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個女客,叫一杯咖啡,坐了好久,添了又添,累從心跑來跑去。
從心就是這點好,絕不覺煩,一直微笑。
女客終于走了。
老板娘說︰「奇怪,打扮斯文,舉止無聊。」
這時,有洋人流浪漢進來乞食,從心取蚌隔夜?包給他。
老板娘輕輕責備︰「你給他,他天天來,嚇壞正經顧客。」
從心只是陪笑。
話還沒說完,那女客又來了,這次還帶著一個年輕人。兩個人坐下,對著從心指指點點。
老板娘走過去,"兩位要什麼?」
"我們想同那位小姐說幾句話。」
從心忽然害怕。莫非是移民局!
老板娘挺身而出,"你們是哪里的人?」
那年輕人連忙站起來,"我們是華光中文電視台職員,這里是我們名片。」
老板娘一听,立刻變得笑容滿臉,"唉,自己人,為什麼不早說,小明,拿蛋糕來請客,兩位有什麼事?」
那女客笑說︰「我叫李美賜,是這一屆華裔小姐選舉負責人,實不相瞞,看中了那位小姐。」
"是燕陽?阿燕,過來一下。」
從心只得過去。
"請坐。」
"我在工作,站著很好。」
"你叫燕陽?」
從心遲疑著不願回答。
"燕小姐,我們節目你可看過。」
老板娘搶著回答︰「十分精彩,當選的華姐可往香港決賽,往往名成利就,像余杏瑤、陳美順,可是這樣?」
"對,我們希望燕小姐參選。」
老板娘又問︰「一定拿頭獎嗎?」
那年輕人笑了,"我叫李智泉,是廣告部經理。」
呵,智能似泉水一般,那多好。
從心只是不出聲。
華裔小姐第一名?好不令人興奮,這同到紐約做模特兒,或是往荷里活做大明星,是同一式的陷阱吧。
兩個電視台職員同時說︰「燕小姐考慮一下回復我們。」
他們告辭。
從心實時埋頭工作。
鳳凰茶室卻擾攘起來。
"艷色天下事,這老話沒錯。」
"竟然找到這里來。」
"有仙人指路似的。」
"阿燕一下子就成為名女人了。」
"到時別忘記請我們吃大餐。」
老板娘最感慨︰「這樣漂亮,怎麼留得住她。」
從心只當他們在說別人。
她回到公寓,也不提起。
子彤自滑雪營回來,非常興奮,講了又講,拉著從心的手,媽媽長,媽媽短。他是那樣渴望擁有母親,不管真假,是否親生,都不介意,從心為之惻然。
張祖佑說︰「我兌了出版社支票,今天出去吃飯。」
"哎呀,我已經買好菜。」
"明天再煮。」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約會。
他們一行三人去吃西餐,從心第一次被人服侍,很不好意思,她用英語點菜,張祖佑詫異︰「講得好極了。"十分佩服她進步迅速。
表面上看,真像一家三口。
從心十分照顧他們父子,把刀叉、調味品交到張的手中,子彤笑說︰「媽媽,我們自己會。"張祖佑低著頭不出聲。
像,愈來愈像,不是像假妻,而是像亡妻德慈。他暗暗自語︰德慈,你可憐我,可是你陰靈回來照顧我父子?他哽咽。
終于,他不著邊際地問︰「還喜歡這里嗎?」
從心由衷地答︰「喜歡,這里不會先敬羅衣,教育普及,設施完善,是屬于大眾的社會;人人有資格打球、游泳、滑雪……」
張微笑︰「開頭,新移民都如此贊美。」
從心訕訕地說︰「當然,每個社會都有暗涌。」
片刻,大家吃甜品。
"我以為你一來就看見有人跳樓會覺得害怕。」
從心把一勺冰淇淋喂到他嘴里,"我也以為你挺不愛說話。」
子彤看見他倆這般情形不覺高興地笑。
從心享受了一個現成的家庭。
第二天,她收到一份華裔小姐參選表格。
老板娘說︰「還不快填妥送進去。」
從心笑,"我哪里有本錢?」
"我替你找劉律師做提名人。」
"不,我……」
"這是一個機會,阿燕,你不是想掙點錢供養婆婆嗎,在茶餐廳做工哪里有前途。」
"這也是一份正經工作。」
"萬一藉此進了演藝界,財源滾滾來。」
從心笑,"哪有你說得那麼好,說不定有許多黑幕陷阱等著我們去踩。」
老板娘卻遺憾地說︰「我若年輕貌美,勢必闖一闖,入了寶山,再也不會空手回。」
從心的心咯地響了一下。
就這幾年了,十六到二十三,一個女子的青春就這麼多,如果讀好了書做事業,那又不同,那簡直可與天地同壽,才勝于貌,大可做到七老八十,甚至死的那一日。
她周從心會什麼?她只得一雙手。
那天下午,趁空檔,她填妥表格,寄出去。
又跟那位李美賜通過電話。
李女士很高興,"祝你成功。」
賺取經驗,見一下場面,也是好事。
老板娘十分支持,"你受訓期間照支薪。」
"怎麼可以。」
"互相利用,接受訪問,一定要在鳳凰。」
從心笑出來。
可有利用價值了,有人要利用她!是多麼開心及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回到公寓,看見張祖佑一個人對著窗口,像在凝視什麼。從心問︰「吃過午飯沒有?」
他卻靜靜問︰「你參加選美?」
"是。」
"電視台有人打電話來,說明早九點鐘通告。」「謝謝你。」
"你可知選美需穿著游泳衣在眾目睽睽之下四處走?」
"我听說過。」
"你不怕?」
從心不出聲。
"你同燕陽真的相似。」
從心輕輕說︰「這是罵我吧。」
"你是我什麼人,我同你什麼關系,我怎麼敢罵你。」
"張先生,你這人真不好相處。」
"真是難為了你,我這人又盲又窮,是根廢柴,你早日飛出去吧,我不阻你前程。」
他回到房里,關上門,再也不出來
從心發覺自己竟與張祖佑吵架了。
罷在懊惱,電話鈴響。
"燕小姐,我是電視台李智泉,記得嗎,有一則化妝品硬照廣告,想找你拍攝,酬勞是────」
他說了一個數字。
啊,是可邀付永華大廈三個月房租。
從心沖動地說︰「我立刻來。」
她不想欠張氏人情。
李智泉笑了,"不是今天,是下星期。」
從心這才想起來,"我不會……」
"沒關系,有專人指導。"她只需人到就可以。
接著幾天之內,張祖佑沒與她說過一句話。
到了約好的日子時間,李智泉來接從心。
他開著一輛小跑車,活潑開朗,能說會道,雙目明亮,可是,從心卻牽掛小鮑寓里的張祖佑。李智泉把她帶到一個攝制室,工作人員已經在等候,一見從心,都一怔。
"阿智,有這樣的人才,怎麼不早說?」
立刻有三、四雙手來侍候她,有人替她噴濕頭發,重新做發型,又有化妝師來幫她打扮,攝影師在她臉上測光,李智泉遞茶水給從心。
接著,好幾個金發美女鶯聲嚦嚦走進來,人人衣不蔽體,露著腰肢肚臍,二話不說,當眾更衣。
從心立刻眼觀鼻,鼻觀心。
她們與李智泉態度親熱,不避嫌疑。
從心明白沉默是金,一聲不響,看上去,非常冷酷及有信心的樣子。其實,已經嚇破了膽。
那班洋女見一個華女動也不動扳著面孔,倒也不敢造次,各自喝黑咖啡及不斷抽?。
化好妝,從心在鏡子里看到自己,更是驚上加驚。
只見整張面孔閃亮,銀白眼瞼上貼著一顆顆假鑽石,像化妝舞會中面具。她看向李智泉。
誰知李君過來輕柔的說︰「原來你有一張這樣完美的面孔。」
攝影師更是贊不絕口。
李問︰「你是混血兒?」
從心不置可否。
"但是又像足華裔,只四分之一哥加索血
統吧。」
周從心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
李智泉讓她簽一張簡單合約,支付她一張支票。
攝影師過來說︰「一出荷里活制作在這里拍外景,正想找特約試鏡,阿燕,你去試試。」
從心還未回答,李智泉已經說︰「可是藝伎桃桃子的故事?」
"是,需要大量東方面孔。」
李智泉說︰「好,我做你經理人。」
從心嚇壞了,"我不會說英語。」
李卻說︰「你講得好極了,放心,導演不會叫特約上台講解火箭科技。"一步一步,把周從心推上舞台。
不,是燕陽,她叫艷陽,艷陽天。
餅一日,從心將支票兌現,把鈔票放在張祖佑面前。
她說︰「這是我付你的房租,請笑納。」
張祖佑很平靜︰「多謝,蝸居淺窄,留不住你,你早日找地方搬吧。」
從心坐下來,不出聲。
"叫人看見公寓里有潦倒漢與小孩同住,大不方便。」
從心仍然不響。
張祖佑故意問︰「咦,你還在這里?」
從心輕輕說︰「是,周從心仍在你面前,燕陽早就走了。」
張祖佑這才驀然想起,啊,原來這聰敏女發覺他是在與燕陽說話。
他眼楮看不見,心情悲愴,一時混淆,以為是燕陽要奔向名利之路。
"對不起,我冒名頂替,令你勾起不愉快記憶。」
"從心,危險。"張袓佑說。
"我知道。"從心說。
"燕陽是你的前車。」
從心抬起頭,"貪慕虛榮的貧女只得一條路,終于會車毀人亡,可是這樣?"她微微笑。
她走近窗戶,往下看,入夜,對面馬路時有形?可疑人物兜售各種毒品,還有流鶯疲倦地向途人媚笑。
這時,自窗外流入的空氣卻不失新鮮。
燕陽與張祖佑之間的關系有點曖昧,就像從心與他一樣,兩個淪落的人,在同一屋檐下掙扎,日久,互相信任依賴,他只得她,她也只有他。
他不舍得燕陽走,他更不想溫婉的從心離開他。
很像古時的落難書生,遭遇奇突,有織女自天上來,救過他一次,走了,然後,再生活在黑暗中,正當絕望,忽然,又來了一名天使。
從心過去握住他的手,"我很感激你收留我。」
張祖佑伸出手,輕輕觸模她的額角,呵,有點傾斜,無父母緣,但是,眉毛濃密細長,鼻梁高挺,輪廓與燕陽真的相似。他嘆口氣。
"又得向子彤解釋你為何離去。」
"他會明白。」
"是,不得不明白之際,也只得明白。」
"遲早,我都得搬出去。」
"你打算一路沿用燕陽身分?」
"還有什麼辦法?"的確沒有更好的途徑。
幸虧這時子彤放學回來,小鮑寓內暫時恢復熱鬧。
周從心要是現在就退縮及改變心意的話,也還來得及,近郊菜園一直聘請工人,還有,制衣廠縫工待遇也不差,快餐店、超級市場,都需要人手,養活自己,不是難事。
這不是一個勢利的社會,動輒看不起人,是先會被人看不起的,白領、藍領、每一個人都有他的功能、位置。人格有高低、職業不分貴賤。
從心知道是她本身有野心。
她匯錢給信義婆︰「我已經習慣當地生活,第一次看到下鵝毛大雪,原來同圖片中一模一樣,可愛地白皚皚一片,不過走路可要小心。」
忽然放下筆,落淚飲泣。
張祖佑听見她對未來的恐懼,卻沒有能力安慰保護她,他比她還要難過。
他沒有條件留住她。
第二天,李智泉又來接從心。
"這是一個百貨公司單張里的睡衣廣告,你放心,絕不暴露。」
到了現場,開始工作,負責人大聲吼叫︰「泰拉勒冰斯基在什麼地方,泰拉到了沒有?」
有人回答︰「泰拉的姊妹說她不能來,她醉得不醒人事。」
昂責人一邊詛咒一邊問︰「燕子,你來,雙倍酬勞。」
一邊把半透明的內衣遞過去。
李智泉剛走開,從心發覺她也不需要誰來替她說話,不痛苦,何來收獲。
她一言不發接過內衣,立刻換上。
從心不敢照鏡子,吸一口氣,走回燈光下。
「嘩,漂亮極了,叫泰拉繼續昏睡。」
李智泉來接她,看到從心無邪地微笑,示範最性感的內方,不禁呆住。
真沒想到她的身段也這麼好,他躊躇片刻,不,她會是他的猛將,他不能踫她。
拍攝完畢,從心穿回大襯衫。
李智泉低聲問︰「不覺委屈?」
「模特兒工作就是這樣。」
李智泉有點佩服。
從心說︰「我須去華姐彩排。」
「一時三刻發生這許多事,你應付得很好。」
真的。
百忙中還教子彤中文,有時一邊刷牙一邊教筆畫。
一大早起來如常到鳳凰茶室,下班趕回公寓替張祖佑打點一下,上英文班,往電視台排練,集體接受訪問、拍照,做模特兒工作,她居然氣定神閑。
老板娘千叮萬囑︰「得到冠軍後記得戴著鑽冠到鳳凰來拍張廣告照,唉,店叫鳳凰,可不就出了鳳凰。」
選美這玩意兒也不易應付,有一個環節叫天才表演。
從心懊惱說︰「我什麼都不會。」
「唱歌總行吧。」
從心低頭,「我只會唱《揭起你的蓋頭來》。」
李英賜笑,「你就唱中華民歌好了。」
「人家不是芭蕾舞就是鋼琴。」
「洋的不一定比中的好。」
從心說︰「英語國家在強勢,世人沒有不崇洋的。」
李英賜點頭,「說得好。」
李智泉解圍︰「大家都拿著護照,都已經是外國人。」
一班參選的女孩子都成為好友,只有從心例外,她與她們格格不入。
年齡相仿,但心境相差太遠,保持距離比較好,她總是微笑,維持緘默。
決賽夜換上織錦旗袍,她忽然怯場,想卸妝逃回小鮑寓。
李英賜跑進跑出打點一切,看見周從心躲在一角,便過去拉著她說︰「放心,在台上,你看不到觀眾,吸一口氣,當他們不存在。」
這倒是秘訣。
從心踏上舞台。
一切都是這樣不真實,像做夢一樣,她來到今日這個位置。
她走近司儀身邊,台下傳來驚艷的嘆息聲,從心雙手忽然不再顫抖。
強光下從心看不見觀眾,因此豁了出去。
從心順利應付全部環節。
李智泉在台邊看著她。
這女孩可能天生該吃這口飯,隨意哼一首民謠小調,也有無限纏綿之意,洋人觀眾尤其著迷。
——「揭開你的蓋頭來,讓我來看看你的臉,你的臉兒圓又圓……」
宣布名次的時候,從心站在後排右角,第三名、第二名都出去了,喚到燕陽二字,她一時會不過意來。
當時所有的人看著她,她卻傻笑,足有三兩秒時間沒有反應,她身邊的女孩子急了,推她一下,她才知道冠軍是她。
呵,第一名!
從心的腳像踏在雲里,不真實,地板仿佛軟綿,每一步都踩出一個凹痕,上面寫著周從心三個字。
她突覺暈眩,連忙定一定神,咧齒笑,頰上肌肉有點酸軟,顧不得了,她睜大雙眼,在水銀燈下似寶石般發出晶光。
臂眾熱烈鼓掌,一位中年太太由衷地說︰「這一屆華姐最秀麗,去香港競賽,毫不遜色。」
「對,漂亮而端莊,又夠活潑,真正難得。」
「是土生兒吧,身段那麼好,像洋妞似的。」
「可替華裔爭光。」
鎊人臉上都有興奮之色。
在永華公寓,張祖佑看著小小電視機熒幕,他雙眼不好,只見一片模糊閃光,可是听得到旁白,「燕陽」兩個字一出,他心咯地一跳。
連忙關掉電視。
他坐在黑暗中不發一言,呵,終于跑出來了。
他故意叫子彤早睡,不讓他看到選美特輯。
他對這女孩子一無所知,連她面貌也認不清楚,她無故來到他的家,自稱是燕陽,住下來,帶來陽光希望,此刻,肯定要走了。
張祖佑︰男人要豁達一點,祝她前途似錦,萬事如意,千萬不要再說任何諷刺的話。
他垂著頭,開一罐啤酒,獨自喝起來。
這半年,冰箱里裝滿食物飲品,子彤曾經歡呼︰「爸爸,我們真富有」,都由這女子買回補給。
日用品像?生紙及牙膏肥皂也由她抬回來,出錢出力,子彤也不用穿髒衣服,她甚至替孩子洗球鞋,沒有人會相信一個選美皇後會擁有勤做家務的美德。
張祖佑忽然心平氣和,得到過已經夠好,她陪伴他們父子這段日子,信是緣分,世上沒有一輩子的事,他應感到滿足。
他一個人坐在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正想去休息,忽然听到門一響。
他揚聲︰「回來了?」
從心嚅嚅地問︰「你還沒睡?」
「恭喜你,拿了第一名。」
從心走過來,月兌下高跟鞋,「這雙鞋真難穿,險些?跤,叫了第三第二名,我還以為已經落選,可白費工夫了,誰知又喊到燕陽。」
「我相信你今天一定最漂亮。」
「我運氣好而已。」「去,去休息,明天是你的新紀元。」
從心實在累了,笑一笑,月兌下長旗袍,洗干淨化妝,倒在梳化上。
她更衣從不避他,因為他看不見,況且,公寓那麼小,避無可避。張祖佑听見蟋蟀聲響,百感交集。
那夜,睡得正濃,從心夢見燕陽。
她朝她輕輕走過來,「從心,好睡。」
從心睜開眼,看見她微微笑。
「燕姐,你來看我了。」無限歡欣。
她臉上有患病時的紫血色,可是從心不怕,明知陰陽相隔,卻有說不出的親切,「燕姐,真想念你。」
燕陽黯然,「我想你似一陣風,你想我要在夢中。」
從心急不及待,「燕姐,我得了頭獎。」
「這種第一名算什麼,將來,叫你開眼界的事還多著呢。」從心驚問︰「還有?」
「當然,這不過是第一步。」
「我怕有人識穿我不是燕陽。」
「你確是燕陽。」
「燕姐——」
「你不說,誰知道,去,去到盡,為我爭口氣。」
這時,鬧鐘響了,從心跳起來。
她立刻替子彤做早餐送他出門。
「今日默書,記住別草率,錯多過兩個字已經拿不到中級……」十足慈母,或是大姐姐。
張祖佑听見,不禁吁出一口氣。
電話鈴響,從心去听,聲音降低。
「睡得還好,是,極興奮,試鏡?我馬上來,不過,先要到鳳凰去拍照,我答應過老板娘替她宣傳。」
張祖佑想,很快,她會發覺答允過的事不一定都能實踐。
出門之前,從心仍在廚房忙個不休。
張祖佑問︰「你做什麼?」
她回答︰「煮一個西洋參雞湯,回來有得吃。」
「你不必再忙這些了。」
「我覺得很好。」她抹干雙手換衣服。
張祖佑咳嗽一聲,從心抬起頭來。
「去試鏡?」「是,做電影臨記,換取經驗。」
「嗯,是個花花世界。」從心笑了,「酬勞很好。」
她趕出門去。
在電梯口,踫到一個穿西服的洋人,正在研究門牌。
「這位小姐,問一聲,我找張祖佑先生。」
從心不由得疑惑,「我正是他家人,你是哪里找他?」
「青鳥出版社。」
從心听過這個機構。
令從心奇怪的是張一直同出版社有聯絡。
她帶客人往內走。
她先敲門,然後說︰「張先生,有人找你。」
張立刻問︰「是格連活?」
「祖,這大廈不好找。」
從心見他們那麼熟絡,為他們斟出咖啡,才去工作。
自那刻開始,一整天沒閑下來。
在鳳凰拍妥宣傳照,李智泉陪她到片場試鏡,她需講幾句對白,緊張的她有點口吃。
從心已在牙齒上抹了油,免得笑起來粘住嘴唇,但仍覺得笑得不自然。
像選美一樣,每人拿一個號碼,代替名字,方便登記。
李智泉輕輕說︰「很快,會用燈泡或霓虹光管瓖起你的名字。」從心嫣然一笑。
李智泉就是喜歡看她的笑臉。
從片場出來,從心說︰「智泉,我請你吃飯。」
李智泉微笑,「你家還是我家?」
「我們去吃快餐。」
「不如上我家來。」
從心遲疑。
「不怕,你應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我相信你。」
李智泉住湖邊中上級公寓,景觀甚佳,全白裝修,他住得瀟灑,很少雜物,與永華大廈的住客大不相同。
原來,從心發覺,環境愈是富裕,身外物愈是精簡。
他斟杯礦泉水給她。
半晌,李智泉說︰「祝你萬事如意,心想事成。」
「謝謝你關照。」
「到了香港,發展順利,別忘記我。」
「智泉你真客氣。」
「我的眼楮雪亮,觀眾目光亦不差,你會成功。」
從心笑出來,「我還未決定做什麼呢。」
李智泉立刻說︰「演員、模特兒、歌星。」
「我哪里會唱歌。」
「誰會?沒關系。」
「我知道了,你是叫我出賣色相。」
「聲色藝,這色字排第二,地位不低呢。」
「智泉,同你說話真有趣。」
「燕陽,關于你的身世——」
從心頓時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