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散發 美人救英雄

藍天碧海,夏日將快成為另一個過去。我告訴自己,非得利用這寶貴的時間作最後一次耍樂。

我的嗜好是潛水,

當下便駕小船出海,帶備一切工具,打算捉數條大魚,回家煮了請客。

同日的西沙灣已停滿游艇,我厭惡地將自己的小船駛往比較偏僻的地方。

討厭游艇上的男女,根本不是真正來運動或是欣賞風景,有人在甲板上搓四圈,又有人在比較身世,交際應酬亮相,無論什麼,倫落在他們手中,一切都變為庸俗。

我穿好橡皮衣與裝備,提著魚叉,靜靜落水。

海底真的美妙,靜寂、涼快、美麗。

我緩緩暢泳、轉身、手舞、足蹈。

岩石上有的是鮑魚,我很快敲下一大網,提著回船。

再下水,大魚在我身邊游過,石斑的翅張開,翩翩搖動,我不忍下手,反正一味清蒸鮑魚已經足夠,正在洋洋得意之際,看到不遠之處有一群水母。

如芭蕾舞女般瀟灑的嗜哩魚!我不欲錯過奇景,立刻追上去。

它們全身透明,隱隱發出碧藍的光芒,裙邊抖動,猶如紗衣,曼妙的舞姿吸引我,我越跟越遠。

唉,如果不是要維持一份正當的職業,我多希望中途改行做海洋生物學家。

正緊貼著水母追著,忽然大腿一陣疼痛,如火炙一般,我一驚,人便往水下落,本能地抖動大腿,看到腿上附著一只俗稱藍色魔鬼的嗜哩魚。

我用手去拉,幸虧戴著手套,但是連著水母而出的是我一大塊皮膚,血肉淋灕。

我詛咒,血味足以引來鯊魚,不過這一區是安全的。

水母,這麼美麗的名字,這麼美麗的生物,卻這麼毒辣及難以應付,像女人。

因為痛的緣故,我匆匆往水面上升,已經看到水面的亮光,但是左腿痙攣我失去游動的能力。

我努力吸氧氣,拍打水面,企圖上升,但是,恐懼侵佔我的心,雖然我的頭腦還是清醒,但左腿已經麻痹。

明明看得見亮光,我甚至可以模得到游艇的底部,但是差那麼十余公尺,我快成為海底冤魂。

我越來越怕,難道我王光宇命畢此地?

不可能,我整個人還很清醒,海自小是我的朋友,不可能,我要如往日一般活著回去,家人都在等我,我要活著回去。

但是我的身體卻不听使喚,越沉越低,我苦苦的作最後掙扎,左腿的麻痹與痛楚也不覺得,我大力除下氧氣筒,真笨,怎麼開頭沒想到可以減除重量?

正在生死關頭,我看見有人落水,我揚起手求救,那人和衣游過來,幫我月兌下鉛衣、氣筒,一手搭著我腰部,引我升上水面。

我在突然之間遇到救星,本能使我緊抓住他的頭發與手臂,他吃痛,吞進兩口水,用力掌摑我的面孔,我才想到這樣子會導致兩人喪命,于是放松身體,讓他拉我上去。

遇見空氣我就落得半昏迷狀態,躺在甲板上,不斷痙攣,有人大聲呼喊,酒與毛氈被遞上來,又有人報警。

有女士驚呼,這些該死的女人,什麼都尖叫一番以示她們之矜貴,討厭之至。

奇怪,從鬼門關處兜了一個圈子回來,我並不害怕,一直有思想的能力,怎麼會這樣呢?但是卻完全不能動彈,我甚至睜不開眼楮。

有人用藥水替我洗傷口,神經交替反應,肌肉跳了兩跳,可以感到傷口面積很大,將來好了也有大疤,不過小命檢回來也就算了。

我的救命恩人是誰?

真想對著他叩三個響頭。

游艇向岸駛去,我終于失去知覺。

醒來的時候,一片白色,我在醫院里。

首先看到的是母親面孔。

「媽媽。」我叫她。

她完全放心了,「孩子,你醒來啦!靶謝主,嚇壞我。」

護士過來,微笑說︰「休息數天便沒事。」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母親說︰「光宇,如果沒有謝小姐救你,真是—一」她不敢說下去。

「謝‘小姐’?」我愕然,「救我的是女孩子?」

「是呀,當日在游艇上,玩的玩,打瞌睡的盹著了,只有謝小姐在釣魚,忽然她看到海底有人在掙扎,便和衣跳下去救人,孩子,你這次真是險過剃頭。」

「哦。」我心中感恩不盡。

「孩子,那時你很害怕吧,他們說你拉住謝小組的頭發不放,人家的頭皮都險些被你拉了下來。」

我尷尬的漲紅了臉。

「听媽媽的話,以後別再出海了。」

我不出聲。

謝小姐,到底是怎麼樣的一位人物?她長得可俊俏?一時也不好意思問。

「謝小姐那里,我已上門去道謝,留了四包禮品,光宇,人家真是拼了自己一條命來救你一條命,這是大恩大德,你想想怎麼報答吧。」

「我以身相報。」我又調皮起來。

「人家稀罕你嗎?人家早有男朋友。」

母親瞪我一眼,「以後記住不準再出海,我只得你一個兒子,你別害我寢食難安。」

我說︰「媽,你越扯越遠了。」

三天後我出院,第一件事便是穿戴整齊地去探訪謝小姐。

她的聲音如銀鈴一般,在電話中拒絕我的探訪—一「不必了,令堂已經表達過她的心意,不過是小事,何足掛齒。」

我只好沒有預約便上門去。

她的辨公室非常豪華,我懷疑謝小姐是這間公司的大人物,秘書小姐問我︰「謝小姐沒有約見你。」

我說︰「請告訴她,我知道她的時間寶貴,但是我是她從海上救回來的那個人。」

「什麼?」女秘書睜大眼楮。

「你照說好了,說王光宇來拜見他的救命恩人。」

女秘書瞪我一眼,懷疑我神經不正常,然後推門進去。

一會兒她出來說︰「謝小姐請你進去。」

她叫謝雪心。

我看到她的時候,呆住了。她的美麗!(美麗在觀者之眼中)我從沒見那麼有神的雙目,那麼烏亮的頭發,以及那麼倔強高傲的嘴角。

她一見我便開口,「王先生,我說過這只是一件小事,希望你不要將之掛在心上。」拒人千里。

我禮貌的說︰「對我是大事,對你是小事,受人花戴萬年香,謝小姐。」

她說︰「我在五分鐘後要開會。」又一招太極。

「家母的意思是,你是否可以賞光來寒舍吃一頓飯?

「不必麻煩令堂,令堂真是客氣,王先生,她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出海。」

「我知道。」

她笑了一笑說︰「請。」

我于是被請出辨公室。

她的職位是︰興昌洋行副經理。

這妞,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怎麼攪的?

無論怎麼樣,她是我的恩人。

恩人!

多老土,廿世紀末一九八二年,哪來的恩人?偏偏我一個大男人要背著這種包袱,太窩囊了,我懊惱的想,但與其死得年輕,當然不如活著有個恩人。

如果我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媽真難活,我捏著一把冷汗。所以在我的恩人面前,我如何敢吹一口大氣?

老媽說︰「真沒用,請個女孩子回來吃飯都做不到,你攪什麼鬼?」

我瞪她一眼,「人家不愛來,難道我縛了她來?」

「感情可以培養,」她咕噥,「你又那麼久沒女朋友,你想想仔細。」

「媽,我不明白你說話的藝術,請簡化一點。」

「光宇,你們兩個是有緣人,索性撮合在一起,豈非大妙?」她興奮的說。

這一趟她又說得太簡單了,怎麼會有這種事?一男一女,走在一起,馬上可以燃起火花?這不是比盲婚更有藝術?

況且那謝小姐人如其名,像團冰山,近不了身。成日便對牢一個那麼樣的女朋友,我吐吐舌頭,謝謝,我吃不消。

「光宇,你賊頭賊腦的想些什麼?」媽媽喝道。

「沒什麼。」

「你帶回來的那些女孩子,我沒一個看得順眼,全部小舞女似,穿金戴銀,濃妝艷抹,哪有一個及得上謝小姐?」

這倒是真的。

但老媽不懂得其中快巧,小舞女容易對付,咱們下了班已經筋疲力盡,誰還有興致刻骨銘心的談戀愛?還不是胡亂找個女伴吃飯看戲之類,洋的看膩找土的,如此而已。

媽媽說︰「找對象,謝小姐是好人選。」

我胡調的說︰「我還小,不適宜談戀愛。」

「你看你那個樣子!」媽媽不悅,「自從你父親去世以後,你就吊兒郎當的,像什麼?十年來也不想想成家立室,如今都三十歲了!」

我急急掩上雙耳。

媽不準我出海,但我不信邪,只要不潛水也就是了,我暗自駕船出海釣魚。

想到一個俏女郎冒著生命危險和衣跳下水去救我,不禁心中一陣牽動。

心里溫柔的感覺還沒過去,一艘快艇在我身邊經過,激起一公尺高的浪花,我停楮一看,駕駛人正是謝雪心,滑水的是一個圓面孔小女孩。

她一見到我便板起張臉,像晚娘。

幸虧我夠機靈,賠笑說︰「謝小姐,咱們又見面了。」

她說︰「你不是答應令堂不出海的嗎?何必叫她擔驚受怕,老人家受不起。」

好小子,大庭廣眾之間教訓我。

「我這就回去了。」我油條的說。

「至少等她忘記上次意外的陰影,好嗎?」她把快艇轉個圈。

「好,好!我以後都不再出海。」心想,以後不教你看見就是了,今天太湊巧。

那圓臉女孩說︰「表姐,食物準備好,既然大家認識,過來舉案大嚼吧。」純真的笑容。

謝雪心點點頭,我跟她們上游艇。

她穿著一件黑色泳衣,身裁完全成熟,我暗暗唱聲樂,可惜她的態度殊不性感,否則裙下之臣還不擠破這只船?

我大腿上受水母之害的一塊皮膚仍然女敕紅可怕,她瞥一眼,沒說什麼。

那小女孩問︰「喂!這是什麼疤?好恐怖。」

我不響。

小女孩聳聳肩,替我帶來食物。

我坐在甲板上,老實不客氣的吃起來。

謝雪心忽然說︰「這種水母有毒素,發出麻醉劑,所以當日你無力游上水面。」

我呆住,過半晌嘆口氣,「水底下迷幻醉人,但充滿危機,海底所發生的事,往往神秘得無法解釋。」

「欺山莫欺水。」

「家母還是想請你到舍下吃一頓飯。」

我打蛇隨棍上。

她猶疑。

「就我跟家母,我們家沒有其他人。」

「她真是個好媽媽。」

「我看得出你完全站在她那邊,明晚上六點,我來你公司接你,好嗎?」

她看我一眼,「就是因為令堂叫你來邀請我,你才開的口?」

「不不不,」這妞憑的多心,「當然我也歡迎你,你千萬別誤會。」我有什麼辨法?誰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嗯。」她算是答應了。

我心中放下一塊大石。

「那我回去報告母親。」我說︰」失陪。」

我駕著自己的小艇回去。

媽媽馬上準備起來,象是準備招呼一派人似的,置了一廚房的菜,兩個佣人忙得團團轉。我在旁冷言冷語︰「她最多喝一碗湯,吃半塊胡蘿卜,人家身裁維持得那麼好,當然有秘方。」我差點被趕出廚房。

我去找司機老黃,叫他把那輛老爺摩根開出來。

「車子沒問題吧?」我問。

「當然沒問題,一直維修著。」

「以前剎掣失過靈,同樣的事不會再發生?」

「絕對不會。」

我點點頭。

要印象女人,開這部車子最理想。

看媽媽那麼緊張,我也跟著謹慎起來。

車子離開家是五點半,一路駛向謝雪心的公司,她穿著一身白衣,站在商業大廈門口。

我下車替她開門。

她說︰「這部車子,別半途拋錨才好。」

她不肯上車,「我開我的,跟著你。」

我心中喃喃咒罵,這小子,有風駛盡帆,能給我沒臉,就給我沒臉。

她開了自己的小小日本車出來,跟在我後面。

我發誓說,如果這部車子在半途拋錨,我就回去殺掉司機老黃。

可是不由你不信邪,車子上山時已經氣喘,不一會兒就自動滑停,不肯前進。

我氣得頭臉通紅,用力拍著駕駛盤。

謝雪心停車來看,「怎麼了,什麼地方出毛病?光發脾氣沒有用。」

我們細心查看各類表計,又打開車頭研究,我怒道︰「將它推下海算了。」

她笑吟吟,「那麼不如送給我吧,我會得醫好它。」

「大國手,到底這部鬼車子發生什麼事?」

她瞅我一眼,又要打救我,說道︰「車子沒燃料。」

「什麼?」我瞪目。

「車子沒汽油,就那麼簡單。」

「要命。」我大力拍額角。

「來,我替你加油。」

她熟練的打開車尾箱,取出應用工具,吸出汽油,注入我的車子,我嘆為觀止,很明顯地,她做慣這些功夫,正如她有急救的常識一般,而且都應用在我的身上,唉。

餅一會她拍拍手取出濕紙巾來抹淨油漬,說︰「試開。」

我肅然起敬︰「是,隊長!」

車子果然順利開動,真不由你不服。偉大的女人。

但我們還是遲到了,母親急得團團轉。

謝雪心神靜氣閑地叫聲伯母,老媽才定下心來。

她拉著謝雪心的手不放。

「我這兒子,沒什麼用。」一開口就損我,「就會吃喝玩樂……」把我形容成公子,「你要多多看顧他,」咦,仿佛謝小姐已成為我的女朋友。

謝小姐對老年人真的設話說,一于唔唔唔的應著,非常好耐心。

我馬上覺得受了委曲,她對我,又不見如此忍耐,動不動老大的白眼遞將過來。

一頓飯吃得很多,老媽將所有的海味珍饈往謝雪心的碗里堆,為了禮貌,她吃得脖子都直了。

讓我來打救她吧。我說︰「媽,你不能再叫她吃,人家會吃死的,我與謝小姐出去散散步。」

媽媽狠狠的責備我,「你非但不勸客人多用點菜,你——一」

我拉起謝雪心便走到花園去。

她笑,「這次真的多虧你,不過菜是真的好吃,我一輩子從沒在一頓飯時間吃過那麼多。」

我沉默一會兒,「老人家的想法是很奇怪的,她希望看到年輕人吃得下睡得著。」

忽然謝雪心說︰「偏偏我既吃不下又睡不好。」她很感喟,「工作緊張且忙碌,撲來撲去,神經緊張,下了班還得動腦筋交待第二天開會的事,根本沒有休息,真慘。」

我訝異,「下班就要松弛,所以我愛出海。」

「我體力沒有那麼好。」她輕輕說。

她那強壯的表殼開始溶解。

我說︰「朋友也很重要,有一兩個知己,生活愉快得多。」

她苦笑,「我想我已經把所有的時間奉獻給工作了。」

「那太過份,犧牲太大。」

「一直以來,我認為工作是我的唯一精神寄托。」

「錯了。」我說。

她看我一眼,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按按胃部,「八寶鴨子味道真好。」

「如果你喜歡,請時常賞光。」

她嫣然一笑,女性的柔媚到此刻才露出來。

我有點心動,隨即按捺下去。

我禮貌的送她回家。

回來把司機老黃好好的責備一頓,斗膽,燃料都不夠。

那夜我為謝雪心輾轉反側,難以入寢。

誠然是一個美麗且有靈魂的女郎,但這是一個公平交易的世界,你得到多少,就必要付出多少代價,愛上謝雪心這樣的女人,代價是高昂的,可以想象,她要求男人對她全心全意,男人在她面前,不能行差踏錯。

我猶疑,進一步還是到此為止。

唉,明天又是另外一天,明天再想吧。

到周末,老媽又來向我灌輸她的訓導︰「光宇,你千萬不要把事情丟冷了,要追馬上追,知道嗎?你有兩天假期,怎麼不把人約出來?」

我不出聲,我還要想清楚。

星期六晚上一大班人前往的士高跳舞,我觀光多于耍樂,內心剎那間有一絲寂寞。

大家在舞池中跳躍、歡騰,我喝著飲料,在七彩的閃爍的燈光下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型,是謝雪心。

我忍不住站起來,不錯是她。

忽然之間我不能控制自己,一直向她走去,我投降,我告訴自己,因為有她在身邊,我便有形容不出的安全,看來我已經非她不可。

我帶點傷感,又很快慰,舉起手叫她︰「雪心。」

她轉過頭來,看見是我,也笑了,她也是與一大堆朋友一起來的。

「雪心。」我溫柔地叫她名字,一邊又懷疑在這麼吵鬧的地方,她是否听得見。

說時遲那時快,舞池中正有新潮男女在表演花式舞蹈,男的把女的抱在肩上轉圈,雙腿一下于彈到我肩膀,把我推出數公尺,我住不了腳,滑到在地,感到痛入心肺,馬上握住腿大叫一聲。

他媽的,又受傷了!

謝雪心馬上過來問︰「什麼事?」

「雪心,」我額上布滿黃豆大的汗珠,「雪心,我怕是折斷了骨頭。」

「我的天,我去叫救護車。」她鎮定的說︰「光宇,你忍著點。」

她立刻控制了場面,音樂與燈光同時停止,救傷車在十分鐘內趕到,但我已經痛得七昏八素,咬破了嘴唇。

雪心與我一起到醫院,我閉上眼苦笑,女泰山又來勇救落魄男人了。

怎麼攪的,這個多事之秋,我要證明什麼呢?沒她不行?總有些比較有風度的做法吧。

醫生說我的腿骨折斷,要好好在床上躺著,我看著上了石膏的大腿,啼笑皆非,母親來到醫院的時候,呼地搶天,連雪心都責怪。

她說︰「我叫你好好看住他,你要做個好媳婦呀。」老人家看上似瘋瘋癲癲的,其實是詐癲納福。

雪心尷尬的看我一眼,不說話。

「媽,我沒事,放心好不好?」

她惱怒的說︰「跳舞會跳斷腿?以後不準下舞池!」

不準出海,不準跳舞,我吐吐舌頭,那我只好悶死,我向雪心眨眨眼。

「雪心,我不再理這個猴頭,我把他全交給你了!」老太太一轉身離去。

我同雪心說︰「你別介意。」

「令堂真是又聰明又活潑。

「是的,」我莞爾,「她返老回童了。」

謝雪心也笑了。

「她喜歡你。」我說。

「是的,擠命撮合我們兩人。」

我的心「咚」一跳,試探說︰「可是感情這回事,真的勉強不來。」

她看我一眼,「我曉得其實你是個孝子,你之所以與我約會,不外是因為你母親督促有功。」

「什麼?」我叫起來,「如果我不是在舞池中急著要與你會合,我此刻會躺在醫院里嗎?」

「這麼說,你倒不是完全被逼的羅?」

「嘿,當然不,」我說︰「誰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冒失,也許為了故意制造意外,以便接近你。」

「王光宇,我想你不會有這麼大的苦心。」

我握住她的手,至少我的女朋友可以保護我,不壞呀!我想。

三星期後我可以用拐杖撐著走,我來不及去上班,由雪心開車送我。

我們早就形影不離,母親非常滿意,得到一個神奇女俠做她未來媳婦,她高興了。

她自說自話的替我們籌備起婚禮來,把珠寶交給雪心保管之類。

我跟雪心說︰「如何?嫁過來吧。」

「你不求婚,我怎麼嫁?」

我只好買了束花,端張椅子,請她坐下,可是我的腿尚未痊愈,前跪後跪,跪不下來。

我嘆氣,她說「算了。」

我說︰「欠你一跪。」

便向母親報導喜訊,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還以為她會把我玩個半死。她那冷冰冰的態度收斂得很妥當,前後判若兩人,如果我有什麼話要說,那就是母親選媳婦的眼光真正好。

三個月後我們結婚。

她仍然是我的英雄,常常救我這個男人。

譬如說一次我下廚煎雞蛋,油鍋冒出熊熊的火,嚇得我拔直喉嚨便叫,而結果是雪心趕進來用一塊濕布撲熄煙火。

我說︰「謝謝恩人,謝謝恩人。」人家稱妻為內人,我稱妻為恩人。

這還是小事,譬如說穿著內褲出門去取報紙,門被風吹上,她自超級市場回來,看見我用報紙圍著,馬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立刻從隔壁鄰居處爬露台過去,雖住三樓,也有數十公尺高,她可仍然氣定神閑,替我打開大門。

唉,如果沒有他,日子怎麼過?

有時她也說過,「光宇,你自己要當心,我救得你九十九次,也救不得你一百次。」

「胡說,你要救我一千一萬次,永永遠遠的救我。」

「前輩子欠你的。」雪心說。

或許是。

我仍然想問她,半年前她把我自海底撈上來,有沒有對我施人工呼吸。

我迷迷糊糊的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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