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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二三事 第六章

稍後,方家派人送聖誕禮物來。

葉太太叫人把禮物拆開來看,有一張手織凱絲咪羊毛毯子叫她特別欣賞。

昂責送禮的秘書笑說︰「都由方先生親手挑選。」

芳好掩嘴,他最會討女子歡喜。

葉太太說︰「不用這樣厚禮。」

秘書又說︰「他們兄弟異常親愛。」

芳好手中拿著一只手制水晶玻璃球紙鎮,做得精美,隱約可見綠色五大洲及藍色海洋,還有白色雲層。

「呵,送這個給你?芳好,他沒把你當庸脂俗粉,這是祝你掌握世界。」

芳好放下小地球。

其余禮物有糕點果仁香檳等。

「芳好,你送一只金表回禮。」

「他什麼金表沒有,不用錦上添花。」

葉太太說︰「你對他很了解。」

「代他捐一筆款子到宣明會也就是了。」

「你倆不落俗套。」

芳好覺得好笑,母親硬是要把他們兩人拉到一起。

「大小姐又有電話。」

這次是方有賀打來,「我在美國會所吃山核桃餡餅,你要不要分享?」

「我不出來了。」

有賀像一個少年追求女生般磨著她,「那麼,我接你去看電影。」

「我不喜坐黑暗里浪費光陰。」

他仍不放棄,「我到伯母家來吃飯。」

「你願意陪她?再好沒有,拜托你了,我還有事要做。」

有賀氣結,放下電話。

他听得鄰座有幾個男女小聲說大聲笑。

——「……真是豪放,親自幫男模特兒剃毛。」

「玉手隨意放在男人器官上。」

「上下其手,動作多多,假公濟私。」

「不知是抑或情色。」

听到這里,有賀已經變色。

這是在說誰?

他側著臉看過去,原來是黎氏制衣的幾個高層人員聚會閑談,男人神色興奮猥瑣,女人附和奸笑。

有賀按捺住脾氣,結賬想離開是非之地。

他們忽然提到人名。

「葉大小姐真是英雌。」

「替女人出頭,替女人爭氣。」

有賀霍一聲站起來轉過身子。

那班人看到他,開頭還在笑,隨即想起近日方氏與葉氏關系親密,僵住了。

有賀並不肯就此罷手。

他走到那一桌面前,伸手大力一拍,桌上所有杯碟跳了一下,他厲聲指著一個男子,「你,站起來!」

那人縮到一角。

另外有人勸說︰「阿方,這樣動氣干什麼?」

方有賀斥責︰「形容得活靈活現,你,她模過你?」

那人連忙搖手,「不,不。」

方有賀又大聲問另一人,「她剃光你的毛?」

這時會所領班聞聲趕過來,安撫說︰「方先生,你要的山核桃餡餅做好了,廚房伙計手腳稍慢,別動氣,已替你包妥,請跟我來。」

做好做歹把他拉開。

方有賀臨走丟下一句︰「說下流話的,乃是下流人。」

他開車風馳電掣往山頂兜了一個圈,在避車處停車,看著日益狹窄的港口。

他隨著釋然地笑了。

當眾說是非與當眾罵人,真不知誰比誰更無修養,實屬五十步笑一百步。

為何這樣魯莽?他也弄不清楚。

他痛惜葉芳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他把車駛下山去。

有賀將熱餡餅送到葉家。

葉太太連忙下樓來招呼︰「有賀,自己人了還這麼客氣。」

「芳好呢?」

「回公司去了,快,去找她,帶她去看戲吃飯。」

有賀笑,「我試試看。」

他始終沒在蝴蝶公司出現。

方有賀叫其他的事情絆住了。

他在街邊書報攤上看到血紅色斗大字眼︰「伏貞貞懷孕三月擬做未婚媽媽」

他連忙丟下紙幣買了一本回公司細閱。

讀完之後臉色發青,同秘書說︰「找伏小姐,請她即刻來一趟,派司機去接。」

秘書一眼看到他手中也有這本周刊,不敢待慢,立刻去打電話。

片刻回報︰「伏小姐在家,她說立刻就來。」

有賀在辦公室踱步。

說是說即刻來,也等了大半個鐘頭。

伏貞貞戴一頂漁夫帽,遮住容貌,頭發沒有梳理,糾結成一堆堆,便服下罩件長大衣,但是忘記換鞋,仍穿著釘珠片的高跟拖鞋。

換上別人,這樣邋遢,早成乞婦,伏貞貞卻只像流浪兒,進得房來,她忍不住嚎哭。

方有賀緊緊擁抱她,「有話對我說好了,我全權負責,我愛的人,我愛一輩子。」

貞貞哭得更厲害。

有賀斟一杯拔蘭地給她。

他蹲下,「你要哭,盡避哭。」

她窩在沙發里哭得倦了,大約許多天沒睡好,喝了酒,沉沉睡去。

有賀在她身邊處理文件。

半晌,她驚醒,眼楮與鼻子紅紅,搞到這種田地,她仍然是個美人。

有賀叫人送一杯熟可可進來給她。

「告訴我,發生甚麼事。」

貞貞說︰「我好些了,我可以走了。」

「坐下。」

貞貞說︰「我們已經分手,記得嗎?」

「我們仍是朋友。」

「荒謬,若是朋友,何用分手。」

有賀不再與她論理,「你可有懷孕?」

貞貞頹然坐下,點點頭。

「打算生下這孩子,抑或不?」

貞貞垂頭。

「是因為想要他,才鬧出這麼多事吧,否則靜悄悄處理掉,神不知鬼不覺。」

貞貞抬起頭,「有賀,你始終是個明白人。」

「據雜志報道,對方不願認頭。」

「是。」

「貞貞,你也不是昨天才出生的人,你怎麼會同這種人開談判。」

貞貞倒也老實坦白,「你寵壞了我,我以為人人都愛我。」

有賀嘆口氣,他用手帕抹去額角上的汗。

「這種負面新聞對你前途有影響。」

貞貞苦澀反問︰「我一向有什麼前途?多給一次機會月兌衣,多拍一套戲,是這樣的前程?」

「你不該威逼人家娶你。」

「我想結婚。」

「你真任性,貞貞,在社會里吃了那麼多苦,仍然沒有學乖,你確是一個奇怪的女子。」

貞貞答︰「也許我太過幸運,我一月兌成名,顛倒眾生,全拜倒在我腳下。」

有賀氣結,接上去揶揄︰「直至你要同他們結婚。」

貞貞不出聲,賭氣地坐著,半晌又落淚。

「真想要這個孩子,不如退出影壇,修身養性,開始新生活,你做得到嗎?」

貞貞瞪著他︰「你做得到嗎?」

有賀無奈,「你真頑劣。」

「你當初也是為了這個才喜歡我,後來覺得有錢人家的老小姐才會是賢妻,藉故拋棄我。」

說起芳好,有賀的心牽動,他嘆氣。

「貞貞,答應我,不要再同那個人糾纏,也切勿向記者開口,你要自愛,未婚生子是一種選擇,但硬要某人承擔未免無賴。」

貞貞靜了一刻,輕輕說︰「你的大道理我一概不懂,所以你不會選我做妻子。」

「貞貞,你是晶光四射的艷女,切勿哭哭啼啼示弱,你私蓄也不少,換了金磚,可以扔死這種紈褲子弟,何用求他。」

貞貞仰起頭,想一想,「你說得對,有賀,你了解我,你對我好。」

「我支持你,貞貞。」

她握住他的手,「老小姐呢,她會不會生氣,她會放你一馬?」

有賀疲乏地笑。

芳好有正眼看過他嗎,不見得。

「我叫人陪你去看醫生,請你詳加考慮,有關新生命的去向。」

貞貞捧著頭,「我無法集中精神。」

「搬到我家小住,靜靜思想。」

「有賀,記者——」

「管他呢。」

「有賀,不枉我愛你這些日子。」

方有賀不出聲。

愛人的代價非常高昂。

第二天日報娛樂版頭條新聞︰「舊情復熾。」

正是戴漁夫帽的伏貞貞與方有賀登上豪華房車的情形。

葉太太頭一個著急,到處找亮佳。

亮佳深宵才到家,清晨電話鈴響,听了幾句,立刻起床梳洗。

新婚丈夫問她︰「去哪里?」

亮佳正刷牙,「嗚噢噢。」

「葉太太找?什麼事?」

亮佳吐出牙膏,「大事,方有賀搖擺不定,大小姐恐怕要傷心。」

林泳洋嗤一聲笑,「自頭到尾,大小姐正眼也沒看過方有賀一眼。」

「是嗎,」亮佳穿衣,「你們男人這樣想?」

「你有什麼見解?」

亮佳笑,「我去去就回。」

泳洋點頭,「你可得最佳員工獎。」

亮佳一進葉家就看見沮喪的葉太太。

「芳好的感情路真是坎坷。」

亮佳笑了。

這叫坎坷?

葉太太在客廳踱步,「有賀明明在追求芳好,忽然又回到狐狸精身邊去,唉,這種女子真法力無邊。」

亮佳說︰「有些報紙上的有些報道,不必正視。」

「芳好顏面無存。」

「她會處理這種小事。」

葉太太氣惱,「方有賀到底想怎麼樣?」

亮佳連忙死勸︰「芳好的事,你干萬別過問,她若回家來,你只裝若無其事,她已經夠煩,你若拷問,她交待不了,會像上次那樣失蹤。」

「是是是,亮佳你說得對,所以我找你商量。」

「藥膏用完了我今晨替你去配,我下班再來。」

「辛苦你了亮佳。」

亮佳回到公司。

芳好迎出來,「新婚生活如何?」

亮佳忽然紅了臉。

芳好把文件交她手上,「既然回來了,立刻開工。」

亮佳放心,說聲是。

芳好出名有涵養工夫,這下派到用場。

一整個上午,她精神奕奕處理公事,一點也無異樣。

「來,亮佳,我這里有項新發明,一起來參詳。」

「是誰的發明?」

「看過再說。」

她倆把光碟取出。

看畢那十分鐘陳述,亮佳說︰「咦,是防菌除臭添加劑,可在靴、鞋、運動鞋表面上運用。」

「是,防止細菌滋生,則無臭味。」

「是一種什麼化學成份?」

芳好答︰「那是人家的秘密,只知是一種含銀物質。」

「嗯,如此神秘。」

「亮佳,你說可有前途?」

「我們蝴蝶不做靴鞋。」

「可否推介給其他廠家?」

「我們同鞋廠不熟,爬山靴運動鞋生產已遭幾間大牌子壟斷,針插不入。」

「寫一封信給各大廠家。」

「我們以什麼身份游說他們?」

「經理人。」

「我去計劃一下。」

「要快,免被類似發現搶先。」

「這項發明已經注冊專利,不過快確是要訣。」

亮佳出去之前加一句︰「沒想到區先生仍然孜孜不倦。」

芳好也以為他已經優哉悠哉安然做日本女婿,不料他仍在實驗室努力。

稍後芳好發現亮佳那組同事鋪天蓋地那般推介這項新發明︰即刻設計網站,詳細介紹,推薦信寫得辭文圖並茂,懇切中不失尊嚴。

年輕人做事許多時為著有事可做,不計報酬,套取經驗,盡力而為,大多數年輕人都十分可愛。

鮑司里幾乎廿四小時有同事當更,一星期七天辦公室部有人,淡市中可算是個小小奇跡。

同事向區汝棠匯報進度,他親自向芳好道謝。

他在電話那邊說不出話來,「可要簽署合約?」

「蝴蝶純粹無償報效,不成立合同。」

「是,合約中必須涉及金額。」

芳好微笑,「你還記得合約律法。」

「是,大學一年必讀,你我吃飯走路都不忘背誦。」

他靜默一會,像是有點迷惘,彷佛不知時光流向何處,已不復記憶如何與芳好分的手。

為免節外生枝,芳好說︰「同事會繼續向你匯報。」

「謝謝。」

芳好松一口氣。

轉身,看到亮佳站門口。

她無奈地攤攤手。

亮佳輕輕問︰「還有希望嗎?」

芳好落寞地搖搖頭。

「那麼,為何還出那麼多力?」

芳好答︰「因為這是一項優秀發明,值得推薦,因為我討厭芭蕾舞鞋、球鞋、皮靴里那陣怪味,欲去之而後快。」

「芳好,女人應該有點小器多疑擺弄小性子,你這樣磊落,是否缺欠雌激素,並非好現象,我陪你去看婦科。」

芳好不出聲。

不像女人,何來男人追求?

難怪敗下陣來。

這時門外有人探望。

是結好來了。

後邊跟著司機,杠著一箱水果招待蝴蝶員工。

芳好問︰「幾時出發度假?」

「後天。」

「明晨注冊,你倒是毫不緊張。」

「我心安定。」

「那多好。」

結好穿著五十年代小腰身人字絨大翻領外套,配著直腳褲,十分悅目。

她問姐姐︰「你呢?」

芳好一時不解,「我?」

「你與方有賀之間彷佛有點僵滯。」

「結好,我們只是合作伙伴,沒有其他。」

「給他一點時間,他有些私事需要安排,之後一定有所交待。」

芳好看著妹妹,大表詫異,「結好,兩姐妹同胞而生,你對我似乎了解不足,我會期待事業有成,或是世界和平,但不是一個異性的表態,此人在我心目中沒有地位,以後不必再提。」

結好看著姐姐,發呆,道歉︰「五十年代衣衫穿得多了,人也變得五十年代,是我誤會了,明日請來觀禮。」

芳好握住妹妹手,「祝福你,方太太。」

結好走了。

亮佳進來,「我去陪葉太太,嫁女前夕,她緊張得不得了。」

芳好點點頭。

那邊,結好離開蝴蝶,與有成會合。

有成問︰「怎麼說?」

結好低頭,「有賀無望,芳好像不認識他。」

有成頹然。

結好說︰「這個有賀,同人家分了手,為何又回頭去淌這渾水?」

「他不忍見到前任女友遭人踐踏。」

「這樣有情有義,」結好語氣十分諷刺,「不會是遺傳吧,你可會像兄長?」

「現在她住他家里。」

「啊!」

「他自己搬到我的公寓住。」

「有這種事。」

「他純是捱義氣。」

「太動人了,有沒有想過去驗一驗胎兒的去氧核糖核酸,查探一下究竟生理父親是什麼人。」

「有賀說,他不過在朋友危急時拉她一把,這是對方私事,他不想干涉。」

「倘若胎兒屬于他呢。」

「他一定負責。」

「真好笑。」

結好把一本雜志擲到未婚夫面前,「另一個男人也這樣說。」

雜志封面大字標題︰那紈褲子弟表態︰「若我是孩子父親,我一定負責。」

結好氣結,「這麼多人爭這香餑餑。」

有成忽然老氣橫秋地說︰「年輕時多風流韻事,老來才有聊天題材。」

「你再多嘴,明早一人去注冊。」

有成即時噤聲。

傍晚,芳好回娘家,看到母親團團轉,像熱鍋上螞蟻,衣裳首飾擺滿一地,不知挑什麼來穿戴,臉上泛著興奮油光。

亮佳笑咪咪在一旁捧著熱茶幫腔︰「粉紅色那套最好看。」

芳好走近,「什麼茶,好香。」

「果。」

「什麼?」

亮佳斟一杯給芳好,芳好見茶呈淡紅色,略酸澀,回味無窮。

「一個朋友自西雅圖帶來。」

這時葉太太叫起來,「芳好,你過來挑衣裳。」

芳好試穿一套灰藍泰絲衣裙,又選一條極細的鑽石項鏈。

亮佳說︰「那我穿這套淡藍配珠飾,襯葉太太粉紅色正好。」

芳好勸︰「媽媽不如穿寶藍。」

葉太太坐下來,點點頭,「芳好說得對,必需把大方放首位,犧牲奪目。」

芳好松口氣。

「梳頭及化妝師傅明早五點正來報到。」

「嘩,又不是皇後加冕。」

「有好幾個女生要打理呢。」

芳好說︰「不要把我算在內。」

「這不是同媽媽抬杠的時候。」

芳好說︰「是,媽媽,你說得對。」

她擁抱母親。

芳好試過半跟鞋,把整套衣裳抱進房中。

她早睡。

整夜樓下都有燈光,葉太太一定沒有休息,而忠心耿耿的亮佳必然陪她通宵。

第二天一早,亮佳來叫醒她。

「芳好,輪到你了。」

芳好不願離開溫暖的被窩。

「又不是從軍。」

亮佳耐心地說︰「大家都打扮好了。欠你一人。」

可不是,亮佳頭發攏在腦後,化妝明艷,就差沒換上禮服。

結好探頭進來,她已穿好月白色旗袍套裝,頭上箍著鑽石頭箍,像公主一般。

芳好跳起來淋浴。

化妝及發型師立刻來替她打扮。

不到半小時已經前後判若二人。

芳好比早些時度身時瘦,衣服略松一點,份外顯得清秀。

時間不早,方家兩兄弟已經來到門口。

她們一時出不了門,因為葉太太哭個不停。

方有成蹲在一邊安撫岳母。

有賀看到大廳一角站著清麗的芳好,默默無言安份地做她的配角,不知如何,秀美的她總有一絲寂寥憂郁。

他向她招呼。

她笑笑點頭,晃動間頸項有一線極細的鏈子含蓄地閃燦,襯托起她素淨的容顏。

他走向前去︰「好嗎?」

「托賴,還過得去。」

雖然客氣,但不覺生分,有賀略為安心。

葉太太哭得更厲害了。

亮佳與結好扶她上車。

忽然之間,芳好失去座位,眾人像是忘記了她。

「芳好,這邊。」

有賀駛著車子過來。

芳好只得上車。

有賀精神上佳,開了收音機讓芳好听交通消息,「沿途交通暢順,天氣晴朗」。

還想怎麼樣,今日的確是個好日子。

有賀不知說了什麼,芳好轉過頭去。

「——你可知賓利與勞斯萊斯有什麼分別?」

芳好微笑,「不,我不知道。」

「賓利可以自己開,勞斯萊斯一定要用司機。」

芳好揶揄他︰「承蒙指教,如醍醐灌頂。」

「芳好,今日你很漂亮。」

「謝謝,你自己也不太差。」

「听說你在推銷一只衣料防臭劑?」

芳好點點頭。

「我想試試把它添加在運動帽上或運動衣腋下部位。」

芳好詫異,「這兩種衣物都可以勤洗,何必添加成本。」

「新主意一向受年輕人歡迎,有些運動服一穿整天,難免有味道。」

「好極,我叫亮佳與你聯絡。」

芳好看著窗外。

小妹今日結婚。

幼時一起上學讀書,同一間小學,母親叮囑芳好要照顧妹妹,每逢小息,她都去課室張望結好。

結好看到姐姐,抱住姐姐流淚。

她不愛上課的樣子仍歷歷在目,忽然結婚了。

這才想到,原來喜酒是女兒離別宴︰再見珍重,你要進入人生另一階段,一去不回頭,好走不送,是福是禍,好自為之。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

有賀說︰「一分錢買你思維。」

芳好卻說︰「到了。」

車子還沒停下,芳好就看到一行三個穿深色西裝的男子在等她們。

看清楚,她驚喜地說︰「是父親!」

芳好下車急步上前招呼,生怕冷落他們。

原來另外兩個高大英俊的少年是他的兒子,真沒想到也已經這樣大。

外國國民教育一流,年輕人永遠笑臉迎人,絕不吝嗇陽光。

一見芳好,立刻叫聲︰「大姐姐。」

芳好很高興,「你們來了也不預先通知我。」

有賀馬上跟進,熱情招待三位葉先生。

葉太大止了哭,下車來,看見葉無敵,離遠點點頭。

芳好在電光石火間明白過來,「是母親叫你來觀禮?」

葉先生點點頭。

呵,終于得到諒解。

這時有成陪著結好過來見生父。

兩個少年又乖巧地稱呼︰「二姐姐,二姐夫。」

另一輛大車駛近,原來是方家父母也趕到了。

場面開始熱鬧,幸虧有蝴蝶員工調度,安排得天衣無縫。

三十分鐘後禮成,芳好反而覺高潮過後有點寂寥。

結好把花束交到姐姐手中,那是一球小小紫色勿忘我。

芳好又把花轉交站在她身邊的一位推廣部女同事,那女孩歡天喜地接過。

有賀說︰「你看我爸媽之間一句對白也無。」

芳好笑,「彼此彼此,我們葉家也一樣。」

世上多怨偶。

匆忙間四位家長決定晚上吃頓飯。

「這樣急不知可訂得到地方。」

亮佳笑︰「我去張羅一下。」

少了這件活寶貝不知怎麼辦。

葉先生們先回酒店休息。

兩個弟弟十分親熱,「大姐來喝杯茶,我們母親很想見你。」

呵,她也來了,遠距離監視,但不現身。

芳好婉拒,「我還有點事要回公司,改天我們再喝茶。」

現在最狷介的好像是她這個大小姐。

芳好永遠記得母親半夜飲泣的聲音。

每到三四點鐘,她都听見母親痛哭,去探問,母親推說是胃氣痛。

終于要等芳好上高中胃氣才消失痊愈。

夫子也說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她就是這點認真。

葉太太拉著她︰「芳好,記得回來換衣服。」

芳好只是陪笑。

回到自己公寓,月兌下禮服,洗去脂粉,像再世為人。

她查看電郵,發現有一兩件重要事務,立即換上便衣回公司處理。

在電梯中有少女前來詢問︰「這位小姐借問一聲,你身上這套運動衣在什麼地方購買?」

「呵,這是賀成牌新產品,各大百貨公司有售。」

「售價多少?」

「價廉物美,零售約二百五十元一套。」

上衣采取不對稱設計,像一只口袋扭曲了似,十分別致,所以吸引年輕人注意。

四點正,亮佳電話來催︰「我們在華美酒店翡翠廳打牌,你要不要來?」

「幾點吃飯?」

「八時十五分。」

「我會準時到。」

「大小姐,出來寒暄幾句好不好?」

「我最不會說話,我情願捱打,或是罰做功課,亦不選應酬。」

「真不近人情,小妹結婚,也不能破例?」

這李亮佳,凡事被她那婉約動听聲音說來,叫人心服口服。

芳好笑了,「我稍後即來。」

亮佳乘勝追擊︰「什麼叫稍後?我馬上差人來接你。」

「喂喂喂。」

她已經掛斷電話。

丙然,不到十五分鐘,方有賀就上來了。

不約而同,他也穿著自己公司出產的運動服。

他倆相視而笑。

「可需換衣服?」

「穿這個可以吃多點,加件大衣,看不出來。」

芳好取餅外套,他幫她穿上。

「芳好。」

她轉過頭來。

他卻不知怎樣開口,忽然有點痛恨自己口才欠佳。

他順手替她攏一攏頭發。

男性的指尖接觸到芳好鬢腳,這是許久沒有發生過的事了。

她有剎那恍惚,隨即控制情緒,喂,葉芳好,這是人家艷女的同居男友。

「我們去打牌吧,我陪你父母坐一桌,你陪我爸媽,記得亂輸一通。」

有賀笑著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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