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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傳說 第六章

「冷凌!冷凌,我回來了!冷凌--」

妖影不會忘記自己答應冷凌的話,再回到南山一定會來看他,因為她知道他永遠會在這里等著她的歸來。

尋著自己熟悉的感覺,妖影再度回到這間小茅屋里。她不會忘記那個下雨天,她捧著苦丁茶,映著爐火靠著他的肩膀汲取著他的溫暖。她在外面的這段日子里,每次遇到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她都會想到冷凌--這個雖屬凡人卻能給她不凡感覺的男子。

他是她永遠的朋友--就像淡梅之于光神。不同的是她對冷凌缺乏愛的寄予,光神呢?是否也如她一般?一定,一定是這樣,神是沒有愛的,沒有愛的神如何能愛人?

一陣腳步聲傳到妖影的妖精耳朵里,是他回來了嗎?雖然看不見,但妖影能夠準確地感覺到周圍的氣息,那是冷凌的呼吸,她不會弄錯的。

「冷凌!」妖影叫著他的名字一把抱住他。

不對!感覺不對,妖影撫模著來者的五官,記憶中的冷凌沒有胡子,臉上也沒有這麼深刻的皺紋。

「你是……」

「我是冷凌。」

那種成熟的聲音伴著熟悉的語調竄到妖影的耳中,她更加糊涂了,「你是冷凌?你的氣息和語氣的確是冷凌,但你的聲音還有臉上的胡須、皺紋……

長滿繭的手掌抓住妖影的手,他拉著她探向他的臉龐,「或許你只覺得自己走了一小段時間,可人間卻過了漫漫二十二年。我已經是四十四歲的人了,怎麼還會和二十二歲時的冷凌一模一樣呢?」

沒有變的只是她,凡界過了二十二年,她的容貌,她的笑容竟還是絲毫沒有改變。看著她,他像是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還有那份永遠不會老去的愛戀。

妖影對二十二歲和四十四歲沒有任何的概念,妖精和神都要有幾千年,甚至上萬年才會有容貌上的改變。衰老是什麼?她不懂。

抬起頭,她拿一雙什麼也看不見的眼楮對著他,「不管你變成什麼樣,你都是冷凌,我喜歡的冷凌。」

冷凌淺淺地笑了,該拿這個小妖精如何是好呢?她總是讓他獲得巨大的喜悅,也總是這般讓他牽腸掛肚。

「我每天看著窗外的山色都會想,不知道今天那個小妖精走到哪里,會不會走到我的窗前,會不會在我轉身的時候就已出現在我的眼前。沒想到你終于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怎麼會?我就是忘了自己,也不能忘了你啊!」妖影拉著他的手,跟著他的腳步坐在回廊上。

屋外的陽光很好,斜斜地照在她的身上。靠著他,她有種安心的感覺,似乎一切的煩惱他都幫她丟掉了。只要這樣坐著,她就能感受到快樂的存在。

扁神呢?淡梅是他的伙伴,是他心中最完美的神,他之所以會這般舍不得她,是不是和她對冷凌有著一樣的心潮涌動?

「冷凌,你沒想過要給自己找個伴嗎?」靠著他,她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從山下走一圈回來,她發現凡界的男人都要娶妻生子,那他呢?他就這樣孤孤單單過一輩子嗎?

明白她的意思,冷凌感到悲哀。他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他每天的重心就是想著她這個小妖精會不會回來,他還能不能再看到她,他根本沒有剩余的心力去為自己找個伴侶。

「妖影,這世上沒有哪個女人能陪著自己的丈夫去等待另一個女人的歸來。」他不能將自己的悲哀強加給另一個人,這不公平。

「可我不是女人啊,我只是一個小妖精。」

「不管你是妖是神,還是其它什麼別的東西。對我來說,你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平凡到讓他去愛,想留在身邊悉心呵護的女人。

二十二年過去了,這二十二年冷凌每天在等待中度過,可他不覺得苦悶。懷著期待的心情,等著他心中最完美的女神回到他的身邊。他沒有過多的奢望,他只想看看她,知道她過得很好,這就夠了。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中年的關系,現在他已經不會再把愛她的話掛在嘴邊。他喜歡這樣看著她,看著她的臉沉浸在陽光與微笑中,他的心中竟有種透明的幸福感。

撩開她垂在肩上的發絲,他裝做隨意地問道:「你回來……是為了光神?」

「是他把我找回來的。」不想欺騙他,妖影尊重他們之間的這份真誠,「這次回來我不想再把光神交到淡梅手中,我要把他搶回來。我覺得這個世上,只有我這個影子妖精才能待在光之神的身邊。」

冷凌先是一愣,在抿然一笑中他選擇釋懷。她比他有勇氣,知道怎樣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對她,他只有全心全意的祝福。拍拍她的手臂,他借由自己的體溫將自己的勇氣也給她,「去吧!把你的幸福搶回來,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眼楮雖然埋在黑暗中,但妖影卻借著他的手看到了滿目的陽光。沒有任何期望,只是無私地陪在她的身邊,他怎麼能對她這麼好?他怎麼能?

「謝謝你,冷凌。」她欠他的感情太多了,這一句「謝謝」根本不足以表達她對他的感謝。伸出雙臂,她用力地擁抱他,想將自己所有的心意傳達給他,「冷凌,能認識你,我覺得很滿足。」

「該說滿足的人是我。」他笑笑地看著她。雖然明知道她永遠不會愛上他,但他真的很高興能認識她這個小妖精。沒有她,或許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愛原來是這個樣子的。滿懷希望去愛著她,他覺得很幸福,很……滿足。

「妖影,你知道嗎?該說謝謝的人是我,謝謝你允許我對你好,這是我惟一可以為你做的,謝謝你讓我陪在你身邊。」謝謝你讓我愛上你--這句話他不說,因為她知道。

拉著她站起身,他帶著她走進陽光里。為了她,他願意做那個把她推到光的懷抱中的引路人,「現在外面陽光普照,南山上終年冰雪覆蓋,很少有這麼好的陽光呢!」

「是的,很溫暖,很舒服,我很喜歡。」她伸出手,讓陽光灑在手心里,握緊拳頭她握住扁芒,握進溫暖的感覺。這一刻,她覺得她也能握住她的光神。

從她的表情里輕易讀懂了此時此刻她正在想的對象是誰,有些失落,但冷凌隨即釋然。他的手讓妖影隨著他的方位轉動,「妖影,你所面對的方向是梅英小築的主屋,光神正在那里等著你,你快去吧!」他在她的身後推著她,將她推進另一個懷抱,他希望她幸福。

妖影側過頭朝向他,雖然看不見,可這樣她能更近地感覺到他的氣息,「冷凌!」

「快點去找你的光神吧!」拿額頭抵著她的背,他埋下的聲音成熟中竟帶著一絲絲的蒼老,「快去吧!」她要是再不走,他或許會伸出手盡全力地抱住她。心底的愛催促著他拉住她遠去的身影,又逼著他把手收了回來。

沒有為難他,妖影向前走了兩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將他的氣息吸進心肺里。下一刻,她大步向梅英小築的主屋走去。她是冷凌的光芒,他活在她給的陰影里。雖然不是有意,她卻無能為力。她和光神一樣,在愛里,他們都是自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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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神!光神--」

追逐著他的氣息,妖影走進了梅英小築的主屋。扶著牆倚著柱,她走得小心翼翼。那是她故意做給光神看的一面,她希望他能做她的眼楮。

她成功了,看見她那麼困難地向自己走來,光神不自覺地就奔到了她的身邊,伸出的手臂穩穩扶住她,他不忘叮囑她要小心:「這麼久不回梅英小築,對所有的布局安排都感到陌生了吧?真不知道你獨自在外面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全憑感覺模索著前進,萬一感覺不對怎麼辦?」

妖影笑了笑並不作聲,他教訓她的口氣讓她想起了在神界的時光。那個時候他也經常用這種語氣叮囑她不要在神界亂跑,要是給那幫小神看到了又會被欺負。他越是這麼說她就越要出去玩,其實他不知道,她這樣做只是想听到他那夾雜著擔心的呵斥聲,那會讓她覺得他很在乎她。

小妖精很傻,全是為了愛而變傻的。

扶著她坐下,光神倒了一杯茶給她,「喝點茶吧!這茶透著一股子梅香,沁人心脾。」

「我不要喝這種茶。」她非常準確地感應到了茶的位置,立即把它給推了開來,所有跟「梅」有關的東西她都不想接觸到。

扁神不知道她這點心思,素來冷淡的嗓音不覺提高,「你長時間不吃東西,體力會跟不上的,我還希望你的精氣早點恢復,這樣眼楮就會看見了。」

「看不見就看不見,我不想看見。」這是她在跟他賭氣,也是她的真心話。看不見,她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依賴他,可以離他更近。她是他的影子,失明讓他甩不開她。

瞧著她抬著眼楮,目光中卻是一片陰影,光神頓時涌現出一種莫名的憐惜,什麼冷漠、冷淡、冷酷都沒了,他只想好好寵她一次。「好吧!那你說你要吃什麼,我用法力給你弄來。」

妖影笑了,享受著他難得的寵溺,「我不要吃你變出來的東西,那種用法力弄的東西一點都不真實。你親自做給我吃好不好?」

「給你三分顏色,你還開起染坊來了。」話是這麼說,他的語氣里卻沒有絲毫的責怪之意,「好吧!我這個光之神就破例當回廚子,說吧!你想吃什麼?」

她高興地叫了起來,「我要吃魚香糯米飯。」

扁神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為什麼對這魚香糯米飯如此情有獨鐘?動不動就吃這東西,吃了幾千年了,你都不會膩嗎?」

她左左右右地搖著頭,他喜歡的東西,她怎麼吃也不會覺得膩。「去啦!去啦!」她搖著他的手,像個孩子似的撒著嬌。

「是是是!我這就去。」光神對她是徹底地無奈了,「要是做得很難吃,我可就要用法力改變它了。」

他正要轉身去做東西卻見淡梅捂著胸口從回廊的另一角走了過來,他迎頭趕上去,順勢扶住了她,「你怎麼了?是心口又痛了嗎?」他扶著她坐下來,關切地握住了她的手。

二十二年前用妖影的精氣撿回了淡梅的一條命,但是她心口疼的毛病並沒有痊愈。隨著時間的流逝,妖影留在她身上的精氣慢慢變弱,心口疼的毛病發作得越來越頻繁。

他離開梅英小築去尋找妖影看上去只是瞬間的空間轉移,在人間卻是過了差不多兩年的時間,是他疏忽了……疏忽了淡梅的身體狀況,再回頭看她時,卻發現她的生命正變得脆弱,難道大限真的扛不過去?

不可能!最偉大的光之神怎麼可能斗不過天,天下所有的東西都躲不過光的照耀,即使是地獄也不例外。

扁神將手放在淡梅的心口上,他想替她止住這份疼痛,他想與天斗。淡梅卻拂開他的手,微微搖了搖頭,「不管用的,你也知道,若是開始發作時,你的法力還能止住疼痛,現在……現在已經不行了。」

和二十二年前不同,這一次心口疼的毛病再度發作,淡梅絲毫也未感到慌張。她像是早就在等待死亡的到來,甚至還很享受這最後的解月兌。

她已經有些累了,自從妖影失明後離開南山,雖然看起來她和光神之間並沒有絲毫的改變,自然是每日他撫琴,她起舞,他書法,她作畫或者兩者對坐而弈。但是時而看到他失魂落魄地坐在梅樹下望著梅影斑駁,她就知道他在思念著妖影。

他總是說她是他所見過最完美的神,是神就不能有七情六欲,是神就不可以愛上神。為了做他心中最完美的神,為了做他惟一的伙伴,她拼命壓抑自己的感情,壓得心痛難當。她以為他也如她這般沒有情,沒有愛,只有空靈的神之境地。

她錯了!當他丟下她,沖出梅英小築去尋找他的影子,當他帶著妖影滿臉喜悅地再度回到這里。她就明白了,神也有愛,神的心中留著一方影子,那是連她這個完美的「神」都抹不去的影子。

你愛我嗎?

這個問題她真的很想問問他,可是她問不出口,就像妖影不敢將愛他的心思告訴他一樣,她也沒有勇氣問他。怕問出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怕破壞她以完美神仙姿態展示在他面前的模樣,怕他們之間那種微妙的平衡關系從此斷裂,更怕這個問題揭開他心底深處對愛情的考量。

或許,當他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時,就是他離開她,離開梅英小築的時候。

淡梅心里明白,她站在神的高度與他相望,既然是神,就不該愛上他,更不能期望他給她愛。跨越了這一步,她將不再是他心中完美的神,做不了他的伙伴,成就不了他自始至終尋找的完美,淡梅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所以,她只能沉默無語,等著他作出選擇。他的手中盛滿了光,他可以給大家光明,也能將大家帶入陰影之中,這就是光之神的魅力與偉大,這就是光之神的殘忍與魔力。

在淡梅沉默無語間,光神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悲傷,他凝望著她,想從她的目光中找到答案,「你心口疼得厲害嗎?」

他的關懷是那樣炙熱,在他光芒四射的目光中淡梅告訴自己:貪婪一次吧!反正她的生命已經沒有多久,而妖影雖然失明,卻還有著無止盡的時間,就算她貪婪一時,妖影依然可以擁有光神一世。相較之下,她只好再度對不起妖影了。

淡梅一把拉住扁神的手,將他的掌心放在自己心口處,「光神,你不要走!你在這里陪著我,我怕……我怕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光神的記憶中,淡梅一直有著一種傲然獨立的味道,她從沒有對他要求過什麼,更不會像現在這樣沖他撒嬌。就像他,體內殘留著妖精的本質,他有愛有恨有情有欲,在不斷的壓抑中他幾乎忘了什麼是愛,如何去愛。

那一瞬間,對著淡梅的眼看到了他自己,是同病相憐吧!他想對她好一點。

憐憫之情泛濫,他輕聲安慰著她:「放心吧!我哪兒也不去,我就在這里陪著你。」

不知不覺間,妖影站在了他們的身後,雖然看不見,可他們說的話她都能听得見啊!光神剛剛還說要為她做魚香糯米飯,才這麼會兒的工夫,只要淡梅一出現她就什麼也不是了嗎?難道在他心目中她這個小妖精就只有這麼點分量?

她不肯認輸地推了推光神,「我要吃魚香糯米飯,你做給我吃,你答應我的,你不能賴皮。」

扁神動了動手指一盤魚香糯米飯立刻出現在回廊上擺置的茶幾上,「你喜歡的魚香糯米飯就在茶幾上,你……」

妖影手一推就將魚香糯米飯推到了一邊,「我不要吃這種法力變出來的玩意,我要你親自做給我吃,你答應我的。」

扁神蹙了蹙眉,在他看來,親手做的魚香糯米飯和親自用法力變出來的有什麼區別?還不一樣都是吃到嘴巴里的東西。瞥了一眼妖影,他嘆了口氣,「你就先湊合著吃吧,淡梅不舒服。」

他心中的完美之神不舒服,所以影子就自然得讓到一邊?到底誰對他才是最重要?是他在凡界假想出的神仙,還是她這個陪在他身邊千年的影子?

不行,這次跟他重回南山,不就是為了從淡梅手中奪回他嗎?!

妖影咬著牙拉起光神,大聲喊道:「我要吃你親手做的魚香糯米飯,‘親手做的’!你听到了沒有?」

「妖影,你不要鬧了好不好?」光神耐心盡喪地撥開她的手,「淡梅現在的情況很不好,你就不要再在這兒給我添麻煩了。你是一個妖精,有能力照顧好你自己,淡梅不同,再這樣下去,她會沒命的,你難道想要她的命嗎?」

她不要淡梅的命,她只要從淡梅手中將他給搶回來。妖影拉過他的手臂,大聲地沖他吼著:「光神,我現在就要吃你親手做的魚香糯米飯,你快點去啊!去啊!」

扁神一把甩開她的手,甩開她沒來由的任性,甩開陽光下的陰暗,「我對你說過,你沒有資格命令我!現在你快點讓開,我要為淡梅施法。」他將手放到淡梅的胸口,想用自己的法力為她止疼。

雖然看不見,但妖影能感覺得到他的每一步行動。她知道現在他正在用自己的法力救淡梅,心底的想法又在蠢蠢欲動--只要淡梅死了……對,只要淡梅死了,光神就只屬于她一個,他們將再度回到光影相對、相伴、相守的千年歲月。他的眼中只有她這個影子妖精,他只對她好,就像在神界時一樣,他們將再度回到過去的歲月。

掌心里旋起一片陰影,妖影在心中對淡梅說道:別怪我心狠,你的命本來就是用我的眼楮換來的,現在我只是取回自己的東西而已,我們,我們從此就兩不相欠了。

妖影掌起,那片陰影飛向光神在淡梅心口處撒下的光芒,兩廂對撞,一口血從淡梅口中噴了出來。

「淡梅--」

扁神喊著她的名字撲向她,正好抱住她滑落的身軀。擦去她嘴角邊的血跡,淡梅的氣息正在變弱,她就快不行了。

「淡梅!淡梅,你撐住,你不能死!你怎麼能死呢?我與天斗,好不容易才搶下你的性命,你一定要好好活下來,听見沒有?」

這一切全怪妖影,都是她的錯,她是存心不想讓淡梅活著,她是存心讓他輸給冥王,光神狠狠瞪著她,像瞪著一個有著千年仇萬年恨的怪物。「如果淡梅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要你魂飛魄散,我要你一命換一命!」

丟下話他抱著淡梅向臥房走去,感覺他的決然離去,妖影心頭一震,瞬時跌坐在回廊處。

魂飛魄散,一命換一命--這是多麼嚴重的話啊!他怎麼說得出,他怎麼忍心說出來?

是她做錯了嗎?她想把他從淡梅手中搶回來的願望錯了嗎?還是,她對愛的賭注下錯了?作為一個神,他的心中只有他自己,他從來就沒有在乎過她,更不會愛上她,她做得越多錯得越多,年復一年的陪伴下她也只換回一個「錯」字。

他要的是淡梅,他要的是他心中的完美之神,他要的是與天斗中的勝利。她妖影算什麼?一個小妖精,一片可有可無的影子。她根本不該再回到他的身邊,從一開始她就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現在選擇消失不知道還來得及嗎?

不是說要她魂飛魄散嘛!不是說要她一命換一命嘛!

好!不用他動手,她成全他。她成全光所有的願望,只因她是光的影子,一輩子都該活在陰影中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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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扶著門站立著的妖影,光神的胸口凝著一團怒氣。他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出手想致淡梅于死地,她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狠心?在他的記憶中,她一直是可愛而單純的,她坦誠地活在萬丈光芒之中,她怎麼會有這麼陰暗的一面?

其實妖影不知道,他的怒氣並不是因為淡梅快死了,而是如今他眼中的她不再是那個笑得如陽光般燦爛的小妖精,他為此感到難過。

因為這個原因,看見她,他的語氣頓時重了起來:「你來這里干嗎?嫌淡梅死得太慢,還想再補一掌嗎?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他現在連看到她都覺得厭煩嗎?那他干嗎還把她再度帶到身邊?妖影向前走了兩步,落在他的身邊,她硬著嗓子說道:「等我問完我的話,做完我該做的事,不用你說,我自然會從你的身邊離開,不會礙你的眼,放心吧!」

扁神的視線盯著床榻上已經陷入昏迷中的淡梅,這一次她真的快不行了,他哪還有心思跟妖影多說廢話。「有什麼話你就快說吧!」

「光神,我是什麼?」

這個問題她問過他許多許多遍,也問過自己很多次,可至今為止她依然沒有找到真正的答案。她有一種預感,如果再听不到他的回答,她可能永遠也听不到了。

她怎麼又問這個無聊的問題?光神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與她相對,「你是妖影--這個問題你究竟要問多少遍,你希望我給你什麼樣的回答?」

是啊!她是妖影,她是影子遁化出的小妖精,所以他給她起了「妖影」這個名字。那她為什麼會存在于這世間,到底是為了什麼?沒有她,他還有淡梅,還有他的光之殿,還有他的神界,那她的存在不是變成了一種破壞嗎?

「光神,告訴我……告訴我:妖影是為了什麼而存在于世間。」

「你是光的影子,是我給了你生命,允許你存在,你自然是為了我而存在,你屬于我。這些話你到底要我跟你說多少次?」

她每問一遍,他就要問自己一遍。問著問著,他對自己的回答產生了疑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自己弄錯了。就在他將要找到答案的瞬間,他甩了甩頭,甩掉腦袋里那些古怪的念頭。她必須屬于他,她必須跟在他的左右。他只要這個結果,原因他不想知道。或者說,他一直害怕去探究這些問題,偏偏她一再地逼著他去弄明白,他煩得直想將她丟在一邊。

妖影失落地點了點頭,是啊!她只是他的影子,在一片光芒的世界里,陰影是一種多余,她的存在破壞了他光之神的璀璨。她現在就把他的璀璨還給他,就把他心中的完美之神送還到他的手中。

她向床榻邊走去,沒等她的手踫到淡梅,光神已經呵斥出聲:「不要再踫她!」他的心好不容易在淡梅的完美中填上了缺口,他已經證明了他比天更偉大,他不允許自己輸掉。

原來,她已經連觸踫他心目中的「神」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讓開!」妖影一咬牙,語氣冷淡地命令著他,「不想看她死,你就讓開。」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她要用自己的精氣救淡梅?光神身體一橫,擋在她的面前,「你瘋了!上次救她,你已經瞎了一雙眼,這次再出手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至少不會魂飛魄散的。」妖影滿臉無所謂地冷笑著,「如果我不用我的本源精氣救她,這回她是必死無疑,不過是壓著一口氣能撐多久的問題。你的法力根本救不了她,若是她死了,你在凡界的完美之神就沒了,你的心再次出現缺口,你永遠做不到神的無情無欲。然後,你會覺得不滿足,你會覺得有缺憾,你會每天每天活在痛苦之中。這不都是你跟我說的嗎?你可想清楚了,救與不救全在你一念之間。」

妖影給了他最後一次選擇,今天不管他選擇什麼,她都會出手救下淡梅。她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光神的心中是否還佔有一席之地。她希望自己對他而言,多多少少有點分量。哪怕只是一點點,她也覺得滿足了。

她在心里默默央求著:說啊!光神,你就說一句,不要救淡梅,你要我好好活下來,只求你說這一句也好啊!

此時,光神正因為她的話而發怔,她提醒了他最重要的事--淡梅對他的重要性。淡梅的存在對他而言是種彌補,如果連這最後的彌補也失去了,他就真的什麼也沒了。那種永不滿足的日子太難捱,他忍受不了。

雖然看不見,但妖影感受著他的沉默無語就已經印道了他的選擇。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淡梅,選擇了他的光之殿,他要的支點。在跟他回南山的時候,她曾經跟自己發誓--她不會再把光神讓給淡梅了,她要成為光神的全部。

她輸了,這場賭注她全盤皆輸。對于他那顆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心,她根本沒有絲毫贏的機會。

沒有心的神又怎能愛妖?

不再猶豫,妖影推開光神坐到了床榻邊,她的手二度放到淡梅的額頭,順著手臂她將體內的本源精氣送到了淡梅的身體里。不管光神說什麼讓她心痛的話還是讓她覺得溫暖的話,她都不想再听了,不听了!什麼也不听了!

扁神眼睜睜地看著妖影手上的一團陰影燃成一個小而暈黃的光,那火光越來越弱,她的精氣越來越少。他的恐懼緩緩從心底升起,「可以了!妖影,可以了!你放手吧!」

他的喊聲對她似乎不起任何作用,光神干脆揚起掌上的光芒一把將她拉開,「行了!淡梅她活過來就可以了,你就多保留一些本源精氣吧!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你會……」「魂飛魄散」這四個字他不敢說出口,生怕一語成讖。

妖影站在床榻邊,那雙失去光芒的雙眼對著面色漸漸紅潤的淡梅,她轉過臉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光神……」淡梅虛弱是聲音呼喚著光神,他坐到床榻邊握了握她的手,「你感覺怎麼樣?心口還疼嗎?」

淡梅搖了搖頭,視線劃過他的臉望向一邊的妖影。這一次又是妖影救了她嗎?她不想被小妖精所救,總覺得每被她救一次,就欠她一份情,更將光神向她的身邊推近了一分。如果可以她倒希望就這樣死在光神懷中,至少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確佔據了他的心。

「謝謝你,妖影。」這是她欠小妖精的,她該親口告訴她。

妖影面無表情地接受淡梅的道謝,她依然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地站在一邊,就像一具完全透明的蠟像。什麼樣的光照射上去,她再以同樣的光反射回去。

靶覺淡梅的身體狀況正在恢復中,光神松了口氣,他將她的手放在被子里,踱到了妖精的身邊,「謝謝你,謝謝你肯救淡梅。」

她的面色略顯蒼白,是什麼地方不舒服嗎?一連兩次消耗了這麼多的本源精氣,她的身體真的不會出現什麼問題嗎?上一次為了救淡梅,她瞎了一雙眼,這一次似乎沒有什麼大問題,上天會如此厚待她嗎?

「妖影,你的身體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得不到她的回答,光神向她伸出了手,「把手給我,我替你看看。」他想感應她的身體,看看她的氣息有沒有受到大的損害。

妖影的臉對著他,一雙沉浸在陰影里的眼茫茫然地對著他躺在地上的影子,她什麼也不說,也沒有將手伸給他,似乎早巳失去了靈魂,只剩下一個空殼留在軀體里。

扁神感覺出了其中的不對勁,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斷地搖晃著她,「妖影,我在跟你說話,你听見了沒有?你到底什麼地方不舒服,你說啊!」

他抓起她的手,想透過她的掌心感應她的靈魂。妖影感應到了他的每個舉動和表情,她猛地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冷淡地問了一句:「你在跟我說話嗎?」

「我當然在跟你說話,我說了這麼半天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我要你把手伸給我,我要看看你的身體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你說什麼我根本听不見。」

「呃?」

「我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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