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軒的家位在一座高級公寓的頂樓,約有五六十坪,的確是需要一名管家來處理雜務。
他們很公事化的談妥薪資和她的工作內容。
鮑事化,這便是方爾雅搬進去後,陸以軒一貫的態度。
仿佛那個吻從不曾發生過。
他是後悔了還是失望?
她想告訴他,她並不在意他在吻她時,喊的是尋尋的名字。
而他當然是在意的。在意自己弄錯了對象,在意自己竟把平凡的石頭當成了珍珠。
現在她總算知道,媽媽一再告誡過她的,被愛情沖昏了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被沖昏頭的僅只她一人,並不包括陸以軒在內。
就算他神智不清,也不會是為了她方爾雅。
他們的對話也是極實際的。
「……麻煩你把那件藍色的襯衫燙好……」
「……我的黑西裝從洗衣店拿回來了嗎……」
「……晚上我不回來吃飯……」
諸如此類。
現在她最常對他說的話不是「是的,陸先生。」就是「我知道了,陸先生。」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是誰失望多一些?她不是他想要的?還是,她想要的,他給不起?
「陸先生,晚飯就放在微波爐里。對不起,我要去上課了。」
方爾雅一听見他進大門的聲音,便匆匆忙忙地解下圍裙,走進客廳報告著。
陸以軒打開鞋櫃,換上拖鞋,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你吃過了嗎?」快下班時他接了一通電話,誤了時間。平常他總會準時下班,快快吃完晚飯,讓他負責的管家可以把廚房打理好,然後從從容容地去上課。
「喔,吃過了。」爾雅有點不安地回答。主人都還沒吃,她就把自己喂飽了,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陸以軒看了一眼手表,把剛月兌下的皮鞋又穿了回去,「我送你去上課吧,快遲到了。」
「陸先生,不用了。慢個一、二十分鐘沒有關系的。」得讓他吃重新加熱過的食物,她已經很過意不去。
「別羅嗉了,」他有些不耐煩,「快去拿書包吧!」
「謝謝你,陸先生。」爾雅很快地跑回自己房間里,拿了背包。
她一定要在每句話里都加上陸先生這三個字嗎?他下滿又毫不講理地咕噥著。忘了今天的情勢,完全是由他主導的……
他不也是在每一次不得下稱呼她時,喊她方小姐嗎?
在那樣吻過她之後,這個用訶顯得十分奇怪。
他只是害怕自己又忘情地喊出那兩個字……
她當然不是尋尋……
車子停在十字路口時,他仍然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明明不是尋尋……
「對不起,那天我不該……」他沒有說完,仍弄不清楚為什麼道歉,他不該吻她?還是不該把她當做尋尋?
方爾雅也有相同的疑問。兩件事都沒錯,只有他說的不該兩個字才是錯的。
她很想這樣回答。只有殘存的自尊心才阻止了她。無論如何不想對他承認,她迷戀他到無可救藥,就算明知自己是代替品都無所謂。
「沒關系,人都有一時沖動的時候,你不用在放心上。」
不用放在心上?她這麼說是因為她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嗎?
怒意頓生!他不由得又想起之前她是以什麼為生的。她吻過的男人不知凡幾,當然不會放在心上。或許他該把那個吻的代價加到下個月薪水,還是像他所看過的,直接把鈔票塞進她的上衣?
他不再說話,車子加速往前進,闖過一個黃燈。
她沒有錯過第一節的點名。
她的腳步踩過紅磚道旁樹籬的影子,沉重地向前邁進。路燈映出兩排古老的樁樹張牙舞爪的枝干,濃密的樹冠在夜色中像一把巨大的黑傘,擋不了夜風,只擋住了月光與星光。
這條單行道的盡頭就是他的家。
方爾雅停下腳步,抬頭凝望著那棟美輪美奐的大樓,每一個窗口都有溫暖的燈光流瀉而出,好讓夜歸人不致迷途。
那些燈光里,沒有一盞是為了她而點的。
「小雅!」
機車的咆哮嘎然而止,緊接著是一聲她熟悉的呼喚。
爾雅轉過頭,一名機車騎士正月兌下安全帽,露出一張端正的臉孔,過長的頭發直覆到他牛仔外套的領子上。
「阿祥,是你。」
「小雅,怎麼你搬家都不跟我說?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他一開口就是興師問罪。
「找我做什麼?有事嗎?」她淡淡地反問。
「我不是答應過你,一退伍我們就結婚的嗎?怎麼你還問我找你做什麼?你是不是變心了?那個男人是誰?」他咄咄逼人地追問。
「什麼男人?」
「什麼男人?你還要否認?林媽媽家的小芳親眼看到告訴我的,說今天晚上—個男人開車送你去學校,還是一部很值錢的進口車。就是小芳告訴我你在補校念書,她跟你同校。他到底是誰,敢搶我的馬子?」
「你別胡說,他是我老板。」
「好啊,你姘上個大老板就想把我一腳踢開,也不想想這幾年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錢!」魏孟祥愈想愈是生氣,他花了那麼多錢,卻什麼實際的甜頭都沒嘗到,現在反倒便宜了別的男人!
「在我身上花錢的不只你一個,難道我也要一個一個嫁給他們嗎?」爾雅冷冷地回答。
「好,算你狠!今天不管你願不願嫁我,橫豎你都得是我的人。」他不待說完,就粗魯地一把將她扯進懷中,強硬地壓著她的唇。
爾雅奮力地想要躲開,喇叭聲急促地響起,她扭過頭看見一部熟悉的黑色汽車,車前的大燈也跟著亮了起來,刺眼的燈光照得那雙糾纏不休的人影無所遁形。
淚水無聲無息地從面頰上滾落。她掩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不需要讓他來嘲弄自己的眼淚了,一如嘲弄她的過往、她的貧乏。
晚風挾著寒意從未關的落地窗吹了進來,她深深吸了一口,這風仿佛溫暖了她心中的冷意。
好累,她順勢躺在地板上。那華貴的大理石地磚也並不比她的臉頰更冷。她真的好累,就讓她再休息一會兒好了,然後她就會有力氣走回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