜地看著丈夫的五髒從傷口中涌出,使她忿忿地咬著唇。

大胡子揚起一道眉。「嘿!沒想到風全祖的娘兒們這麼騷辣,倒是個道地的美人胚子呢!」說著,他的手不安分地撫向了風夫人粉女敕的臉頰。

奄奄一息的風全祖見狀,憤怒而痛楚地嚷著︰「我不許你踫她,不許踫我的夫人!」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想要起身反駁,誰料旁邊一名手下只是將手上的長刀往他身上一插,使他雙眼大睜地倒地,隨即咽氣了。

風夫人悲不可抑,她扭開頭,避開大胡子的撫觸。

大胡子倒不動怒,他舌忝舌忝唇邊,饒有興致地說︰「我就喜歡你這股潑辣勁兒,兄弟們,今兒讓你們瞧瞧好看的。」才說完,他一手便握住風夫人的下巴,一手強迫地上下撫模著她的身子,扭開她的盤扣。

此情此景,讓躲在大梁柱後的風瀟然想要沖出去保護自己的親娘。方才壽宴時,他拖著女乃娘上街去買他要的玩意兒,回來晚了,便偷偷從後圍牆的一個小洞中鑽進來,沒想到就見到了讓他一生都忘不了的景象。他小小的身子一直讓顫抖的女乃娘緊緊摟抱著,他們不敢妄動,不敢出聲,怕被那一群殘酷的暴徒發現。

「娘……」看著娘親的衣裳被撕開,風瀟然仍是忍不住地叫出聲音,卻被女乃娘迅速地掩住了口鼻。

微弱的聲響讓大胡子停下動作。

「誰?還有人活著!」

只見一群凶猛惡徒向梁柱靠近,女乃娘一咬牙,輕輕地向風瀟然交代。

「少爺,請你好好躲著,別出來知道嗎?一定要活下去知道嗎?」說完,她立刻沖出去,企圖想引開他們的注意力。

看著女乃娘被一群人劈成血肉模糊的模樣,風瀟然簡直要瘋狂。他看大胡子竟仍然在凌辱著母親,小小的身子立即像風一樣地沖了出去,他抓住了大胡子的腳,恨恨地大口咬下去。

「放開我娘!放開我娘!」他一邊捶打一邊啃咬,用盡全身的力氣。

大胡子沒想到突然出現這麼一個小表壞他好事,他用力地將風瀟然一甩,把他給甩了出去,抓起手上的刀對他一砍,滿臉的血污使風瀟然昏厥過去。

風夫人瞠目望著愛子也命喪黃泉,牙齒立即毫不猶豫地往舌根嚼去。

大胡子解決了小表,轉過頭,卻是見到原本的美人兒此時怒睜大眼,憤恨銳利地瞪視著他,舌頭大半垂于唇邊,殷紅的鮮血染滿了下巴與衣襟。

她的眼像一面鏡子,映出了大胡子的反影,令他寒毛直豎。他啐了一口,撥開了風夫人的尸體,直直地踏過去。

「呸!沒玩到就死了。走了,回去向史大人交差了。」他將方才的陰涼感拋于身後,大步跨出,繼續他的匪徒生涯。

一群人在夜幕中消失,一切歸于平靜。

明亮月光照著陰風陣陣的風府,尸橫遍野,鮮血成了種淒艷。

隱隱約約中,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蠕動著,一步一步地向門口爬行。

天真無謂的純潔全然自他眼底消失,只有燃燒熊熊的憤恨之火。

要活著,為爹娘報仇,為風府每一個人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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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緊緊地握住腰間的傳家玉佩,借此吸收其中的力量,支撐著他的生命。

要活著,一定要活著!

活著嗎?報仇嗎?

風瀟然猛然驚醒,一身汗涔涔,晚秋的冷風帶起他心底的涼意。

他走到窗旁,窗子沒關,一陣陣冷颼颼的風刮了進來,皎白的月色灑在他的面上,映出他閃著寒意的眸子。他一手抓著窗沿,手指幾乎陷入木頭紋理之中。

是的,他是活下來了,滿懷著仇恨活了下來。

那晚,他負傷艱難地爬到了門口,正巧遇上了江湖上雲游四海的神秘人物怪奇道人,他救了他一命,收了他做為徒弟,將一身的絕世武功全都傳授給他,畢生的絕學都賦予了他。

從那之後,每一晚,他都是從惡夢中驚醒,醒來之後,就是瘋狂地練武。他要讓自己成為最為強盛的,為了爹娘,為了風府每一條冤魂復仇。

他的生命是延續下去了,但是極度的仇恨也延續下來。

他永遠也忘不了,忘不了那一晚。

風瀟然捏起拳頭,恨恨地咬著牙。

敝奇道人是個不拘小節的人物,他雖然身邊帶著他,卻從來沒有過問他的背景,也沒有教過他什麼人生大道理,任由他活在恨意之中。或者是他已然看出,若失去了仇恨的支持,他恐怕無法讓自己更堅強吧!

風忽然強了起來,刮得窗子發出些微的聲響,打斷了風瀟然沉寂的思緒。他抬頭瞧瞧月色,知道時間差不多,他該去完事了。

若有似無,他的唇角勾勒起一道漠然的笑意。

自從怪奇道人死後,他就是以這樣的生活方式過日子,他收錢為人消災,殺的是為富不仁、作奸犯科的富商矩賈。他知道風府之所以遇難,定是宦海之中的齷齪勾結,只為了榮華富貴,不惜葬送他人性命,所以他對于一些達官貴族總懷著偏見,他要讓當初買通殺他們風府的人知道,他這個「冷面閻王」有一天將會取了他們的性命,他要讓那個人睡也不安穩。

冷面閻王是江湖上黑白兩道對他的敬畏之稱。

沒有人能夠活著見到他的臉,只能見到他唇畔的冷笑,是陰蟄的笑,令人毛骨驚然。他過著刀口上舌忝血的日子,為的只是復仇。

鹽水幫的所有人,以及當初買通的那個人,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會拿他們的人頭去祭九泉之下的亡魂。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窗外傳來打更的聲音,他一怔,真該出發了。

這一次生意的買主是一對老實的老夫婦,唯一的閨女竟讓本地首富林大海污辱,那閨女憤而自殺,老夫婦一狀告到縣衙,誰知官商之間早有曖昧,縣大爺非但沒判林大海罪,反而說老夫婦誣告,賞了他們幾十大板。老夫婦一時氣不過,取了自己的所有老本,透過許多關系找上了他,希望他可以代他們出一口氣。

風渾然取餅桌上的笠帽,壓低帽檐,毫不猶稼地從窗子一躍而下。這是他最後一樁生意了,然後,他就該去大別山……血債血償!

他下意識地往腰間別玉佩處一探,眼神一凝。

那塊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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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持續地吹拂著,刮得人心也冰冷起來,四肢百骸都凍著。

「什麼天氣嘛!不是才過了中秋而已,怎麼一下子就冷了起來,看來今年的冬天可不好過咯!我得要買些過冬的衣裳了,不然真會成為路邊的凍死骨呢!」水凌一邊抱怨著,一邊懷抱著雙臂,不停呼氣搓手,想讓自己可以暖和些。

他來回地踱著步,讓身子活動,多一些溫暖。

「真是的,早知道下午就不躲起來睡了,現在可好,身上一毛錢都沒有,又已經不能出城去找地方窩身,在這兒非得冷死。唉!可憐哪!」他自言自語著,一面沿著身邊的牆壁走著,期盼著可以早些天亮。

身旁的圍牆之內,看得出是大戶人家的屋宅,牆外豪華的燈籠將街上映照光亮,水凌不停地將手伸向頭頂上的燈籠,讓里頭的熱氣傳送到手心。他嘆息著,想想自己,曾幾何時竟成了這副狼狽模樣,可憐兮兮地像極了路邊的小乞兒。

叼著氣,隱約感覺到圍牆之中似乎起了些許騷動,這讓敏感的他立即豎起了耳朵,想知道里頭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一听,卻讓他大吃一驚。

「不好啦!老爺……老爺他……被人刺殺了!」

「啊呀!有刺客,還不快追,快追呀!」

「他逃了,來人呀!跋緊將他給抓回來,還不快點兒!」

一句句的驚叫吼嚷讓水凌蹩起眉頭,直覺應該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以免牽連到自己。誰知心里才扛定主意,身邊赫然出現一個人,衣袂飄飄地從圍牆上跳下。

他定眼一瞧,一身的黑衣打扮、掩面的帽檐,可不就是前些日子遇上的那個讓人通緝的江洋大盜風瀟然。

風瀟然並不急著逃跑,只是從容地望著一群護衛從林府大宅沖出,他冷淡地將唇角一揚,才轉身輕松地奔馳著。

那一群護衛見了水凌與風瀟然站在一塊兒,就打定他們倆是同一伙的。「瞧!那名刺客還有同伙呢!一塊拿下送官去!」

這話讓水凌慌張了起來,他直擺手。

「嘿嘿!你們可別亂來,我不是跟他同一伙的,我只不過剛巧路過而已呀!你們別……」

眼見一群人向他沖來,根本沒有听他解釋,水凌一急,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他轉身就跑,還一面向前方不遠處的風瀟然嚷嚷。

「喂!前頭的刺客大哥,你可害慘我了,為啥我得替你背這啥勞子黑鍋呀!如果你還有點兒良心,就不應該拋下我一個人逍遙去,嘿!刺客大哥……」他的輕功一向不好,眼見自己就要落到身後那一群人手上了,他更是大急。「前頭的可惡家伙呀!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已經快成了你的代罪羔羊啦!你還不快回來救救我,否則我做鬼也饒不了……」怒話還一半吞在喉嚨里頭,他的衣領已經教人給拎了起來,他一回頭,身邊正是剛剛被他怒罵的風瀟然。

風瀟然的步子輕松自在,呼吸沒有一丁點紊亂,正巧與身後一干人保持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看起來不像逃命,反倒像是帶路。

暫時獲得救贖的水凌,倒也發揮了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本性,他立刻對風瀟然陪起了笑臉。

「大俠,多謝你仗義相助,小弟沒齒難忘、銘感五內、萬分感激,必會泉涌以報的。」他全然忘記方才叫人「可惡家伙」,現下又成「仗義的大俠」了。

「你再多嘴!」風瀟然不耐地出聲,有些後悔自己為何轉身救了這個羅嗦不已的小伙子,早知就該放他自生自滅。

水凌識相地掩住嘴巴,看來這個風瀟然並不怎麼好相處。

不一會兒,縣衙出現在他們眼前,風瀟然轉頭對著身後追趕的人們邪魅一笑,然後躍上了縣衙的圍牆,輕而易舉地講入其中。他一只手仍抓著水凌的衣領,另一手將手上一直緊抓不放的東西往前一拋,那東西滾了兩圈之後,便靜止不動。

順著月光,只見那東西睜著森森的暴突眼,充滿了血淋淋的氣息,是個人頭。

水凌大駭,不可置信地轉向身旁的風瀟然,顫抖的手指著那顆人頭。

「這人……是你殺的?」待會兒該不會也殺了他滅口吧!

風瀟然並不回答,他听著縣衙外頭的人群喧囂,只是又拖起了水凌的領子,往另一面牆又一躍過去,以風似的速度望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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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達成了目的,風瀟然此刻並不拖延,他輕快地帶著水凌出城。周圍景物逐漸荒涼,遠遠地,可以見到一戶簡樸人家正亮著燈,仿佛正等待著什麼似的。

水凌看著四周的景致,想起了方才那顆教人作惡的頭顱,心里犯著嘀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凶多吉少?不過看這風瀟然倒也不像是什麼萬惡不赦的惡徒賊子,不久前才對他仗義相助,應該不會對他不利吧?

種種的猜測還在心底翻騰,風瀟然猛然停住腳步,他將手上的水凌往旁一甩,徑自轉身,不再搭理他了。

水凌眼睜睜地看著風瀟然往那唯一的燈光走去,還不大相信自己就這樣逃過一劫。他好奇地跟著風瀟然走著,發現那燈火前有一對老夫婦正引頸盼望著,一見到風瀟然,立即露出欣然的笑容,延請他進去屋內。

水凌靜靜地在屋外頭探望究竟,不曉得風瀟然與這一對老夫婦有什麼淵源。

屋內的擺設十分簡單,只有一張破桌子以及幾張椅子,老公公請了風瀟然進屋,老婆婆則立即倒杯茶恭敬地請他飲用。

他喝了水,從容地說著︰「兩位的要求,在下已經完成了。」他順著兩位老人家的要求,一方面取了林大海的狗命以祭他們女兒在天之靈,另一方面將林大海的死亡與縣太爺沾上一些關系,讓其他官員來斷定他們之間的齷齪曖昧。

話一說出,屋內頓時陷入一片無止境的寧靜。

夜里的寧靜,屋內沒有人出聲,只有桌上的燈火不停地隨風左右擺動。

許久,老公公輕咳一聲,打破靜寂,他從懷抱中取出一個小布包,將布包給攤開,露出兩錠亮澄澄的銀兩,是他們累積一生的積蓄。

「風大俠,這是我們要給你的尾款,相信你一定幫咱們出了一口氣了。」想到林大海那畜生應該已上了黃泉路,而且縣太爺將月兌不了干系,他們就大大地舒解了心頭沉積已久的怨氣。

風瀟然無語地接過銀兩,另一手接過老婆婆再一次遞過來的茶水,一飲而盡。老婆婆正要再盛裝,風瀟然搖手拒絕,站起身子,表明要離去。

「我的工作已經完成,該走了。」

「風大俠,你不留下來,讓我老婆子炒幾樣小菜給你品嘗品嘗。」老公公還要挽留,風瀟然只是搖搖頭,然後轉身離開屋子。

他出了門,見了門邊的水凌,只是輕瞥一眼,便無言地邁步離去。

水凌望著他離去的高大背影,一時怔住了。

原來這個風瀟然是個殺手,付錢買通他可以要了別人的性命,但他不解,這樣一對看似與世無爭的老夫婦,何以也做出這樣的事來,被殺的那人與他們之間不知藏有什麼深仇大恨。

心緒還在轉著,這對老夫婦從屋內沖了出來,對著風瀟然的背影喊著,手上拿著布包。

「風大俠,這兩錠銀子是要給你的呀!你忘了帶走了!」

風瀟然聞言,腳步稍微停住,但沒回頭。他舉起手左右擺動了下,表示不要這兩錠銀子,然後又繼續往前走去。

老婆婆望著他,熱淚盈眶。

「這風大俠真是個好人,這一趟只是純粹幫咱們討回一個公道而已,前後該給他的銀子竟然一點兒也沒收。」

老公公跟著附和。

「只可惜現在世道不好,好人成了江洋大盜,而該殺該剮的人卻個個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冤哪!冤哪!」說著,他不由自主地搖頭。看到一旁的水凌,對他道著︰「你不是跟風大俠一道來的小兄弟嗎?怎麼不趕緊跟上去,風大俠要走遠了。」

他們說完,一同相偕進人屋里。了卻了一番心事,死也可瞑目了。

老夫婦的幾句話讓水凌大大地迷惑起來。他們看來並不像是心地險惡的人物,反倒像受了萬分委屈,而風瀟然便伸出援手拉了他們一把。可是他這些日子以來,走遍的地方全都貼著風瀟然的通緝畫像,可見他該是人人聞之喪膽的匪徒才是,但今兒看來又不是如此。

這個神秘兮兮的人物,惹得水凌好奇起來。

他想到第一次見面時風瀟然的相助以及今天他的救援,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不過他仍是幫助了他。

思及此,水凌露出算計的笑容。想他要到江南還有段距離,不妨找個人互相照應倒是不錯。瞧這風瀟然出手還挺闊綽,不像自己,總是可憐兮兮地向別人討飯吃,落得一丁點尊嚴都沒有,不如干脆賴上他,一路上有武功高強的他可以相助,萬一又踫上了趙慶章也不會束手無策。

主意在心頭打定,水凌看著漸離漸遠的風瀟然,便大聲地叫嚷著。

「嘿!風大哥!你等等我呀!」馬上從大俠改口為大哥,水凌聰明地從稱謂上攀交情。

殊不知這一出口,改變了他與風瀟然日後的命運,兩個人的生命從此系上一條無法切斷的線,不停地牽扯交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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