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翠湘被馮天浩放出來,顏若霜就拉著她,小心翼翼地避開馮天浩手下的監視,來到庭園的一個角落里。
「娘,你為什麼要騙我,告訴我爹已經死了?」一想到被娘瞞了這麼久,再想到馮天浩那個可恨的男人竟是她的親爹,顏若霜就感到相當難以接受。
「我沒有騙你,你爹是早就死了。」
「可是馮天浩……」
「那個禽獸才不是你爹!」穆翠湘激動地打斷她的話。
「真的?」顏若霜精神一振,眼中閃著欣喜的光芒。
「當然是真的,你姓顏,他姓馮,你們怎麼會是父女?」
「可是他說我是他的女兒,還說娘曾經和他有過一段情……」顏若霜的心里仍存著一絲疑慮。倘若馮天浩說的不是事實,恐怕他早已玷辱了她,也不會輕易放過她娘了。穆翠湘幽幽地嘆了口氣,知道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今日是非得向女兒說清楚不可了。
「沒錯,當年娘是和馮天浩有過一段情,但是你絕對不是他的女兒。你爹是個憨厚老實的好人,雖然明知道娘已非完璧之身,還是願意接納娘、娶了娘,只可惜好人不長命,你爹在你出世之前就染上急病去世了,要不你今天心里也不會產生疑慮了。」提起逝世了十多年的夫君,穆翠湘心中充滿了懷念與感謝。
當年,他對她的愛,遠比她對他的情還深,可他願意接納心不在他身上、就連身子也已非完璧的她,這份包容感動了她,才令她點頭嫁給了他。
「這麼說來,馮天浩真的不是我爹了?」
「當然不是!是他自以為是地這麼認為,我只不過是沒有對他說出真相而已。」穆翠湘原本抱著同歸于盡的決心上蔑世山莊救女兒,沒想到馮天浩有此誤會。她刻意保持沉默,故意讓馮天浩誤以為她默認了,如此一來,她們的性命便暫時無虞。「那就好。」顏若霜終于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不是馮天浩的女兒。
「霜兒,我們得趕緊設法離開這里,否則要是讓馮天浩發現你不是他的女兒,我們不但走不了,恐怕還會有性命之憂。」
「不行,我不能就這麼離開!」馮荊棘還不知被馮天浩關在哪兒,要她棄他于不顧,那是萬萬做不到的,她得想辦法救出他才行。
穆翠湘明白女兒的心意,她也早已將馮荊棘視為女婿,自是不可能不在意他的生死安危。
「放心吧!我知道他被關在哪里。」穆翠湘安慰焦急的女兒,之前她被關在地牢時,就曾看見馮荊棘被關在另一間牢房里。
「真的?在哪里?」顏若霜急忙追問。
「我帶你過去,等我們設法救出他之後,就立刻離開蔑世山莊。」穆翠湘說著就打算立刻帶女兒去地牢救人,沒想到才一轉身,就赫然看見馮天浩正站在她們身後——「你這個賤人,竟敢騙我?」馮天浩咬牙切齒地怒吼,整張臉因極度的狂怒而扭曲。穆翠湘和顏若霜的臉色一變,心中皆暗暗叫糟,知道她們剛才的對話全被馮天浩听見了,這下子別說是要救出馮荊棘,恐怕她們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
「呵,笑話!我幾時告訴你霜兒是你的女兒了?是你自以為是、一廂情願地認定。」穆翠湘冷冷地反唇相稽。
馮天浩聞言怒火更熾,眼中驟然浮現強烈的殺氣。
「該死的賤人,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他怒聲咆哮,立刻對穆翠湘展開陰狠凌厲的攻擊。
穆翠湘原本就非馮天浩的對手,尤其是在他恨不得立刻殺了她的情況下,不出十招,穆翠湘便已中掌倒地。
「受死吧!」馮天浩殺氣騰騰地出招,打算再補一掌,直接送她上西天。「不!」眼看情況危急,顏若霜奮不顧身地撲過去,抱著穆翠湘朝一旁翻滾了幾圈,險險地避過了致命的攻擊。
然而,經過這麼劇烈的沖撞,顏若霜月復部的傷口再度裂開,令她疼得幾乎站不起來。馮天浩怒瞪著已虛弱得無法再做無謂抵抗的母女倆,陰鷙地說道︰「我現在就送你們一塊兒上西天!」
既然顏若霜不是他的女兒,那他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這對母女三番兩次地愚弄他,唯有殺了她們才能略消他的心頭之恨!
他運勁于掌,正打算痛下殺手之際,突然敏銳地察覺有暗器自身後襲來,他立刻朝後躍開,果然避開了一柄迅速飛掠而過的利刃。
「什麼人?」馮天浩震怒地叱喝,一轉頭,看見馮荊棘,他的臉色大變。「是誰放你出來的?」
馮荊棘沒有回答,徑自走到顏若霜和穆翠湘身邊,將她們扶了起來。
至于馮天浩的疑問,當他看見他的另外兩名義子也走到他們身邊時,就已得到了答案。「你們兩個竟也敢違逆我?」馮天浩震怒地大喊。「來人啊!把他們全部給我抓起來!」
「你就算叫得再大聲也沒有用,你的那些手下已經全部被制伏了。」馮荊棘的黑瞳閃著嘲諷的光芒。
罷才兩位義弟在到地牢放了他之前,已下藥迷昏了馮天浩的心月復手下,現在他們不但正昏睡著,而且還全部被捆綁了起來。
「好哇!原來你們全都反了!」馮天浩殺氣騰騰地怒瞪著他們。「你們就算制伏了我的心月復也沒用,我只須一個人就可以把你們全部收拾掉!」
在他的四名義子中,以馮荊棘的武功修為最高,但頂多也只能和他打成平手,可之前馮荊棘已受了傷,而另外兩名義子的武功普普通通,所以即使他們三人聯手也不足為懼。至于另一名不知跑哪兒去的義子只有輕功了得而已,論起拳腳功夫還差得遠呢!所以,即使沒有手下,他一個人也能殺了這群該死的背叛者!
馮荊棘沒想到他們義父子對決的這一刻會提前到來,他面色無懼地上前一步,已有即將展開一場激烈決斗的心理準備。
「你們都別過來。」他慎重地叮囑著身後的人。
他的兩名義弟都不是馮天浩的對手,而兩個女人都受了傷,若是他們也加入混戰,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會讓他分心,令情勢更加凶險。
「不!不要去!」顏若霜顧不得矜持地撲了上去。
她緊緊地抱住他,不敢松手,深怕她一放手,他就立刻要和馮天浩拼個你死我活,更怕她一放手,就將永遠地失去他……
馮荊棘回過身,溫柔地輕撫著她的臉。「霜兒,這一戰我是非打不可,否則我們誰也別想離開,再說,這一天遲早都要來到,我和他之間總該做出個了斷。」「可是……你受了傷呀!」
「別怕,為了你,為了實現我對你的承諾,我一定會好好保住我這條命的。」他認真地對她許下承諾。
雖然情勢對他相當不利,可是為了她,他一定會全力以赴,取得最後的勝利。更何況,憑著多年義兄弟們之間的默契,當他沒見到另一名義弟時,不必明說,他便能猜出那個義弟的行動,也知道他只要能支撐一陣子,必然能化險為夷,安然度過這次的難關。望著她眼中毫不保留的擔憂與感情,馮荊棘知道自己終于擁有了她完整的心,他不禁揚起一抹微笑,那心滿意足的笑容像是已擁有了世間最珍貴的寶物。「你笑什麼?」顏若霜又急又氣,不明白在這生死攸關的當口,他怎還能笑得如此輕松自若?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正色叮囑道︰「你待在這里,千萬別亂跑,別讓我分神,知道嗎?」
「嗯。」顏若霜點了點頭,心中卻是忐忑不已。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原來愛真會讓人變得軟弱,怕會失去他的恐懼,幾乎要將她整顆心啃噬殆盡!
「很好。」馮荊棘旁若無人地在她唇上烙下一吻後,才對兩名義弟慎重地交代。「幫我照料她們,別讓我分心。」
「說夠了沒?交代遺言的時間已經夠久了!」馮天浩的叱喝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馮荊棘的神色一凜,才剛轉過身去,馮天浩就已毫不留情地攻了過來,一場激烈的打斗立刻展開。
馮天浩夾著滿腔的怒氣,出手陰狠毒辣,招招都足以致命,馮荊棘絲毫不敢大意,專注地應戰。
起初他們還分不出高下,但畢竟馮荊棘有傷在身,漸漸地屈居下風,不消多久,他的身上已增添了多處傷口。
顏若霜擔心地緊咬著唇,忍住不發出聲音,她知道現在他必須全神貫注于打斗,不能稍有分心,否則只會更加危險,可看他的情況愈來愈危急,她的眼中也逐漸浮現心焦如焚的淚光。
「別擔心,大哥不會有性命危險的。」見她如此憂心,馮荊棘的義弟趕緊低聲安慰。
「可是……」就連她這個武功不夠高強的人,都看得出他已經支撐不了多久,叫她怎能不擔心?
「相信我吧!很快就會出現轉機的。」算算時間,他們的另一名義弟也該回來了。才剛這麼想的時候,就見眼前有兩道人影晃過,下一瞬間,兩名高大的男人就已出現在他們眼前,其中一人正是他們的義弟,另一名衣袂飄飄的俊美男子,渾身散發著一股凌厲懾人的氣勢,一看就知道是個莫測高深的厲害角色。
當馮天浩瞥見這名男子時,不禁詫異地停下了攻勢。
「上官朔方?」馮天浩滿臉訝異,不明白他急欲拉攏的月岩堡堡主怎麼會突然現身,而且還和他的另一名義子一起出現?
「馮莊主,別來無恙?」上官朔方緩緩走到馮荊棘的身旁,似笑非笑地睨著馮天浩愈來愈詫異的臉。
「你……你們……你們早就認識了?」
「是啊!不但認識,而且還是莫逆之交。」上官朔方輕松自若地回答。剛才馮荊棘第二章?的義弟趕到月岩堡通知他情況危急,所以他便立刻趕了過來。
馮天浩愣了愣,終于恍然大悟,知道這幾個義子早已計劃要造反了!
「我當真是養虎為患!可惡,唯有殺光你們才能消我心頭之恨!」他震怒地狂吼,連出狠招意欲取馮荊棘的性命。
然而,雖然剛才馮荊棘已節節敗退,但是現在加上了上官朔方,情況立刻改觀。上官朔方的武功高深莫測,不但輕松擋下了馮天浩鷙猛的攻勢,還能從容地回擊。在兩人的聯手下,馮天浩已漸露敗跡,過沒多久,馮天浩就被上官朔方一掌擊中胸口。強勁的內力令馮天浩嘔了一大口鮮血,傷重得跌倒在地,再也無力爬起來再戰。上官朔方睨了馮天浩一眼,轉頭對馮荊棘說道︰「剩下的就交給你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想起家里那個鬧別扭的小女人,他不禁有些頭疼,得趕緊趕回月岩堡才行。「謝了。」馮荊棘誠心地道謝。要不是上官朔方,今天他們幾個人恐怕都將葬身于此。
「是朋友,就別說‘謝’這麼俗氣的字。」上官朔方瀟灑一笑,隨即轉身離去。上官朔方走後,馮荊棘回過身,定定地望著重傷倒地的馮天浩。
「哼!既然落到這地步,要殺要剮隨便你!」馮天浩的驕傲與狂妄不容許他低頭求饒。「我說過,今日我們非得做出個了斷不可。」馮荊棘說著,對于該怎麼處置馮天浩,心里早已有了底。
雖然他們之間毫無親情可言,前一刻馮天浩甚至還打算殺害他和他所愛的人,但是念在馮天浩收養了他和義弟十幾年的分上,他不會真的取他的性命,只會廢去他的武功,不讓他再有半點傷害他們的機會。
他運勁于掌,打算動手廢了馮天浩的武功。
「不!別殺他!」穆翠湘突然沖了過去,護衛似地擋在馮天浩的身前,手里抓著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刀子。
她不知道馮荊棘只是要廢去馮天浩的武功,見他出手,她以為他要殺了馮天浩,出于本能地撲過去護在馮天浩的身前。
她雖然恨馮天浩恨了一輩子,對他終究還是余情未了,不忍見他死在別人的手里。「娘?」顏若霜又驚又急地嚷著。「你怎麼還護著他?他剛才還想殺了我們呀!」穆翠湘朝女兒一笑,那笑容里竟有著訣別似的哀淒,下一瞬間,她突然出乎眾人意料地旋過身,將刀子狠狠地刺入馮天浩的咽喉!
馮天浩痛苦地瞠目瞪著穆翠湘,顯然沒想到前一刻還護著自己的她,竟會是下手殺了他的人,不過被刺中要害的他,沒機會再說出半個字,就已兩眼一翻,斷了氣。「只有我……才能殺你……」穆翠湘望著馮天浩的尸身喃喃低語,眼中流露出愛恨交織與決絕的光芒。下一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她再次高舉刀刃,刺入自己的胸膛——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只有顏若霜淒厲的呼喊在眾人的耳邊響起。
「不——娘——」
「娘!」顏若霜踉踉蹌蹌地奔過去,驚懼的淚水早已奔流滿臉。
親眼看見娘舉刀自盡,那殘酷的一幕令她幾乎快崩潰了!
「娘!你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呀?馮天浩那個禽獸不如的男人哪值得你這麼做?」穆翠湘虛弱地躺在女兒的懷里,眼里卻沒有半絲後悔。
雖然她對馮天浩恨之入骨,卻始終無法斬盡對他的愛戀。馮天浩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她這輩子唯一真正深愛過的人,即使馮天浩負了她,即使她後來嫁給了別的男人,這十幾年來,馮天浩始終存在她的心底。她有多恨他,就有多愛他!
她虛弱地抬起眼,望著淚流滿面的女兒,心中有一絲遺憾,遺憾她沒辦法看見女兒披上嫁裳的美麗模樣,不過她知道馮荊棘深愛著女兒,會代替她好好地照顧女兒一輩子,她便感到相當安慰。
「霜兒……別……太傷心……這是娘自己的決定……」
「娘,你為什麼要做傻事?為什麼?」
穆翠湘虛弱一笑,沒回答這個問題,她轉頭望向也已來到她身邊的馮荊棘,眼中有著懇求。
「我把霜兒……交給你……答應我……一定……一定要愛她一生一世……」「我會的。」馮荊棘立刻給予慎重的承諾。「我會愛她一生一世,用我的生命去守護她。」
穆翠湘安慰地微笑,卻虛弱得連扯動嘴角都困難。
「另外……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穆翠湘的目光瞟向已氣絕身亡的馮天浩,眼中浮現濃濃的不舍與愛戀。
「在我死後……將我和他……葬在一起……」
「娘!?」顏若霜聞言震驚不已,沒想到她娘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娘不是恨了馮天浩一輩子嗎?為什麼卻在死前要求要和他葬在一起?她震驚不解地望著娘,卻在看見娘眼底愛恨交織的光芒時,隱隱約約地懂了……
「答……答應我……」穆翠湘驀然抓緊了馮荊棘的手,氣若游絲地懇求著。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了,若是他不答應,她一定會走得有所遺憾。
「好,我答應你。」
「太好了……太好了……」得到了應允之後,穆翠湘的手終于松開來,安心地閉上了眼。
「不——娘——」顏若霜哀慟地哭嚎,過度的虛弱與哀傷,令她眼前一黑,暈厥在馮荊棘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