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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嫁 第3章(1)

皇上听聞湖陽公主病了,忙傳了御醫親自診脈。御醫回來稟報,說公主受了驚嚇,郁結于胸,連日高熱不退,大有不好之勢。

向來把這個姐姐看得極重的皇上听了這話還了得,連夜親自趕往公主府,也不要宮人通報,也不命公主府的奴僕接駕,三步並作兩步直走到公主榻前。

連日的高熱讓湖陽神情恍惚,見到皇上,她動了動嘴皮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是怎麼回事?朕讓你們照顧好長姐,你們這幫奴才都干什麼去了?這才幾天的工夫,長姐就虛弱到這步田地。給朕小心伺候著,長姐要是有什麼事,朕讓你們一個個都去陪葬。」

皇上動了天怒,隨侍公主的宮人侍女以繁錦為首全都跪了下來。公主府里里外外跪了滿屋子的人,看著直叫人眼暈。

皇上四下看了看,發現眾多奴僕中唯獨少了這些年一直守在湖陽公主身旁的馬奴。他頓時來了氣,「馬奴呢?那個狗奴才跑哪里去了?主子病成這副模樣,他還在外頭逍遙快活,他是怎麼當的管事?要是做不好公主府的管事,索性施了宮刑,給朕進宮伺候著。」

繁錦忙上前稟告︰「馬奴前日已被洛陽縣令董大人正法了。」

「什麼?」

不用繁錦詳稟,單這一句話便叫皇上全都明白了——湖陽怕正是因為馬奴之事才一夕之間病入膏肓。

「這個董宣啊董宣,好大的膽子!」皇上長袍一揮喝命身邊的宮人,「去給朕把洛陽縣令叫來,就叫到公主病榻前,朕要好好審審這個董少平!」

將他調回都城這才幾天的工夫,居然把長姐身邊的馬奴給殺了,還是當著長姐的面。這董少平到底要給他闖出多大的禍來啊?

皇上身邊的宮人連夜親自傳喚,董宣當即明白形勢不妙,怕是跟湖陽公主月兌不開干系吧!

他自己還罷了,縣衙內從書辦到縣衛一個個都為他擔心不已,「大人,你開罪了皇上最最寵信的湖陽公主,這可如何是好哦?」連夜來傳,只怕……凶多吉少啊!

「我早就料到此事不會輕易了結。」董宣早有準備,「來人啊,把我帶進都城的棺材給我抬出來。」

他重返都城洛陽時曾帶了一口棺材,這棺材跟隨他可有些年頭了。

當年,他執意將公孫丹處以極刑。陰貴人的兄弟大司寇陰宏羅織他的罪名,將他判了死罪。母親備了這口棺材趕到法場要為他收尸,行刑前聖旨送到,他撿回了這條小命,卻被貶了官。他帶著這口當時沒派上用場的棺材去了江夏做太守,又帶著這口棺材重回洛陽。

他早該死了,這些多活的年頭是他撿回來的,他賺到了。

所以,他沒什麼可怕的。

「抬著棺材跟我來。」

縣衛們抬著棺材跟著董宣進了公主府,遠遠的,他就看到皇上氣得煞白的面容。他走上前從容地跪在皇上面前,「臣洛陽令董宣奉旨前來。」

「你……你還敢來見朕?」皇上氣急敗壞地抖動著手指,「朕以為你會在衙內自行了斷,讓朕眼不見不淨。敢殺公主的家奴,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若是換做其他人,听了皇上這話還不當場嚇破了膽子,他董宣倒好,不急不慌地朝皇上磕了頭,慢條斯理地說道︰「皇上要臣去死,臣不敢不死,還請皇上听臣說完了,再死也不遲。」

確是不遲,皇上睇了他一眼,見他滿面忠厚剛毅之色,並非刁蠻霸道之徒,就索性給他個機會,「說!但有一句不誠,立刻拉出去砍了。」

董宣又拜,當著病榻上面色慘白的湖陽公主,就對皇上說了︰「皇上聖明,漢室才得以中興。您領著眾臣浴血,趕走亂臣賊子王莽,好不容易打下這片江山,終于得到了天下百姓的擁戴。如今,這社稷初定,國家未興,權貴之人卻縱容家奴殘害欺辱百姓,長此以往,日後您還憑什麼治理天下呢?」不等皇上發話,他將馬奴的罪狀一一道來,又從懷中取出馬奴畫押的供狀呈上,「若皇上當真覺得臣不可饒恕,不用勞動皇上,棺材就備在外頭,還是當年皇上欲斬臣首級之時備下的。請容我自裁吧!」

听了董宣的敘說,皇上已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盛怒已退,望著病榻上的長姐,再看著跪在地上,以頭點地的董宣,他也失了主張。

皇上是有心寬赦董宣,可當著長姐的面鬧到了這步田地,終歸要有個交代吧!他揚著下巴示意董宣,「去,給公主賠情去。」

董宣還不買這賬呢!當著湖陽公主的面挺著脖子道︰「臣無錯,為何要賠情?臣情願領死,也決不賠情!」

這不是不賣公主面子了,這是連他這個皇上的面子都沒放在眼里。皇上向宮人們打了個手勢,「給朕按住他的脖子,讓他給公主叩頭。」

好一個董宣,竟用雙手撐地,硬著脖子大呼︰「臣無過,臣為何賠情?臣不叩頭!」

被他這麼胡亂一折騰,本就病體孱弱的湖陽公主已是身心俱疲,她掙扎著起身沖皇上揮揮手,「算了,算了吧!皇上,他沖我磕頭,我還怕折壽。讓他出去……出去,我不想見到他。」

「罷了罷了,你出去吧!」皇上親自扶湖陽躺下,揮手叫董宣起身。

硬脖子的董宣不卑不亢地站起身來,臨走前望著病榻方向月兌口說道︰「公主殿下,還請您對家奴嚴加管教。」

放了他嘴巴還硬?皇上氣得嗔道︰「這個董少平,你簡直……」

「算了吧,皇上。」湖陽半闔著眼氣息不足地念叨著,「當今天下正需要他這樣不畏權貴,剛正不阿的人。皇上你調他回都城不也是沖著這個嘛!就不要再為了我的事為難他了,他說得對,確是我未管教好家奴,才讓馬奴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捏著湖陽的手背,皇上忍不住嘆道︰「怎麼是長姐的錯呢?你寵信馬奴也是因為他的主子啊!就算馬奴有千錯萬錯,總該留他一條性命,也不枉費他主子對你的一片真心哪!」

湖陽闔上眼,再不願多說一個字,只因多說的話已挽回不了任何事了。

「你殺了公主府的大管事馬奴?」

這消息宋弘初從掌管刑律的大司寇那里听來,差點沒打翻了手邊的杯盞。他忙趕到縣衙內想證實此事,可到底還是沒能听到否定的答案。

「你怎麼會殺了公主的寵信呢?」

宋弘真想敲開他的腦袋看看里面都裝了些什麼東西,「你可知道,那馬奴是公主身邊的大紅人。公主有個頭疼腦熱的,公主府有個大事小情的,皇上都叫了他來詢問。就連王公大臣都要忌憚他三分,你怎麼也不向上頭稟告一聲,自作主張就把他給殺了?」

董宣正張羅著香燭冥紙,頭也不抬地搭著話︰「不過是一介惡徒,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也是做我當做的,有什麼可說的?要是每個殺人惡棍都要稟報皇上再行定奪,那還要我們這些臣子做什麼?再說了……」

香燭冥紙一應齊全,今天是婆婆的頭七,要不要再備點酒菜?

對了,花生糖!他最愛的花生糖,相信婆婆也一定會喜歡的。他折到廚房取了罐子里珍藏的花生糖。

宋弘就像個傻瓜似的尾隨在他的身後——滿朝官員……不!大漢底下的男人絕沒有一個比他更愛吃甜膩的東西了。

滿手的花生糖往嘴里塞,董宣咕噥著︰「再說了,我是當著湖陽公主的面了結了那個惡棍,也算對皇上、公主有個交代吧!」

「什麼?」這回宋弘手里的杯盞是徹底交代了,「你當著湖陽公主的面?你竟然當著公主的面砍下了馬奴的人頭?!」

「省得還要再去公主府跟她解釋,還不如一次性了結了。」他的口氣听起來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這次要交代的就不僅是宋弘手里的杯盞了,他胸口氣血澎湃,簡直要暈掉了,「少平,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呢?要知道,現在的朝政不比從前,若是新政想要推行,我們就需要湖陽公主的支持。你此舉……」

「新政是為了漢室,為了黎民百姓,這些欺壓百姓的惡奴不除,即便施行新政又能如何?」董宣提著籃子轉頭沖宋弘微笑,「你要跟我一起去給老婆婆的新墳上香嗎?」

宋弘擺擺手,他還是先進宮覲見皇上吧!「上香?我們還是準備給咱們自己上香吧!」

董宣絲毫不在意宋弘潑下的冷水,獨自拎著祭掃的香燭冥紙去了墳上。他得告訴老婆婆,殺他們母子的凶手已經被正法。

當初草草將婆婆埋在了她兒子的墳旁,如今大事已成,或許他該找個機會將墳好生修理一下。

沿著小路,順著記憶一路走來,董宣停在了墳邊——這是婆婆的墳嗎?居然還立了墓碑?!就連一旁隨便掩埋的婆婆兒子的墳也整修一新——是誰這麼好心?

董宣蹲,將準備好的香燭冥紙取出來,正要焚上銅盆,遠遠傳來馬車的聲音,誰會朝這邊來呢?

他四下張望,這附近只有幾穴破落的墳,年久失修,即便有人前來祭掃,也不會是坐著馬車前來的權貴之人。

他的疑問很快得到了答復,由遠及近的馬車上清楚的鳳凰標識讓他在解開疑惑的同時又困擾起來。

湖陽公主的鳳輦來此處做甚?

鳳輦停在了婆婆的墳前,那個看起來還無比虛弱的湖陽公主打馬車里被繁錦攙扶了下來。董宣見此情景,下意識地用身體擋在婆婆的墳前,「你想干什麼?搗毀婆婆的墳好告慰你那個殺人的家奴?」

湖陽未做聲,繁錦已受不了了,大聲呵斥董宣︰「你休要胡說,就連這母子倆的墳都是公主殿下派人修繕的,殿下又怎麼會破壞呢?」

是這樣嗎?這墳是她修的?

董宣正要說話,卻被繁錦一頓搶白︰「今兒是頭七,公主殿下病體未愈,還特意準備了祭品,要親身拜祭這對母子。你這位大人無端誹謗,好生奇怪。你可知道,若不是公主殿下寬宏大量,以你的所作所為,這條小命當日里早就丟了,豈容你囂張到今時今日?當初你差點被皇上砍了腦袋,現在你能重回都城做官,全虧了我們家公主。你休要不知好歹了……」

「好了,繁錦,去把祭品擺上吧!」

湖陽出聲打斷了繁錦的話,正眼都不瞧董宣,徑自走到墳前,給死在馬奴手里的這對母子焚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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