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著服務員又是解釋又是道歉，望著他跑前跑後的身影，費仙仙沖到胸口的火氣硬是平白消失了。

他很會照顧人，雖然常喜歡把他的健康理論強加于人；他對女朋友很細心，雖然有時候嘮叨了點；他不大懂得制造浪漫，做家務倒是從不推辭；他不太會說甜言蜜語，自然也不善于拈花惹草；他沒有膨脹的野心，他的一切心思都是圍繞著他們共同的生活。

相比之下，費仙仙倒是對他滿懷愧疚。她整天閑在家里，料理家務卻完全插不上手，對他的事業除了充當徹頭徹尾的反面教材，好像再無他用。

他不肯把她介紹給家人，也不是完全沒有原因的。

她思緒未了，他已料理好一切重新回到她的身邊，「我已經跟服務員商量好了，啤酒算在賬單里。還有什麼想買的，再逛逛吧！」他們倆難得一起出來逛街，他也想給她買點她喜歡的東西，對她身體沒好處的玩意除外。

說到買東西，她的興奮勁又回來了，模模這個，翻翻那個，喜歡的有很多，以食品為主。

「我要買這個！」

「你都多大了，還吃糖果！」什麼果汁軟糖、牛女乃夾心糖、太妃糖、棉花糖、怡口蓮，亂七八糟一大堆他甚至連名都叫不出來的糖果常常擠佔著家里冰箱的空間。而且她還最喜歡晚上刷過牙坐在床上吃糖，說什麼這樣比較有做壞孩子的感覺。看樣子，不使出絕招，是改不了她這些壞習慣了。

眯著眼，鮑因果放出必殺技，「你不覺得這三年來你胖了許多嗎？每天睡到自然醒，成天窩在電腦前，又不按點上班，也不出去鍛煉，還這麼喜歡吃甜食，不胖才怪。」

「我哪里胖了？」自打她有記憶起，就是這副肉嘟嘟的樣子。

「對，不胖，你只是喜歡套個游泳圈出門而已。」不信你還能泰然處之，除非你不是女生。

只要她稍稍流露出擔心的眼神，他就拋下每天傍晚陪她鍛煉的誘餌，不信她不上鉤。男朋友做到他這份上，那些好老公好男友還不自慚形穢？

一切盡在鮑因果智慧的大腦里，只可惜這世上唯一的例外還就被他給趕上了。揚著自信的笑容，費仙仙跟他叫板，「只要尚未肥到影響健康的地步，我……無所謂的。」

她的人生信條是︰生命數十載，可以自由享用的時間更是有限，與其整日擔心怕死，還不如隨心所欲，圖個自在。

一包夾心軟糖落戶到小推車里，而鮑因果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將她帶離食品區。繞了大半圈，費仙仙的腳步再度停住。

又看中了一個！

「因果，你看，這是盒裝玫瑰噯！」她低著頭仔細研究，「說明書上說，只要按照這上面的種植方法，只需兩個月的時間，花種就能變成玫瑰花。」

鮑因果湊過去看了兩秒，「這是用壓縮泥土種植鮮花，一般很難成活的，還是算了吧！你連照顧自己都懶得動手，還種什麼玫瑰？養養仙人球不是很好，不需要每天澆水，也不用施肥，有空的時候把它拿出去曬曬太陽就好了。」

「可我真的很想種這個……」

她的手放在一盒玫瑰上，不覺有另一只手也同時伸了過來，費仙仙直覺回望過去，那張容顏她只見過一次，卻想忘也忘不了。

是她！

幾乎同時，鮑因果也看見了來人，吃驚之下，他熱絡地打起招呼來，「芋藍？你回來了？」

三年前，孟芋藍申請調去了位于另一座城市的分公司，三年來他們沒機會再見，沒想到今天居然在超市里巧遇。她身旁那位，不正是當年的財務部經理助理王沖嗎！想當年，他主動申請去分公司創業，看來動力全然來自身旁的清麗佳人。

三年不見，她變了。從前的清湯掛面頭變成了棕色卷發，亂挑挑地招惹著桃花。

她比從前更顯魅力，同為女性，費仙仙也不自覺地被她吸引。再反觀自己，蓬蓬的短發養長了，卻依舊橫七扭八地扎在頭上。看看人家妖嬈的曲線，費仙仙忽然覺得鮑因果說得沒錯，她這三年來的確胖了許多。

決定了，今晚開始減肥，待會兒就把那包夾心軟糖退回到貨架上。

四個人總不能這麼尷尬地杵著吧！幸好有王沖來當調味劑，「這位就是鮑營養師的女朋友吧！不知怎麼稱呼？」

「我是費仙仙。」

她一邊沖他點點頭，一邊牽住鮑因果的手，他卻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她的踫觸，眼神始終鎖定孟芋藍，「你們倆一起回來的？」

孟芋藍倒是自在地挽住王沖的胳膊，「是啊！分公司的事已告一段落，公司調我們回總部。听說你開發的新項目前景可觀，公司高層非常關注，我也很想看看呢！」

鮑因果滿口應承了下來，「好啊，你什麼時候來公司，我也想把這個項目跟你研究一番，我听說你在分公司那邊成功推廣了好幾個營養品。」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超市里擠滿了人。費仙仙受不了這里近乎窒息的空氣，拉拉鮑因果的手催他趕緊離開，「因果，我們去結賬吧！到處都是人，看著眼暈。」

「好。」臨走鮑因果還不忘跟舊交打個熱切的招呼，「那我們先走了，你們慢慢逛。」

走歸走，她看中的東西可決不會落下。費仙仙拿起那盒玫瑰花種，客套地問了一句，「就這麼一盒玫瑰花種，不好意思，我拿了。」

孟芋藍撩撩卷發，不介意地擺了擺手，「沒關系，這種混著泥土的東西太髒了，我不想要。」

那天晚上，費仙仙一改往日吃完飯就泡在網上的習慣，乖乖坐在台燈下面，仔仔細細地研究了營養土種植玫瑰的步驟和方法。然後，她像個乖巧的小學生，尊重書上的說明一步一步地將玫瑰花種埋進壓縮土壤留下的孔里。

對著那盆土，她暗自犯嘀咕，「按照上面的說明，一周就能發芽，一個月就能長大，三個月就會開出第一朵玫瑰花——不知道真的假的？」

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床上的男人早已約會了周公，听不見她心底的擔憂。

時別三年，孟芋藍和王沖雙雙回到總公司，午餐時間，往日的同事全都聚集在一起，大家東一句西一句聊著這幾年每個人的生活。

也不知道誰先起的頭，說著說著就不由自主地聊到往日的辦公室戀情。

「當年還以為咱們的辦公室之花會跟營養師談一場最沒營養的戀情呢！」想起往事，同事甲依然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誰知道最後居然便宜了王沖你小子！」

也許是事過境遷的關系，也許是幸福在身邊的坦然，王沖並不介意提及從前，「當時辦公室里謠傳鮑營養師跟芋藍是一對，我還以為自己沒機會了，沒想到突然峰回路轉，芋藍申請調去分公司，我抱著賭一賭的態度也就跟了過去，誰知道竟然讓我有機會可以跟她在一起。」

「對了，芋藍，當年你跟鮑營養師怎麼突然就沒戲了呢？」大家都這麼熟了，雞婆的同事乙也不在乎八卦一下，只要能滿足埋了三年的好奇心就好。

同事丙對那次茶水間里的爭吵略有所聞，「好像是鮑營養師腳踏兩條船。」

三年的時間足夠孟芋藍沉澱往事，冷靜下來，她發現自己當初過于小題大做，也許真如鮑因果所說，他跟同處一室的女孩只是合租關系。可超市里，看見他們倆共同采購生活用品，她又對為他找的借口狐疑了。

撥弄著手里淡而無味的咖啡，孟芋藍扯出一抹淡笑，「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也許是我們沒緣吧！現在我有了王沖，他也有很要好的女朋友，我們都可以把當初的事當成八卦來說，也就是說沒什麼了。」

「那個無趣到極點的鮑因果現在還有女朋友嗎？」大家大眼瞪小眼，擺明了不相信，「每年的年終聚餐都沒看見過他帶女朋友來參加啊！」

包有那好事之徒揣測起來，「會不會是他女朋友長得太夸張，不敢帶來給我們看啊？」

王沖一時控制不住，失笑出聲，這可給大伙兒逮住話柄了，「王沖，你是不是見過鮑因果的女朋友？是不是真的那麼夸張？」

憑心而論，「的確有點拿不出手。」

「不會吧！」剛剛還說鮑因果無趣的同事又調轉頭來為他抱屈，「咱們鮑營養師長得挺帥的，又很能干，怎麼會找那樣的女朋友？」

「不是美女，那就是才女嘍！」

金科玉律之六︰這世上的男人喜歡把女人分成兩個類別︰美女or才女。他們慣性認為美女無才、才女無貌，孰不知才女只是忘了展現自己的美麗，而美女則喜歡掩飾自己的智慧。

補充建議︰男人啊，忽略才女的美麗是你愚蠢，忽略美女的智慧就等著被愚弄吧！

眾人嬉笑不斷，更有那好事者拿這事打起賭來，「我賭一定是才女——待會兒，他來了咱們問問他好了。」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這叫加深同事間的情感，你懂不懂？」湊巧鮑因果端著餐盤走了過來，大家趁著興頭便抓住了他，「鮑營養師，我們正在聊你女朋友，听說她是個大才女，很能干的，是不是？」

鮑因果惶惶然地掃過孟芋藍，試圖輕描淡寫地一筆代過，「她很平常的，算不上才女。」

還有那不知趣地追上來問︰「那她是做什麼工作的？」

不管做什麼工作，費仙仙還是那團仙人球，鮑因果盡可能以平常心對待，「她……她不習慣早九晚五的工作制度，只是偶爾出去打打散工。」

大家非常有默契地發出一聲「哦——」隨即便轉到別的話題上去了。

撥弄著餐盤里看上去頗有賣相的食物，鮑因果卻一點胃口都沒有。瞥了他一眼，孟芋藍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