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天快黑了。我們是不是就在這鎮上找家客棧休息?這條路我走過的,出了鎮,連可以借宿的人家都沒有。」
厲懷谷考慮了一下,終于點頭。若能連夜趕路,把距離拉遠點是比較安全。可是玉兒病體初愈,體力不支,如何經得起這般折磨?「好,就前面那家小店吧!」
「師父,對不住,是我拖累了你。」小初也知道最好多趕一點路。可她實在一步都走不動了。
「唉,只怪師父學藝不精,始終打不過大師兄。」
「師父還算學藝不精?」小初苦中作樂,還有心情說笑。「那我這幾招三腳貓把式該怎麼來形容?」
「也只能怪妳拜錯師父了。」
「師父真是羞煞徒兒了。人家說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我就算拜天兵天將為師,所能學會的三招兩式,就是逃,逃,逃,逃,逃!」
厲懷谷也笑了。他這徒兒學武的天分極差,除了身子還算輕盈,輕功學得還不錯之外,簡直一無是處。也難怪二師兄生前,什麼也沒教給女兒。
「這也怪不得妳,天資是無法勉強的。我們三個師兄弟,就大師兄資質最佳,所以武功最高強,可惜他心術不正。」
小初忍不住嘟著嘴抱怨。「這都是爺爺的不是,明知大師伯心術不正,還教他武功,害大家吃盡苦頭。」
「玉兒,不可說出如此不敬的話!」厲懷谷輕聲責備。「一個人的心術豈是可以輕易看透的?一個惡人若是一眼就讓人看穿他是惡人,再惡也惡不到哪兒去。」
小初噗哧一笑,「師父,你『餓』不到哪兒去,徒兒倒是餓得很。咱們還是先進客棧填填肚子吧。若是被大師伯趕上了,做個飽鬼也總比做個餓鬼強。」
「說得也是。今晚咱師徒倆就大吃一頓,就算明日結伴上黃泉路也不枉了!」厲懷谷此時也想得豁達,躲躲藏藏這許多年,他只舍不得這徒兒花樣年華便送了命。可到了這般地步也只得想開些。
說是要大吃一頓,鄉野小店哪做得出什麼了不得的菜色?來來去去就只是些家常小菜。樣樣都點了一些,也就擺了滿滿一桌,讓小初見了好笑。
「師父,你點了這麼多菜,真當我是牛啊!」
「我有個徒弟其笨如牛,學武不行,吃飯總該厲害點……」
師徒倆說說笑笑間,胃口大開,風卷殘雲似的將桌上各樣小菜席卷了大半。
肚子飽了,也休息夠了,便又有了精神力氣想些別的。
想起了……昨夜……
「玉兒,」厲懷谷奇怪的看著她。「我點的哪一道菜有加了酒嗎?怎麼臉都紅了?」
小初只覺得臉孔越來越熱,她羞窘得不敢抬頭,昨夜……
一想起來只覺又酸,又甜,又苦……黎明前的分別是不是也就永別了……
雙頰上的紅雲漸漸又褪成冰冷的雪白……
「玉兒,妳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我只是累了,想早點回房休息。」
「好,那妳先去休息吧!讓小二哥幫妳帶路。」
小初點點頭,便起身離開。
厲懷谷看她縴弱的背影似乎有氣無力,方才還跟他有說有笑,怎麼一下子又滿懷心事的模樣?
女孩兒家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模。
翌日天未大白,小初師徒準備妥當,便打算趁早趕路。
還沒出店門,角落里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小師弟,急著上哪兒去?咱們師兄弟這麼多年沒見,何不留下來和師兄敘敘舊?」
厲懷谷轉過身子,唇邊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懊來的,躲不過。
「大師兄。」厲懷谷抓著小初的手,將她藏在身後。
小初雖然心中恐懼,仍抬起頭直直望進那人眼中,她死都不會忘記這張臉。
那一夜他闖入父女倆的住處,當著她的面打死了爹,正是大師伯楊景天。
「還有這姑娘,當然是我那好佷女兒。師弟醫術果然了得。她中了我寒冰掌,居然還能讓你救活。」
小初當然開不了口喊他一聲師伯,這惡人那夠格?
「大師兄也用不著拐彎抹角了,你圖的是什麼,大家心知肚明。你要的東西早就被我燒毀了,再也不用痴心妄想。」
「毀了?」楊景天皺著眉,兩片極薄的唇微微往下彎,原本看來斯文的臉孔頓時顯得冷酷無情。他突然又揚起唇角微微一笑,那個笑在白日底下都陰森森的。
「人記著便好。上個月我听說石家堡少主中了子午追魂散,不知是誰治好他的?我真想知道答案。」
厲懷谷知道否認也無用,石家堡人多口雜,話一說出口,便會傳了出去。
他連石磊中了什麼毒都曉得,小初心中大亂。萬一……萬一……他還到石家堡找麻煩……
「師兄,我知我武功不如你,不過你也別妄想我會束手就擒。咱們到外頭找個空曠的地方比劃比劃吧!」
「你想跟我比劃比劃?」楊景天輕視地瞟了他一眼。師弟的武功本就不如他。他也不認為這些年來他能有多少長進。
不過,他也的確無法在百招之內將他制服。
要制住那女娃可輕易得多,楊景天不懷好意地瞄了小初一眼。
厲懷谷立刻明白他的意圖。「師兄猜得沒錯,我師徒倆已經把百毒譜從頭到尾一字不漏的背下來了。毒藥既可殺人,也可以自殺于頃刻之間。面對兩個死人,你是什麼都得不到的。」
這也是師徒倆商量過的。若是萬一不幸被擒,寧可自我了斷,也勝過在師兄手下飽受折磨。
楊景天冷冷地瞪他一眼,看出他並不是虛言恫嚇。他的首要目標是百毒譜,取這兩人性命不過是附帶的罷了。
「師弟,你明知打不過我,這樣拖延時間是要等誰來救你?」
厲懷谷面無表情。能等誰來救他?不過是拖得一刻是一刻……
小鎮外三里處有一座小上坡,坡下頗為隱密。
「就在這兒吧!」厲懷谷往四周張望著。不遠處有座小山,林木郁郁,看來是藏人的好地方。
「好,不跟你唆了。我倒要看你能撐得了多久。還有叫你徒弟別輕舉妄動,借機逃走。否則我立時取她性命。」
厲懷谷本來是有這個打算,就看玉兒能不能見機行事。
面對強敵,他也不客氣。迅速拔劍,往前就刺。
楊景天是老江湖,哪會著了他的道?他一劍立即將他長劍格下。
小初只能焦急的站在一邊觀望。劍光交錯中,她只覺兩人的招式越來越急。本來她還數得清兩人交手了幾招,現下眼花撩亂,哪還看得出?
師父說過,百招之內,他還不致落敗,那百招之後呢?
第一百一十二招,風送荷香。厲懷谷數得清清楚楚。
名字倒是挺雅,全無殺伐之氣。楊景天也沒聞到荷香,只覺劍勢窒了一窒,不如先前靈動。他心中大驚,一直在提防的,怎麼還是中了毒。
他反應也特快,迅疾如電的伸指往厲懷谷頸間一點,厲懷谷頓時僵住不動。
「師父!」小初見師父突然直挺挺的站著,一動也不動,不由得驚慌大喊。
楊景天轉頭瞪她一眼,此刻沒有時間去對付這娃兒了。今日先放過她,改天再來收拾。他扛起厲懷谷的身子,竄入隱密的樹林當中。
小初拔腿就追,那楊景天雖然中了毒,又扛了一個人,然而畢竟內力高她太多,幾下起落後已不見人影……
小初追到林子邊緣,見樹林子陰森森的似暗藏無限殺機,沒敢貿然闖入,心中一陣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大師伯還要逼問百毒譜的內容,應該不會立刻對師父痛下毒手。她的武功不行,專長的是使毒。身上只剩幾味迷香,拿來對付毫無防備的石磊是成的,想對大師伯下毒只怕無濟于事。就算回鎮上去,也只能找到些尋常藥草,配不出什麼獨特的藥物來。
可惜她離開石家時走得匆忙,什麼都來不及準備。
不過眼前這林子……草叢中一抹鮮艷的色澤落入眼底。她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探,就在樹根旁長著幾朵傘狀的蕈菇。朱紅帶白條紋的顏色,甚是可愛,她記得在百毒譜上讀過的,它有著和外表全然不配的渾名--拔舌地獄菇。吃下之後立時便啞了,三個時辰之後,毒發身亡。
小初小心地用匕首割下用帕子包好。可現下的問題是︰怎樣才能讓大師伯吃下去……
一時想不出辦法來,只得且戰且走。她鼓起勇氣,往樹林深處走去,這里頭可不知藏了多少好東西……
走到樹林中間時,她見到一株參天的古木之下長著一棵奇特的小樹。似乎因為長年不見天日,樹干通體雪白。初生的小芽是極淺極淺的綠,淺得像是透明,一簇簇長在枝頭,像朵花似的。小初看上的是它的樹枝。她截下幾段,切得整整齊齊捆成一小把。這種小樹名叫迷魂木,燒起來無色無味,是藥效極強的迷藥。
這一帶地勢在日落之後時常起霧,迷魂木的煙氣混在霧中,極不容易察覺。既找著了這兩樣好東西,小初稍微安下心來。現在就等太陽下山……
方才她一路走來,已留意到地上的足印。大師伯背了一個人,想不留下痕跡是不可能的。兩行足印向山腳下迤邐而去,最後通到一個山洞前。若非有鞋印指引,小初就算走到洞口也認不出來。密密實實的草叢掩住洞口,看來極為隱密。
她耐心的在樹上守了兩個時辰,終于看到大師伯走出山洞。小初等他走遠了,便溜下樹來,進入洞中。
山洞里倒沒她料想的那般陰暗。原來山洞位于山月復之中,洞頂有一天然缺口,正好把日光引了進來。厲懷谷就躺在缺口之下,雙目緊閉,毫無動靜。
「師父!」小初跪在他身邊,焦急的喊著。
厲懷谷口不能言,只能睜開眼楮,以眼色向徒兒示意。
小初解開他的穴道。「師父,你哪里受傷了?」
厲懷谷嘆口氣。「唉,四肢都被打斷了,動也不能動,大師兄下手果然狠辣。」
小初先幫師父接好了斷骨。「師父,我們先離開這兒。」
厲懷谷苦笑著搖頭。「只怕大師兄立刻就回來了。」
小初知師父說得沒錯。她向四周瞧了瞧,見地上已架起了一堆柴火。「師父,這些柴是大師伯堆的嗎?」
「是啊,」厲懷谷點點頭。「他大概是打算到樹林子里打些野味。方才比武時我對他下了毒蓮花。他花了大概一個多時辰才將毒性完全逼出,想必耗損了不少內力,肚子應該很餓了。」
毒蓮花只生長于雪山絕頂的神仙池中,花開並蒂,一紅一白,白花有毒,唯有紅花能解。可要是踫到一流高手,自行以內力逼出,倒也不是難事。
小初低頭想了想。「我有辦法了。」她從懷中將那一小把迷魂木取了出來,一小段、一小段混在柴火之中,稍作整理,讓外觀看不出異樣。
厲懷谷眼楮一亮。「是迷魂木。」
「嗯,」小初點點頭。「我方才在林子里頭找到的。咱們先把大師伯迷昏了再走。」
「好,妳先去躲起來,小心些,別讓大師兄發現了。」
「知道了,師父。」小初躍上洞頂,躲在那兒屏氣凝神的監視。
丙然沒一會兒就見到楊景天手里提著兩頭已經剝洗干淨的獐子走進山洞。又取了根樹枝串了頭獐子架在干柴上升起火來。
他只吸了一口煙氣便覺頭昏眼花,連忙一腳踢翻了柴火,便跌坐在地上。
四面洞壁扭曲似要朝他壓將下來,眼前有無數人影晃動,讓他模不著目標在哪兒。他勉力定下神,運功驅毒。待再睜眼一看,原本躺在地上的厲懷谷已不見人影。
定是著了小女娃的暗算,他咬牙切齒,飛身奔出洞口,在林中胡找一通。他只道那師徒倆必是逃得遠遠的,對洞口附近反倒沒有留意。
小初和師父並未走遠,他們就藏在洞口左邊的長草叢中。待見得大師伯怒沖沖的跑出山洞,她立刻回到洞中,將切碎的蕈菇全數塞入一旁墊在樹葉上那頭獐子月復中。以大師伯謹慎的程度,燒烤過的那一頭,他只怕不會再去吃它。
一準備妥當,她躍回洞頂窺視。
沒過多久,她見大師伯氣呼呼的回到山洞。他從散落的柴火揀出那幾段迷魂木棄置一旁,再重新把火升起來,把獐子放到架上。
拔舌地獄菇一經燒烤,汁液滲入鮮肉之中,等大師伯一吃,必然中毒,從此解決這心頭大患。
楊景天也不浪費時間,馬上盤起腿來,運功清除體內余毒。過了好一會兒仍是動也不動。
獐子已經熟透了,香味在洞中飄散,還逸出洞口,連小初都聞到了,大師伯仍是無動于衷。
小初幾乎忍不住要出聲去提醒他,再烤下去就變成焦炭了……
那只獐子最後還是變成焦炭,香氣已然消失,只剩下焦味。
小初只得沮喪的回到師父的藏身之處。
厲懷谷只看了她一眼,還沒開口詢問,就知小初的計畫必定出了差錯。
「獐子烤焦了。」
唉,師徒倆同聲一嘆。可惜了那只好獐子和難得一見的拔舌地獄菇……
還是趕緊走人吧!
否則等大師伯再出洞找尋獵物,兩人就要變成被獵的獐子了。
日落之前,兩人回到昨日投宿的客棧。
今日的情況要比昨日壞上百倍。厲懷谷受了重傷,已全然無法自保,更別提要保護小初。
小初先把師父送進房間安頓好,再跟小二哥點了幾樣小菜送進房間。
待服侍師父睡下,她才回到自己房間,雖然疲憊卻毫無睡意。
接下來該怎麼辦?師父受了重傷,得趕緊找個地方讓他養傷才好,不宜再四處奔波……
門外傳來低低的交談聲,小初立刻吹熄燭火。
「客倌,你要找的姑娘就住這房間,一定不會錯,她很好認的。」
「嗯。」模模糊糊的一聲回答。
小二領了賞金便離開了。
來人站在門外,過了好一會兒才舉手敲門。
小初無可奈何只得躲在門邊。究竟是何人?大師伯可不會那麼客氣還會敲門。
門板又被輕敲了一下,夾著一聲低喚︰「妹妹……」
只一聲,她便認了出來。
小初飛快的抽出門栓,投入他懷中。「磊哥哥……」
「我總算找到妳了。」他緊緊擁著她,一刻也不願再松手。
「你來了。」她安心的嘆氣。一放下心,眼淚便不住的往下掉,再也止不住。
「怎麼就偷偷走了?」他輕聲責備道,想起這兩日的擔心與害怕,便忍不住埋怨著。
「不想連累你嘛!」
「傻瓜,妳的事就是我的事。咱們還要分什麼彼此嗎?妳騙得我好苦。」
「你……你都知道了?」小初有些不安的盯著他。明眸中淚水未收,頰上淚痕未干。
見她這模樣,石磊就是有滿腔怨氣,也都煙消雲散了。
「知道什麼了?」他似笑非笑的瞅著她,她瞞著他的事可不只一件。
小初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只揀眼前最重要的事開口。「師父受傷了。」
「是誰下的手?」
「是我大師伯,他叫楊景天。」
小初話說從頭,自十余年前楊景天闖入她家中那一夜說起……
「原來如此。妳怎麼對磊哥哥這麼沒信心?怕我打不過他?」這也怪不得小初,他幾次都著了她的道,三兩下就被她擺平了。在心愛的女子面前偏偏如此無用,實在太不爭氣了。
「師父說過,大師伯的武功大概和你不相上下。可是他是個老江湖,人又狡猾。今天我們本來有機會除掉他的,可惜功虧一簣。」
「他有妳這麼狡猾嗎?騙得我團團轉。」他開玩笑的說道。
「人家和你說正經的。」
「妳別擔心妳大師伯,一切都交給我。明天我先將妳和師父送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再去對付他。」
「不要。」小初立刻反對。「我和你一起去。」她會醫術又會用毒,總幫得上忙吧,只要事先準備得周全點就是。而且她也擔心他單獨前去,更不願和他分開。
石磊考慮了一下,也同意了。「好吧。」讓她跟在身邊,他心里也踏實些。
「磊哥哥……」
「嗯?」他也應了聲。
「我好象好久沒有這樣喊過你了呢。」
「是啊,我也挺想念妳從前罵我的樣子呢!」
「我……我哪有罵過你啊!人家對你可一向都是最溫柔體貼的。」
「是溫柔體貼,還是刁鑽古怪?」
「我哪有刁鑽古怪?都是你在罵我吧!」小初不滿的嘟著嘴。
「好,不刁鑽古怪,是嬌俏可愛。可以了吧?」
「這才象話。」她彎了彎唇角,嬌媚的一笑。
這一笑讓石磊再也無法克制。
「磊哥哥會說話吧!那妳是不是該賞點什麼?」光是擁抱已經不能讓他滿足。他的雙唇不安分的悄悄往她頸間移動,再偷襲她雪白的粉頰。
「什麼……獎賞……」小初迷醉的低問,話問得不清不楚。
「像前天夜里啊!我們……」他以行動喚醒她的記憶。
小初當然沒有忘記。她記得那時候,她的雙手緊緊環住他的頸項,然後……
他的唇離開她的唇上,繼續向她的臉頰上移去,溫柔地一道一道輕吻著她頰上的傷痕……
「還痛嗎?」
「啊?!」小初頓時輕喊一聲,驀然離開他懷中,伸手摀著臉頰。
「怎麼了?是不是弄痛妳了?」
「人家……人家……不要你看到這些疤,好丑!」
「哪有?我看看。」他不由分說又把她帶進懷中,抓下她的手。「妹妹,我說這些疤一定不是妳大師伯劃傷的,是妳自己,對不對?妳把心愛之人的名字刻在臉上,卻又不好意思承認。妳瞧,這不正正是個磊字嗎?」
听了他的玩笑話,小初沒有笑,反而又哭了起來。「你會不會算數?一個磊字總共有十五劃,我數過好多逼了,人家的傷疤才只有十一劃。怎麼到你眼里,又多出了幾劃來了?一定是你覺得很難看,才會連算都算錯了。」
石磊一听簡直哭笑不得。「不難看,不難看,我的小初妹妹哪有難看的時候?」
「有,你說過人家是夜叉。」
「我哪有?」石磊大喊冤枉。
「我親耳听見的。」小初指證歷歷。「就在我們成親那一夜,你沒有進新房,我去找你。」
唉,是有的。石磊也想起來了,自知理虧的模模鼻子認錯。「那時候我不知道新娘子是妳啊!那一晚妳有來我?可是我沒見到妳啊!」要是那一夜見到了,該有多好……
「你當然沒見到我!哼!你忙著和你的心蓮表妹親嘴!」
這……真是無可抵賴了,怎麼連這一幕都教她瞧見了……
「妳原諒我吧!妹妹。」他只得低聲懇求。「以後我一定不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世上唯一的美人就是小初妹妹妳,其它的我全當她們是夜叉,這樣好不好?」
小初終于忍不住笑了。「磊哥哥,這樣你以後上街可難過了,一路的夜叉滿街走……對不起,我知道那件事不能怪你,我只是胡亂吃醋。」
「提到吃醋呢,我可也有帳要跟妳算。」一回想起她和王凱在一起的那一夜,他就有滿肚子的不快。雖然明知其實小初和王凱之間,什麼事都沒有……
「啊?」小初疑問的應了一聲。
「那天晚上,妳怎麼可以衣服穿得那麼少,單獨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小初一時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她衣服穿得「很少」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只有兩天前……這哪能怪她?明明是磊哥哥自己闖進來為所欲為……
石磊見她仍一臉莫名其妙,干脆把話挑明了。「那個王凱啊!妳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妳上身只穿了件肚兜,胸口、臂膀、頸項都教人給瞧去了,妳怎麼賠我?」
「你別冤枉好人,人家王凱是個君子。」
「哼!」他冷哼一聲,「妳還敢幫他說話?」
「那件事是我托他幫忙的,怎能怪他?何況那天晚上,他一直低著頭,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他哪有看到什麼?」
沒有看到什麼?他敢打賭,那小子一定忍不住偷看了那麼一兩眼……
「回去以後,我就去把他的兩個眼珠子挖出來。」他毫不講理的說道。
「磊哥哥,他真的是個好人。」
「他是好人?妳以為我看不出來他喜歡妳嗎?」
小初無法否認。「這也不是罪大惡極啊!」
「總之,妳要補償我。」他不懷好意的說道。
「怎麼補償?」小初呆呆的問道。
「這樣……」他再度親上她的唇。「這樣……」一手拉開她胸前的衣襟。「還有這樣……」另一只手迫不及待的探入她衣中……
「喔……」她申吟一聲。「師父就睡在隔壁,他會听見的……」
「听不到的……」他低聲誘哄著。
听不到?僅只一牆之隔的厲懷谷幾乎忍俊不住。這一對冤家以為他四肢斷了,耳朵也听不見了嗎?
不過接下來的可不好再听下去了。他索性拉高棉被蒙著頭,緊掩著耳朵,躲在被中,仍忍不住一陣悶笑。
真是好一對冤家……
翌日一太早,小初挽著石磊的手去敲師父的房門。
「師父,你醒了嗎?」小初神清氣爽的喊了聲。
「醒了,進來吧。」
小初開了門。「師父,石磊來了。昨晚深夜到的,見你睡了,就沒打擾你。」
「我听見了。」厲懷谷一想起昨夜這小倆口的對話,仍是一臉笑意。
听見了?小初愣了一下。師父是听見什麼了?該不會……
她臉上驀然羞紅,埋怨的瞪了石磊一眼便垂下頭,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可以鑽進去。
石磊也氣惱地看了厲懷谷一眼。昨夜他不是沒考慮到若是師父還醒著,不會听不見隔壁房的動靜的。只是一見到小初,他哪里還忍得住?
師父偏偏還要讓小初受窘。
唉呀!討人嫌了。難怪今天就要被人送得遠遠的,但他還是忍不住要捉弄徒兒一番。誰讓她連對師父都不說老實話!
當年她挨了那一掌,他根本就不用那麼麻煩去找來各種奇奇怪怪的藥草讓她吃的。只要將她送回石磊身邊,怕不三兩天就痊愈了!
瞧她倚在石磊身邊那副小鳥依人的模樣,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這話也不算對,當年她也才十二歲,就已經不中留了……
「師父,我已經雇了一輛馬車,請兩位鏢局的朋友護送你到石家一處隱密的別業養傷。等一用過早飯就上路,好嗎?」
還能不好嗎?夾在這一對之間,妨礙他們卿卿我我,多礙眼啊!
「好,我把徒兒交給你了。你可不能對不起她。還有你去找我大師兄,一定不可以大意,要處處小心謹慎,記住了嗎?」
「記住了,師父。」
听他一口一句師父,叫得親切,厲懷谷也頗安慰。這小子把玉兒的親人也完全當是自己的親人了,將來對玉兒一定是很好的,再也用不著替她操心。
他也總算對得起二師兄了……
「昨日師父和我便是從這個山洞逃走的。」
送走了師父,小初帶著石磊回到昨日遇險的山洞。兩人在洞口觀望了好一陣子,又來來回回仔細察看幾道足跡。昨日三人在洞口幾番進出,鞋印凌亂,此時已瞧不出所以然來。
石磊帶著小初躍上洞頂,從頂上望下去,洞中情景一目了然,已經沒有人煙,地上丟著兩頭沒吃過的獐子,另有一堆凌亂的獸骨。顯見得楊景天後來又出洞去打了獵物。若不是師徒兩人見情形不對先走人的話,只怕此時……
小初一想到這里,仍忍不住一陣抖嗦……
「別怕,」石磊緊握著她的手輕聲道︰「有我在妳身邊,什麼都不用怕。」
小初信任的點點頭。「看來楊景天早就走了。」
「這也無妨,我已經委托幾位道上的朋友幫我留意,很快就會有消息了。」他可不打算等著楊景天找上小初。
「那我們趕緊定吧,這林子陰森森的,讓人挺不舒服。」
兩人回到稍遠處系馬的地方,重新上馬,疾馳而去。直到大太陽底下才勒住馬兒。那匹通體黑亮的駿馬長嘶一聲,似乎也都不喜歡那座陰暗的樹林。
「我們先回城里,去找家大客棧住下來。」小初妹妹的病體初愈,實不宜太過奔波。
「不回昨天的客棧嗎?我覺得那兒挺好的。」
「不好。」石磊戲譫地在她耳邊低語。「牆壁太薄了……」
小初听見他曖昧的言詞,紅著臉不滿的在他懷中轉過身,仰頭瞪了他一眼。
正好中了他的意,石磊滿臉笑意欣然的低頭佔據自動送上門來的芳唇,久久不放……
一直到幾乎喘不過氣,小初才回過神地埋怨︰「你,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真是膽大妄為。可她剛剛怎麼沒想到馬上阻止他?唉!
又羞又氣的瞪他一眼,石磊簡直是吃定她了。
他依舊是滿臉笑意,呼吸仍有些急促,似乎沒一點緩和的跡象。「咱們趕緊回城里找家客棧,有屋頂,有四面牆,見不著太陽,不是光天化日,做什麼都可以……」
話聲方落,他迫不及待的低喝一聲,策馬快奔……
怎麼又是在這一處土坡之下?
小初猶記得,師父上回就是在這兒被楊景天擄走的。
她只知石磊武功不弱,和大師伯相較之下,能有多少勝算,她可全然不知。雖然石磊一再要她放心,可那會不會只是安慰的話?
一開始見他們一來一往,似乎誰也佔不了上風。
兩人的劍武都不求急,尚有余裕說話。
「小子,這幾日放話找我的就是你吧!」楊景天一開始並不把石家堡的少堡主放在眼里。石家堡並非武林世家,不過是生意人。石少主會武也不是什麼秘密,但從來也沒听說他和什麼高手比劃過。想來是有自知之明,習武僅求自保罷了。
不過一開始那幾招倒也使得有模有樣,中規中矩,只是看不出他的武功來歷。
「是我。」石磊氣定神閑的和他對答,仍不時留意小初的動靜。「你傷了我的妻子,我自然要找你。」
「唷,那丫頭可是攀上枝頭成鳳凰了,只不過這頭鳳凰呢,今日我就要把她的羽毛一根一根給拆下來。」
一听到他的惡語,石磊倏地展開攻勢,不打算再和他耗下去了。
那楊景天暗暗心驚,源源不絕的攻勢如排山倒海而來,弄得他左支右絀,連自保都不能了。
兩人再過三招,楊景天已全然無力招架。
「你……你師父是誰?」楊景天驚駭低問,一開口更是狼狽。
「我的師父,沒有名字。」石磊微微一笑。
楊景天臉色大變,繼而了然--沒有名字--「原來……是……無名老人……」他不得不敗得心服口服。
石磊也不否認,長劍精準的往他胸口一送,頓時取了他的性命。
小初見楊景天中劍倒地,立刻奔向石磊懷中。「磊哥哥,他死了嗎?他真的死了嗎?方才我好擔心啊!」
「怎麼還對我這麼沒信心,太不給磊哥哥面子了吧!」
「磊哥哥,你好厲害。」
總算說了句好听的話。石磊驕傲的點點頭,全然不似方才那名冷靜的劍客。
這回總算沒當著妹妹面前失了面子。他忍不住得意的大笑一聲。
「你好象比我還高興?」
「大仇得報,當然高興。」
「磊哥哥也和他有仇?」
「這個惡人,殺他十次都不夠!」他一手輕撫著小初的秀發。「他殺了我岳父、傷了我的小初妹妹,最可惡的是他害得我們分離十年,不得相見。」
「磊哥哥,謝謝你。」小初感動的說道。
「還說什麼傻話?夫妻本是一體,哪還分什麼妳我?」
「磊哥哥現在會甜言蜜語了。以前啊,就沒听過你對我說過什麼好听的話。」
「以前我還沒學會啊!」
「喔--」小初故意拉長了聲音。心情一放松,她便很有興致和石磊抬杠了。「那麼這幾年你是從誰那兒學會的?」
石磊也還算機伶,沒落入她的陷阱。「人長大了,自然就會了。」
「可是我好象還沒學會呢!」
「不是沒學會,是妳小氣。」
她才不小氣,她有許多許多的話要對他說,只是說不出口。
「磊哥哥,我……我……」她仍是不好意思把話說完,索性拉下他的頸子,吻住他的唇。
石磊也沒有任何抱怨……用做的……似乎更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