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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戰神 第三章

明知道絕塵跌跌撞撞地追在自己的身後,戰神就是不肯讓馬停下。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對于一個認識還不到一整天的人,她先是知道了他不老不死的秘密,又知曉了他的命運。在她面前,他像是透明的,完全沒有遮蔽、躲藏的地方。

再反觀她,他卻是一無所知。

天音絕塵——這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名字,她的歌聲所能帶來的力量也不是一般的女子所能提供的,她甚至能進入他的夢境。

她到底是誰,她接近他是為了什麼,這都是他迫切想知道的答案。只是,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他,若是還想將她留在身邊,就別問那麼多,一旦知道了全部,也就是失去她的時候。

失去,他也會怕失去嗎?對于他這種什麼都沒有,連一個屬于自己的名字都沒有的妖怪,會害怕失去什麼嗎?

他苦笑,翻身下馬,手中提著萬魂刀,他放任馬兒在樹林里轉轉,自己則坐在了大樹底下,等著遠處那個白色的小點變成清楚的容顏佇立在他的面前。

終于……終于找到他了——她氣喘吁吁地停在他的身邊,白色的衣衫上沾滿了泥土、汗水和塵埃。跑這麼遠的路,她還是第一次。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窺你的夢境,只是……」只是我想殺了你,無意中看到了那些畫面——這個解釋她不能給他。

戰神並不想追究她為什麼探入他的夢境,他不想知道答案,因為他根本不想知道她的身份。他只知道,當她在他的身邊時,他的心中有種歸屬感,好像找到了他尋覓以久的家園,那是他二十年來四處征戰都沒能征服的情感。能守著她一時就一時吧!他有著無限的生命,卻沒有安然入睡的時間。

抬起眼看向她,他眼中的血絲已經消退了下去。「絲絹。」

他要絲絹?絕塵無意識地拿出懷中的絲絹遞向他,他順勢拉下她的臉,用絲絹擦拭著她臉上的汗水和塵土。她是白淨無暇的,不適合灰頭土臉的樣子。「還紿你。」他將絲絹遞到她的手中,撩起自己的衣襟鋪在地上,「坐。」

絕塵被他的舉止弄得有點呆,剛才他還氣急敗壞地騎馬出行,害得她跟在他的身後迫了這麼遠,才這麼會兒的工夫,他怎麼又好了?真是一個奇怪的妖精。

硬生生地被他拉到了衣襟上坐下,她感覺到他的氣息此起彼伏地撩動著她的頸項,不自覺地她想到了他是男性,而她只是個小女子。稍稍向旁邊移去,她盡可能地想離他遠一些。還沒等她移出三指寬的距離,戰神的手臂已經搭上了她的腰,再一收,他將她收到了自己的懷中。

「等……等一下!」有點畏懼,女人對男人的畏懼。

「別亂動。」他只是想抱著她,靠近她讓他覺得很舒服,「左尊這個名字還湊合,以後你可以這麼叫我——僅限于你一個人。」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她是第一個想要給他起名字的人。

絕塵驚愕地張大了嘴巴,成功了?將他改變成普通人的第一步計劃徹底地成功了?「左尊!左尊!左尊!」她興奮地喊著他的名字沖進他的懷中,一點也不符合她縹緲如仙的樣子。

「不要喊個不停。」他只是答應讓她用左尊這個名字喊他,她就高興成這個樣子?她知不知道真正開心的人是他,活了四十七年,他第一次有了屬于自己的名字,連他的父母都沒有為他著想過。

想起父母,他低下了頭,剛才還放松的表情在瞬間緊繃起來。絕塵好奇地扳過他的臉,「你怎麼了?不喜歡左尊這個名字,還是不喜歡我這樣叫你?」

「不是,我只是想到了那個女人。」看到她疑惑的表情,戰神……絕塵口中的左尊補充了一句,「生我的那個女人。」他從不叫她「母後」,她不允許自己所生的妖精兒子這樣叫她。

絕塵不追問,也不探究。從昨夜他夢中的情形看來,王後所帶給他的記憶絕對是殘忍而痛苦的,如果他想說,她會用心去理解他的世界;如果他不願意回憶,她不會逼著他回到過去。

她的沉默讓左尊覺得安心,有她在身邊,他的情緒比往常來得平靜。他試圖回憶起那些不斷在他噩夢中出現的場景,那些讓他變成妖精的往事。

指月復撫上左臉上的疤痕,他所有幼時的記憶傾巢而出。「那個……那個女人刺傷了我的左臉,王上怕她殺了我違逆了天意,就讓佔卜師將我送到了王宮後面的樹林中。王上相信佔卜師的話,認為我是難得一見的戰爭天才,我可以在國家受到侵略時拯救他們,報以這樣的目的,他們派了一個人照顧我。說是照顧,其實是一種訓練。在我的國家行軍打仗靠的不僅是人,還有動物,像是經過訓練的野牛、豹子、獅子什麼的。那人就是專門訓練野獸的軍士,他听說了所有關于我的傳聞,他認為我是妖怪,比野獸還要凶猛地妖怪,所以他用比訓練野獸更殘忍的方式來訓練我。」

左尊拉開衣袖,手臂上全是縱橫交錯的傷痕,那是鞭子打,錐子戳出來的,能夠活下來是上天對他的可憐。如果說他生下來就是妖精的命是上天跟他開的第一個玩笑,那麼顯然他能夠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活下來,是命運跟他開的第二個玩笑。他要變成一個不死的妖精,這就是誰也改變不了的命運。

回憶過往,他再度想起了當時的疼痛。皮肉上的傷口很容易就恢復了,可是心上的痛楚他卻永難忘記。他一直待在樹林中,每日與野獸為伍,他以為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從他有記憶起所能見到的就只有訓獸師,他甚至以為這世界只有樹林那麼大,天下只有他和訓獸師兩個人。

因為這種相依為命的感覺,不管訓獸師再怎麼打他,他依然想靠近他,想待在他的身邊,只為了汲取一點人的溫暖。

然而,訓獸師卻總是說一些他听不懂的話。什麼堂堂長王竟然淪為野獸,這是他的報應,說著訓獸師又操起皮鞭揮在了他的背上。他甚至說他是妖精,只會給周圍的人帶來災難。

訓獸師說得對,他是妖精,沒有人願意陪在他的身邊,他永遠找不到可以歸屬的天地。

「還疼嗎?」正當左尊被回憶圍困的時候,絕塵縴細的手指撫上他滿身的傷口,溫柔的眼神露骨地凝視著他。

罷剛她還像個小兔子一般想要逃出他的懷抱,才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她又主動貼到了他的身上,還用如水的眼神瞅著他,她真的奇異極了。左尊微闔上眼,刻意忽略她炙熱的目光,「別這樣看著我,你這種眼神會讓所有的男人涌起侵犯你的沖動。」

絕塵白皙的臉上生出兩片紅霞,她的手卻沒有從他的傷疤處移開。他需要她,這一瞬間她真的這麼認為。

「你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長大的?王上和王後沒有來看過你嗎?他們知道你的境遇嗎?」沒有與父母相處的經驗,在絕塵所看到的世界里,每個父母都很疼愛自己的小孩。即便孩子犯了再大的錯誤也會被原諒,因為孩子的身上流淌著父母的血啊!

「我常想我的殘忍該是遺傳的吧!因為我的身上流淌著的血來自我那殘忍的父母。在我被送人樹林九年之後,我看到的第二個人就是那個……那個女人。」

他的手握緊了她的,絕塵感到他的手心冷得像冬天里的冰。如果真的有那麼痛苦,她不想逼他再度去面對。「左尊,如果很難就不要再說了。」

他從來不曾與人談起這些往事,面對絕塵,他有一種敞開心扉的願望,仿佛只要將痛苦說與她听,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就會流出體外,再也無法干擾他。他要說,為了他自己。

「她神情緊張地走進了樹林,手里還拿著一把簪子。看到那把簪子,我直覺地排斥她的靠近。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一直做噩夢,夢中有個女人拿著簪子劃破我的臉,每次去溪水邊洗臉,每次看到左臉上丑陋的疤痕我都會想起那個可怕的女人,然而在夢中見到與在現實中看到她完全是兩回事。她罵我是妖精,厲聲問我是用什麼辦法殺死佔卜師的。」

左尊走出樹林很多年以後才知道,在他被送人樹林沒多久,有一天佔卜師去刀場買刀,放刀的架子突然全部倒塌下來,數十把刀砍在了他的身上,直把他的身體砍得七零八落,真正的死無全尸。

從得知佔卜師死的那天開始王後就頻頻噩夢連連,驚恐不已。每天活得小心翼翼,生怕死于非命。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她熬了九年再也過不下去了,她想著只要妖精死掉,她就安全了,只要她的親生兒子死了,她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所以她拿著當年沒能殺死他的那把簪子來到了樹林,為的就是親手殺掉自己的親生骨肉。

她握著簪子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嘴里還不斷地喊著︰「既然是我生了你,我就有權殺了你,你的命是我的,你快點把命還給我!還給我!」

在左尊僅有的常識里,他知道生養的含義,訓獸師說過母老虎是小老虎的娘親,那麼眼前這個拿著簪子逼近他的女人也是他的娘親嗎?陌生的情愫激蕩在心口,他喃喃地喊了一聲︰「娘親……」

「我不是你的娘,我沒有生下一個妖精兒子,你要死!你必須得死,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下來。我不要死于非命,我不要不得好死,我不要——」

她拿著簪子瘋狂地沖向他,她突來的暴戾讓九歲的左尊無處可躲。最危急的關頭,樹林中竄出一只斑斕母虎,它撲向發瘋的母親,一口咬斷了她的咽喉,她真的成就了佔卜師的預言,她真的是不得好死。

許多年以後,左尊在文章中學到了這樣一句話︰虎毒不食子。母虎救了他,他自己的親生母親卻要殺他,上天跟他開了第三個玩笑。

「你想哭嗎?」

絕塵的聲音將左尊從失落的回憶里拉了出來,他愣愣地看著她。她問他想不想哭?他沒有嘗過眼淚的滋味,他怕自己流出來的不是淚水,而是血。

左手放下萬魂刀,他撫向她前額的發絲,左尊忽然發覺原來回憶往事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刀割一般的痛苦,是因為有她陪他一起走過那段歲月嗎?

他溫柔的眼神完全不似昨夜的暴戾,絕塵甚至開始幻想他能夠像普通人一樣放棄征戰過著田園般的生活。「左尊你看,你經歷了那麼多的痛苦,你也不希望別人經歷和你一樣多的痛苦吧?孩子不能失去爹娘,所以你放棄征戰,放棄攻打樂土的打算好不好?」

她給他名字,安慰他,听他訴說往事,就是為了要他放棄征戰樂土以作為交換條件嗎?像所有願意陪在他身邊的人一樣,他們都有最自私的目的,他們在得到自己的目的後都會棄他而去,他永遠找不到歸屬的地方,所以他永遠處于征戰之中,他要打敗的……只是他自己。

猛地站起來,他左手以萬魂刀作為支撐。「樂土一定會變成我腳下的土地,我要看看他們祠堂里供奉的戰爭真神的石像,看看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戰神,誰才有左右戰爭的力量。我會親手砸碎那尊石像,我要告訴全天下的人,我才是真正的戰神,只有我能控制天下。」

事情的發展走出了絕塵預期的軌道,想要說服他,難度大大超過了她的預料。「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我說過我要阻止你,我就一定做到。」

他冷笑,「就憑你?你算什麼?你以為你是神嗎?連神都無法阻擋我這個不死的妖精,你又能拿什麼來毀了我?用你身上的那只鳥?」

被他眼角的余光掃到,天音撲騰著翅膀在半空中亂飛,絕塵感覺出它的氣息雜亂,她慌忙叫住了它︰「天音,回來!回到我的肩膀上來。」

它先是飛到了左尊面前,停了片刻才飛回到絕塵的肩膀上。絕塵緊張地舒了口氣,她所有的神情都落到了左尊的心中,他瞟了一眼天音,手中的萬魂刀緊了又緊,青黑色的光芒從刀刃上散發出來。

眼神一鉤,他命令自己趕緊離開絕塵的身邊,他不想傷害她,他從來沒想過要傷害她。用口哨叫來馬,他翻身上去,以最快的速度無聲地逃離她的周圍。

他的離開讓絕塵松了一口氣,撫了撫天音的羽毛。她像在訓斥小孩︰「你差點就露出了殺機,要是給他發現那可就糟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能讓他進攻樂土,我知道我該阻止他。但是不一定要殺了他才能解決問題,對不對?應該還有其他辦法,只要他肯主動放棄征戰,我們就不用使出最後一招……」

只要他肯放棄征戰,他肯嗎?他是戰神,還是她的左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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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尊是否會放棄繼續征戰,絕塵在回到軍營的這一刻就得出了答案。此時,他正在加緊訓練土兵,儲備糧草,他將在最短的時間內向樂土進軍,在吞並樂土後他會掃蕩周邊小柄統一天下。

他不是她的左尊,他是戰神。

面對他手握萬魂刀號令雄兵的「雄心壯志」,絕塵閉上了眼楮,想要讓他收起萬魂刀,放棄征戰四野的打算,她根本毫無勝算,她憑什麼以為自己就能改變他?

他說得對,她以為自己是誰?神嗎?就是神都難以阻止他,更何況是一個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的小女子。她該怎麼辦?除了毀了他,她還能做些什麼?

被所有的問題堵住了心,她就這樣在寢宮中坐了整整一天,直到日落時分他回到這里,她仍然陷入沉思之中。白色遮住了她的眼,除了聖潔她什麼也看不見,更看不見他眼底的血紅。

「唱歌!快點唱歌!」

握著萬魂刀的戰神煩躁地命令她,訓練了一天,無論多累他的心就是平靜不下來。換作平常,只要他給自己找到事做,他總是能夠忘記心中的不安,現在連這種辦法也不管用了。

她賜予他的平靜成了罌粟,除了她誰也給不了他滿足,她是毒,他卻只能越陷越深。救不了自己,擁有不了她,他只有死路一條。

不甘心啊!才兩天的時間他就輸給了一個除了唱歌,什麼也不會的小女子。被遺棄和背叛的滋味他嘗得還不夠嗎?到底要試上多少次,他才會死心?

這種乏力的思考讓他頭痛如裂,抱著頭他大聲地要求著,「唱歌……絕塵,你快點唱歌!」只有她的歌聲能讓他平靜下來,只有她在他身邊,他才有一種自己真的還活著的真實感。

看他痛苦地掙扎著,絕塵的唇張了又張,終究還是闔上了。她不能唱,她甚至殘忍地想著︰如果他就這樣死去,樂土,乃至天下蒼生都將被救贖,相對于這麼多的生命,他一個人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呢?不!不止他一個人的痛苦,還要算上她的,如果他死了,她會為他痛苦,這是她欠他的。

「絕塵……」

他伸著手想把她抓到身邊,絕塵卻一步一步往後退不讓他踫到自己。不經意間,她看到了他眼底的紅色,那麼濃郁的血紅沖到他的眼楮里,就像淚水馬上就要奪眶而出。將他的痛苦收在眼底,她捏緊雙手,命令自己視若無睹。

他被遺棄了,先是那個身為王後的女人,然後是訓獸師,接著是王上,還有他的親弟弟,最近是他的屬下,現在輪到了她。每個他身邊的人都會遺棄他,背叛他,他的心回蕩在天地間找不到可以歸屬的方位。他無法愛別人,因為沒有人願意接收他的心,更沒有人願意愛他,因為他是個不死的妖精。

「哈!哈!哈——」

發帶在他狂亂的瞬間斷掉了,黑色的發絲攏蓋住他的臉龐,只留下那雙布滿血霧的眼楮對著她。他握著萬魂刀試圖不讓自己跌倒在地上,他不能倒下,他是戰神,他怎麼會倒下呢?天崩地裂,他依然活在這個世上,這是他的使命,這是上天跟他開的玩笑。

所以他不會輸給任何人,更何論一個小女子?

握著萬魂刀他緩緩逼近她,「我說最後一遍,唱歌!」

刀面上反射出的寒光直射到絕塵的眼中,她不自覺地閉上了眼楮。「不!除非你放棄征戰,放下你手中的萬魂刀,否則即使看著你死,我也不會開口唱一句。」

她是在威脅他?這世上每個曾經威脅他的人都不得好死,她想嘗嘗嗎?提起刀,他倒要試試是她的嘴巴難撬,還是她的皮難切。

沒等他的刀近她的身,天音拍打著翅膀飛到了他的面前,它毫不猶豫地拿翅膀去打戰神,鋒利的爪子更是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清楚的血痕。

戰神猛地揮手將垂在臉上的發絲甩到了身後,看著手上沾到的血跡他這才相信他真的被一只鳥傷了,被一只滿身雪白的大鳥抓傷了。

萬魂刀像是有著自己的意志,它不安分地摩擦著他的掌心。握著刀的手在徘徊,沒等他出手,一股龐大的氣向他沖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絕塵響徹雲霄的吶喊︰「不要!不要傷害天音!不要——」

胸口一陣巨痛,他被那股龐大之氣震傷了胸口,身體不受控制地被重重摜在地上,腥稠的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了出來。

她又傷了他,她的出現似乎只是為了傷害他。

她不想的,她不想傷害任何人,她只想救贖天下,難道她做錯了嗎?絕塵復雜的眼神望著他,「左尊……」

她叫他左尊?他笑笑,不在意地擦去嘴角的血,沒有力氣站起身,就放任自己倒在地上吧!冥冥中他有種感覺,在不久的將來他將會永遠地倒下。可能嗎?讓不死的妖精永遠地倒下,世上究竟誰才能辦到這麼高難度的事。

那一瞬間,腦中最後一朵疑團煙消雲散,他就要參出世間最大的謎題。闔上眼,他選擇忘記謎底。再睜開,遠遠地對著她,他難得如此平靜。

「我只是想嚇唬它,讓它不要飛在我們倆中間攪和,我也沒有真的想要傷害你。」他輕笑著,所有的暴戾在這一笑中化為烏有。

或許是受傷的關系,眼底的血霧消退了下去,他的眼神有種讓人舒服的清澈感覺。「我傷不了你,因為我做不到。你是四十七年來我惟一找到的歸屬所在,傷你等于在傷我自己。」

有點費力地拿起落在一旁的萬魂刀,那上面刺目的血跡讓他苦笑不已。萬魂刀接觸的第一片血就是他的,二十年後的今天它又沾染上了他的血,是天意還是巧合?他的心中涌起陣陣不安,好像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望向寢宮牆壁上的窗戶,為什麼今夜所有的窗戶都大開著?沒等他弄明白,一道冷冷的光借著月色映到他的眼中。幾乎是直覺反應,他撐起最後一絲力氣沖向了絕塵。

「趴下!」

他的身體重重地壓在了她的身上,左手握著萬魂刀,右手拎住天音的爪子,他以自己的身體覆住了他們。

無數支箭飛了進來,如密針扎進整個寢宮內,很明顯,使箭的人絕不想讓這寢宮中的任何人或鳥活著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听屋內外的騷動聲陸續停了下來。絕塵想要抬起頭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她的身上壓著左尊,他那麼重,她無力擺月兌他的身體。

「左尊!左尊,你快點起來。左尊……」

沒有回答,她只覺得胸口熱乎乎的,像是被熱水洗劫似的。好不容易將目光移到他的臉上,絕塵試圖喚醒他︰「左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快點從我身上挪開啊!」難道他想壓死她,這就是她傷了他所要受的懲罰?

她費力地推著他,一滴紅色的液體滴到了她的臉上,她猛地睜開眼,不斷地有血從他的唇角邊流出來。她只是用氣傷了他,不至于這麼嚴重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正當她找不到答案的時候,天音已經逃月兌了左尊的「魔爪」,它撲騰撲騰翅膀飛到半空中,眼前的情景讓它差點張開鳥嘴發出聲音。用力地扇動著翅膀,它用一股無名的氣幫著絕塵挪開了左尊的身體。

絕塵隨意地拉扯著身上的白色衣衫,低頭一看她呆了,白衣成了紅衫,雲雪般的衣裳遍布著血色。她沒有什麼地方受傷啊!目光悠悠地轉動,直轉向身邊的左尊。她捂著嘴巴嘶叫聲裂︰「左尊——左尊——」

他的身上插了十幾支箭,血不斷地從傷口汩汩地流出來,紅色映在地上,映在天音白色的羽毛上,映在她的雲裳上,映在她的心上。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飛箭,救了她和天音,代價就是血流不止。

「左尊,你醒醒啊!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你活著,你一定要活下去。左尊——」

她什麼時候把「左尊」這個名字喊得這麼順溜,听得他都不想睜開眼楮。算了,手背被天音啄得生疼,他還是知趣一點好好活下去吧!

「絕塵……」

听到他虛弱的聲音,絕塵吸了吸鼻子,「你不要嚇我,你不是擁有不死之身嘛!你怎麼能死呢?」

「你哭了?」看到她的淚眼,他的聲音提高幾度,身體伴隨而來的疼痛讓他再度閉上了眼楮。

她竟然為他哭了?這個世上她是第一個為他流淚的人,原來也有人會擔心他,這種被需要的感覺讓他心頭暖暖的。可是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隨時可能有人沖進來殺了他們。他是不死之身,可是絕塵和天音不能有事。

「听著,絕塵!」在這個緊要關頭,他只能要求她來幫他,「幫我把身上的箭全部拔去,快點!」

他的體質可以迅速愈合傷口,但身上的這些箭卻阻礙了愈合的速度,只有盡快痊愈才能保護絕塵和天音,他必須拔出身上的箭。然而這些箭都插在他的後背,他的手踫不到,失血過多而變得虛弱的身體也做不到,他必須依賴絕塵。

絕塵微顫的手觸到他身上的箭,若是將這些末入他身體中的箭硬是給拔出來,即便他有不死的身體,可是他照樣會有正常人疼痛的感覺啊!她怎麼能這麼殘忍地對待他?

「不要猶豫,你不想自己和天音死在這個華麗的寢宮里吧?若是不想就快點幫我把箭拔出來。」從小生活在危險的環境中,他的感覺一向比常人來得靈敏,有一隊人馬已經走進了寢宮的正門,是敵是友現在還很難分清。

絕塵知道他是擔心他們會陷入危險之中,她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用最殘忍的方式對待他。「你忍著點,要是痛就叫出來。」

閉上眼楮,她用力地拔出插在他背後的箭,他的身體猛地一僵,冷汗順著額鬢滴了下來。手指沾著血,他撫向天音雪白的羽毛,它的通體雪白被鮮紅替代。天音睜大眼楮直直地瞅著他,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第二支箭隨著血離開了他的身體,左尊的臉色因疼痛散發著青色,跟身邊的萬魂刀一樣寒氣勃發。

上天很公平,給了他無限的生命和青春,卻讓他嘗到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一般的人受到巨大的創傷都會很快地死去,可他不會,他會永久地活下來,那種比死還痛苦的感覺遍布他的周身,只有嘗遍人世間最可怕的痛楚他才能重生,這是涅磐似的生命旅程。

他的安靜讓絕塵覺得恐慌,明明痛得比死都難受,他卻獨自忍著。她能做些什麼?她能做些什麼幫幫他?她真的很想陪在他的身邊,不僅僅是分擔他過往的悲傷,幫他走出殺戮之路,她也想陪他歷盡苦痛啊!

在左尊疼得快昏過去的時候,他的耳邊傳來了悠揚的歌聲,美得像春日的陽光撫模著他受傷的身體,溫暖得讓他忘記了痛,只記得她在他的身邊,永遠不會離開。

他會記得這一瞬間她給他的感覺,他會記得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愛上了這麼奇異的女子。即便他不懂什麼是愛,即便有一天他將走人萬劫不復的地步,他也不會忘記。

左尊愛絕塵——是左尊,不是戰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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