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總是很快就過去了,人們在忙碌了一陣子,才正要好好享受獨處的時光時,卻發現又要開始上班了。
「唉!又要上班了。」小琴埋怨地對楚風說。
「可不是。季偉,你的工作進展如何了?」
「已經和一家律師事務所說好了下禮拜去上班。我打算一邊工作,一邊準備考律師。」
「現在律師的名額比往年增加許多,機會也較大吧?」
「跳樓、發瘋者仍然不少︰太難考了!」
楚琳買水果回來,在樓下大聲叫著︰「來幫忙啦!」
「我去!」季偉下樓,見她雙手都拎著東西,趕忙接過。
楚琳翻了翻信箱,失望地嘟著嘴,對季偉說︰
「津平真忙!听說他過年時,陪著幾家媒體的主管打了三天三夜的麻將!」
「應酬嘛,芸芸眾生,金字塔上卻只能站一個人,我們都是在下層的。」
季偉不忍見她難過,分析給她听。
「津平也是為了給你舒適的生活。你想,三顧茅廬的神話會在現代社會出現嗎?他使出渾身解數,讓安娜去造勢宣傳,為的是什麼?」
「其實,我倒希望他找個安定的工作。」
「女人都這麼說。」楚風洗好水果出來。
「有些事——津平是清楚的;不過,要回頭已經太難了……」季偉若有所思地剝開橘子。「他仍然在作困獸之斗,只怕傷己傷人。」
「你在說什麼?什麼回頭太難?」楚琳接住他的話。
「別緊張!我是說,津平愛上你,回頭已難。」他躲掉了,「嗯,橘子好甜!楚琳,你愈來愈賢慧了。」
聊了一陣子,大家約好去看電影。
擠在買票人潮中,季偉拉著楚琳的手。雖然擠得前胸貼後背的,他仍然快樂得想飛。
突然,季偉對楚琳說︰
「你先排隊,我買東西去去就來。」
楚琳囑咐他別忘了買蜜餞番茄。
季偉匆忙地進入一條巷了。
他額頭冒出冷汗,該不是自己眼花了吧?
沒錯,是津平!
他尾隨前面二人,低著頭,活像電視上的偵探。
津平和安娜親熱地摟在一起,不時捏捏對方的腰。季偉早已知道他們的關系,所以並不奇怪。
此次北上,听到津平向楚琳求婚的消息,固然使他震驚,但安娜和津平的曖昧關系,楚琳怎會毫不知情?幾次話到嘴邊,他都忍了下來。
他怕楚琳受不了刺激,他真的怕!
前面那兩個人在一家「甜心賓館」停下腳步。
季偉立刻間在擯榔攤旁,佯裝成顧客。
不巧津平也回頭,一眼瞧見了他。
季偉馬上低頭買東西,心髒「噗通、噗通」地狂跳不止。
津平被安娜拉進去了,他也認為自己看錯了。
他心想,大概只是有點像,絕不可能是他的!
安娜愛嬌地扭動著健美的豐臀,艷紅的雙唇有如滴水的蜜桃,津平的立刻被挑了起來,擁著她進入旖旎風情的賓館。
回到售票處,楚琳眉開眼笑。
「最後兩張!」她揚了揚手中的電影票,高興得像考了一百分的小學生。
銀幕上精彩萬分,季偉卻在黑暗中忿忿不平。
既然做不到忠誠,為何要拖楚琳下水?
其實,和楚琳聊到安娜時,季偉已保留不少,他把津平的風流帳放在心里。
照理說,提醒朋友保持警覺及注意對方的行為是他的責任;不過,受中國人「少管閑事」觀念的影響,季偉也不想多事。
他覺得應該再給津平一次機會,或許他已迷途知返了。
但是紙醉金迷的誘惑豈是如此容易掙月兌?
他願意等待津平的改變,為了自己所愛的人。
季偉決心在楚琳身邊守候,但願她得到真正的幸福。
看來,剛才的一場「諜對諜」,所有的希望都將落空,津平的靈魂已出賣給魔鬼,等待他的改變已成了神話。
季偉握緊雙拳,側臉看著楚琳。
傍自己下了道旨令——保護她!
電影散場,楚琳尚陶醉在劇情中。她喋喋不休地說著。
季偉帶著同情、包容,將楚琳帶回家。
津平的忙碌,絲毫沒有減低的跡象。他依舊寄來開滿玫瑰花的信紙,洋洋灑灑地散布著他拿手的情詩情話。
而冷眼旁觀的季偉必須返鄉了。
「季偉,你買的是火車票還是統聯客運?」楚琳臨上班前,跑到楚風房間關心地問。
「走路!」季偉已收拾好行李,開玩笑地說。
來時一串蕉,走時貨滿箱。
楚媽不知塞了多少東西在背包里;楚風借了九本書、六張CD給他;楚琳更是不忘送他一盞迷你碎星燈。
「听CD時,打開燈,會有好多星星跑出來。」她描繪著彩色星子旋轉室內的美妙感受。
季偉說什麼也無法放心。
他承載著難堪的秘密,巴不得快快結束,讓危機化解,遠離不幸。
正要開口時,楚琳听到電話鈴聲。
她跑了出去,接起電話,開心地笑著。
季偉在房間里踱方步,尖起耳朵,卻什麼也听不清楚。
帶著行李,在陽台穿鞋時,總算捕捉到了幾句。
「好,放心!你早去早回……公司才剛上班,春節後是淡季,沒什麼事。我可能會等銘生返台,和他一同研究巴黎方面的案子。」
「夏威夷的小姐熱情如火,別引火自焚哦!」
瑣瑣碎碎的零星片句。
季偉暫時吁了一口氣,原來津平要出國。
他計劃先回台南,告訴父親他要轉到台北上班,反正新上任的律師事務所負責人是父親的多年好友——陳律師,他在北、中、南都設有事務所。
陳律師也挑明了講,由季偉選擇希望的上班地點。
「走,送你一程。」楚琳拿起外套,和他一起走出巷子。
一路上,季偉告訴楚琳,他想調到台北上班的計劃,並不時刺探她對津平這些年來的私生活,究竟了解多少。
憨厚災直的楚琳並不知道季偉的弦外之音。
她滿懷感激地握住季偉的手。
「謝謝你這麼為我著想,尤其是你從台南來台北過年,打破了我們長久以來的疏離,否則,我內心一直愧疚于這段無法再續的友誼,深怕會就此無疾而終了。」
候車室里,進進出出的旅客、老老少少互相寒暄道別。
季偉安慰她︰
「我會在你身邊幫助你。別客氣,有事盡避放馬過來。」
他就是說不出口。
難道要告訴她︰「我見到了津平與安娜上賓館!津平根本是騙你的,他在台北過年,不是在牌桌上!安娜是津平的經紀人兼情婦,你只是津平為了形象而放在台面上的妻子!安娜彈兩下指頭,你怎麼死的都不清楚!」
這些殘忍至極、幾近丑陋的事實,她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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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生不愧為藝術高材生,到了巴黎簡直是樂不思蜀。
「不想回去了!楚琳,我想浪跡天涯。」他在信中如此坦白著,「喬伊和我一見如故,為了他,我留了長發,學會了新舞步,也正在猛偷他的技術。」
背著行囊,銘生時常流連在雕像、老社區、露天咖啡館之間。
仁立于巴黎街頭,他感覺出真實的生活意義。
每一口空氣都充滿了希望。
朝陽、晚霞、繁花、綠樹,在在說明了不虛此行。
想念他,真的好想。
楚琳為好友找到了方向而倍感興奮。
她編織著美麗的夢想,就快實現的夢想——披上銘生為她設計的白紗,她一定是天下最嬌媚的新娘。
禮堂鐘聲悠揚地傳來,帶著母親、弟弟、干媽及同事的祝福,她等待著新郎柔情的一吻。季偉身著一襲深藍色禮服,和津平結上同樣的白色領結,眼中流動著喜悅的光彩,對她微微笑著。
在神父的詢問下,她和津平說出人間最美的三個字︰「我願意!」彩帶繽紛地撒在她和津平的肩頭上,眾人贊嘆之聲此起彼落,她緩緩踏著輕盈的腳步,像踏在輕軟的雲朵上,走向愛情的殿堂。
在津平的巧思安排下,她擁有一間白牆紅瓦的田園式住宅,這個家有個名字,叫什麼呢?取「津、琳」的諧音,就叫「精靈居」吧卜‘精靈居」一定要離娘家很近,假日時,可以和津平回家,飽嘗一頓充滿母愛的餐點。
多出來的房間,讓季偉帶女朋友來度假。
哦,季偉,辜負了你,我一直深深內疚;但是,我永遠是你的知音,永遠都是。
盼望你也和銘生一樣,不再尋尋覓覓。
「多多’汪了幾聲,喚回了她的思緒。
楚琳趕忙梳洗一番,今天有場發表會,干媽囑咐她務必到場。
會場里來了許多服飾界的從業人員。
每年難得一次的大型觀摩會,大家都帶著興奮與期待的心情相互招呼著。
張太太擔任本次發表會的引言人,楚琳抵達時,她正好在台上介紹著︰
「總而言之,台灣設計師及制造商必須突破本位主義,團結起來,為台灣紡織業邁向國際化而努力。」台下掌聲不斷。
張太大走下台,指揮若霞、小吳做好公關工作,她自己則帶著吉姆進入後台去了。
音樂輕快地從四面八方流瀉出來。
雷射燈光照射在模特兒的身上。
楚琳欣賞著,配合音符及節奏的她,心情格外地好。
今年的主題強調舒適與自由,每個設計都走向自然,剪裁上以寬松、隨興為主。線條流暢、風格獨具、動靜皆宜的作品,穿在模特兒身上,舉手投足問,充滿了百花盛開的生命力。
楚琳最鐘情的設計師——喬伊,經過銘生的溝通與接洽,特別答應用「春猶堂」的名義,空運來台十件最新的作品。
喬伊的想象力豐富,一襲襲若隱若現的薄翼軟紗,透過濃淡深淺不同的色彩,就像名畫家米勒又活了過來。
十足的意象,浪漫的想象,寬廣的變化,構成喬伊熱力四射的流行時尚。
楚琳贊不絕口。
她想起後台的干媽,或許她正需要人手。
繞過人群,來到雜亂的後台。
設計師、模特兒、記者、助理……相關工作人員都抓緊時間準備著。
「奇怪,怎麼不見干媽和吉姆?」她左顧右盼,順便和認識的人寒暄幾句。
一位較為熟悉的模特兒拍了拍楚琳的肩。
「找張太太?」指了指北邊的接待室,她說︰「剛才吉姆神色凝重的和她商談去了。」
道了謝,楚琳小心地從衣架旁側身而過。
正要敲門,卻被干媽慌張的女高音嚇得止住了手。
「這種事怎麼不早說?」她責怪吉姆。
「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謠言啊!」
「好了,這下子麻煩大了!」
「我們先別驚慌,找機會求證後再做決定。」
「好吧!哦!吉姆,別讓楚琳知道。」
「我曉得!」
是公司出事了?她靠在門外,腦中全是問號。
吧媽為什麼不想告訴我?
是上回為了分公司獨立作業,使她對我失去了信任?台北、台中不都是一家人?或許干媽吃味了,認為我太護著「春猶堂」?
她的臉火辣辣地燒燙起來。
自己的確有些偏心,為了早日扶助銘生站起來,竟然忘了原則本分……
她悲傷、委屈地溜出了會場,獨自漫步街頭。
銘生不在,津平遠游、干媽生氣、同事誤解……自己又何嘗好受?
打了電話回家沒人接,母親大概到教堂去了。
走累了,坐在小鮑園的樹下休憩。
望見兩名少婦,推著嬰兒車在草地上曬太陽。
嬰兒的臉蛋粉女敕粉女敕的,蕾絲花邊的小圓帽,將小胖臉圍了起來,活像個女乃油蛋糕,令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她望得痴了。
其中一名少婦笑著打趣︰
「我沒想到你都看過了。亞當的小說真淒美,不知讓我掉了多少眼淚;這人必定很風流!」
「現實辛苦,小說寄情嘛!」另一位回她。
說得也是。
走入社區的巷子,家門就在眼前。
回家真好!
踏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她頓感身心俱疲。
只見行李一堆,上頭坐了一個人,笑得燦如朝陽。
她撲了上去,兩人緊緊相擁。
「呵——見到你真好!」她開心了。
「怎麼?才十來天,你就不甘寂寞了?」
「壞季偉!」她捶打著他的行李出氣。
「小姐!這是我的戰備物資,非閣下出氣用的沙包。」
雙雙進入室內。楚琳丟了鑰匙,噓了口長氣,她概略的講出最近所發生的一些事件,有些自憐,有些心慌,也有些不解。
「哎!要不是我生下來就是個天才,你這麼東一句、西一段的‘跳躍式’講法,真會把人逼瘋。」
「事件本身就是東一句、西一段的嘛!至少我接收到的訊息是如此。」
「撇開銘生及發表會不談,我問你,吉姆指的到底是台北還是台中?」
「沒听到。台中不可能,因為才剛開始,現階段除了喬伊的代理權之外,‘春猶堂’在目前只能算是台北總公司設在台中的一個分支機構;更何況,財務集中在台北,若有風吹草動,犯不著由吉姆報告,干媽早就跳起來了,她可是主掌會計部門的哩!」
「所以,不是財務的問題。」
季偉挽起袖子,走入廚房。
「我會查清楚!」
「你干嘛?」
「學做家庭‘煮’夫!」他眨了眨眼,有模有樣地系上圍裙,「下點毒藥讓你月兌離苦海。」
「君命臣死,臣不敢不死。季偉,請讓我毒藥快點發作,少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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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
上班時,干媽對楚琳溫柔備至。
吉姆也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若霞、小吳更不時地在她面前談論「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好聚好散」、「只要盡心盡力了,人生就了無遺憾」……之類的怪腔怪調。
她知道若霞及小吳,向來不關心人生大道理,這會兒卻擺出道貌岸然的樣子,實在好笑。
令人想不透。
母親說︰「你干媽不是那種人,如果真出了事,又是因你而起,我們做大人的必會先互通消息;小吳和若霞也許是真的對職務感到倦怠,有了換工作的打算,才會說那些話,不是指你啦!」
她和季偉聊過,季偉說︰「沒事!」就不再提了。
季偉仍住在學校旁的原來那間宿舍里。
劉老師夫婦十分歡迎他再度回巢。
對于工作,季偉的干勁十足,听說,陳律師鼓勵他朝司法官的方向努力;季偉天資敏慧、才智過人,考運也一直好得令人羨慕,楚琳相信他會不負眾望的。
「津平是巧克力糖球,里里外外又香又甜,可惜空洞;我是山東饅頭,結結實實的,就缺聰明人眷顧!」
「什麼比喻嘛!巧克力糖球有多好吃,你知道嗎?」她不服氣,好朋友還比高低?
「好吃、好看也好貴!吃多了閉牙疼,後悔莫及!」他凶巴巴地頂回一句。
「瞧你,酸成這樣!」楚琳搖搖頭。想起津平,她有點納悶,怎麼去一趟夏威夷還不夠?來信中說,安娜又和國外幾家書商接洽,一時之間忙得抽不開身。
安娜真是了不起,楚琳想。將來有了孩子,給安娜做義子,希望她能感受到家的溫暖。
「津平去了一個月,什麼時候回國?」季偉問。
「再過幾天。他們又順道轉到其他城市走走、看看。」其實她也不知道。
「我——我想和他商量一些事。」季偉的濃眉輕皺,眼楮盯著鞋尖,不知想些什麼。
「什麼事?」
「說了你也不懂,以後再跟你解釋。」
她無名火冒了上來,這陣子,太多人說︰「沒事!」、「你不懂!」
分明瞧不起我!
事不關己,倒也無所謂;可是,每件事都與我多少牽連著,眾人的態度,似乎都希望我別多管閑事、站遠一點。
到底怎麼了?我做錯了什麼事,要忍受這些冤氣?
連季偉也是這樣,剛才冷淡的口吻,傷人甚深。
被隔離、受孤立的感覺,令楚琳心里十分難過。
她猛然站起身,板著臉孔走到花園,向正打著太極拳的劉老師告別。
理都不理那正一頭霧水、跟著沖出來的季偉。
她又犯了「好哭」的毛病。
她斷斷續續地抽泣著,感到自己孤單無依。
季偉默默地陪在她身後,他雙手插在口袋里,沒有吭半句。
他不道歉嗎?哭得有些累了,正愁該如何收尾的楚琳,內心開始盤算。
「季偉,我問你,到底是什麼事?」
「什麼是什麼事?」繞口令?
賭氣不是辦法,我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孩子氣,必須面對問題,找出對策。
「季偉,別瞞我!天大的事情我也能接受,更何況,我不至于錯到‘禍國殃民’的程度吧?」
季偉望著她淚痕未干、鼻音濃重的糗相,不發一語。楚琳擋在前面,不讓他走,兩人四目相對的僵持著。
季偉做了個鬼臉,楚琳先是松了表情,接著,又看到季偉正笑著看她,終于忍不住打他、捶他,有點氣又有點惱羞成怒的爆笑出來。
「又哭又笑,黃狗撒尿!」攬著楚琳往口走,用機車不是比兩條腿快些?
「你——真的不說?」站在機車旁,知道他想送她回家,楚琳急了。
「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為什麼每個人都怪怪的?尤其是你!」
「怎麼個怪法?」
「第一,公司的事,你說要查清楚,那是我的公司!我都不清楚,你查什麼?好了,查就查吧,後來只說沒事就了結一切。第二,你找津平有何貴干?問你,還是一句沒事,沒事你找他?第三,你最近的態度分明和公司的人一樣,是在孤立我,為什麼?我要知道!」
季偉听完她的抱怨,突然沒頭沒腦地問︰
「如果,現在我也向你求婚,你會怎麼處理?」
「別顧左右而言他!我跟你談正經事。」
「我也是跟你談正經事!」
「季偉!」她嘆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這和我生氣的事有什麼關連?別鬧了!」
「有關!你先回答我。」
「如果……」她嬉皮笑臉地湊過去。「如果你帥一點、老一點;如果你告訴我真相;如果你送我巧克力、玫瑰花……」
「又如何?」
「還是不可能嘛!你知道,我是說笑的。」
季偉抖動著手中的機車鑰匙,低下頭自顧自的把玩起來。
「說啦!」她奪下鑰匙放在背後,逼迫他。
抬起頭,季偉的聲音忽然有些沙啞。
「楚琳,離開津平!他不是過去的徐津平了,別上了他的當!」
「你說什麼?」她嚇退二步,不可置信地搖頭。
「真的!」季偉困難地、遲緩地說,「他和安娜上賓館被我撞見了。一直不敢告訴你的原因是——我想先找津平談個清楚。」
他小心地盯著楚琳,慢慢走近她,深怕她受到驚嚇而顯得小心翼翼的。
他繼續說著︰
「你干媽也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吉姆負責公司宣傳對不對?」
她點頭,眼楮像銅鈴似的睜得好大。
「吉姆和記者闡扯時,發現了這個秘密。過去是交際花的安娜目前是津平的情人兼秘書,對外名義為——經紀人。」
「不可能!不可能!」楚琳不停地尖叫、扯著頭發,腦中一片空白。季偉趕忙伸出雙臂,她在他的懷里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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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作家亞當回國的消息上報後,成了熱門新聞。
他興致高昂地向記者們談論他的新計劃。
鎂光燈閃個不停。
安娜和亞當貼得很緊。記者們有心捉弄,故意問︰「亞當,是不是好事將近了?那個白雪公主又是誰?身為經紀人的安娜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她是不是也有喜訊?」
一連串的指桑罵槐,說穿了也只不過是一些無聊話。
對于安娜的長袖善舞,記者並無異議,只是她那過于光芒四射、喧賓奪主,甚至是一副老板娘的精明市儈樣,常讓記者們不太舒服。
吉姆痛恨二人的不仁不義,私下結合了交情不錯的記者,故意來個「洗臉」,殺殺他和安娜的銳氣。
倒也是老臉皮厚,這對壁人非但不慌,反而打情罵俏、真假難分地演出一出「我倆是不是一對戀人」的鬧劇來。
當作宣傳又何妨?
「請問亞當先生,您對于身為文化人,卻風流艷史不斷,而為了急于提升自我形象,竟騙取純潔女孩的感情,同時擁有‘賢妻及情婦’的看法如何?」
記者堆里,突然站起一個人,他冷靜地大聲提出問題。
現場立刻一片嘩然。
有人抿著嘴笑,有人茫然四顧,有人捕捉亞當的錯愕,更有人擊掌叫好。
看來,人在江湖,再怎麼懂得掩飾,也未必能盡善盡美,所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說得一點也不錯。
人群中,堅定挺立的季偉,等待津平,不,是出賣了靈魂的亞當的回答。
安娜粉臉變色,立刻交代工作人員將季偉架走。
現場一陣騷動,敏感的記者們立即將相機對準季偉。
鏡頭里,季偉的鬧場看來就像電影中的劇情。
他掙月兌、反身、怒目、大叫……
聲音口蕩在所有人的心里。
「徐津平!你出賣了自己的靈魂,和魔鬼交換進入地獄的通行證!徐津平!為了私欲與虛榮,你甘願沉淪,卻犧牲了楚琳,你的良心還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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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蒙洛河」小鎮。
每逢假日時,人們喜愛相偕到此游玩。
放眼望去,農舍田園,充滿了雅意情趣。
迸老繁茂的巨樹,隨著微風的輕搖,正訴說著一則則久遠的昨日往事。
樹椏綠枝間,活躍的鳥兒正嬉戲著。
「它們也在戀愛吧?」銘生坐在園子里的大樹下。
「這是個戀愛的季節!」喬伊拋了個心領神會的微笑;他真的被銘生迷倒了。
一陣令人酥懶的輕風吹來,樹叢里,紛紛飄落許多不知名的小小花朵,宛如細雨飄落,帶著香味的花朵,有些正好掉落在喬伊的卷發上。
「那是什麼花?」銘生忍不住癌身拾起數朵放入透明的水晶杯中。
喬伊的臉上,洋溢著晨光初露的明亮光彩。
他告訴銘生︰「哦!親愛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從前,一位名叫「麗莎」的賣花女,在鎮上賣花時,由于姿色不錯,因而常遭受無聊顧客的欺侮。
某次,她去賣花時又被人調戲了,她脹紅著臉大聲喊叫求救,一位年輕英俊的軍官正好經過,他斥責那些壯漢,並抽出長刀作勢嚇退對方。壯漢們見情況不妙,于是一哄而散。
軍官因有職務在身,不能立刻下馬安慰麗莎,便仍端坐馬上,低頭輕問︰「你沒事吧?小泵娘。」
麗莎挽著一籃鮮花,抬起頭,望著騎在馬上、高大威武的俊美軍官。見他眼神溫柔、心地仁慈,她不禁深深地愛上了他。
知道自己配不上這位貴族軍官,麗莎送了一束鮮花給他。
軍官聞到花瓣間傳來陣陣醉人的香味,忍不住問她︰「這是什麼花?」
麗莎羞怯地回答︰「你是我永遠的戀人。」
原來,這串花竟然有著如此美麗的名字。
軍官仿佛著了魔一般重復著︰「你是我永遠的戀人。」
他不想離開了,但職務在身,不容稍誤,遂對麗莎承諾︰「春日來時,我會再回到這里,你等我,陪我一起去看‘你是我永遠的戀人’。」
說完,腳下一蹬,揚長而去。
有了軍官的保護,鎮上居民都不敢再欺侮麗莎了。
懷著滿心喜悅的期盼,麗莎等待著「春日之約」。
日子一天天接近,麗莎的臉龐也更明媚了。
當春天來臨時,麗莎穿上最美麗的裙子來到當日相遇的街上。
居民也興奮地準備為這對戀人獻上祝福。
但是,從朝陽、午後、黃昏……一直等到深夜,那名軍官一直都沒出現。
麗莎的紅唇,慢慢地因為失望而變得灰白。
她的發帶月兌落、圍裙污皺;麗莎悲傷地哭了。
一個月、二個月……整個春天都過完了。
前線傳來消息,年輕軍官在戰斗中陣亡,他再也無法回來履行「春日之約」了。
淚水已經流盡了的麗莎知道消息後,從此不言不語、不吃不喝。
每當遇到路人走過她身邊時,麗莎總會抬起頭,輕輕地問︰「是他回來了嗎?」
蒙洛河小鎮上的老老少少皆不忍見她如此悲痛失魂,便建議由大家出錢出力,照顧這位為愛情而變得空洞茫然的女孩。
在眾人的安排下,麗莎便住進了一間舊屋里。
多年過去,老一輩的人上了天堂,年輕的居民也漸漸淡忘此事;麗莎是否安然無恙,已不再是人們所關心的事。
某日,一個小男孩行經該處。舊屋的園子里,傳來陣陣悅耳的歌聲及醉人的香氣。小男孩好奇地推門而入。卻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他站在一棵大樹下,發現綠枝間掉落許多不知名的小花,捧著沾著露珠的花朵,男孩在恍惚間,又听見剛才的歌聲。
那歌聲一遍又一遍地唱著︰
春日將臨,
我心激蕩,
親愛的,讓我對你說,
此生,你是我永遠的戀人。
任憑狂風起、香花落,
你我同展顏、共晨昏,
天地雖無義,殘分離,
情至水窮處,永不悔。
春日將臨,
我心激蕩,
親愛的,讓我對你說,
此生,你是我永遠的戀川
喬伊說到這里,已止不住地頻頻拭淚。
呵!堅定的愛情,人類畢生之渴求。
沉浸在麗莎的故事里,銘生幾度哽咽。
他摟著喬伊,熱氣吹進他的耳里,銘生熱情地問他︰「你呢?你是不是麗莎?」
喬伊沒有回答,只用充滿了情感的雙眸回應了他。
一位助手這時跑了過來,兩人相視一笑。
接過助手遞過來的電報,喬伊問銘生︰
「是台灣打來的。什麼事這麼急?」
銘生困惑地看著電報。
原來是爸爸打來的!他怎麼會親自打電報來?莫非出了什麼事?
喬伊識趣地走入屋內,不忘回頭對銘生說︰
「我去做好吃的給你解饞!」
哼著歌,他為銘生煎制「楓葉松餅」去了。
銘生打開電報,臉色立刻變成死灰。震驚之余,久久不能言語。
電報由手中落下,在草地上翻了幾下,終于靜止不動。
「你是我永遠的戀人’正好飄落在電報上,襯在陽光里,遠遠望去好像過時的雜志封面。
喬伊面含微笑打開了屋子的門走出來。他左手執壺、右手托盤、腰間系了件紫色條紋的圍裙。
他為銘生倒了杯濃郁的咖啡,喜孜孜地柔聲問道︰
「加點巧克力醬可好?親愛的。」
銘生沒有回答,喬伊察覺他的神情有異,見他眼神呆滯,不免暗自生疑。
「什麼事?」
再三追問,銘生回了魂。
他哭了!由輕聲吸泣轉為嚎啕大哭。
「是你爸爸出事了?」喬伊緊張極了,抱著他,跟著一起流淚。
「不!是楚琳!是楚琳……」銘生用力地抱住喬伊,他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楚琳和麗莎一樣,為了愛情傷了自己。
但麗莎不同。她至死都活在無窮的希望里。
而我深愛的楚琳呢?卻被可恨的徐津平徹底打垮,整個人已心神喪失,永遠忘記了這世間的一切。
哦,不!上帝,你看見了嗎?
難道你完全沒有半點惻隱之心?
這麼善良、純潔的女孩,何忍讓她受此折磨!
他的喊叫聲夾雜著中文及法文,在園子中回蕩著。
喬伊略微懂了,他安慰銘生︰
「別急,只是心神喪失,未必完全絕望。親愛的,你先回去探望她,再看有無機會醫好她,天無絕人之路!有你、有我、有這麼多人在她身邊,楚琳不會就此離開的。相信我!嗯?」
喬伊嘆了口氣,他心想︰听他說了千百回這位女孩,雖未謀面,卻像前世注定要相遇一般,而今還未能得見,她卻已不復記憶,將現實種種都拋開了……
安慰過銘生,喬伊立即收拾起「柔情似水」的一面,馬上命令助手代辦回台事宜,為銘生準備行李,所有與「春猶堂’相關的資料文件,皆一一妥為安排、處理好。
不愧為「商場名人」!喬伊真有二把刷子。
認識銘生之前,對感情他並不很認真,每天生張熟魏的笑臉迎人。他也曾經沉淪過,為的是「同性戀」在全世界的殘酷法則及待遇——年華老去與社會歧視。
如今,銘生的出現給他無窮的希望。
那份肯定,重新燃燒了喬伊這顆五十三歲的心靈。
「我老了,你不嫌棄?」他在黑暗中不敢開燈。
「你永遠不老!」銘生痴痴凝望。月光透過白紗,在喬伊高挺的鼻梁上抹上一層銀粉;就這樣靜靜地、滿足地緊擁著喬伊。
想到銘生將離去,喬伊萬分不舍。
但楚琳的情況,正需要自己的「東方戀人」為其奔忙,他日再見,或許已是明年的春天了。
「春日之約」?
喬伊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