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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嫁 第9章(1)

「我知你沒有參與巫蠱之事,我定會還你清白,相信我……我知你不喜歡我,我此舉並非想博得你的好感,你不要多慮……也許是我多嘴,可……可去的人已去,活著的人到底還是要好好的活著……」

董宣對著門板說了半天,也沒有勇氣跨進那道門。

唉,他這個男人當得未免也太窩囊了,「唉——」

「我說董大人啊,你說了這麼多,口不干嗎?要不要進來喝杯水啊?」繁錦一臉好笑地瞅著杵在門外的他,她已經站在門板後面听了好一會兒了,實在待不下去了。

董宣不好意思地直撓頭,「繁錦姑娘,你是知道的,我嘴笨,說不出什麼好听的話來。」

「能不能說好听話就不知道了,不過能幫公主洗清罪名才是正經。」公主看起來跟沒事人似的,不過繁錦就沒那份閑心了。自打听了公主那些有關巫蠱的故事,她就整天心慌慌,現在連皇上都下令要公主禁足,可見大事不妙。

她的愁悶董宣都看在眼里,再不能耽擱了,他還是去做正經事吧!「繁錦姑娘,我還有公事,就不再耽擱了。」

「一切就拜托董大人了。」繁錦笑吟吟地送他出府,轉身就撞上了湖陽公主,「公主,您……」

「是董宣?」湖陽淡淡然一句,全副心腸都留在手里的芝麻糕上,這東西的味道真不錯。

繁錦發現那東西本是董大人的最愛,怎麼上了公主的手?「公主啊,董大人其實很緊張你的案子……」

「——我知道。」

「他其實很緊張你的……」

「——我知道。」

「他其實很喜歡你……」

「——我知……」

炳哈,繁錦得意得很,「公主,你終于承認啦?其實你知道董大人的心思,你也默默接受了董大人的這份心思,對嗎?對嗎對嗎?」

湖陽悶不吭聲,埋頭啃著那塊芝麻糕,好像那是世間獨一份的絕品,不品不行啊!

繁錦偷偷瞄了她一眼,繼續絮叨︰「其實,董大人這個人真的不錯啊!論學識、相貌自不比宋大人差,最重要的是他這個人讓人看著真真切切,不像宋大人。宋大人這個人……人品沒得說,官品沒得說,可讓人覺得像一幅美麗的畫,美則美矣,可觸不到、模不著。董大人就不一樣,他跟公主你手里的芝麻糕一樣,吃得香甜,滿嘴留香,那種感覺是最最真實的。」

一塊芝麻糕塞進她的嘴里,「這下才是最真實了。」

「喂,公主……公主,你到底覺得董大人怎麼樣啊?你到底要不要嫁董大人啊?要不要啊?公主——」

湖陽回了房,兀自關了門。什麼嫁不嫁的?

他說的那些話,別說是貼著門了,離三丈遠都能听著真切。他的真心她怎麼會不懂呢?只是,她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啊!

有些事真的是不能強求啊!

既然此案關系到湖陽和陰貴人兩位主子,董宣自然要去找陰貴人談談此案。

陰貴人遵皇上之命,留在自己的寢宮之中,一步不能出。董宣由皇上身邊的陸公公陪同,拿著皇令站在陰貴人寢宮門前。

很快,陰貴人身邊的侍女便請他進宮。

董宣照例是要行禮的,他剛跪下,陰貴人急忙親自將他扶起,「董大人不必多禮,現在我已是待罪之身,哪還有什麼尊貴可言?董大人就不一樣了,皇上經常同我說起,很是敬佩董大人剛正不阿的品行,還稱董大人您是硬脖子縣令——我相信此次董大人一定能查清案情,還我清白。」

所謂「硬脖子」,是指那次他死也不肯向湖陽磕頭認錯吧!人家貴人都這麼說了,他還能說什麼,一個勁地喏喏。陰貴人又道︰「此事牽扯上湖陽公主讓我深感不安,我還罷了,湖陽公主是再禁不起一點點的傷害了。」

她悠悠一嘆,董宣月兌口而出︰「我絕不會再讓公主受一丁點的傷害,我發誓。」

他忽然來這麼一句,倒把陰貴人嚇了一跳。她也不知這二人間有什麼糾葛,還以為他們還在為董宣殺死公主家奴的事互相為敵呢!突然听他說這麼一句蹩腳的話,把個陰貴人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個勁地說︰「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董宣被自己月兌口而出的話嚇了一跳,完全亂了方寸,急急告退︰「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這當口再對著徒增彼此的尷尬,陰貴人忙送他出門,臨走前不忘再三叮囑︰「董大人無論如何也請查明真相,還我和公主一個公道,萬不可叫公主蒙上不白之冤。」

他,自然不會。

遂回到離開陰貴人的寢宮,他頭一個要做的就是再審宮女子貴。

董宣命侍衛將宮女子貴提上堂來,「本官勸你還是從實招來,免得受皮肉之苦。」

子貴磕頭哭道︰「我已把所知所做之事全盤托出,再無可說。董大人,子貴深知罪不可贖,只求速死。」

死?哪有這麼簡單?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比死更叫人難受。

董宣明知道此事有人故意栽贓嫁禍,卻苦無實據。關鍵就在這個宮女身上,偏偏她死咬著嘴,就是不肯說。實在無法,他只得詐她。

「子貴,本官已經知道事件的真相,你不用再隱瞞欺騙了。我知巫蠱一事根本是你存心栽贓給陰貴人和湖陽公主,你若不趁早坦白幕後主使,就休怪本官對你動刑了。」

子貴仍是苦苦哀求︰「大人,大人,子貴只求速死!只求速死……」

話說到此處,趁著一旁的侍衛不注意,子貴一舉撞向旁邊的柱子。待侍衛將其拉住,她已是滿面血污,只留一口氣盤桓在胸口了。

很快此事便傳到了皇上連同皇後的耳中,後宮里那位主子早就等著這樣的時機,抓住機會,她當堂責難。

「董大人,皇上命你審案,你卻想逼死關鍵人證——你是想為誰開月兌啊?」

董宣連忙告罪︰「確是臣未能嚴加看管,以至關鍵證人陷入昏迷。然臣此舉並非要為任何人月兌罪,實是宮女子貴為逃月兌罪責之舉。」

「現在人證昏迷,容得你空口胡說嘍!」皇後奏請皇上,「據本宮所知,近日來,董大人與湖陽公主過從甚密,為免有人徇私情,此案不宜再交給董大人審查。國舅郭況位高權重,不如交由國舅他……」

皇上慌忙打斷皇後的提議︰「國舅乃皇後至親,此事又跟皇後有關系,交由國舅,怕是不妥。」

恰在此時,陸公公上前稟明︰「大司空宋弘有要事相奏。」

皇上心說這宋弘來得還真是巧,湖陽救過他的命,他又跟國舅有宿怨,若是由他來審此案……

「快傳他上殿。」

宋弘上到殿前,不等他稟奏,皇上先提起巫蠱一案,「近來後宮巫蠱一事相信大司空亦有所耳聞,朕有意將此案交給大司空。朕深知大司空最是不畏權貴、公正嚴明之人,朕望你早日撤查此事,給朕一個交代。」

皇後心知皇上將此案交給宋弘,擺明了就是想偏袒陰貴人和長公主,她索性求個當堂問案,「如今關鍵證人已昏迷不醒,這案子還怎麼審。宋大人,你還是先看看人犯的供詞吧!」她從案子上取出子貴先前的招供,叫宮女遞給宋弘。

約莫等了一盞茶的工夫,當宋弘合上那卷供詞,皇後娘娘斜著鳳眼問道︰「宋大人,相信證人的供詞你也都看了,這宮內宮外的牽扯,你也都明了。你覺得,陰貴人和湖陽公主于巫蠱一案有罪嗎?」

宋弘環視在場諸位,卻見董宣正用懇求的眼神盯著自己。他這是什麼意思?要他為湖陽公主開月兌嗎?

宋弘啟奏︰「憑此證據,臣以為,陰貴人、湖陽公主與此案……月兌不開干系。」

「宋兄,你在殿前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你怎麼能說湖陽與巫蠱一案有關系呢?她是什麼人,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

董宣一路追到宋弘府邸,對著他又吼又叫的,就差沒指責他忘恩負義了。不!他就是要當面指出他的知恩不報。「之前湖陽為了救下你的性命,不顧自己的顏面,去求皇上開恩。現在你這樣做,你怎麼對得起湖陽?你明知道是有人陷害她,你在用你那聰明絕頂的腦子想想,這宮里上下誰會想陷害她,那個人又是為什麼要陷害她——難道你還不明白?你還不內疚嗎?你簡直……」

「夠了!」

宋弘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喝去了董宣未完結的指控。現在,輪到他了!

「你一口一個湖陽,你以為你是誰?你又憑什麼代她指責我?她選的駙馬,是我!不是你!就算負她,也是我,你想辜負公主的深情厚義,你還沒這個福氣呢!」

他此話是什麼意思?董宣一怔,緊接著慢慢緩過神來。難道說……宋弘之所以站在皇後一邊指責湖陽是因為……因為嫉妒?嫉妒湖陽與他董宣日漸走近?

「宋兄,你……你對湖陽……」

「別叫我‘宋兄’,我不敢交你這個兄弟。」宋弘赤白著臉將多日來的不快盡數吐了出來,「是兄弟,你不會借著我去討好取悅公主;是兄弟,你不會妄想取代我做駙馬;是兄弟,你就不會完全不顧我的感受我的顏面。你知道外頭那些同僚都怎麼取笑我嗎?他們笑我傻,笑我一步登天的機會擺在面前都不知把握,以前他們都覺得你傻,連皇上最寵愛的陰貴人的兄弟都敢得罪。現在他們說我傻啊!自己的兄弟搶了自己大好的前程,我還不知道呢!」

原來,真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啊!

董宣茫然地看著他,看著眼前這個他已然不認識的兄弟,「我董宣從來沒想過要搶奪屬于你的前程、官位、榮華富貴什麼的。我欽佩你糟糠之妻不可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還存著共享齊人之福的心思。宋弘,你說沒我這個兄弟,這句話現在我還給你——宋弘,自今日起,我沒你這個兄弟。我不要你這個貪慕虛榮、自私自利的兄弟,你根本不配得到湖陽,你甚至不配愛她!你不配!她是多好的女人,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即使她不是公主,即使她就是一介村姑劉黃,只要她還是她,她就是我董宣深愛並想娶為妻子的女人——再沒有旁人,我想娶的,我董宣今生想娶的女人只有她一個,不管她是不是皇上的姐姐。」

「踫——」

一陣陶器的破碎聲,驚得兩個男人同時回頭。不遠不近的地方,兩個女人並排站著,殘湯爛菜鋪了一地,隨之而來的還有掛著一臉被傷害的宋夫人以及滿面無措的湖陽。

現在,輪到兩個男人無措了。

好吧,湖陽決定發發善心,給他們一點解釋,「那個……宋夫人的小菜做得挺好的,我挺喜歡的……那個……公主府的小菜吃完了……那個夫人說不介意我吃完就找她要……那個……我是來要小菜的!」瞥了一眼滿地狼藉,湖陽吐著舌頭很可愛地笑,「看來,今晚是沒小菜下酒了。」

留下宋弘夫婦單獨相處,沒了下酒小菜的湖陽樂樂顛顛地跟著董宣回了他的縣衙後院。

「我想吃你珍藏的糖桂花。」

她倒是會點,專要他心愛的。

——可以,但有條件!

「我請你吃我的珍藏,條件是你答應我不再喝酒。」她喝的酒實在太多了,傷肝傷身連帶著傷心。每到酒醉,她總愛想起那些不好的往事,他不忍心看她伊人獨憔悴。

他自院子里的樹底下挖出一壇用泥巴封了口的瓦罐,揭了封泥,他拿舀子舀出一勺糖桂花,瞬間梅子的甘醇混著桂花的香甜飄滿整人間。

「我答應你的條件,我再不喝酒了,可你要讓我時常能吃到這好東西。」笨蛋才不答應這麼好的條件呢!那賒店老酒她已喝膩,他的梅泥釀桂花勾起她全部的食欲。

一碗溫潤的水,什麼也不放,單一勺糖桂花已然成人間美食。

他們倆坐在樹底下,你一碗我一碗,你一勺我一勺。氣息間全是梅子的酸、桂花的香和綿軟的糖……

嘴巴都用來吃了,總不能一直這麼尷尬著吧!董宣覺得好歹得找點話說,「你不是被皇上禁足在公主府了嗎?怎麼跑出來了?」

「誰想說我不遵聖旨,大可以去皇上面前告狀啊,看皇上會責罰誰。」她那長公主的傲氣又擺了出來。

好吧,他承認,如果有人向皇上告狀說湖陽公主沒有謹遵聖旨守在公主府中,那個人才是真正的倒霉蛋——要不是礙于皇後,皇上又怎麼會做此權衡之計呢?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根本不屑于那個什麼巫蠱之術,我也知道根本就是有人存心嫁禍給你。你相信我,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會看著你受……」

「你要娶我嗎?」

「……啊?」董宣被湖陽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想到剛才他一番無心的表白都被她听了去,他就渾身不自在,「那個我……我……」

「我知道你只是說著完的,算了,我就不該當真。在知道了我是一個寡婦之後,你怎麼還可能真心想娶我呢?不可能的……」

她自怨自艾地說個沒完,不妨旁邊那個人突然襲過來,吻住了她的唇。他們彼此口中的梅釀桂香糖甜混在一起,再也分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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