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不死戰神 第五章

秦首走進軍營大帳,迎面看到了戰神黑色的身影。他的左手握著萬魂刀,黑色的影子壓著一道深沉的邪氣,壓得所有看到它的人透不過氣來。

「戰神,您來視察軍營?」秦首單膝下跪,以最尊敬的姿態向他請安,「軍中的事交給我就好了,您還是在後宮多多休息,養好了精神迎接對樂土的征戰。」

微眯著眼,戰神的唇角流露出笑意,「托你的福,這幾天我休息得很好。」身邊有絕塵陪伴,他怎麼可能不好?有時候他會想,如果可以什麼都不做,只是守著絕塵,那種平靜的生活應該也很幸福吧!

可惜他不死的體質,疲于征戰的心靈和戰神的稱號不可能讓他過上這種平靜的生活。能平靜地守著絕塵的人是左尊,不是手握萬魂刀的戰神。

既然他是戰神,就沒有心軟的余地。站起身,他徑自向帳外走去。「帶我去你的親衛隊轉轉,我很想看看你對他們的訓練成果如何。」

戰神想看他的親衛隊,秦首定當開道前行。兩人一路向秦首的大營行去,走到半道戰神刻意放慢了腳步。秦首謹遵尊卑禮儀,半躬著身延後半步跟著他。

「上前一步,我們倆並肩前行方好說話。」

驚愕于戰神的態度,秦首猛地抬起頭望向他,他甚至在戰神的眼中看到了絲絲笑意。甩了甩頭,他甩去心頭的想法,對方是戰神啊!他只會露出嗜血的冷笑,怎麼可能展開如此人性化的笑容?

「屬下不敢,還請戰神先請。」

「真的不敢就按我說地做。」

面對戰神的堅持,秦首上前一小步跟上了他的步伐。「不知戰神想說些什麼?」

「說說你和我。」左手握著萬魂刀,戰神將它背于身後,「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回戰神的話︰二十二年。」

二十二年?戰神淺笑著搖了搖頭,他的時間停在二十七歲,過往的二十年在他的記憶中只是一瞬間,回首望去,他所能看到的就是手握的天下,只要征服樂土,天下就是他的,捏緊拳頭,那里面卻是空空如也,他什麼也沒有,只有一顆跳動的心,為絕塵跳動的心。

反觀身邊的秦首,記得他比自己還小上一歲,卻已是華發斑駁,在這個時代人們的普遍年齡是五六十歲,他的人生已經走人了尾聲。

「你老了。」

戰神中肯的評述讓秦首為之一震,「是的,我老了,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老了。可是您依然那麼年輕,歲月不曾在您的身上留下印記,您是不朽的戰神。」

不朽?戰神苦笑,他不希望自己不朽,如果當初不是因為佔卜師算出他將成為不死的妖精,他的人生不會如此坎坷。他將成為長王,擁有夠具權威的名字,他會在父王、母後的呵護下成長,在弟弟的陪伴下成熟,他會成為一國之君,統治著他的天下。

「秦首,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還只是一個臣兵,對嗎?」

「是。」沒想到戰神還記得那麼早以前的往事,秦首的眼底涌現出點點感慨,「那時我二十四歲,從無名的小兵成為了您的臣兵。能親眼見到被稱為‘戰神’的您,我很高興,也很興奮,我激動得整夜沒睡。當您站在我的面前時,我被您的容貌和氣勢所震撼。從那一天起,我將您奉為真正的戰神,我想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那麼一定是您。除了您,沒有人具備成為戰神的資格。」

不是恭維,這些話壓在他的心中二十余年。他常常為此感嘆人世的不公,為什麼只比自己大一歲的戰神能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和魄力,他卻只能像一個平凡人一樣當臣當兵,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容顏、身體一天天衰老,直到死亡。人的一生實在太短,只有像戰神這樣近乎神的人才能完成征服天下的雄圖壯志。

所以,他死心踏地地跟在戰神身後二十余年,他隨著戰神拼殺戰場,征服天下。他知道這些凡人無法達成的願望只有戰神能夠完成,他這個神人是在幫他這個凡人完成心願。正像他最初估計的那樣,在這二十二年里戰神的萬魂刀幫他達成了幾乎所有的願望,現在所有的願望中只剩下最後一個,那就是……

「我們一起征戰二十余年,我想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戰神雄渾的聲音回蕩在秦首的耳邊,他偏過頭望向他,目光觸及的正是他左臉上那道丑陋的疤痕。「戰神,我們要停戰嗎?我們要放棄征戰四野的計劃嗎?」

「不!當然不!」除去征戰,戰神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更何況最後的目標是樂土,是那個擁有戰爭真神庇護的樂土,他怎麼可能放棄?秦首的軍營就在眼前,踏人柵門內,戰神停下了腳步。

「不是‘我們’要放棄征戰,而是‘你’要放棄,你不可能再和我並肩作戰,因為我絕不允許背叛者站在我的身後放冷箭。」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手握萬魂刀,面帶冷冽的微笑,殘風卷著戰神的衣袍,他像神,更像妖站在上千直屬秦首的軍士面前。

「放了那麼多冷箭尚未把我弄死,你們是不是覺得很遺憾?」

「戰神,您……您在說什麼?什麼冷箭?有人暗算您嗎?這怎麼可能?」秦首一頭霧水地為自己的軍士辯解,「他們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軍士,他們像我一樣對戰神抱有最崇高的尊敬,他們怎麼可能暗算您?絕對不可能拿箭射向您!一定是鳥語國或是其他被征服國度的軍士想要對您不利,幸好您沒有受到任何一點傷害。到底是誰做的這種事,等我把他找出來,定當……」

在戰神的注視下,秦首不自覺地閉上了嘴巴。指月復撫上左臉上的疤痕,戰神冷冷地問道︰「放冷箭一定是用箭射我嗎?我好像沒有特意說明那晚宮殿地上的那些箭是有人想暗算我,也許只是我和我的女人在鬧著玩呢!秦首將軍你是如何推測那是我遭遇暗算的標志?」

不等秦首解釋,他接著問下去︰「還有!秦首將軍的軍隊不參與後宮巡邏吧?為什麼能在我的寢宮被箭陣射滿的第一時間趕過來?而且全部都是你訓練的親衛隊,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他的左手沿著萬魂刀的刀柄稍稍轉動著,發出危險的訊息。

秦首垂著頭不敢看他,冷汗順著垂首的趨勢滑落到地上。「這……這……」

「不用費心找理由了。」戰神撩起黑袍站在壘起的高台上,「誰用彈弓射我的馬企圖將我摔死,誰布箭陣企圖將我射死,我心里有數。我只是想知道原因,給我一個背叛的理由。」

無須再偽裝下去,秦首緩緩地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眼中被嫉妒和憤恨佔滿。下一刻軍營的柵欄被幾個下兵合了起來,戰神獨自被困在了偌大的軍營中。

「怎麼?準備在光天化日之下將我殺了?」

沒有緊張,戰神的心比任何時候都更輕松,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清除背叛者。他一直是別人仇恨、嫉妒、怨懟的對象,殺了這些人對他而言沒有絲毫的痛苦,即使是跟了他二十二年的秦首也一樣。

苞隨戰神二十二年,秦首太清楚他的力量到底有多麼可怕。他不敢站到他的身邊,與他平視或者單打獨斗,站在高台的下方他盡可能地站在士兵的中央,只有依靠眾人的力量,他才敢對抗他。

「沒錯!你說對了,箭陣是我布的,那天晚上所有放箭之人就在這片軍士之中。讓我感到意外的是,我明明

看到你受了傷,倒在地上,我算準時間放箭,滿以為你必死無疑,沒想到你的命這麼大,這樣都死不了。用彈弓讓你的馬受驚狂奔的人是我派出的,可惜的是他被你放在上百人中殺了,他看不到今天你的下場,不過我會送你下地獄,讓那些被你殺死的人找你算賬。」

說出這般氣勢雄渾的話,他卻得仰首望著高台上的戰神,就是到了最後一刻,他們之間依然有著如此明顯的差別。他是戰神,他這個凡人只能遠遠地仰視他。

秦首不甘心,他向前跨了幾步,希望在氣勢上壓過戰神——痴人說夢。

風卷起戰神黑色戰袍,萬魂刀發出青色的光芒。戰神克制住它的蠢蠢欲動,他還有疑惑沒有解開。「秦首你是陪我最久的人,在整個戰神之軍中,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告訴我,為什麼要背叛我?」

因為你擁有我想要的一切,征服天下——這是你教給我的願望,如此龐大的願望我這個凡人無論如何也無法達成,但是你不同,你是戰神啊!只有你可以幫我取得天下。這二十二年,你用萬魂刀幫我一步步達成了所有的願望。

我就快得到我所想要的天下,可是我卻老了,身體、心靈、精神都進入了老年化狀態,我甚至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身為戰士,只能戰死,不能躺在病床上在眾人憐憫的目光中死去,否則征服天下的願望還有什麼意義?

可是你呢?你征服了天下,你擁有了天下,你還擁有永遠的年輕。你的臉永遠保持著二十七歲的青春俊美,你的身體健壯依舊,你是一個神話,讓我夢寐以求的神話。在我所有的願望中只剩下最後一個沒能完成,那就是︰殺了你,取代你,擁有你所擁有的一切——天下,還有青春。

在眾多士兵面前,秦首沒勇氣吐露自己的私心,揮刀殺向戰神,他大言不慚地嚷嚷著︰「你征戰四野二十余載,弄得血流成河,白骨如山,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士兵們連連征戰,有家不能歸,有妻兒老小不能團聚,軍營中叫苦連天。這些理由夠不夠殺你?」

他的呼聲贏來了身後士兵的高呼,每個人都贊同他的說法,他們將武器指向了帶領他們作戰的戰神,氣勢之大足以逼得一般人連連後退。

他是一般人嗎?他是戰神啊!

「夠了!你說的每個理由都夠殺我。」戰神無懼地俯視著秦首那張被歲月留痕的面容,他的臉像一塊被擰吧的抹布,蒼老得顯出無情的衰弱,「我想知道的是︰你憑什麼來殺我?就憑你身後的這些士兵和你?」

如果這些人就能殺了他,二十余年的征戰他憑什麼活下來,他憑什麼領著他們一路廝殺形成今天的戰神之軍,他又憑什麼成為戰神?

他的鄙夷激起了秦首更強烈的抗掙,這輩子他總想有一次能夠打敗戰神,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戰爭。

揮動著手臂,他領著士兵向高台沖去。「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你們還想過到什麼時候?家鄉還有親人在門口等著我們回家,我們不要戰爭,我們要過上平和的生活。我們不能再跟著這種人征戰四野,只要殺了他,我們就能過上我們想要的日子,上啊!殺了他啊!」

嘶吼聲中戰士們一擁而上,戰神的眼中卻只有秦首一個人,看著他站在原地,遠遠地甚至不敢靠過來,他輕蔑地瞟了他一眼。萬魂刀拔地而起,他的雙眼被一片血霧遮住,剎那間刀光如風掃過沖他而來的瘋狂士兵,血光乍起,凡是沖向他的兵士都被鮮紅的血色覆蓋。

「不要——」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絕塵清晨醒來看不到她的左尊,憑著感覺她追隨著他的氣息趕了過來。正走到半道上,她突然聞到濃濃的血腥味,心被提起,一種不好的感覺佔據她全部神經,帶著天音,她現身軍營中,看到的就是血肉模糊的尸體對壘起戰神所處的那尊高高的擂台。

他不是她的左尊,他是以殺戮為樂趣,將嗜血當興趣的戰神。

「你又殺人了,你就這麼喜歡殺人嗎?」她的眼中有著莫名的掙扎,如果他不是戰神,如果他只是她的左尊,那該多好。

天音伸展白色的翅膀圍著眾多尸體飛翔一周,最終回到了絕塵的肩膀上,他們雙雙闔上眼做著戰神不懂的交流。

直到這一刻秦首才領悟戰神的力量到底有多強大,手握萬魂刀在一瞬間毀滅了幾百名活生生、手持利器的士兵,他真的是人嗎?他簡直比神更可怕!

難道他都沒有弱點的嗎?秦首順著戰神的視線望去,他在他布滿血色的眼中看到了白茫茫的身影,如果他還有弱點,那就是這個身著白衣雲裳的女子。趁著戰神全部的注意力都停在白衣女子身上,他的腳步一點一點向她移去。

沒能察覺危險的降臨,絕塵失望地看向戰神,「為什麼要殺他們?他們不是你要征服的領土,他們是你的屬下,為了你而戰,你怎麼連他們也殺?」

「因為他們背叛了我。」他不要求被愛,被景仰,被尊敬,他所要求的只是服從,無條件服從他的任何命令。向他揮刀的人是不會懂得服從的絕對性,所以他們的命運只有死。

「你怎麼可以這麼血腥?」絕塵無法置信地搖著頭,她以為他有良知,他也會為別人的生命擔心。她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為了救她和天音,他的確連命都不要。那天晚上左尊去了哪里,如今的他怎麼能如此殘忍地對待這些跟隨他征戰多年的士兵。

「他們只是想放棄征戰回歸田園,過上安靜、祥和的生活,就像樂土的生活一樣。你憑什麼剝奪他們活下去的權利,你又不是神!」

戰神眼中的血霧濃重了幾分︰她怎麼听到兵士們的話?那時候她還沒有走進軍營,更何況剛才軍營的柵門是關上的,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帶著天音闖進來?難道是飛進來的?

相對于戰神的疑惑,絕塵的心中卻有了最清晰的想法︰如果放任他繼續下去,即便他征服了天下也不會放下殺戮之心,天下蒼生只會生不如死,所謂的「生靈涂炭」也只是早晚的問題。

闔上眼,她希望自己有勇氣做出最好、最後的決定。天音,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殺了他——如果在幾天之前天音會毫不猶豫地得出這個結論,可是自從上次被戰神所救,它不再能輕易做出這樣的決定。該怎麼辦?它給不了她答案,只能由她決定。

「只要殺了他,我們就能過上我們想要的日子,只要殺了他……」腳邊躺著兵士們的尸體,他們最後的聲音回蕩在絕塵的腦海中。

當他不肯放下手中的萬魂刀,當他視人命如草芥,當他成為全天下的敵人。殺了他,這是她沒有選擇的選擇。該做什麼她應該很清楚才對,為什麼行動卻是那樣難以實施。

就在她猶豫的瞬間,一把刀橫在了她細弱的頸項上。天音撲騰著翅膀飛到了半空中,卻完全沒有辦法將主人從刀下救出來。

「秦首,你想怎麼樣?」

戰神的聲音听起來平靜如常,語氣中的緊繃只有跟他二十余年的秦首才能听出來。他終于抓住了他的弱點,原來神也有脆弱的地方,那他可得善加利用。「不想這麼美麗的頭和身子分開,就用你手中的萬魂刀刺人自己的月復部。」

只有戰神死了,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想要他死,不是為了天下蒼生,只是為了他自己。

沒料到局面一下子會變成這樣,絕塵一動也不敢動地待著,目光游過脖子上的刀再游到戰神的臉上。怎麼會這樣?她本想毀了他,現在反倒要累他救她。再一次地,她體會到了自己的無奈和軟弱。

她沒有保護別人的能力,她甚至連自己都救不了,她活在人世間到底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了親眼目睹人世間的慘烈與丑惡嗎?她恨透了這樣的自己,她恨不得這就死在秦首的刀下,也好過再受煎熬……不!不行!她不能死,她還肩負著阻止戰神的重任,她必須阻止他的征戰和殺戮,她不能讓他再沉浸在血紅色的世界里。

多可笑啊!她妄想拯救天下蒼生,現在連自己的命都得拜托嗜血的戰神來救,她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死吧!就這樣死在他的面前,拋下所有的愛恨糾葛,丟棄所有的責任和負擔。她像一支歌,飛到世界的另一方,在那里她再也看不到那道黑色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他俊美的臉上有著一道深刻而丑陋的疤痕,再也看不到他的手握著布滿鮮血的萬魂刀,再也……

「戰神,你到底照不照我的話去做?」秦首發狂地擺動著手臂,刀刃在絕塵細致的頸項上開了一條血紅色的線,那條紅色一直劃到了戰神的眼中。

「我會照你的話去做,放了她吧!」他的聲音異常平靜,靜得有些詭異。

她的眼楮無意識地看到了那雙熟悉的黑色眼眸,他眼底的血霧漸漸散去,左手握著萬魂刀,他深深望向她。「嗨!仙人,閉上你的眼楮,你不喜歡看到鮮血、殺戮和死亡,所以……閉上吧!」

沒等絕塵弄清楚是什麼意思,戰神左手手腕倒轉過來,猛地用力,萬魂刀刺人了他的月復部。

「不要——」

絕塵驚吼的聲音撕裂了天地,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做?他明知道她一再地傷害他,想殺了他,為什麼還要用這種自裁的方式來救她?

第一次為救她,他跌下了馬摔成重傷;第二次被她所握的萬魂刀傷了手臂;第三次被她的氣震傷胸口,吐血倒地;第四次為了她和天音被亂箭射傷;這一次為了把她從秦首手中救出來,他選擇自裁。

多少次?他到底還要為她流多少血,受多少傷?她不想欠他的情,不想愛上他,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怎麼能用自己的命留住她的情,左右她的情感和判斷呢?她不該,也不能把他放在心上,更不能把他放在心中的第一位。她是屬于天下百姓的,她不可以愛上他這個嗜血的妖精啊!

只是,在心的天平上,他與天下蒼生已經分量相同。她就怕一不小心,他對她的重要會高于天地間的一切,到時候不僅是他,連她也會被帶人萬劫不復的境地。

他是可怕的,因為他擁有左右她的可怕力量。

因為激動,絕塵的身體不斷地向著戰神倒地的方向前行,她的脖子被鋒利的刀刃劃出了道道血痕,血延著鎖骨滴到雪白的衣衫上,紅了一片。

主人被刀擋著不能前去戰神的身旁,天音像是懂得主人的心思飛到了他的身邊不斷地用翅膀拍打著他的臉像是在呼喚他醒過來。

「左尊……左尊……」

他倒在血泊中,褪去殺戮的血腥,他脆弱得像芸芸眾生中最平凡的男子,他只是她的左尊,那個沒有人愛,沒有人疼的左尊。

什麼也顧不了,絕塵推開秦首松懈的手沖到了左尊的身邊,膝蓋著地,她跪到了他的身邊。顫抖的手捧起他的頭,她縴細的手指撫去他臉上的塵土。「左尊,你醒醒啊!左尊——」

他不是擁有不死之身嗎?不是什麼樣的傷他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愈合嗎?他不是戰神嗎?他怎麼能被自己殺死,他一定能站起來,他必須站起來——她不想他死,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希望他魂飛魄散,哪怕明知道愛上他是毀天滅地的大錯,她也阻止不了自己的心飛向他的身邊。

只要他能醒過來,要毀滅?

好!她陪他。

哀著他左臉上的疤痕,絕塵張了張唇角,唱起了誰也听不懂的歌。歌聲妖嬈,充瞞著激情與悲痛。那是少女對遠在沙場的情郎訴說衷腸,歌聲中寄托著全部的祝福和愛。

左尊沉重的身體陷在她的懷抱中,枕著她的臂彎,靠著天音白色的羽毛,他緊閉著雙眼。這一睡,他仿佛睡到了天荒地老,睡去了所有的不幸與痛苦。冥冥中,他期盼著一覺醒來,他不再是統領數十萬大軍的戰神,他只是她一個人的左尊。

看著絕塵懷中死氣沉沉的戰神,秦首體內所有的瘋狂因子全面覺醒。

戰神死了!戰神終于死了!期待許久的願望變成了現實,秦首狂笑起來,「他死了,他這個‘戰神’終究不是真正的神,神是不應該有感情的,更不能為一個女人所動搖,現在他居然這麼輕易地就死了。太好了,從此天下是我的了,只要領兵打下樂土,再臣服幾個小柄,我就是主宰天下的神!我是神!哈哈哈——」

他瘋狂地笑著,白發垂到了他的肩膀上,順手撩起其中的幾縷。他的眼神變得僵硬,像石頭一般頑固地定在其中的白絲上。

「為什麼?我為什麼還是這麼老?戰神已經死了,到死他都能帶著青春離開,為什麼我卻要一天一天地衰老,直到死去?我要青春,我要永恆的青春!」憤怒激起了他心中的火花,秦首蹣跚上前,想要在戰神的身體上再補上幾刀。他要發泄所有他因為得不到、也不可能得到而產生的怒火。

目睹著秦首一步一步慢慢接近左尊的身體,絕塵下意識地將他擋在了身後。「你要干什麼?你怎麼能這麼殘忍?你是人,你不是妖精,你怎麼能比左尊更殘忍?」

這就是人嗎?她所要保護的人?一旦人走進瘋狂之中,簡直比妖,比魔更顯可怕。

將絕塵推到一邊,秦首舉刀過頭頂,全身的力氣都放在這一刀上,他將二十二年的敬重、崇拜、嫉妒、怨恨全部使向這一刀。

刀高高舉起,再也沒能放下來。

秦首不可思議地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月復部,萬魂刀穿過他的月復部,血順著刀刃滴到了地上。他沿著那只握有刀的左手看向它的主人,戰神的眼底清澈如水,只有左臉上的疤痕依然閃爍著刺目的丑陋。

「你……你不是死了……」

「你一直很羨慕我的不老,對嗎?」風拂過戰神黑色的發絲,他的平靜是從未有過的,「從很早以前開始我就發現你特別喜歡盯著我的臉,你在想為什麼比你大一歲的我能夠永遠保持這副二十七歲的面容和身體吧?」

被他看透的心思,秦首不會否認,「你的臉永遠保持著二十七歲的青春俊美,你的身體健壯依舊,你是一個神話,讓我夢寐以求的神話。我想……我想變成你……變成你……」

「創造神話是要付出代價的,那個代價很可能是你無法舍棄的東西。」

戰神撩開被萬魂刀割破的衣服,露出結實的月復部。擦去周遭的血跡,秦首看到了一條正在迅速愈合的傷口。他的確被萬魂刀割破了月復部,卻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快速愈合,他根本不是人,他是……

「你……你是……」秦首驚愕地瞪大了眼楮,轉瞬間他笑了,「我以為只要我殺了你,就能得到你征服的天下,就能擁有你的不老。一切只是我的幻想,我的發依然是灰白色的,我的身體依然是衰老的,我不可能成為戰神……永遠也不可能!」

「如果可以選擇,我不希望成為戰神,更不希望擁有永遠不老、不死的身體。」

讓青春永駐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他的代價就是永遠不被人愛,也沒有愛人的權利。從滿月起就被丟在樹林中當野獸一樣的訓練,所有和他有關的人都不得好死,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企圖殺了他。沒有名字,沒有感覺,這樣的代價有幾個人能付得起?用孤獨終身換回永久的青春,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的沉默換來了秦首的微笑,伸出手,他試著用指尖觸模那張永遠青春的臉。「如果你不是戰神,你沒有永遠的青春,如果我們只是普通的伙伴,我想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可惜事與願違,他是戰神,他擁有不老的身體,他是不死的妖精,注定要背負著與眾不同的命運。

抽出萬魂刀,秦首的身體順勢倒在了地上,他最後的姿勢仍是將手伸向戰神,嘴巴里喃喃地念叨著︰「朋友……朋友……」

單膝下跪,戰神跪在了他的身邊,左手握著萬魂刀,右手伸向秦首,輕輕地他為他闔上了雙眼,永遠地闔上了雙眼。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