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澀世紀傳說Part 16 第7話︰其實不想吃了你

一片金光照亮了被水淹沒的空間,它高高地插在搖搖欲墜的門欖上,嵌進被水泡得膨脹的木頭里。

幸之霧只覺得腰間一緊,身體月兌離了水忽然變得很輕,她低頭望去,水全都退了嗎?為什麼都在她的腳下?腳……腳依舊觸不到底,再看四周,鬧了半天她整個人騰空躍過水面,躍過小樓,跳進了更大面積的水域里。

扁,消失了。

黑暗、陰冷的水依舊是幸之霧要面對的死亡。

平日里的水或是蔚藍或是碧綠,清澈得閃著熠熠光輝,美得人睜不開眼楮。深夜里被洪水吞噬的大地是黑暗的,連同身體四周的水都搖曳著死亡的黑影,她不敢睜開眼楮,生怕看到的是地獄的陰森和張牙舞爪的鬼魅。

好累!她不想擺動雙腿了。

「之霧,動起來,你的手,你的腿統統都要動起來。連你的手指和腳趾都不能歇著,動!快給我動。」只有動才能不沉到水底,只有動才能保持清醒,只有動才能讓她活下去。否則,就算活著回到陸地,她的手腳也會因為在低溫狀態下血液不循環而廢了。

他要健康的幸之霧,不要一個少了手腳活在地獄里的廢物。

可是不行,她動不起來,好像所有的力氣都在剛才的騰空一躍中丟掉了,她沉重的身體不自覺地向下沉去。

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必須趕緊帶她回到陸地上。再泡在水里,她就完了。

卓遠之只是一個閃神,就覺得手臂的力量徹底輕了,他低頭望去幸之霧慢慢向水下沉去,她甚至連基本的掙扎都沒有。

「之霧!」

他游到水下,很快就抓住了幸之霧的手臂,水波蕩漾,只是輕松一擺,她的手指就月兌離他的掌握,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再度向下沉去。

你以為已經抓住了,誰知就在交錯的瞬間已經失去所有。好好把握,好好把握,要把握的不只是交接的那一瞬間。

在未來的兩年里,卓遠之總是與他的命定之人失之交臂。別怪命運捉弄,怪只怪珍惜得不夠。

這一次卓遠之潛到水下,抱住幸之霧的腰像海豚一般躍起,這才將她托到水面上。她的意識顯然已經開始渙散,分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豬頭,我……我睜不開眼楮,我是不是要死了?」

還能判斷自己離死不遠,起碼還有救。卓遠之想了個最簡單也最有效的辦法,「之霧,我們來玩說真話的游戲。你先來問我一個問題,我回答,然後問你。你回答之後,再來問我。誰問到沒有問題可問,或者不願回答誰就算輸。輸掉的人就要被打一巴掌,你要是怕疼,你乖乖回答問題,努力問倒我,听見了沒?」

幸之霧滿腦子都被水吞沒了,哪里還能想得到問題。隨便問一個吧!

「你喜歡我嗎?」

「喜歡。」這句是實話,不能稱之為愛,起碼她在他心中的分量非同一般。「你呢?」對她的回答,他竟有些焦急——只是喜歡嗎?在生死存亡間,這個問題清醒地刻在他的心間。

她打了個哈欠,很困的樣子。「還好。」又輪到她想問題了嗎?真累!「如果我不是你的命定之人,你還會喜歡我嗎?」

「不會。」太誠實或許會傷人,但卓遠之已沒有選擇。「你想啊!如果不是八卦先生佔卜出你是我的命定之人,我根本不會去黑色風情找你,也不會因為一時興趣跟你去孟袁讀高中。不會有這一系列的相處,我又怎麼會喜歡你呢?」

「所以朵貓貓說我只不過沾了‘命定之人’這個頭餃的光而已,我承認。」

可是,就算她不是他的命定之人。誰又知道他們不會在下一個街角遇見,再因為種種機緣巧合而相愛呢!

上天的安排永遠有無數種版本,而每個版本里都包含著擁有的機會和失去的可能。版本的纂寫和升級全由故事的主人翁自己動手,旁人改變不了,也代替不了。

只會罵老天的人很沒用,也很不公平。

「該誰問問題了?」卓遠之想了想,好像是自己。「你想成為我的命定之人嗎?我是說如果沒有這個預言的話。」

他真傻,「沒有這個預言,就沒有‘命定之人’這個說法,還想什麼想?」她懂他的意思,他想問她是不是會喜歡上他這個人。好吧!她主動交代。「你的確很出色,有讓女生喜歡上的資本。要不然秦彬彬也不會為了你殺我,朵貓貓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恨我。」全是男人惹的禍啊!

「貓貓?」卓遠之努力承載兩個人的重量游泳的同時還不忘想問題,「貓貓恨你跟我有關嗎?」

這下給幸之霧逮到了,「現在輪到我問,不是你問——該打!」她抬手便打,完全不留情面。

以卓遠之的功夫,原本是可以讓開的。可是為了護住幸之霧的身體,為了不讓她沉到水底。他硬是捱了下來,第一次被女人打,還是這種軟趴趴的女人,他著實有些氣憤難當。當那巴掌落在他的臉上,氣憤被擔心湮滅。她用盡全力的一巴掌竟輕飄飄地落下,她是真的沒有力氣了嗎?

低頭望去,卓遠之只看見幸之霧耷拉著頭。她已經放棄了嗎?對生命完全放棄了嗎?

幸之霧,你給我醒過來,醒過來,听見了沒有?

你必須活著,閻王不要你死,因為我不許。

☆☆☆

沒有水的坡地!

卓遠之從未像現在這樣期盼過看見陸地,夜太黑,他亮出乾坤劍,借助它所散發的金色光芒照亮四周。草叢頻生,看不見出路。以他的經驗判斷,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月兌離夜色的包圍絕非易事,而且此刻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醒醒!之霧,你快點醒醒,別再睡了。」

他先是輕拍她的臉頰,隨即加重。在冷水里泡了這麼長時間,又沒有進食,再加上四肢冰冷,身體消耗過大,這樣昏睡下去,她很有可能就此不醒,所以無論如何他先要將她弄醒,已經顧不得用什麼手段了。

她的身體太冰,像是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他的手從她的臉頰移到她的周身,習慣拿槍的雙手反復摩擦著她的身體,一遍又一遍,他不管粗糙的手繭會不會磨傷少女細女敕的肌膚,也不管她不時發出嚶嚶的低吟,讓她暖和起來,盡快讓她的身體暖和起來,他不惜用盡一切手段。

包括,侵犯她的身體。

他做了。

梅非斯特強健的身體覆蓋她冰冷的軀體,那一刻他沒有設想任何後果,只要她能夠活下來,任何後果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黎明慢慢吸收黑夜,他的陽剛吞噬她的柔軟,到底是光吸收黑夜的溫度變得暖和,還是夜征服了光,在這一刻都失去了意義。

她在他的懷里慢慢溫暖,也在他的懷里睜開雙眼。

「我……我是……」卓遠之十六年的生命里第一次體會什麼叫啞口無言,有一種情境讓你不得不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麼,而這種情境不期然地正降落在他的身上。

梅非斯特,你也有今天!

幸之霧在露水中眨巴眨巴眼楮,全明白了。別開臉,最尷尬的情景莫過于此,而她甚至沒有一件可以用來遮羞的衣物。「我們找條路離開這里吧!」

「好。」他沒了主張,沉黑的眼楮不由自主盯著她的身體,黑色死潭竟也泛起了波光點點。

比旺仔小饅頭大一些,比豆沙包不足——他的判斷。

天殺的,此刻他竟然會有這種判斷,他果然是豬頭。

他跟著她站起身,兩人背著水朝反方向走。尷尬的氣氛像身後的水一樣維系著,絲毫沒有退的痕跡。

總得說些什麼啊!誰讓他是男人呢!

「我……你……我們……」卓遠之尚未找到話題的突破口,就听見一陣轟鳴的汽車馬達聲,他直覺拿出乾坤劍準備應敵。

「少堂主,可找到你……們了。」朵貓貓從窗戶里探出頭,看見少堂主的笑臉在踫撞到幸之霧穿著的小衣服時全線崩潰。

朵貓貓竟然會在這時候出現,卓遠之不知是喜是憂。第一次,他對著朵貓貓的眼神是虛的。

「快點上車吧!我剛才開車找你……們的時候,看見有警車在這里搜捕,咱們還是快點離開吧!」

朵貓貓說話間已經用一只手開動車,另一只手指指後備箱,「後面有襯衫,男士的。」

卓遠之拿了一件白色襯衫丟給幸之霧,自己抓過一件黑色套上,牛仔褲也不用分大小了,無論哪條對幸之霧來說都太大了。這個時候也管不了其他,起碼能遮羞。

身體漸漸溫暖起來,肚子就顯得特別餓。長年處于驚險狀態下,朵貓貓的車上備足了儲備糧。一瓶水,一塊面包,卓遠之將它們弄好了,遞到幸之霧手上。

「快點吃吧!」說這話的時候,卓遠之壓根不敢看幸之霧的眼楮。

朵貓貓從後視鏡里看透兩人間的尷尬,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肯定這兩人間有某種情愫正在悄悄轉變。

少堂主抓過手機,迅速對堂內的情況做出指示︰「阿土,把鎮雨堂分堂主控制起來,盯緊他下屬的一舉一動。見著秦彬彬,直接將她帶到總堂。闖尾幫的余孽抓住了沒有?逮到後不要動刑,將犯罪證據和一干人等全部送交警署。」

簡單幾句話交代了全部問題,卓遠之絕對不會讓這兩天發生的事就此煙消雲散。敢得罪梅非斯特就要付出相對的代價,這是黑道生存的根本。

一切處理妥當,車內的氣氛凝固到了頂點。

越是安靜,越覺得車里的三個人之間正竄動著某種奇怪的氛圍。好在這種氣氛沒能維持多久,遠處嘈雜的聲音驚醒了他們。

「有警察。」卓遠之聞到了白道的味道。

「是戰來。」朵貓貓剎那間洞悉了領頭人的身份,「領頭的是警署反黑組組長戰來的車。」

幸之霧覺得奇怪,朵貓貓怎麼會對戰來了解得如此清楚,「你認識他啊?」

朵貓貓不搭腔,開車的路線直接抄向戰來。卓遠之眼見不對,把過方向盤,「貓貓,你怎麼回事?我們現在的狀況不適合跟警察硬踫硬,繞道走吧!」

「不,我要直接闖過去。」

「你……想證明什麼?」

幸之霧伸出頭望著朵貓貓的雙眼,銳利的眼神照亮她的一切,「莫非你跟這位戰來有什麼關系?」她用力尋找警車的影子,想知道那個叫戰來的男人到底長什麼樣,居然能將朵貓貓從卓遠之手里搶過來。

朵貓貓眼神飄渺,幸之霧說的話被她丟在風中,她的眼里只有前方的警車。

「貓貓,你到底想干什麼?」

繞過另一道坎,朵貓貓已經將車開進了警察的勢力範圍。

卓遠之握住方向盤,想要力挽狂瀾,「別干傻事,貓貓,別用三條命來證明戰來對你的感情。」

幸之霧的好奇全面被調動起來,「這麼說來,你也知道朵貓貓跟那個叫戰來的男人的關系?」

「閉嘴!」

「閉嘴——」

朵貓貓用盡全身的力氣抓過方向盤,她向她的遠之哥發出惟一的要求︰「你就讓我證明一次吧!他見過我,他對我應該有印象。我在警署門前等了他十幾個小時,我們見過一面,雖然只是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但畢竟……畢竟我們有那層關系,他應該對我有……有印象。」

那層是哪層?幸之霧的腦筋起了疙瘩,絲毫沒有感覺到危險正在慢慢靠近。

卓遠之和朵貓貓的手分別放在方向盤相反的兩端,用力拉扯著。終于,卓遠之投降了。手上的力道慢慢放松,他冷靜地望著幸之霧,「把安全帶系好。」

她听話地系上安全帶,回望著卓遠之的眼神是信任,完全的信任,徹底的臣服。

警署的喇叭發出刺耳的聲響,震得幸之霧不自覺地捂上耳朵,卻還是無法阻擋那聲音鑽進耳中。

「這里正在進行搜捕行動,請前方車輛慢行漸止,請前方車輛慢行漸止……」

車沒有停,反倒加速行進中,它冒險地開到戰來面前,最緊張的時刻到來了——

戰來在見到朵貓貓之後,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中的槍,對向開車的她。子彈射了出來,她卻連躲的力量都沒有,腦海中輾轉著的思緒只有一個︰他開了槍,他對我開了槍。

最後關頭,卓遠之用身體撞開了貓貓,他以回天之力拉過方向盤,子彈在他的手臂上擦出一道血痕,而他推開的動作使得方向盤失去了控制,車撞上了草叢中雜生出的石柱。

他……最重要的人——他的命定之人被反彈力推到了車門邊,防彈車堅固的制材在幸之霧的身上造成傷痕,她痛叫了一聲,倒在後排座位上,再也沒了聲息。

「之霧!之霧!」

卓遠之握著方向盤不斷地呼喊她的名字,他想讓朵貓貓幫他檢視之霧的身體狀況。撇過頭卻發現貓貓目瞪口呆地僵坐在一邊,車里的三人只剩下他一個還保有正常的腦筋。

☆☆☆

卓遠之高超的駕車技術迅速突破了警察的追捕,現在要做的就是將車盡快開到安全地帶。

車隨著夜幕停在卓冠堂勢力範圍內,卓遠之第一個要做的就是檢查幸之霧的狀況,「之霧……」

她昏迷不醒,體溫偏高。根據卓遠之的經驗,這是受內傷的表現。現在只有將她送到醫生手里才有救,他需要朵貓貓的幫忙。「貓貓,你幫我扶住之霧的身體,我看她好像有內傷,不能移動,你抱緊她,別讓她的身體挪動。」

沒有回答,朵貓貓維持著幾個小時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動也不動。什麼叫活死人,卓遠之總算領悟到了。

被挑戰到了極限,卓遠之也顧不得其他了。開足馬力,他正準備將車以最高時速開進卓冠堂總堂,遠處一輛白色的醫用救急車快速駛來,他認得那是卓冠堂專用的救急車輛。

丙然,來人正是阿土。

「少堂主,八卦先生算出您會出現在這里,特意讓我們開急救車過來。」左看右看,雖說少堂主神色差了點,可沒瞧出哪里受傷啊!難道八卦先生算錯了?不可能啊!

「開門。」卓遠之抱起幸之霧,迅速上了車。綁固定帶,接氧氣,打點滴。他以最快速度完成了急救的一切手續,下面就看她的命了。

阿土守在一旁靜觀,鬧了半天是之霧小姐受傷了。不對,車里還有一個人,「貓貓,上車。」

她不可能听不到他的話,可為什麼不答話,也不動呢?

「貓貓……」

「不用喊了。」卓遠之用濕毛巾擦拭著幸之霧臉上的水漬,動作很輕、很慢、很小心,像精心呵護著他的寶貝。「她也受傷了,你抱她坐到前面位子上吧!」

朵貓貓居然也受傷了?這麼說這次遇到的敵人很強?那為什麼堂主不允許他隨朵貓貓一起跟在少堂主後面呢?

阿土有些搞不懂了,堂主在听完八卦先生的佔卜以後,神秘莫測地讓朵貓貓尾隨少堂主一同前往。如果當真擔心少堂主的安危,派他這個專業保鏢不是比派朵貓貓這樣的小女生來得妥當,再不然索性派出大部隊隨少堂主一同前往。

據說八卦先生每日三卦,卦卦必準,若八卦先生其中一卦算出少堂主有危險,那另外兩卦又是什麼?阿土算不出,而堂主……

堂主的布局到底有何目的?

為了讓他能看清心底最深沉的感情——卓遠之望著幸之霧闔上的雙眼,明白了父親的用意。

人覺得孤單,並非身邊的親人朋友都不在了。而是,將自己的心封在了黑暗的深潭,不允許任何人踫觸,也不讓它有接近陽光的機會。

明明是命定之人,當你關上心門不讓她走近,再燦爛的太陽花也會枯萎的。

黑色,注定吸收一切光明,想要照亮它,除非你是永遠不滅的明燈。否則,你只會放盡所有的色彩,歸于黑暗一片。

而她,梅非斯特的命定之人,似乎注定要用自己微薄的明亮照出一片色彩。

等到光明不夠了,就讓她來溫暖黑暗吧!

卓遠之,你不需要改變,你不需要褪下這層黑暗,你只要做原原本本的你就好了。

白色襯衫的領口越來越低,透出她粉色的肌膚,他仿佛看見血色從她的身體里褪去,她變得越來越蒼白。

他的孤獨是自己造成的,與命運無關。

「她肋骨斷了兩根,需要休息。」

這一刻,保健醫生津庭叔也站到了一邊,權威的外科醫生發下的話沒人敢不听,幸之霧小姐進入全面休息狀態。

津庭拉拉卓英冠的衣服,「我想進去看看。」

「合適嗎?」卓英冠揉揉他的金發,反問道。

遠之陪著幸之霧完成整個手術,醫生都出來了,他還是沒有露面。顯然這次的事對他的打擊非同小可,他一定想單獨和幸之霧待在一起,他們做父親的這樣露面,合適嗎?

津庭也知道這個道理,他就是放心不下之霧,想看看她。

「有遠之呢!她沒事的。」

卓英冠硬是把津庭拉走了,遠之現在的心情他能體會,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初初認識津庭的時候,這個金發小子第一次因為他而受傷的時候,那種心情跟現在的遠之應該極其相似吧!

卓英冠記得津庭第一次受傷倒在他懷里的時候,還有一個人也在場。

杜蘅——幸之霧那個愛非洲野生動物遠勝過自己女兒的媽媽。

在女兒受到危險的時候,媽媽本應該第一時間趕到她的身邊。可之霧的床前卻只有遠之、津庭叔和她媽媽深愛著的男人。

前塵往事扯成一團凌亂的線,解不開,理還亂。

☆☆☆

「吃藥了。」

還是這個時間,還是面對這副表情,卓遠之拿著藥站在床前,不知如何是好。

「放那兒吧!我一會兒自己吃。」她用雜志擋著臉,跟前幾次見到他一樣。

卓遠之火大地扯開她的雜志,也不管這樣大幅度的舉措會不會傷到她尚未愈合的身體。「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她裝糊涂,還想發揮雜志擋臉的功能,卻在他虎視眈眈的威脅眼神下放棄了。

憋了這麼久,卓遠之不想再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你到底想躲到我什麼時候?」

他從不知道自己的性子這麼急,居然也有憋不住的時候。為了讓鎮雨堂分堂主主動將管教不嚴的責任擔下來,就算他氣得想將秦彬彬五馬分尸,他也足足忍了兩周的時間。為什麼面對她……面對一個生病在床的她,他卻一分鐘也忍不了?

相比他緊繃的情緒,幸之霧卻顯得輕松許多。接過藥,她乖乖往嘴巴里丟,「吃藥!吃藥!我這就吃藥。」我這麼乖,你總該沒話可說了吧?

她正要將藥片往嘴巴里送,不期然地,她的下巴被兩根修長有力的手指抬起,被迫得用眼楮直視著梅非斯特。

就算被逼得不得不看著他,她的眼楮珠子也四下瞟著,就是不看他。卓遠之氣憤地松開手,索性站到一邊,眼不見心淨。

知道自己的舉措惹惱了他,可幸之霧真的不想看到他,她也很無奈啊!

「你……你不要生氣,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看見你會很不自在,卓遠之。」

她叫他「卓遠之」?豬頭這個稱呼都改了?還什麼什麼……看見他會很不自在?卓遠之快氣成腦溢血了,在她沒有因為他而遭綁架的那陣子,她每天追在他身後不知道多勤快,一旦發現跟他在一起隨時都會有危險,她就不自在了。

好好好!他卓遠之剛準備敞開心擺月兌孤單,幸福就不要他了。那重新鎖上門,回到地獄深處不就結了嘛!反正他是梅非斯特,習慣了孤獨的黑暗深淵。

「如果你覺得跟我在一起不安全,等你傷好後,我馬上把你送回封千里那兒。我發誓不會再靠近你三公里以內,你大可放心。」

「我不是這個意思。」豬頭怎麼這麼小心眼啊!她隨便說說,他居然想歪了,「我不是因為那個覺得不自在,我是因為那個我才覺得不自在。」

那個是哪個?卓遠之听不懂。驀然回首,他撞上她望著他背影的眸光,柔和中瓖嵌著帶著韻味的粉紅色,濕濡了如影隨形的黑影。

他靜待著她公布答案。

「那個……就是那個那個……」你還听不懂嗎,豬頭?

避他听懂听不懂,幸之霧無法說得太露骨,只能用自己的語言宣告著她的心事。「雖然那天你是為了救我才和我那個那個的,但一想起我們之間竟然那個那個了,我就覺得非常那個。每每看到你,我的腦海里就會不自覺地出現那天晚上那個那個的情景。雖說我是你的命定之人,可我們才十六歲啊!未來會怎樣,尚不可知。忽然就那個那個了,不是很那個嘛!我雖然也說過喜歡你的話,但喜歡和愛是不同的,萬一日後我再踫到喜歡的人,可我已經和你那個那個了,不是總有些遺憾嗎?再說了,你也沒說過你愛我,你就和我那個那個了,也許你覺得無所謂,但我真的覺得有點那個……」

「喀!」卓遠之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再听下去,他的心結是解開了,但新的疙瘩會直接勒住他的喉結,讓他缺氧而死。

「什麼叫萬一日後你再踫到喜歡的人,可你已經和我那個那個了,總有些遺憾?」卓遠之恨不得把那個可能出現跟她那個那個的人給掐死——雖然那個人也許永遠不會出現,他也不允許他出現,更不允許他們那個那個。

他的目光透著凶惡,好像要掐死她似的。幸之霧害怕地瑟縮了一下,他從不曾用這樣的眸光對著她。「我……我我我我我我說得不對嗎?未來……未來總會有無數種可能。你也不知道我們之間到底會怎樣對不對?萬一你不要我了,我我我我我找另一個男人也是很正常的事啊!那個那個是早晚的事。」

她想得還真遠呢!連那個那個都考慮到了。卓遠之蹙眉警告她,「你是我的命定之人,除了死……不!即使是死也不能把我們分開,因為我是梅非斯特,沒有我的允許,就算是死神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開。你認為這世上還有男人能把你從我手中搶走嗎?」

他話說得太早了,梅非斯特也無法預料,在這之後的幾年里,他頻繁從別的男人手里將她搶回來。甚至走過二十歲,到了三十歲,在他即將成為第三個孩子父親的時候,他仍然要努力地、拼命地、奮勇地、不惜余力地、奮不顧身地、堅持不懈地跟別的男人搶自己的老婆。

還能說什麼?這都是命啊!

未來難以估料,現實已讓卓遠之來不及反應,他甚至錯過幸之霧眼底一閃而過的亮光。

「豬頭,你不是不願意我跟著你嗎!你一定在想,這個女人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麼做少堂主夫人,憑什麼當我的命定之人?」

「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了,用不著你會一身功夫,多余。」

「可我是大律師的女兒噯!苞你相比,我是白道的。」

「你嫌棄我是黑道分子?」他扯眉,更有扯她頭發的意思。

幸之霧連忙打哈哈,「我哪兒敢啊?而且我爸都不要我了。可貓貓說……」

「別人說什麼都不重要,總之你是我卓遠之的命定之人,誰能改變天意?」

即使天意轉變,他的心意也難變。

最難定的是心,最易變的也是心。

不消兩個月,幸之霧就體會了這一點。

☆☆☆

「朵貓貓洗貓——不錯的命題。」休息了差不多一個月,幸之霧總算能下床了。邀海軒里寂靜一片,惟一的水聲居然來自朵貓貓替阿貓洗澡的嘩啦聲,弄得她好不尷尬。

「今天天氣真好啊!」

好你的頭!秉持著「我是黑道我就要將粗魯進行到底」的原則,朵貓貓看都不看她一眼。

無所謂,幸之霧蹲子找她說話︰「幫這個大東西洗澡很好玩嗎?」

「你可以試試啊!」幸之霧對阿貓有多畏懼,朵貓貓心知肚明,明知道對方害怕卻不出手,一定不是她的風格。

幸之霧的腳尖不自覺地向後移,嘴上卻不饒她︰「你不就試了試警察的子彈嘛!結果證明豬頭的皮肉沒有子彈硬,我的骨頭也沒有車門厚。」

她這是故意在刺激朵貓貓的愧疚心理,要不是她硬逞強,也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更不會讓幸之霧借這次的受傷事件增進與少堂主的感情。

全都是她的錯,全都是戰來惹的禍。

她不會原諒他的,即使他們在血緣上是父女。

憤恨的心情讓朵貓貓清洗阿貓的手稍稍用力,痛得黑豹子「嗷」的一聲沖了出去。急得她大聲喊了起來,「阿貓!阿貓,你回來!」

「連阿貓都不要你了,你看你怎麼辦吧!」

「用不到你插嘴。」朵貓貓恨不得將幸之霧撕成碎片,「不要仗著你是少堂主的命定之人,就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你給我搞清楚,我從小苞少堂主一起長大,我不會買你的賬,除非,你讓我看到你的實力,證明你有足夠的資本做少堂主夫人。」

她一句話惹毛了幸之霧,住在卓冠堂的這些日子里,每個人都說她是白道人士,不會武功,沒資格做少堂主夫人。她就不懂,憑她的智慧,憑她的膽色,憑她的才能,哪點不夠了?

「我不夠資格,你夠?」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你跟那個警察不知道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系,那天我明明看到你在警署門口。我顧全你的聲譽沒有告訴豬頭,你還起來了是不是?你勾結警察更可惡,不管白道黑道,我最恨那種出賣朋友,背叛兄弟,無情無義,毫無道德的叛徒。你這個叛……」

「什麼叛徒?他是我爸!」

朵貓貓喝出聲的那一剎那,連她自己都呆了。她不想說的,可面對幸之霧的指控,她竟無法忍受,喊了出來。

是憋了太久吧!她需要一個輸出口,可是不能跟堂主說,不能讓津庭叔知道,以前她還能跟少堂主嘮叨兩句,現在連少堂主也不是她的遠之哥了。她還能跟誰說?

「你滿意了吧?你霸佔了遠之哥,霸佔了堂主,霸佔了津庭叔,你生病這段日子每個人都圍著你轉,你開心了?你得意了?你成了大家的焦點,所有人都把我拋到九霄雲外。原本整個堂只有我一個女生,現在你霸佔了我的全部。你甚至害得我被少堂主再三警告,不準再做出任何傷害你的行為,全部都是因為你,你煩不煩?你煩不煩?」

小貓在意的,只是被之霧小姐搶走的愛。

幸之霧被她罵得連退幾步,她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眨巴眨巴眼楮,她吞下口水,這才有力氣跟她開口︰「你不要這麼激動好不好?你剛剛說什麼?你說那個警察是你的爸爸?我不是听說那是反黑組組長嗎?你的爸爸是反黑組組長,你這個女兒卻加入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反叛少女,在青春期加入黑幫,是不是?」

她以為這是黑道題材的小說嗎?還有這種蹩腳情節?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給我閉嘴。」朵貓貓不想跟她解釋,也不屑于跟這種女人說自己的私事,可是除了她,這個堂里還有人願意听她說話嗎?

黑道的生存原則只有兩個字︰活著。

只要活著,一切就都有意義,為了活著,可以不惜一切手段。于是,為了生存下去,每個人都謹言慎行,生怕別人知道自己的底細,最後會死得難看。

她不敢跟人提起,加上堂主、津庭叔和遠之哥又瞞著她,朵貓貓一直沒有機會弄清這一切。終于,她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爸爸,可是他卻不認識她,甚至想將她滅在槍口之下。

她要賭,賭血緣關系連起的心心相印,代價是少堂主手臂上的槍傷和幸之霧的兩根肋骨,還有她的一段青澀戀情。

怎麼會變成這樣?到底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一切全都和我媽媽有關,她叫朵愛,是一個殺手,她的一生很悲慘——出生不久就被人丟了,她在孤兒院長大,被培養成一個殺人工具。她的悲哀還不僅于此,最慘的事發生了,她愛上了一個男人,準確的說是一個出生于警察世家的男人。我不知道他們如何相愛,也不知道我是在怎樣的情況下來到這個世上。但我知道,從我出生起就沒見過父親。我從小被人欺負,說我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

沒想到盛氣凌人的朵貓貓也有這麼悲慘的過往,幸之霧眼里看到的她永遠都是冷冰冰的勝利者模樣,原來她也有被欺負的過往,「那後來呢?你又是怎麼來到卓冠堂的?你不是說你跟豬頭從小一起長大,那你媽媽呢?她不管你了嗎?」

「她死了。」朵貓貓收藏的記憶不多,「我只記得我在孤兒院被少堂主他們帶了回來,理由是我很像他剛死的那只黑貓——阿貓也是這個原因被少堂主收養的。」

一人一貓因為同一個原因被豬頭收養,幸之霧很有興趣听听這其中的故事。

☆☆☆

難得朵貓貓有情緒跟幸之霧說故事。柔和的藍色鋪滿卓冠堂的天空,沒有雲,卻有絲絲清風竄過腦後,撩起兩個女孩的世界。

「那一次堂主抓捕了一批販賣野生動物的兄弟,順道解救出一只美洲黑豹,它就是後來的阿貓。它的媽媽已經在長途押解過程中死去了,但它卻渾然不知,瑟縮在媽媽的懷里拼命地吸吮著女乃汁。媽媽沒有反應,它無論怎麼用力也沒有吸出女乃水,它不斷地嘶叫,可是天地都听不到,它的媽媽無法給它回答。」

「好……可憐。」幸之霧眼淚汪汪,看在朵貓貓眼里又是一陣鄙夷。連听個故事都能感動成這樣,她怎麼夠格做少堂主夫人?

還是繼續說下去吧!「堂主將奄奄一息的它抱到少堂主面前,其實少堂主小的時候也養過一只堂主送他的小黑貓。歷經滄桑的阿貓那時候的體型就跟少堂主的小黑貓差不多大,少堂主只看了一眼就再沒過問。」

「為什麼?」豬頭不是這麼沒人情吧!

「因為害怕阿貓也會向小黑貓那樣死掉。」朵貓貓大致听津庭叔說過,「少堂主雖然表面上看去冷冰冰的,其實他難動情,更難忘情。小黑貓死了以後,他再沒養過其他貓,怕會再次失去。阿貓到他面前的時候已經離死不遠,他怕投入感情後又要面對失去。」

「其實他是不敢承受失去的痛苦。」這種男人——果真如幸之霧所料最專情,「可是後來他還是救活了阿貓。」

哪有她想得那麼容易?「他沒有救阿貓,是阿貓拼著力氣爬到他面前撕心裂肺地嚎叫,它不吃不喝,足足叫了兩天兩夜,它驚人的生命力讓少堂主嘆服。他覺得能在死亡邊緣掙扎到這一步,就算死,這只黑豹子也不枉來世一朝。」

所以,他出手了。

如他所願,阿貓長長久久活了下來,只為了感謝主人給他的那盆鮮女乃。

幸之霧笑嘻嘻地听著故事,霎時間覺得今天的陽光特別明媚。「啊!沒想到豬頭還有這麼多的故事啊!看他這個人整天冷冰冰的,往死里裝酷,原來他還這麼感性,有這麼多故事。」

朵貓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 里啪啦說了這麼一大通,居然還將少堂主鮮為人知的老底都給揭了出來,還引得幸之霧起了興趣,真是糟糕。現在收回那些話已經太遲了,她白了幸之霧一眼,選擇緘默不語,沒想到幸之霧還得寸進尺了起來。

「謝謝你啊,貓貓。如果你下次還有什麼關于豬頭的故事,一定要記得告訴我。」

版訴你個頭啊!朵貓貓已經後悔不已了。

幸之霧還不知死活地嘮叨著︰「沒想到你這個人還真不錯,看你平時對我凶巴巴的,甚至還聯絡秦彬彬,要她殺了我……」

「你說什麼?」朵貓貓一听這話立刻急了,一雙眉毛豎成兩把刀直接砍向幸之霧,「你胡說什麼?我警告你哦!你要是再亂說,用不著聯絡任何人,我直接將你殺了。」

幸之霧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剛剛還一團和氣的一對親密小女生,怎麼轉眼間就紅眉毛綠眼楮起來?「我哪有亂說?你以為我是傻瓜,什麼都不知道啊!要不是你通知秦彬彬,她怎麼會知道我的行蹤?」

朵貓貓憋著一股氣,帶著危險的氣息慢慢向她靠近。

笨蛋才會感覺不出,幸之霧不自覺地向後退,嘴巴卻絲毫不讓︰「還有還有啊!上次在孟袁中學,你看到她要殺我,我拼命向你求救,你不僅不理,還讓她把我殺了。你不是在開玩笑,我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希望她殺了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卓遠之,可我是他的命定之人,你恨我,恨不得殺了我,又礙于卓遠之的面子,于是想出借刀殺人的辦法。一切都是一個情字嘛!你要是愛他,你就去爭取,你就向他表白啊!你竟然想殺了我,這算什麼……」

「我這就殺了你!」

朵貓貓提著拳頭就向她揮來,幸之霧自知功夫不如人,只好使出宇宙天地無敵最高深莫測的內功——跑。

逃命要緊,趕緊跑啊!

朵貓貓最痛恨這種無膽鼠輩,「有膽你就停下來,跟我打。」

「我又不會武功,停下來跟你打就等于白送上門讓你打,你以為我長著豬腦子啊?我這麼笨?」

幸之霧在逃跑的同時不斷轉頭察看自己和朵貓貓之間的距離,好選擇更加有利的逃命路線,拯救自己。

卓遠之剛走進後堂就听見幸之霧大呼小叫的聲音——能叫得底氣十足,看來傷好得差不多了。

再看朵貓貓窮追猛打的背影,他更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知道幸之霧上輩子是不是跟名字中有「貓」的東西有仇。剛來卓冠堂就被阿貓撲傷,再來無緣無故招惹上朵貓貓,弄得自己成天又跑又躲的,狼狽不堪。

要出手相助嗎?

梅非斯特跨出的左腿與反剪在背後的雙手形成強烈反差,二比一,手贏了,他還是作壁上觀吧!想來朵貓貓V.S幸之霧等于貓捉耗子,寵物貓對耗子的情趣不在食用,只在玩耍。

哦!不消五分鐘,貓便撲倒了耗子。

朵貓貓揪著幸之霧的衣服,這才有些解恨,「在卓冠堂你也敢亂說話?有本事你就把我打敗啊!打敗了我,你說什麼都行。真不懂,所謂的命定之人就是嘴巴說什麼都行,其他一切都不行。有沒有搞錯?要是我……喂!你怎麼不說話?你閉著嘴巴算什麼?說話啊!你快點說話啊!」

她用力地拍打幸之霧的臉頰,卻依舊得不到她的回答,緊閉的雙眸不肯泄露半絲心緒。

裝死!朵貓貓拿手推推她,「喂!起來。」

什麼東西?她的手無意中觸到幸之霧的,濕濡濡的……血?

「血!流血了!流血……」朵貓貓嚇得大叫起來,「來人啊!快來人啊!」

察覺不對勁卓遠之立刻奔了過來,「怎麼回事?」他深觸的眉頭瞪著朵貓貓,無形中成了一種責問。

這是遠之哥第二次用這種眼神審視著她,上一次是幸之霧斷了兩根肋骨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時候。朵貓貓慌張地搖著手,想擺月兌這種無奈的情緒。「不是我,我沒有對她怎麼樣,是她自己摔倒在地上,然後……然後就流血了。真的不是我,遠之哥哥,你相信我,不是我……」

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卓遠之雙手打橫抱起幸之霧向邀海軒走去。

「我這就去把津庭叔請來,讓他幫幸之霧看看。」朵貓貓掏出手機打算給津庭叔打電話。

下面卓遠之一句話將她打入冰潭湖底——

「不用你操心,我會讓別的兄弟去請。」

☆☆☆

臥室的外面照例是卓英冠、卓遠之父子倆面面相覷,每次幸之霧受傷,他們倆就顯得十分無能,除了呆望著好像什麼也不能做。

「別擔心,斷了兩根肋骨,她都能這麼快復原,相信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這些安慰遠之的台詞,卓英冠已經說得輕車熟路、倒背如流,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還能做些什麼。

自從幸之霧認識遠之,一直是小災不斷,大災亂竄。每一次都像要應驗八卦先生的佔卜,讓卓遠之重新回歸孤單。可是每一次,她都能化險為夷,重新轉危為安。不知道是她跟貓一樣有九條命,還是遠之命太硬,克著幸之霧的生命力,不讓她結束。

這樣一次接著一次,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這個頭又會是怎樣的色彩?是充滿生命力的金色,還是吸收所有能量的黑暗。連卓英冠遇事多年,也不敢枉下判斷。

仿佛事先預知父親的心事,卓遠之什麼也不問,一雙手心彼此相對。他的心意堅決如斯,不容絲毫反悔。

怎麼樣都可以!不管你是神還是鬼,總之怎麼樣都可以,就是不要將之霧從我的身邊奪走。

我可以不愛她,不要她,不接近她,我甚至可以忘記她,只要你讓她活著,只要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就好,只要——

「遠之!」

津庭走出房門,一聲吶喊,喊掉了卓遠之所有的自信。「是不是之霧她發生什麼……」

「她的確發生了很重大的問題,但這個問題我要問你。」津庭一雙墨綠色的眸子泛著重重殺氣,這些年來卓英冠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樣子的他。

「怎麼回事?別慌發火,慢慢說。」

津庭一頭金黃色的發在微微顫抖,顯然他氣得不輕。「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你問遠之,你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卓遠之被罵得神志錯亂,「津庭叔,是不是之霧生命有危險?」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還不清楚嗎?」

津庭叔不說正題,竟說些莫名其妙讓人听不懂的話,卓遠之走向之霧的臥室,想自己弄個清楚。「我去看她……」

「不準進去。」津庭以自己的身體擋在門前,堅絕不讓卓遠之踏進房門半步,「我不會再讓你踫她了。」

「津庭叔,你講講理好不好?你又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麼多年,這還是卓遠之第一次跟津庭叔犯沖。卓英冠可以體諒他此刻情難自禁,趕緊打起圓場來,「津庭,到底怎麼回事,你不要再吞吞吐吐了,馬上說清楚。」

「他!就是他!」津庭指著卓遠之的鼻子,話到嘴邊又吞到肚子里,「他做過什麼他自己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不想再糾纏下去,津庭透過門縫望著床上昏睡中的幸之霧,盡可能以醫生的平靜回答他們,「之霧懷孕了。」

「懷……懷孕?」多少年來,多少大風大浪卓英冠都經歷過了,多少生死關頭他都能以一顆平常心對待。這也是他第一次被自己的心情打敗——之霧懷孕?八卦先生的佔卜里沒有這一道啊!

卓遠之跌坐在沙發上,不停地與耳鳴對抗。他多希望自己听錯了,可是他連最起碼的判斷力都隨著震驚一同被蒸發。

守在門外想探知幸之霧病情的朵貓貓用發直的視線掃視周遭,這樣的情況持續了整整一個月。

連阿貓都闔上綠眼楮,像只老狗似的喘著粗氣,它已經被嚇得忘記自己是什麼物種了。

而床上面色蒼白的幸之霧緩緩睜開眼楮,她的手探上自己的小骯,溫熱的感覺讓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靜寂著。

她出乎意料的平靜,就這樣靜默著靜默著,好想就這樣靜默著看待世界,可惜上天是個妒婦,總見不得人微笑。

她只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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