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玻璃心 第三章

大胡子彈得太投入,沒有注意到長笛聲早已悄然落進了鋼琴間隙里,它們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和諧地譜寫著《離開》,還有那首曾為《離開》而寫的詩。

落下最後一個音符,大胡子吃驚地望著門外突然出現的江南,望著她握在手中的銀色長笛。

這麼晚了,她怎麼來了?她又怎麼會握著長笛與他一起合奏這首曲子?

「你……」

「我接到了錄取通知書,所以過來告訴你……告訴你和珊瑚一聲。」

她要走了?來打聲招呼?「哦!」大胡子應著,「要喝點東西嗎?去我那兒坐坐吧!」不等她答應,他領著她上了三樓,那是他住的家。地方不大,除了洗手間和臥室,只剩下一間連著廚房的客廳。

大胡子熟練地清洗著茶壺,徑自安排她喝洞頂烏龍。

「我不喜歡烏龍茶的。」因為生病的關系,這些年來江南極少喝茶,她一般都喝白開水,所以她認定自己不喜歡任何茶。

「嘗嘗吧!你會喜歡的。」他替她倒了杯茶,放在她手邊,然後從冰箱里拿了一些被做成糖果狀的女乃酪,放在她面前。

江南瞧瞧這些造型可愛的小女乃酪,再看看他滿臉的大胡子,「大胡子叔叔,你不會喜歡吃這些東西吧?」

「不可以嗎?」誰規定長得粗俗的人就沒資格吃做得精細的食品?這不是歧視又是什麼?

還是因為生病的關系,江南從不吃這些高熱量高糖分的東西,「我不喜歡吃這個的。」

「你還沒吃,怎麼知道不喜歡?」他硬將一顆小女乃酪塞進了她的嘴里,毫不在乎她的牙齒硌了他的手指,「怎麼樣?味道不錯吧!」

明明是第一次吃?為什麼那種香氣和甜味讓她有種熟悉的錯覺,再喝上一口洞頂烏龍,濃郁的芳香和女乃酪的甜味混合到一起,感覺有點怪,可她卻不排斥。

「你經常這樣吃,大胡子叔叔?」

她仰望著他,他該如何告訴她,他從不吃這些東西,冰箱里卻總是冷藏著,「你喜歡這些東西嗎?」他探問。

她搖搖頭,又點點,「還不錯,沒什麼特別的偏愛。」

她不拒絕,卻也不是情有獨鐘。大胡子有點失望,卻又有種說不出的解月兌感。還是暫且換個話題吧!「你即將去哪兒讀大學?」

「哪兒也不去,就留在這里。」江南喝著茶,手里撫摩著那把她用了兩年半,拋棄了半年的銀色長笛,「我還想繼續留在這里學長笛呢!」

「啊?」

「不行嗎?我不能再回到這里學長笛嗎?我想學好了以後跟你合奏,不可以嗎?」她用淒涼的眼神望著他,聰明地利用上自己蒼白的面色做掩護,她倒是知道利用男人的同情心做武器——精明的丫頭。

有生意上門相信身為老板的珊瑚決計不會將她推出門外,可大胡子驚愕啊!「你怎麼會留在這里讀大學呢?你不是一直說要考去外地的重點大學學醫嘛!」她還拒絕了他的推薦,說什麼也不肯留下來讀音樂學院。

江南自有她的打算,「我留在這里的大學也可以學醫啊!我選擇的就是醫學專業,我只是對音樂專業不感興趣而已。」

又是一種錯位!「她」可是認定長笛為一生的事業,不像江南,也不像他。

「我倒是覺得拿音樂作為一生的事業是種不錯的選擇。」大胡子忽然很想和她聊聊,沉寂許久的心有了一個出口,那就是她。

「從小,別人就說我有音樂天賦,他們越是這麼說,我就越想做好,想成為一個世界級的音樂大師。可惜,天不遂人願,最終我也只成了一個教孩子彈琴的鋼琴老師。」天意!全是天意,半點不由人。

江南嗍了嗍手指上殘留的甜味,忽然冒出一句︰「你跟成曄的經歷挺相似的。」

「人家是音樂家,我這個鋼琴老師怎麼跟他比——他比我長得帥多了,迷倒萬千女性,你大胡子叔叔我到現在連個媳婦都討不上。」

他的眼里依稀的慚愧可騙不了江南,「你這滿臉的大胡子能遮住你的容貌,可遮不住你與身俱來的吸引力。到底是女性看不上你,還是你壓根不想娶老婆?你可要說清楚哦!」

這都讓她看出來了?喝了口茶,大胡子忽然很想逗逗這個小丫頭,「那你願不願意嫁給大胡子叔叔呢?」

「喂!」她叫他,用那小女兒嬌嗲的聲音,「別故意稱呼自己‘大胡子叔叔’好不好?用這種身份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你,听上去很變態噯!」她撿起一小塊女乃酪擱在舌頭底下,感受著它慢慢融化,融出滿口的女乃香。

她似乎很享受這份甜品,不知道是不是也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呢?大胡子猛地撲上去,將她壓倒在自己身下,用那微帶調笑的語氣說道︰「小妹妹,你知道嗎?大胡子叔叔可以做出更變態的舉動。」

他等著從她眼中看到恐懼。

江南偏不!

她迎合著他的目光,靜靜地等著他下一步的舉動,她甚至……甚至有點期待。

天殺的!她為什麼不慌叫著奪門而逃呢?她如此安靜地等著他更變態的舉動,反叫大胡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成。

是他!是他失算了!

要就此撒手嗎?這太沒面子了。要再進一步嗎?萬一她仍舊不怕,那他又該怎麼辦?

「嗯……」他支吾著。

誰能給他找個台階下?他的一雙手臂支撐在她的身體兩側,欲要向前力不從心、欲要後退又不對心意。女人,真是麻煩啊!尤其是江南這種小女人。

小女人的想法自然是他這個老男人無法理解的,還有更絕的等著他呢!

江南忽然抬起身子,死命拽他下巴上濃密的胡須。被她這麼一拽,他頓時疼得順著她手心中的力道,在她的左側臉頰處印下一吻,很淺,卻溫溫地潤著她的肌膚,還有那早已失去溫度的心。

「我也可以很變態的!」

☆☆☆

「江南,你走慢點啊!」

大黃追在江南後面,手里拎著她的長笛,肩上背著她的包包,眼睜睜看著她快步走在他的面前。

到底是人高馬大的動物,長腿隨便練練跨欄,就趕上了江南,「你走那麼快干什麼?你心髒不好,走慢點啦!」

「我很好,沒有哪里不好。」這些日子心髒的感覺好得不得了,讓她有種那顆心髒一直都屬于她,屬于這具身體的感覺,「倒是你,年紀不大,怎麼這麼慢?」她鄙視他,「快點快點啦!琴行就在前面,待會兒我要進去辦點事,你先回家吧!」

又去琴行?從高考結束那天開始,她幾乎每天都泡在琴行里,這麼好玩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又是加入大學的音樂社團,又是報名參加匯報演出,現在又來琴行。你不就是想讓琴行的老師幫你指導一下嘛!」大黃自以為很了解她似的,「你的心思,我一猜一個準。」

錯!大黃怎麼也猜不到,她加入音樂社團,報名參加匯報演出的目的就是要讓琴行的大胡子叔叔幫忙指導一下——這是個因果顛倒的想法。

江南選擇讓大胡子叔叔指導的曲目正是《離開》,她的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

到了到了!拽過大黃手里的長笛和他肩上她的包包,她飛快地閃了進去。既然江南這麼喜歡琴行這種地方,大黃自覺自己也該對這種承滿高雅藝術的殿堂有所了解,不如進去轉轉,就當是參觀。

兩個人一前一後閃了進去,目標明確︰江南要找大胡子叔叔,大黃要跟著江南。

「這下你開心了吧!」

「我有什麼開心的,你別亂說。」

「她又回來啦!你還不開心?江南回來了,我還以為是我這個當老板的最開心,沒想到你在那兒用胡子擋著嘴巴偷著樂,最開心的人顯然是……」

「珊瑚、大胡子叔叔,我來了!」江南不早不遲,恰好卡在這個當口闖進了大胡子的鋼琴琴房。

見著她,珊瑚首先抿嘴笑著離開了,「今天不是上課的時間,顯然你不是來找我的。還是去找你的大胡子叔叔吧!他比較期待你的到來。」

咦?這話里的味道怎麼听著有些不對?大黃擰著眉望著珊瑚的背影,想追問卻又說不出口,難啊!

「找我有事?」大胡子對自己的多此一說實在頭痛得很。她幾乎天天來找他,有沒有事,他心里會不清楚嗎?

江南開宗明義︰「我們音樂社團想排練一出節目用于演出,我覺得那首《離開》很適合我們來演,你能不能把鋼琴曲譜寫出來,我這兒有長笛曲譜。」

她要合奏這首曲子,大胡子沒有多言,拿了張空白曲譜慢慢地寫起來,「什麼時候演出?」

「下個月吧!」江南笑嘻嘻地湊過去,「排練的時候還請你過去做我們的指導,行嗎?」

明明是她已經決定的主張,再來征求他的意見,這丫頭忒精了點,讓人害怕。大胡子狀似玩笑地說道︰「你不會別有所圖吧?」

江南沉著應答︰「我排練一首曲子用于演出,我能有什麼企圖?又不是商業演出——到時候我送你票,你去我們學校欣賞一下你的教學成果。」

他默不作聲,仍是認真地寫著鋼琴部分的分譜。她趴在鋼琴前,微笑地看著他。

大黃忽然覺得這兩個人交疊的畫面很美,美得他都不忍破壞。慢慢退到門口,他的腳不經意間撞到了什麼,想道歉,有一只手卻捂住了他的嘴。

「別說話,你會破壞了這麼美的圖畫。」

珊瑚輕聲說著,望著江南的眸光里盡寫著羨慕,「你不覺得他們倆在一起的畫面很美嗎?」

大黃被捂著的嘴巴一個勁地向下晃悠,正因為美,他才不忍涉足破壞。

珊瑚的手慢慢滑下,眼中只剩感慨,「原來美也是需要成全的。」

☆☆☆

大胡子的疑惑同樣需要一個人來成全,他思量了許久,也疑惑了許久,終于在傍晚時分決定去做這件事。

找到那個多年不見的醫生,對方顯然已經不認識他了。

「我想知道當年琉璃的心髒移植給了誰。」

他一語道破他來的目的,也讓醫生想起了當初那個引起軒然大波的病人家屬,「你是……」

「我知道當初是你摘下琉璃的心髒,親自護送到另一家醫院,交給那邊的外科醫生做移植手術。我只想知道接受琉璃心髒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告訴我!」

雖然胡子掩住了他大半張臉,可光是那雙眼楮威懾性就很強了。明知道他是非追問到結果不可,但醫生還是秉持著原則不肯松口,「我不能告訴你接受移植的那位病人姓名,這是要保密的。」

「我只是想知道她的名字,我又不是要你提供詳細資料,我只是想知道那女孩叫什麼名字——我知道接受移植的是一個女孩,所以我才會決定留在這座江南小城。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在街角與那個女孩不期而遇,我希望還能再度听到琉璃的心跳聲。要知道,那顆活著的心對我來說是一種救贖,只有它能救我離開這里。」

大胡子嘰嘰歪歪地說了一大堆醫生听不懂的話,不管他說什麼,醫生就是認準了死理,堅決不透露病人的姓名。

「我只能告訴你,那個女孩的情況很好,如果沒有意外她可以安好地活下去,帶著琉璃的心感受這個世界。」

「她叫江南吧?」

他話一出口,醫生猛然一怔的神情已經告訴了大胡子答案。不用再問了,他已經確信︰江南的那顆透明心是琉璃送給她的生命禮物。

☆☆☆

珊瑚大大咧咧地蹲坐在排練場的地上,不時地用含著淚的眼瞪著那堆大胡子——她哈欠打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江南明明是邀請你來指導他們排練《離開》,你非拽著我一起來干嗎?避嫌啊?她

都管你叫‘叔叔’了,還有什麼嫌疑好避的?再避,你也只是她的長輩。」

「你怎麼這麼羅嗦?」大胡子回瞪她,不要以為只有你們女人的眼楮比較大,他的睫毛都比她長。

珊瑚識趣地閉上嘴,這年頭打工的人比她這個老板都有派頭,她還是趁早關門別干了,「他們彈的、吹的全都是業余水平,有什麼好指導的,再指導也不可能跟成曄和琉璃的那場演出和諧相媲美。」

她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什麼不好說,非要踩在大胡子的禁忌上,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神色自若,仿佛什麼也沒听見似的,他沒有暴怒啊?難得難得!是不再為往事所困,還是找到更好的目標忘記從前了,或者兩者皆有?

這麼復雜的問題讓珊瑚頭腦打結,她決定還是先睡一會兒再說吧!偏偏有人不讓她安生。

一瓶冰冷的水敷著她的臉,她的臉不腫都快氣腫了。她在睜開眼楮看見罪魁禍首以前先大叫一聲︰「你干什麼?」

「你不渴嗎?」大黃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她,「我給你送水來喝。」

好無辜的樣子,別以為會騙倒珊瑚,「送水給我喝,送到我臉上?你成心不讓我睡覺是不是?」

「是啊!」做錯了事,大黃倒是很勇于承認,「你來應該幫江南他們指導一下,不可以坐在這里睡大覺的。」

他一本正經的模樣讓珊瑚想氣都氣不起來,她真懷疑大黃的腦子到底是用什麼做的。跟在江南的後面屁顛屁顛已經顛了三年多了,明知道人家女生對他沒意思,他怎麼就不知道放棄呢?

話說回來,她還不是如此!

大口大口喝著冰水,珊瑚想著干脆從心的位置開始冷凍,凍死算了。

般定一個,大黃將一瓶烏龍茶遞給大胡子,「江南說你喜歡烏龍茶,所以我買了這個給你。」

「謝謝!」大胡子接過來喝了一口,隨即告訴大黃,「我不喜歡烏龍茶,江南理解錯了。」喜歡喝烏龍茶的人是琉璃,不是他。以前他從不喝茶,只喝咖啡,琉璃死了以後他才開始喝她喜歡的烏龍茶。

「大胡子叔叔,」大黃跟著江南的口吻這樣叫他,「你覺得江南他們演奏得怎麼樣?還行嗎?」

他緘口,靜靜地守著江南方向。長笛和鋼琴的聲音總是彼此互相摩擦,找不到和諧的那個點,就像當初他和琉璃的配合一樣,不管怎麼磨始終磨不出和諧的旋律。

一次又一次地摩擦,終于擦出了音樂的和諧,也擦出了她感情的火花。

太愛一個人有時候不一定是好事,對己對人或許都是一種虐待。這個道理琉璃到死都不明白,她只是用她的生命給他畫了一個更大的圈,將他裝進去。

他的思緒飄得越來越遠,猛追回來的眼神忽然看見了江南的身體一點一點蹲下來,她心髒的位置蜷縮成一團,他還記得那次她也是這樣心痛在他的懷中,他甚至記得琉璃的身體冰冷地躺在他的懷里,難道是、難道是……

「江南!江南——」大胡子想也不想沖了上去,抱著江南的身體,他恨不得勒住她的身體、勒住她的心跳、勒住她即將失去的生命。

她是他的命,她不能死啊!

「大胡子叔叔,你干什麼?」

被勒得緊緊的,江南快透不過氣來了。她試圖推開大胡子叔叔的擁抱,換來的只是更緊的捆綁。

低頭看看懷里沒有被心痛折磨,反倒被他勒得快喘不過氣來的江南,大胡子不知所措地松開了手,「你……你沒事?我以為你……以為你……」

「以為我什麼?」江南呆了,「我只是蹲撿東西而已,你突然沖過來拼命擠壓我的心口——大胡子叔叔,你怎麼了?」

他怎麼了?他反常的舉動驚倒了一大片人,更有社團的樂友竊竊私語︰「原來這個人是江南的男朋友啊?」

「我還一直以為江南和大黃是一對呢!」

「沒想到江南喜歡這種年紀大的男人。」

「什麼年紀大?這你不懂了吧!這年頭流行老少配,說是年紀大的男人懂得心疼人。」

「就你懂!要我說,最帥的就是他那滿臉的大胡子,要多酷就有多酷,簡直帥得不得了。」

一群人嘰嘰喳喳說不好是嘲笑還是開玩笑,江南可以裝作不理,珊瑚卻沒辦法再沉默下去。

她正要走上前抓住大胡子問個明白,一只手拽住了她,轉過身看到的還是大黃永遠憨厚的笑臉。

「排練!繼續排練!」大黃用力地拍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也成功化解了大胡子和江南之間的尷尬——他就是這麼神。

大黃的機智能夠救得了一時,卻救不了一世。回到了琴行,趁著四下無人,整個琴行的四樓只有他們倆的時候,珊瑚揪著大胡子非要問個究竟不可。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什麼?」大胡子裝傻功夫一流,「我天天在琴行待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能知道什麼?知道你最近跟某位男士走得非常近?還是知道你最近賺了很多錢仍然不打算給我漲工資?」

他倒是比較會扯啊!七扯八扯想扯開話題?「別跟老娘裝蒜,你是不是知道了有關江南的什麼事?說啊!」

「江南怎麼了?你是說江南跟大黃談戀愛?」給自己倒杯烏龍茶,大胡子唏噓,「看不出來啊!我覺得江南對大黃沒意思,要是真有意思,那也是他們倆之間的事,跟咱無關。」

扯不過去,改繞話題?珊瑚索性單刀直入,「江南移植了‘她’的心髒,對不對?」

呷了一口茶水,他給她也倒了一杯,「這烏龍茶味道不錯,你也喝一口。」

撥開他的手,珊瑚要他直面現實,「別拿‘她’愛喝的茶給我喝,我只喜歡綠茶——我猜的是不是真的,你說啊?」

「你之前不就猜測江南的心髒來源于‘她’嘛!現在又來問我干什麼?」他把玩著手里的茶盞,不把她的叫囂放在心上。

瞧他的神色就知道這回他準又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堅決不會跟她吐露實話。行啊!他不說沒關系,她自己試探就是了。

臨出門之前,珊瑚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不會因為江南有著‘她’的心髒,而愛上江南吧?」

又是沉默?

那她索性一次把話說個清楚︰「你已經毀了一個‘她’,別再毀了‘她’延續的生命。江南看上去弱不禁風,骨子里卻是又倔又硬。像你這種不懂得愛,也不會愛人的人還是收回你的狼爪吧!」

他沉默著將拿給她的那盞茶倒入自己的口中,洞頂烏龍苦而甘甜。

☆☆☆

大黃在後台找到了江南,她正翹首望著進出口的地方,像是在等著誰的到來——是大胡子叔叔吧?

「江南,你該準備出場了。」

「再過會兒!再過會兒我就去準備。」

大黃實在看不下去了,拉過她,他用身體擋住她的視線,「別等了,你早早地就把音樂會的門票送給了珊瑚和大胡子叔叔,如果他們來了一定會坐在第一排,到時候你不就看見了嗎!快去準備吧!」他拂去她耳畔的碎發,溫柔的目光取代了平日里傻里傻氣的表情——好陌生的大黃,她不熟悉的大黃。

她昂著頭迎著他的溫柔,「大黃,你為什麼一直讓我叫你‘大黃’?」好像大狗的名字,這個略帶侮辱的稱呼,他只讓她一個人叫,有什麼特別意義嗎?

他甩甩頭,以最快的速度抹去江南的猜疑,不讓她察覺任何有關往事的端倪,「沒什麼!這是一個稱呼而已。」他笑笑地望著她,「去準備吧!要開始了,我幫你等大胡子。」她究竟在等誰,他心里清楚。

轉身的瞬間他赫然發現音樂會的現場來了很多記者,相機、攝像機一應俱全,不過是一場大學里的匯報演出,怎麼來了這麼多媒介的人?

「江南!江南,你來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她瞪他,收去溫柔,他又回到那副傻乎乎的模樣,「緊張什麼?這些媒體都是我通過學院邀請來的,這叫擴大影響,你不知道嗎?」

真的只是為了擴大這場匯報演出的影響嗎?大黃看怎麼覺著不像啊?

好在有更重要的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不知什麼時候珊瑚已經坐在了第一排的觀眾席上,靜靜地等待著演出的開始。

大胡子呢?江南期待的大胡子叔叔不來了嗎?

不來也好,大黃斜上天的雙眼做著自己的盤算。也許他可以學《我的野蠻女友》中車太賢的做法,給他的「不野蠻女性朋友」準備一枝花?

不用準備花了,江南的臉像一枝苦菜花豎在那里,眼看著演出就要開始了,第一排那個位置還是空著。大胡子叔叔不來了嗎?

在江南心中,這也許是為大胡子叔叔一個人準備的演出,但面臨諸多觀眾,她不能罷演啊!

擺好架勢,隨著音樂聲起,長笛與鋼琴交織在一起。

有一種愛,叫離開。

時間讓我們默默的理解,默默在心里裝滿祝福,

揮一揮手,讓春草綿綿,落紅成陣。

就是有這樣的感情啊,

飄蕩成纏綿而溫暖的空氣,

就是在這樣無心的眷戀里,

我們認識自己也認識世間,

就是有這樣無緣而有情的瞬間,

讓我們輕輕的嘆息,深深的愛,

然後,學會離開!

還是那曲《離開》,不同的人詮釋、不同的心境、不同場合听起來,感覺也完全不同。站在入口處的大胡子,在最後一刻趕來,听到的就是江南訴說的《離開》。

是該離開了,他來只是為了听這一曲,望著滿眼記者、閃光燈,他更想快點離開。

沒有看到他離開的背影,江南謝幕的瞬間看見了捧著一枝花向她走來的大黃,順著他的身影,交錯的視線讓她看到了那團像野草一般雜長的大胡子。

她想也沒想,沖下台就喊了起來︰「大胡子叔叔,你終于來了!你听見我演奏的這首《離開》了嗎?你覺得它跟你演奏的那只曲子有什麼區別?」

在場的所有記者都將鏡頭對準了從舞台上飛奔下來江南,鏡頭追著她,順道逮到了逃避不及的大胡子。

所有曾經活躍在流行和古典音樂之間的娛記們都感到那張大胡子臉上的一雙眼是那樣熟悉,他是誰呢?大伙兒一時想不起來。

江南才不管自己會不會成為焦點呢!她只要抓住大胡子叔叔,趁此機會將她蓄謀已久的計劃進行到底,「大胡子叔叔,你覺得我演奏得怎麼樣?你是這首曲子的原作者,你是大名鼎鼎的成曄啊!由你來點評是我的榮幸。」

全場嘩然,被驚呆的娛記們一時間緩不過神,大胡子就抓住這片刻的空當抓緊時間逃命。

好你個江南,原來你設下一個圈套,在這兒等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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