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兩個人的戰爭 第六章

2003年3月17日

「中國特別新聞報道︰北京時間9點,美國總統在講話中明確向伊拉克宣布——游戲該結束了。他要求伊拉克軍方負責人在四十八小時之內離開伊拉克境內,否則一切後果自負。官方發言人還宣稱……」

「看情形,戰爭很可能就要開始了。」

電視台的記者們人心躁動,最安靜的就屬覃希蹤了。從上午進辦公室開始,她的嘴巴就沒停過,一口一口拼命地吃,好像一輩子不曾吃過的食物要在這幾天全部吞進肚子里。像是再不吃,以後就沒機會似的。

小孫來找她的時候正看見她嘴巴里叼著點心,手指卻在鍵盤上快速地敲動。「噯!伊拉克快打仗了,你知道了嗎?你盯有沒有去伊拉克啊?他是戰地記者,對那邊的情況了解得怎麼樣?」

「我很忙,我非常忙,我忙得不得了。」希蹤眼楮緊盯著顯示屏,嘴巴不但用于吃還用于說,功能發揮得相當全面。

「廣東省非典型性肺炎人數正在呈上升趨勢,弄得江南地區都人心惶惶,不斷地有人搶購白醋、板藍根沖劑,現在一瓶醋已經漲到十五塊錢一瓶了。居然還有人搶購鹽!說什麼‘非典’是因為缺少‘碘’而引起的,鹽中不是含碘嘛!只要多吃鹽就沒事了——小孫,你說這是不是嚇鬧騰?哈哈哈!笑死人了!哈哈哈哈……」

小孫傻愣愣地瞅著她,她是來找希蹤討論伊拉克可能到來的戰事,她倒好, 里啪啦說了一大堆廣東非典型性肺炎的病情,她到底還讓不讓人開口啊?

「希蹤,你BF到底有沒有去伊拉克?那邊戰事挺緊張的,他要是去了,你也該打電話提醒他小心啊!再說了,中央電視台的記者都準備撤出來了,我看就算原先進入的記者也該全部撤退了吧!」

「我是記者,我要報道出最真實、最準確的新聞情況。我現在就對‘非典型性肺炎’的情況作出報道,絕對不能讓那些不法商人借此機會發橫財。這是我的職責所在,雖然我不是什麼著名的國際大記者,但我該做的我絕對不可以疏忽,我不能瀆職。」她眼底的認真很陌生,很像那雙銀藍色的眼楮在描述戰爭和災難時會發出的光芒。

隨後則是長長的沉默,那沉默依稀蘊藏著濃重的悲傷,如沙漠深處逝去的雲煙。

希蹤特別的反應引起了小孫的注意,她驀然發現希蹤停在鍵盤上的手指在抖。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卻不確切。

「希蹤,你BF不會真的在伊拉克……希……」

希蹤沖進洗手間,將塞了一個上午的食物全部吐了出來。蹲在地上,她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找到熟悉的號碼,她的手指徘徊在撥打那一鍵上。

打開、關上,關上、再打開,反反復復十余次,她始終提不起勇氣撥打他的號碼。

同一時刻,遠在巴格達的馭鷹死命地盯著手里的手機,快要將它瞪得穿孔。屏幕上是希蹤的手機號,只要按下呼叫鍵,他就能听到思念纏繞的聲音。可是,他做不到,說好了尊重她的決定,他有什麼資格再去打攪她的生活?

他如此猶猶豫豫,阿曼看著都快噴火了,「老大,你就打一個電話給你的東方小女朋友吧!這次伊拉克方面的口氣比從前幾次在危機邊緣都來得硬,我估計頂多再過四十八小時,這里一定會被爆炸聲填滿,到時候你想打都打不通希蹤的電話。還不如趁這個時候,趕緊告訴她,你在這里一切安好,而且你很想她,你很愛她,你很……」

在馭鷹失落的眼神中,阿曼不自覺地關閉了嘴巴。「老大,你……」

「我已經失去了說愛她的資格,我們分手了。」不想听到任何問題或是探究他心意的語言,馭鷹領頭向外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從口袋里掏出一條帶有星型鏈墜的項鏈戴在頸項上,這項鏈的款式明顯不適合他這個鐵錚錚的漢子戴在胸前,他卻絲毫不在意。手指踫觸著垂在胸口那顆銀白色的星,他感到勇氣倍增。

「咱們該上路了,先去伊拉克的南部城市。如果四十八小時之後戰爭到來,排除全面的轟炸形勢,那里該是最先處于危險中的區域。」

戰地記者,永遠活在最危險的炮火硝煙中。

☆☆☆

2003年3月20日

「中國特別新聞報道︰北京時間10點05分,代號為‘斬首行動’的轟炸聲在伊拉克的上空此起彼伏,以美國為首的聯軍正式向伊拉克發動軍事打擊。這次轟炸的主要目標是伊拉克境內的機場、軍事重地和政府基地,其中包括伊拉克軍方負責人位于巴格達的官邸……」

「開始了!開始打了!美國終于開始打擊伊拉克了!」

電視台里傳來陣陣的騷動聲,簡直像世界杯足球賽的直播現場。正在茶水間里為自己泡杯咖啡提神的覃希蹤手指一歪,熱燙的咖啡燙傷了她的手背。

開始了,還是開始了,她逃避了太久的災難終于還是開始了。甩甩頭,告訴自己︰這跟我無關!我身邊沒有任何人在伊拉克,我不需要擔心什麼,我只要忙好手中的工作就好,只要管好自己,就好!

踩著七公分以上的高跟鞋,她昂首挺胸走進主任的辦公室。她幾乎快忘了,她之所以選擇過高的高跟鞋,就是為了配合馭鷹,讓跟他站在一起顯得嬌小的自己不至于給人感覺落差太大……但是現在她不用再站在他的身邊,再也不用了。

「主任,這是我收集到的有關香港和廣東地區非典型性肺炎的資料。我可以作一個大膽的推測嗎?」

「記者嘛!有時候需要一些大膽的揣測,否則永遠無法抓到新聞焦點。」主任倒是很想听听她算不上高的意見。

「我估計這次的非典型性肺炎很可能因為廣東人口流動量巨大的原因月兌離廣東省,傳播到全國各個地區,乃至全世界。」

主任認真地看著手上的資料,作出第一層面的判斷︰「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希蹤向前一步,雙手撐著主任的辦公桌,冷靜地說出自己的計劃︰「我打算成立一支采訪隊,需要記者、攝像師和一名助手,三個人一行進入廣州中山大學附屬醫院專門收治非典型性肺炎的病診處進行實地采訪——我願意以記者身份親臨現場采訪。」

同樣出身記者的主任對新聞的敏銳自不必說,可是考慮到這次采訪的特殊性,他猶豫了。「照目前看來,這個病具有傳染性,而它的傳染性到底有多強尚未有最準確的報告。希蹤,你還年輕,而且這個病離我們江南地區——至少離我們這座城市還很遠,我看還是算了吧!」

這種形式的采訪活動需要上級機關的批準,主任的憂慮希蹤心里很明白,她難以擅自行動,卻又想抓住這個人性化的新聞。「主任,我明天寫個申請報告交上來,您先看一下,然後再決定吧!」

可笑啊!做不成夫妻,養不出夫妻臉,找死的心境卻能傳染。說好了不想他,因為心的犯規,她想甩自己一耳光。

希蹤對新聞的敏銳觸角讓主任非常高興,「好吧!等你寫上來,我再看看。對了,別把自己弄得太累,我看你最近氣色不大好,工作歸工作,要注意身體,知道嗎?」

「謝謝主任關心。」希蹤神色平常地退出了辦公室。

她氣色不好,不是因為工作太累,而是因為她想找工作來麻痹自己。以為累了,倦了,午夜夢回就不會想到遠在戰火中的他。然而一切都是徒勞,說分手,容易;忘記他,很難;想要抹去心頭對他的愛意,更難。

她的心跳注定為他,若他不在了,她的心也就停止了跳動。所有分手的話語,都是徒勞的解月兌。

能救她的人,就只有那只鷹。

而此刻那只鷹正飛翔在伊拉克炮火喧囂的上空——

☆☆☆

無須任何語言,阿曼開著車穿梭在炸彈聲中,他將最好、最準確的時機留給馭鷹,在尋尋的幫助下,馭鷹執掌鏡頭不時地用他的鷹眼捕捉戰爭最殘酷的瞬間。

轟隆聲不斷,黑夜被戰火點亮。導彈、炸彈、火箭像星星墜人沉寂的大地,卻無法帶來幸福的美麗。

時間在車的每一次轉彎中消失,尋尋為另一架相機裝上膠卷,換下馭鷹手中的這一架。「老大,給!」

「阿曼,沖進炮火中,我需要這個鏡頭。」馭鷹的眼楮透過鏡頭看這個被戰火染紅的夜晚,他平靜地訴說著一句話︰「如果你拍得不夠好,說明你離炮火還不夠近。」

這是著名戰地記者羅伯特?卡帕在1954年說的經典句子,它是馭鷹義父的座右銘,也激勵著馭鷹、尋尋走上這條充斥著危險、死亡、激情和重生的道路。

阿曼停下車,讓馭鷹拍攝下沐浴在炮火中的一處平民街頭。下了車,馭鷹托著相機正準備按下快門,胸口的星型項鏈卻牽動了他的手。掌心一時不穩,眼看相機就要摔在地上,馭鷹趕緊俯身去接……

那一瞬間,他趴在了地上,身體被一處房屋遮擋;那一瞬間,尋尋和阿曼坐在最堅固的防彈車內;那一瞬間,一顆從戰機上丟下的炸彈在距離他們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爆炸。

「老大——老大,你沒事吧?」尋尋和阿曼冒著不遠處的轟鳴聲,沖下車奔到馭鷹的身邊。

他擺擺手,無語地訴說著他的不在意。抱著相機站起身,手指卻緊捏著胸前的星型鏈墜。差一點,就差一點。如果不是它絆了他的手指,用這種方式讓他趴下,可能現在的他已經永遠趴下,再也站不起來了。

謝謝你,希蹤。即使失去了那雙等待的眼神,為了你,我一定要活著回家。

「阿曼,尋尋,咱們上車,繼續下一個鏡頭——」

如果你拍得不夠好,說明你離炮火還不夠近;如果你在戰火中幸存,說明遠方的祈禱比死亡更堅定。

因為有愛!

☆☆☆

2003年3月22日

「中國特別新聞報道︰根據伊拉克戰事傳來的特別消息,今天有兩名外國記者死于戰爭,他們分別是……」

覃希蹤站在電視機前,身體完全失去了行動力。她想離開,她不想看到新聞報道,她什麼也不想知道。不想知道有兩名外國記者死于戰爭,不想知道馭鷹很有可能正在面臨危險,不想知道他是否還活在世界上。

握著手機的掌心不斷地冒著冷汗,,濕意盈上她的心頭。大腦一片空白,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打開手機,她忘記了從電話本里提取號碼,直接撥打著熟悉的手機號。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因信號問題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希蹤一遍又一遍地按著那個號碼,听著手機里傳來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她的眼楮直直地盯著電視屏幕,害怕突然播出新聞報道,報道又有一名戰地記者死在戰場上,害怕那個人就是她的鷹。

小孫來辦公室找她吃飯,進門就看見希蹤像根木頭樁子似的杵在超大屏電視機前面,手指慣性地撥打著手機,微微蹙著的眉是她全身上下惟一活動的地方。

「希蹤,你在干什麼?咱們去吃飯吧!希蹤……」

她好像听不見任何聲音,腦子里就只有好似永遠也撥不通的手機,眼楮中就只有電視屏幕上報道著的伊拉克局勢。

小孫不放心地推了推她,希望能將她從自我意識中喚醒︰「希蹤,你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你倒是說話啊!你這樣一聲不吭,我真的很擔心。希蹤……」

「我打不通,我怎麼也打不通,我打不通他的電話。」希蹤呆滯的目光狂亂地搜索著四周,期盼有人能給她一點點的安慰。可是現在除了鷹的聲音,沒有人可以安慰她。

「怎麼辦?我找不到他,怎麼辦?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正在沙漠里等我去救他?還是,他現在躺在醫院里,所以他無法接听我的電話。或者,他永遠也沒有辦法接到我的電話?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才能找到他,才能听到他的聲音,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明知道沒有人能告訴她答案,她還是反復責問著自己,她是存心想讓自己陷入瘋狂中,她根本對自己無能為力。

主任透過辦公室的窗戶已經注視了很久,從剛才新聞里報道兩名記者死于伊拉克,希蹤就一直站在電視跟前,仿佛靈魂已逝,只剩下不屬于自己的軀殼。他不放心地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打算以主任的權威喚回她的神志。

「希蹤!希蹤,是家里出了什麼事嗎?」

家?沒有了馭鷹,她怎麼會有家?有他的地方,即使硝煙彌漫,戰火轟隆,那兒也是她的家啊!

希蹤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她用力抓住主任的手,絲毫不肯松開,「主任,您派我去伊拉克吧!我要進入伊拉克,我要去采訪,您讓我去吧!主任,拜托你,求求你,您就讓我去伊拉克吧!我不用別的人陪同前往,我一個人去,我一個人也可以把報道發回來。您就派我去伊拉克吧!我一定要去啊!」

「希蹤,你先冷靜一點!」主任大喝一聲,極力喝醒希蹤,「你要明白,這種危險的戰地采訪,我們這種市級電視台是不可能批準的。至少需要省一級的宣傳廳下令,才能批準你前往。就算宣傳廳批準了,去約旦的簽證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下來的。而且你不會阿拉伯語,你怎麼進行采訪、報道工作。即便你真的到達了約旦,你以什麼辦法進入伊拉克呢?要知道,那里已經不比戰前,現在已經很難進入了啊!」

她現在根本管不了這麼許多,她只知道她要見到馭鷹,要見到完好無損的馭鷹站在她面前,否則她會被自己給逼瘋。那比死于戰爭更可怕!

「主任,你說只要宣傳廳下令我就能到達約旦首都安曼,對嗎?」

希蹤的眼神有一種排除瘋狂的凜然,好像這一刻她什麼都不怕了,她只想進入戰火的中心地帶,只想……回家。

「主任,我請假!請一周……不!或許兩周,或許一個月。」

「那廣東省非典型性肺炎的報道工作怎麼辦?」主任手臂微揚,試圖以職業的責任鎮住她不要命的慌亂。「這兩天台里正在對你交上去的報告審批,也許下周就能批下來,你不是很想跑這條新聞嗎?難道你要半途而廢?」

她不要!那是她追求的新聞,她不想放棄。可是,她追求的愛呢?她要舍棄嗎?

馭鷹,你在離開我飛往巴格達的時候是否面臨著同樣的難以抉擇?你不想丟下我們的愛,你也不想放棄你追求的靈魂,但是最終你還是殘忍地選擇了追尋你的靈魂。如果這就是你送給我的禮物,我收到了,我學會了,所以這一次我也不會放棄我的戰場。

只不過,我這個人此較貪心,我要的不是選擇而是全部!

「主任,我不放棄廣東省非典型性肺炎的采訪任務!一旦台里決定派人去廣州,請你立刻打我的手機,我會直接飛往廣州。我現在有事,一定要走。」

只要見到他,只要確定他一切都好,只要知道他在戰火硝煙中依然保存一顆為她跳動的心,她就可以坦然地飛往廣州,飛往她自己的戰場,一場沒有硝煙,卻同樣以生命為代價的戰場——她這樣確定地告訴自己。

希蹤頭也不回地拎著包沖出門外,現在的她不顧一切,只想飛到鷹的懷抱。

在進電梯的前一刻.希蹤找到了空置許久的電話號碼——

「東方日意?我是希蹤,你的學姐覃希蹤,有點事想請你幫忙……現在學校沒課吧!到我家見面,好嗎?咱們見面再說……好!一會兒見!」

希蹤沒有給自己空閑的時間去胡思亂想,回到曾是她和馭鷹兩個人的家,她立刻收拾起行李,一副隨時準備出發的樣子。她還將所有跟非典型性肺炎有關的資料、信息全部整集成冊,預計在旅途中消化人腦。只有準備好槍,才能隨時打響她的戰爭。

等她手上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東方日意也敲響了她的家門。

「日意?你來得好慢啊!」

「慢?學姐,我可是花了五十多塊錢坐出租車來的,這還慢?」

東方日意目前就讀于希蹤畢業的那所大學,兩個人在學校的時候同是學生會成員,彼此還算熟悉。今年日意畢業,曾到電視台面試,希蹤順便邀請她到家里玩,一來二去,兩個人反倒比在學校的時候熟了起來。

「學姐,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這麼急!’

希蹤沒有時間跟她客氣,直截了當說明目的︰「日意,我現在想進入伊拉克……」

「你現在要進入伊拉克?」日意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不是吧?人家伊拉克難民說不定明天就要逃出來,你卻要進去?做記者需要這麼專業嗎?你沒必要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吧?」

「日意,你听我說。我所愛的人……我所愛的人正在伊拉克采訪,我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是面對戰火硝煙,我也想和他在一起——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明白!我寫的言情小說里經常有這樣的對白。」東方日意是個三流言情小說創作者,就是那種退稿永邊遠比錄用稿件多,即便是出版後的言情小說也沒多少人看,即便有人看,也是罵聲高過稱贊聲的言情小說創作者。「可是,我能幫你什麼呢?」

只要日意肯幫她,這件事就好辦了。希蹤握住她的肩膀,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她身上。「日意,我記得上大學的時候,你伯父曾經到大學來視察工作。他還特意到學生會來找你,看你在大學的生活怎麼樣,對不對?’

「對啊!」伯父很疼她,可她卻不想借伯父的聲望成就什麼。沒想到,那次伯父去視察還是將她的「老底」捅了出來,害得她在大學窩囊了四年。「你要我幫忙的事跟伯父有關嗎?」

「他是宣傳廳副廳長,只有得到他的同意,我才有機會進入伊拉克。日意……日意,你幫幫我,好嗎?」

日意被她的話嚇傻了,「學姐,小說是小說,現實是現實。我倒沒發現原來小說中的情節也會在現實生活中發生,我更沒想到有人會為了愛而連命都不要——真的是連命都不要。學姐,不是我嘴巴壞,你如果真的進入伊拉克,很可能會再也回不來的。學姐,你可考慮清楚了!」

「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非常清楚。」就是太清楚自己有多麼不能失去馭鷹,希蹤才會作出這個決定。「我有護照,是馭鷹去年帶我出國玩的時候辦的。我現在需要的只有宣傳廳的任命書和相關證件,只有你能幫我。」

不是吧!學姐連怎麼走,需要什麼證件都考慮得一清二楚,不像是神志錯亂的樣子啊!可她要不是精神有問題,怎麼會這個時候為了一個男人堅決進入閃耀著戰爭禮花的伊拉克呢?這不等于為了一個男人去死嘛!

大概是沒談過戀愛,沒有愛上過任何人的關系吧!雖然寫了很多言情小說,也看了上萬本言情小說,但日意仍然無法想象一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柔弱女子為了一個男人沖進戰火硝煙,面對槍林彈雨,連命都不要的樣子。

「學姐,你真的打算不顧一切去找他?連自己的生命都不要了?你可想清楚了,一旦進入伊拉克,你可是想逃都逃不回來。」

希蹤笑一笑,心中醞釀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兩年來,我的內心在不停地掙扎。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害怕失去他,我無法眼睜睜地送他去戰地,去災難現場。我寧可與他分手,寧可不要我們的愛,也不願意面對失去他的危險。」

他們打了一場兩個人的戰爭,沒有人是絕對的贏家,也沒有誰是徹底的輸臣。

分手兩個字,很容易就能說出來。可是要斬斷心中對他的愛和想念,此生怕是妄想。明知道,他們是誰也離不開誰,何必再辛苦地折磨對方,煎熬自己。她願意飛到他的身邊,不做馭鷹的人,只做一個陪伴鷹飛翔的人,陪他捕捉生命的每一個瞬間。

人說,戰地記者是追逐理想的亡命徒。愛上戰地記者,才是無畏的追愛者。

「現在我不怕了,我好像終于明白——他是穿上紅舞鞋的精靈,注定這輩子追逐戰爭,跟隨災難。他是一只鷹,飛翔是他的生命。除非他死,否則他永遠也月兌不下腳上的紅舞鞋,而折了翼的鷹惟有墮落天涯。我願意陪他飛翔,做他的一雙翅膀。」

兩個人的戰爭因為愛而化干戈為玉帛,每個人都是最大的贏家,每個人也是惟一的輸臣。贏得的是一生的愛戀,輸掉的是自己的心。

希蹤的唇角泛起微笑,恬適而安寧,這一刻她無畏無懼。滿心里只有將要重見的喜悅。她相信自己一定會飛到馭鷹的身旁,她也相信他正在等著她。

希蹤猛地抬頭,卻見日意正握著筆,搬出一本藍色的筆記本刷刷刷地寫著什麼。「日意,你在干什麼?」

「把你說的話記下來,以後也許能用在我的小說中啊!」果然是言情小說作家,典型拼命三郎型。

「那你希不希望這個故事以喜劇結尾啊?」言下之意,要她趕快幫忙,她去伊拉克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日意身上。

日意合起筆記本,回她一朵如花的微笑,「放心吧!編輯部不接受悲劇結尾的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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