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任翔抱著曉蘭躲在一個隱密的山坳內側。
方才他抱著她從那間控制室為引水進來而打通的一個小山洞逃出來時,並未想到能如此順利的逃到山的另一邊,正巧避開了保皇派正面進攻的方向。
這個據點的士兵軍官們,想必現在都正忙著應付保皇派源源不絕的攻勢吧。才剛剛從好夢中驚醒的他們,一面得架起地對空飛彈射擊在天上盤旋,不時丟下幾枚炸彈的戰斗機;一面還得想辦法驅逐那些意圖從山腰處硬攻上山的保皇派士兵,夠辛苦了。
應該沒有人有空暇注意到他們,但,一直躲在這里也不是辦法,畢竟騎士黨的駐軍佔了地利之便,保皇派軍隊雖試圖利用領空優勢強行壓制這塊山區,恐怕也得打一場硬仗。更何況為了顧及他與曉蘭,也不可能在此投下太多炸彈,將這里夷為平地。
不行,他不能在此坐以待援。任翔仔細掃視周遭一圈,尋找著可以下山的路徑,卻無奈地發現這里正是山崖,前臨黑海,除非他們跳海,否則無路可走。可惡!難道他們得一直躲在這里?但耳邊炮聲隆隆,眼前硝煙四起,就算他們一直乖乖待在這里,也未必保得住性命。
正焦心如焚時,懷中的佳人忽然醒轉,搧搧兩排濃密微鬈的眼簾,一雙妙目靜靜地凝睇他。就像他第一次見著那對迷蒙黑玉凝向他時所感受到的震驚一樣,這一次他依舊被她眸中隱隱透著火光的神采給灼燙了一下。
「妳醒了?」他語音低柔。
曉蘭再眨眨眼,迷蒙的眸子逐漸明晰起來,她拚命想看清眼前的一切,仿佛仍不可置信,「是你?任翔,真的是你!我不是在作夢?」她立直上半身,猛然像被燙了一下瞪著自己,「我能動了?能看見,能听見?」
她低聲輕喊,一時心緒激動,淚水不覺泛涌。她還活著,不久前完全無法動彈的無助感仿佛只是一場惡夢。是夢嗎?或者是現實?
「妳受苦了。」他看著她激動得無法自已的模樣,禁不住一陣心疼,輕撫她瑩細的臉頰,「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
曉蘭捉住他的手,怔怔地望他,「這里是哪里?」好不容易,她終于真正回神,也注意到周遭氣氛的不尋常,「這是槍炮聲嗎?怎麼回事?你又怎麼會在這里?」
「你被騎士黨的人挾持了,要拿你交換水晶──」任翔對她解釋著一切經過。
「是光哥哥,他提議讓我當人質──」曉蘭喃喃地,心髒一陣緊扭絞痛。
任翔亦十分憤慨,「他竟然那樣對你!妳是他妹妹啊。」
「他說我背叛了他。」她抬起一雙朦朧淚眼,語聲帶著哭音。「是我連累你們!這場內戰和我們神谷財閥月兌不了關系。」她凌亂地抽著氣,「亞歷山大的軍火都是我們供應的。如果不是我們,他或許不能掀起戰爭,水晶也用不著流亡國外。」
「笨蛋!這關你什麼事?」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狂亂地搖頭,抓住他的手臂搖晃著,「記得嗎?四月底的一個晚上,曾經有一個女人找上你家,威脅你不能接下一件案子。」
他眸光一閃,「我記得。」
「那個女人就是我!就是我!」她尖聲喊著,「我還威脅要殺了你。」
「可是你並沒有殺我,不是嗎?」他微微一笑。「我早知那女人是妳。」
「什麼?」
「在游艇上,我從你身後摟住你的時候就察覺了,那個感覺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樣。」
他微笑著,回憶那種奇怪的感覺。當他那樣抱著她時,那感覺如此自然,如此合適,就好像她的窈窕曲線本來就該像那樣貼近他懷里。就是那一晚,他直覺那個神秘美人將會與他牽扯不清,果然如此。
「你早知道那個女人是我?」她怔忡著,消化著他這番話的意義,忽然情緒又激昂起來,「你既曉得那個女人是我,怎麼還能繼續信任我?你早該將我驅離你身邊!這樣光哥哥也就不會發現你們了。」
「別再說了。」他喃喃一句,忽然低下頭,直接攫住她芳唇令她閉嘴。他深深地吻著,原先只打算淺嘗即止的,不知為何一沾上她柔軟的唇,就再也無法輕易放開。
「任翔──」她在深吻之間重重喘息,「我們不該──」曉蘭似乎想要抗議,但一雙手卻不自覺地環上他的頸項,將他緊緊貼向自己。
他輕輕一笑,似乎在嘲謔著她口是心非,但很快地,她主動探入的舌尖讓他全身一顫,禁不住逸出一聲申吟。
正當兩人都陷入忘我境界的時候,一陣規律的螺旋槳轉動聲總算喚回他們的神智。兩人同時仰起頭,看著一架直升機在頂上盤旋,不一會兒,緩緩降落。曉蘭全身一僵,任翔察覺她的恐懼。
「別怕,不是敵人。」
「你怎麼知道?」
「妳瞧。」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見一名少年站在機門口朝兩人揮手。「是海豚。」
語音未落,海豚已一口氣從尚未停好的直升機上躍下來,快步奔向他們。「任翔,蘭姊!」他揚聲喊,在兩人面前數步處停下腳步,唇邊漾著嘲弄般的微笑。
「笑什麼?」
「真不簡單呢,兩位。」他拉拉嘴角,「我和水晶本來以為兩位應該狼狽不已,東逃西竄,沒想到竟還能如此悠閑,躲在山坳處卿卿我我。」
「你看見了?」曉蘭一聲輕呼,白薔薇般的臉頰立即轉成桃紅色。
「看不見怎麼會下來接你們?」另一個清脆的嗓音加入。曉蘭轉移目光,海豚身後一位少女亭亭玉立,微笑清甜,正是水晶。
曉蘭忍不住驚叫,「你也來了?多危險!」
「是啊。」任翔亦蹙起眉,神色不愉,「不是要你們倆乖乖待在那棟民房嗎?怎麼跑來這里的?」
「我們放心不下嘛。」兩人異口同聲。
「海豚!」任翔瞪著少年,「你讓水晶如此涉險,萬一發生什麼事怎麼辦?」
「放心吧,任翔。」少年毫不在意他的責備,「我當然不會笨到讓水晶獨身涉險,自然有保皇派的高手跟隨保護。」
「高手?」
海豚指了指直升機,機上兩名軍人朝他們微笑揮手。「而且,我們是從山的另一邊飛過來的,騎士黨的駐軍大概沒空理我們吧。」
這倒也是!任翔點點頭,扶起曉蘭還顯得虛弱的身子,「我們走吧。」
「要走?」一個平板的聲音響起,陰陰涼涼,細細鑽入在場每一個人耳縫,「可沒如此簡單。」
四人同時回首,一齊陷入無言的震驚。是神谷光彥!他拿著一把白朗寧九公厘口徑手槍,槍管對準水晶。在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前,他已跨前數步,一把將水晶扣入懷里,槍抵住她太陽穴。
任翔立即拔出槍,定定指向他。
「別輕舉妄動,任翔。」神谷光彥毫不在意他的行動,只淡淡撇撇嘴,「開了槍有什麼後果你知道。」
任翔靜定不語,曉蘭卻忍不住尖喊出聲,「光哥哥!你想做什麼?」
神谷光彥瞥了她一眼,眸光難解,「我想做什麼你還猜不出嗎?」
「你想平安逃離這里。」任翔冷靜地開口,「所以想挾持水晶當人質。」
「不愧是亞洲騎士。」神谷冷冷一句,「我確實需要交通工具離開這里,所以想借你們的直升機一用。」
「別開玩笑!」被他扣在懷里的水晶啐他一口,「我們的直升機可沒有多余的位置給你這種,連自己未婚妻都能送給別人當人質的壞蛋!」
「勸你少逞口舌之快!」他冷冷一牽嘴角,槍管更加抵緊她太陽穴,「惹火我對你沒好處。」
「別傷害她!」海豚掩不住焦慮,忍不住向前跨一步。
「站在原地!」神谷喝止他,他心神一凜,立定不動。
這時候,直升機上兩名軍人也已發現不對勁,其中一人持槍悄悄接近,但神谷光彥立即警覺,帶著水晶退後數步。「你也別過來!否則我立刻殺了這個少女。」
軍人腳步一凝,只得乖乖听命。
曉蘭不敢置信地望著這一切,一股難言的悲哀深深攫住她,「光哥哥,我求求你,別一錯再錯了。」她輕輕掙月兌任翔的掌握,試圖靠近他。
任翔一凜,張口想阻止她,神谷光彥已先一步開口,「別過來!蘭。」他瞪著她,黑眸深處光芒一閃。
曉蘭搖搖頭,仍緩緩靠近他,「光哥哥,不要──」
「我說別過來!」他再次厲喝,音調提高許多。
曉蘭眨眨眼,兩行清淚沿頰滑落,虛弱的嬌軀顫微微地,緩緩伸出一雙玉臂,「光哥哥,放下槍好嗎?」
神谷光彥瞪著她,神色陰晴不定,眸光亦不停地閃爍,看得出來心緒激昂。忽地,他迸出一聲響徹天際的悲鳴,一伸手也將曉蘭拖入他懷里,同時控制兩名人質。
「神谷光彥,你做什麼!」原以為他精神大為動搖的海豚與任翔見到他的舉動後,先是不敢置信,接著同時怒喊出聲。
他抖顫著唇,唇間逸出一陣狂暴大笑,「現在我可有兩名人質了,想必你們會更願意考慮我的提議吧。」
「你的提議是什麼?」
「給我直升機,給我一名駕駛,帶我離開哈斯汀邊境。」
「不行!」水晶干脆地拒絕,雖然語音微微發顫,但神色仍十分倔強,「如果直升機給了你,那我們怎麼辦?我們也必須離開這里。」
「這我可管不著。」他淡淡地。
「光哥哥!」神谷光彥冷淡無情的語氣令曉蘭腳底一股冷意直竄上背脊,不禁掙扎起來,試圖擺月兌他的控制。
神谷光彥心一驚,差點讓她得逞,但他反應迅速,選擇用單手環住水晶頸項困住她,另一只手則握住槍抵住曉蘭後頸。「別動。」
曉蘭听命凍在原地。神谷暗自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暫時佔了上風,卻知道憑曉蘭的技巧,他絕不可能困住她太久,要不是從小就和她對練格斗技巧,他還真控制不住她。何況還加上一個水晶。
他瞥向任翔,「算你好運,亞洲騎士,我決定只帶走一個人質。給你一個選擇,你要蘭還是這名少女留下?」
「什麼意思?」任翔蹙眉,一個不愉快的感覺隱隱浮上心頭,牽起一段他埋在心底許久的回憶。
「不明白嗎?」神谷光彥一陣低笑,「也就是兩個女人你只能選一個。」
「你!」海豚氣急敗壞,直想沖上去痛揍他一頓,無奈他手上握有兩名人質。他轉向任翔,後者臉上的神情讓他更加心驚肉跳,他從未見過任翔這番模樣。
任翔唇色蒼白,牙關緊緊咬著,握槍的手竟微微發著顫。
「怎麼樣?你究竟選哪一個?」神谷光彥似乎很高興見到他失去鎮定的模樣。
究竟要選哪一個?
任翔腦筋飛快地運轉著,神思卻逐漸陷入迷惘。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嗎?他又得再度面臨選擇──
「CIA的!你的好搭檔和這個該死的男人你想救哪一個?只能選一個!奉勸你好好想想,可別遺憾終身啊。」
「任翔,別管我,人質要緊。」
「艾琳娜!」
「如果沒有救出人質,這次任務等于失敗,想想看我們為了這件任務花費多少心神人力,絕不能功虧一簣!」
「艾琳娜,我不能──」
「人質優先!」
「快做決定!我沒時間跟你們耗了。」
「開槍!任翔,快開槍!」
他開了槍──
「我選擇水晶。」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終于輕聲開口,「放了水晶。」
「任翔──」所有人都同時望向他,反應卻個個相異。水晶是傷感,海豚則緊緊咬著唇,神谷光彥雙眉糾結,曉蘭則合上眼簾,深深吸了一口氣。
「听見了嗎?蘭。」神谷光彥詭異地微笑,「你在他心中還比不上這名少女。」
任翔心一跳,望向曉蘭,後者也正定定凝望他,眼眸清澄無比,無怨無尤。她了解,她知道我必須如此選擇。任翔覺得一陣安慰,重新瞪住神谷光彥,「放開水晶!」
神谷聳聳肩,一把推開水晶,重新將曉蘭控制在懷里。水晶腳步踉蹌,幾乎是跌入海豚懷里,後者伸手穩住她。
「叫直升機上那個軍人先下來這里!」神谷光彥揮槍命令,水晶輕輕頷首,朝直升機那邊打個手勢。機上的軍人果然熄了直升機的引擎,乖乖下機,走來這邊垂手侍立。
「很好,」神谷光彥微微一笑,「等我和曉蘭上了機,你們再派一個駕駛上來吧。」他一面說著,一面脅迫曉蘭緩緩後退,往直升機的方向走。眾人皆無奈地凝視他,卻想不出任何辦法阻止他。
等他上了機就來不及了。任翔暗自深吸一口氣,定定凝望著兩人。等神谷光彥上了機,不僅無法救回曉蘭,他們也沒有交通工具離開這里。
蘭,原諒我。他在心里輕聲念道,緩緩扣下扳機。子彈立即從槍膛筆直穿透而出,迅速追上曉蘭,穿過她右邊大腿,換得鮮紅血柱噴出。
所有人都被他這一槍給驚呆了,包括神谷光彥。出于直覺,他立即放開曉蘭,她順勢跌倒在地。任翔把握這難得的機會,眯起眼,朝神谷光彥腿部就是一槍。他一驚,踉踉蹌蹌倒退好幾步,一時失神退到懸崖邊,腳步一踏空就往下落。幸虧他反應靈敏,伸手抓住一枝生長在崖邊的細樹干,才得以不往下掉。但樹干畢竟太細了,雖然根扎得深,但仍舊岌岌可危。
曉蘭見狀,立即爬近崖邊,伸出一只手握住他手。
「蘭?」神谷光彥輕喘著氣,望向她的眸光深奧難解。
「光哥哥,我拉你上來。」她用左手撐住地,強忍著肩部尚未痊愈的傷口傳來的陣陣刺痛,右手使力拉他。
「蘭──為什麼?我那樣對你──」
「別說話。」她制止他,更加用力去拉他,不料支撐神谷光彥一半重量的樹干忽然被扯斷,重心霎時全落在曉蘭身上,她一時穩不住身子,差點就要隨他一起滑落。要不是任翔眼明手快抱住她的腿,後果不堪設想。
「蘭,放開我。」神谷光彥忽然說道。
「不,光哥哥,我不能。」她拚命搖頭,羽狀的眼簾沾著淚珠,凝向他的眸依舊滿溢情感,「你是我最親的哥哥啊。」
扮哥!神谷光彥心一緊,深沈的酸楚在他心底靜靜沈澱,他揚起眼眸,極深極長地看了曉蘭一眼。
「蘭,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的心就已不是完全屬于我了呢?」他輕淡淡地問,嘴角淺淺一彎,微笑清淺卻飽含深意。「再見了,蘭。我知道你會原諒我。」語畢,他用空著的那只手猛地扳開曉蘭的手指。
「光哥哥!扁哥哥!」曉蘭倒抽一口氣,睜大眼,瞪著神谷光彥不斷垂直下落的身軀,一直到他整個人沒入黑海,激起高高的浪花。
「光哥哥!」她哭喊著,神經繃緊,情緒激動,幾乎陷入歇斯底里的境地。
「曉蘭,冷靜點,蘭!」任翔在她身後出聲喚著,她卻仿佛沒有听到,兩手在空中虛抓,身子一晃,整個人摔往崖外。
「蘭!」任翔驚喊一聲,身體跟著她往前滑動,驚險的情況讓在一旁的水晶與海豚都是一陣尖叫,立刻上前幫忙。一直到曉蘭整個人倒掛在崖邊,她才恍然回復神智,發覺自己現在所處的境地,也知道在後頭支持她不往下落的是任翔。
「任翔,放開我。」她驚慌莫名,「我會把你一起拖下去的!」
「不行!我怎能放手?」
「可是──」曉蘭鼓起勇氣往下看,頓時一陣暈眩,山崖極陡峭,黑海又仿佛深不見底。「放開我!我會拖累你。」她語音既尖銳又沙啞,蘊著極端驚慌。
「我說不行!我決不會讓你摔下去。」
「任翔──」她心一酸,明白他對她的關懷,寧願自己失去生命也不願她受到傷害。「沒關系的,我不在乎摔下去。」這下面有照顧她、疼愛她十五年的哥哥,自己下去陪他也是應該的。但絕不能讓任翔也隨著自己摔落,絕不能!他是那樣一個出類拔萃的男人,他該活著,該好好地活著。「求求你,任翔──」
「住口!蘭,你不是曾說過想當我搭檔嗎?」他厲聲吼道,「是我的搭檔就不許如此軟弱!就算你兩條腿都被我拉斷了,也要給我爬上來!」
她心一凜。這男人口氣嚴厲,言語冷酷,然而自己卻可以清楚地體會到其間對她深刻的關懷,強烈的依戀。就像他方才為阻止光哥哥不得不對她扣下扳機時,眸中氤氳的濃烈情感。他決不願她死!如果她離他而去,他絕不會快樂的。
但就因為她對他亦是如此深深鐘愛,她更不能如此傷害他,她更該隨時隨地堅強,不讓自己成了他的負擔。「對不起,任翔。」她忍不住珠淚紛紛碎落,唇邊卻又噙著一抹微笑,「我太軟弱,你拉我上去吧。」
任翔用力扯她腿部,緩緩將她拉上去。剛剛才吃了一顆槍子兒的大腿陣陣強烈抽痛著,她可以感覺到傷口在這樣的拉扯下更加擴張,溫熱的血順著腿部流動,甚至滑落她鬢邊。在傷口擦過粗糙的尖銳石壁時,那可怕的疼痛簡直讓人終生難忘。但曉蘭一聲不吭,只緊緊咬著牙關,強忍著的劇痛。
總比毫無感覺好。比那時候遭人控制,明明意識清楚,卻什麼也感覺不到的恐懼滋味好。也比心痛好。她寧願再承受千百次這樣的疼痛,也不願再嘗一次一顆心碎成千千萬萬片的感覺,更不能讓她鐘愛的人品嘗那種苦痛。
好不容易,合眾人之力,曉蘭終于被拉上崖頂,任翔迅速將她納入懷里,慌忙地檢查她身體各部。在看見她大腿部慘不忍睹的傷口時,額前一陣強烈抽搐。
「原諒我,蘭,我那時情非得已。」
「我明白──」她臉色慘白,全身大汗淋灕,卻仍微微笑著,「我信任你的槍法。」
他凝視她良久,忽焉也笑了,一只手柔柔撫上她臉頰,「瞧你,臉也刮傷了,全身也狼狽不堪,就像那天晚上我在東京第一次見到你一樣。」
「滿身傷痕,丑得無以復加?」
他一揚眉,「你怎麼知道我當時那樣想?」
她深深凝眉,「到這個時候,你還是一樣喜歡嘲弄我,剛才也是,對我大吼大叫的。」
他只是微笑,「不曉得為什麼,特別喜歡整你。」
「你──」她睨他一眼,眼眸含嗔,還想再說些什麼時,終因迭遭巨變,精神不濟而暈了過去。
「蘭?」任翔焦急地揚聲低喚,輕拍她的臉頰。
「她沒事的。」靜立在一旁許久的海豚開口,「只是因為太累了吧。」
「是啊,」水晶清亮的嗓音也加入,「我們走吧,任大哥。」
任翔點點頭,抱起曉蘭,向一旁已準備起飛的直升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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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蘭連續發了好幾天高燒。因為傷口感染滲透入她體內的病毒連續糾纏她好幾天,這段時間她一直是一個人困在黑暗中和不知名的惡魔搏斗。好幾次,真的覺得好累了,好想就此棄械投降。但,每當自己萌生此種念頭時,總有個低沈的嗓音從某個地方鑽進她耳膜,侵擾著她,不肯令她清靜。
有時候,他嚴厲寒酷,無情地命令她繼續戰斗;有時候,他溫柔和婉,深情地鼓勵她重新站起。他有時候責備她,有時鼓勵她,上一分鐘詛咒她,下一分鐘又安慰起她。
如此反反復覆,毫無片刻安寧。
她投降了,與其讓這個聲音一輩子圍繞她,還不如她認命重新揮劍斬了那個病魔容易些。
「該死的!這就是我不想有搭檔的原因,艾琳娜也是,你也是。女人的生命怎麼都那麼脆弱呢?又都那麼笨呢?當初艾琳娜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完成任務。她是因我而死的,若不是我那時太過遲鈍,給了那人機會挾持艾琳娜,她就不需枉死。都怪我!而最糟的,是我直到她死前那一刻才知道她深深地愛著我。天!我對不起她。我也對不起你。我不該讓你落入神谷光彥手中,不該開槍射你,不該讓你受此折磨。你原諒我吧,蘭,求求你,你醒來吧,我無法想象失去你──」
「我听到了──」
「你、你說什麼?你剛剛是不是說話了?蘭,回答我!」
「是、是,求你別再吵了──」她禁不住喃喃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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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事了。」醫生轉過身來,對這個胡碴滿面,憔悴不堪,看來好幾日未曾安心入眠的男人說道。
「真的嗎?」任翔揚起疲倦的眼皮,眸子卻清亮璀璨,既欣慰歡喜又忍不住幾許懷疑。
「沒事了。她已安然度過危險期,不久就會醒過來了。」
「感謝上帝。」任翔禁不住喃喃。自十八歲以後,從未再踏入教會一步,甚至連安息日也不參加禮拜的任翔居然敢厚顏冒出這句話來!
想必上帝听了也不會高興到哪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