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溺水的事情沐府無人不曉,當然啦,未來的當家主母溺水是多麼嚴重的一件事兒?所以不消半天時間就鬧得沸沸揚揚。
但叫大家議論紛紛卻是沐慰風異常的舉動,他為梅雨安排了兩個會武功的丫頭。本來安排丫頭侍候梅雨大家並沒意見,只是這個安排卻太湊巧了,梅雨當天溺水,當天就派丫頭保護她。這豈不是自打嘴巴地向世人說明梅雨此次溺水並不尋常,甚至可能是有人刻意推梅雨下湖?
「小姐,小姐。」聲音由遠而近,月芽打探到消息後馬上飛奔跑到梁鳳紗居住的倚春樓。
梁鳳紗打听梅雨遇溺之事絕對不是關心她,她想借著此事來打擊梅雨。
「月芽,你快說。」連半刻也沒給丫頭喘息,梁鳳紗劈頭就問。
「小……小姐。」月芽吸了口氣,冒著咽喉干疼的苦楚把話一口氣說完,「少爺為梅姑娘安排兩個僕人保護她的安全。」
「其他的都查清楚了嗎?」梁鳳紗雙手環胸,斜睨著月芽。果然不出她所料,除她之外梅雨還與他人結怨甚深,她都還未出手去教訓她就有人早一步替她出氣。
她也很好奇凶手到底會是誰。
「如小姐所料,梅姑娘在暗中調查此事。」月芽不明梁鳳紗為何要她去問梅雨的事,小姐不是最討厭梅姑娘的嗎?
挑挑眉毛,梁鳳紗信心十足,「月芽,我們走。」
走?「小姐,我們要去哪里?」如墜霧中的月芽一頭霧水。
眸里閃過邪佞的光芒,「我們去‘關心’一下梅雨。」她故意露出無害的笑容。棒打落水狗,不是現在還等幾時?
月芽終于了悟到梁鳳紗的目的,「可是,梅姑娘已經很可憐了。」她心生不忍地輕聲咕噥,同情梅雨的不幸。
「你還杵在那里嘟嚷什麼?還不快走?」沒听到月芽小聲的反對,梁鳳紗急不可待地想到西北院對梅雨嘲笑,諷刺了。
「是,是。」月芽不敢違背梁鳳紗的話,馬上跟上去。
西北院還是很靜,寂靜得有點像紅菊自殺的當晚。
梁鳳紗安慰心底發毛的自己,紅菊早就已經魂飛魄散,不可能再存在了。她沒帶觀音像也沒什麼問題了。
帶著淡淡的不安來到梅雨居住的房間,門也不叩地就直接推開。
梅雨在繪畫,梁鳳紗不問而擅自闖入嚇得她手歪了一下,好好的一幅畫就多了一筆敗筆,破壞了畫中的格局。
「梁鳳紗,你來干什麼?」梅雨眼中掠過一抹吃驚,但很快就消失了。她放下沾滿墨水的毛筆,不歡迎地撇撇嘴。
「梅姑娘……」侍候梅雨作畫的兩個丫頭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邊,像對護法似的護著她。
梅雨擺擺手,示意她們不要說話,她自有分寸。
梁鳳紗不客氣地坐下來,「听說你遇溺了,便過來看看。」
敵不動,我不動。梅雨沉著氣,等著她下一句話。梁鳳紗會關心她?除非是她頭殼壞掉,神經錯亂了。
「梅姑娘得罪的人還真不少呀。今天是被推下湖中,明天不知道又是什麼了。」她得意地奚落著梅雨,最好是被人宰了。梅雨不在意她的奚落,只是有些奇怪。這個梁鳳紗到底是在做戲還是真的不知情?難道她還未曉得她的處境?
她刻意去散播她被人陷害的消息,眾說紛紜,大家都將矛頭指向梁鳳紗,認為她是最大的嫌疑犯,而她竟然還有膽到她眼前叫囂?
那只會增加她的嫌疑。
但,梅雨假設地想到,如果梁鳳紗真的不知實情呢?
或許她可以借此機會去探她的口風,「梁鳳紗,我被誰推進湖中,你不是最清楚的人嗎?」她目光如虎,盯視著獵物。
梁鳳紗一窒,月兌口而出,「我怎麼可能會知道?」繼而察覺到梅雨話中的含義,「你是說我是犯人了?」她是很想讓梅雨消失在沐府,但鑒于沐慰風的威脅,她處處忍讓,就怕被趕出沐府。
現在的情況對她很不利,沐夫人鐵了心不再見她,她唯一的依靠也失去了。沐夫人是看到她的真面目,她小小的失誤就失去了所有的東西,她很後悔砸傷了梅雨。
因為那一砸,不僅砸斷了她和慰風的感情,還砸斷了她和舅母之間的信任。
欲哭無淚,梁鳳紗把一切的愆尤都歸咎在梅雨身上,但那又如何,她的形勢比人弱,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她敗得一塌糊涂,卻不願服輸,更不要在梅雨面前輸光了顏面。
「難道你不是嗎?」梅雨反問。
「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梁鳳紗逞強地冷哼。
她模稜兩可的答案令梅雨皺眉,「到底是還是不是?」她不想跟她玩文字游戲。
「我是!我還想把你碎尸萬段,以泄心頭之恨。」梁鳳紗口不擇言地怒罵,梅雨憑什麼以這種態度對待她?
「梁、鳳、紗!」一聲低吼驀地從後響起,怒火沖天。
梁鳳紗一口氣險些窒在喉中,頭皮發麻不敢向後望,怕被人分尸了。
「推雨兒的人可真的是你。」他目光陰鷙地直視著她的後腦袋,差點把她腦袋給瞪出兩個大窟窿出來了。
「不,不是我!」梁鳳紗含冤地大呼,悔恨得直想咬掉惹禍的舌頭。
「我親耳所聞,你還想抵賴?」她找死了不成?竟對他的雨兒下毒手!沐慰風只相信他的耳朵。
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梁鳳紗,激動得嘴巴張張闔闔卻半天沒發出聲音,笨拙得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解釋。她剛才只不過是氣話,旨在嚇嚇梅雨而已。
可天意總弄人,她的氣話竟然被慰風听到了。
梁鳳紗因無法為自己辯護而焦急無措,淚水縱橫了一臉,含冤的滋味實不好受。
梅雨窺了兩人一眼,梁鳳紗的表情不太像在做戲!
沐慰風則不這樣認為,梁鳳紗在他面前做戲做得太多了,真亦假時假亦真,真真假假的難區分,他只當她還在做戲。
「慰風,我看她不像說謊。」梅雨實話實說,冷靜地推敲。
「雨兒,你為這種人求什麼情?」她簡直就是狼,不懂知恩圖報的狼。
「我沒說謊!」很意外梅雨為她講好話,梁鳳紗只當她是出于內疚。
「我並不是為她求情。」梅雨聳聳肩,「而且我討厭她。」只是有些話憋在心里難受。
可是梁鳳紗卻學不乖,一听到梅雨說討厭她,馬上逞強地反駁,「我也很討厭你,你有什麼好?長得丑陋難看,你怎麼不去照照銅鏡,蛤蟆想吃天鵝……」她逞一時之勇,完全忘記了沐慰風的存在。
她的話被一聲掌聲給打斷,情人眼里容不下一顆小沙粒,沐慰風不允許有人對他的愛人出言不遜。
「你……打我?」梁鳳紗潰不成聲地驚叫,被心愛的人打那一種椎心的痛。
沐慰風不後悔打了她,她太目中無人了,任性妄為不懂得體諒人間疾苦。
咬破唇,梁鳳紗怨懟地直盯著他,「我恨你,恨你,恨死你……」她大吼著,旋身跑出寢室。
「小姐,小姐……」月芽馬上追出去。
寢室沉靜了半晌。然後輕輕地嘆息一聲,是梅雨。
「慰風……」梅雨走到他身邊,在他身後主動地抱著他的結實的腰,「她很喜歡你。」她指梁鳳紗。
「雨兒。」沐慰風轉過身,與她臉對臉,「我從來沒做過令她誤解的事。」
微微地一笑,梅雨以指豎立在他薄唇中央,「我明白。」她看得出梁鳳紗是愛他的,摻雜太多的貪嗔愛惡反而變得狹隘,蔓藤似的束縛,無喘息的空間。她的愛,是一種窒息的,約束的愛情,尋根究源頭,不難發現她更愛自己。
梅雨覺得梁鳳紗很可悲,她到最後還不知道失敗的結果。
她有絲同情,得不到回應的感情實在傷人,理智者應及早抽身。但感情又豈能控制?像她還不是一樣,悸動的心如煙,捉模不透。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像蔓藤一樣的愛除了梁鳳紗外,還有一個被情所困的女人。
不同的是,她的愛情自卑得說不出口。
但愛上又怎能輕易地割舍感情?愛著這個人,縱使是被他罵著,也是一件幸福快樂的事。有時候愛,卑微得像塵土,乞求站在他身邊,那也很滿足了。
可人的總是難以滿足,站在他身邊就希冀他能夠注意到自己,待他注意到自己的時候卻不滿足地想他愛上自己……
像黑洞,深不見底,不可測量。
沒錯,映朝是個不折不扣女人,只是她患上一種病,這種病使她胸脯平坦,失去了女性的特征,一般人看到她都只當她是個漂亮的男人,再加上她略微粗啞的聲音,就更叫人無法質疑了。
映朝被愛情折騰著,同時被自己的折磨著,無法掙扎出禁錮著她的圍牆。
她甚至不敢開口告訴她愛的人,她的心情。
她是一個不正常的女人。
她愛上的人是——她的主人,沐慰風,一個堂堂正正的出色的男人,身患頑疾的她配不起他。
當她察覺到她喜歡沐慰風時,她也曾掙扎過,逃避過,甚至抗拒。可她還是管不住心底的渴望,漸漸地淪陷下去,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她愛上了沐慰風。
沐慰風是正常的男人,他不會愛上「男性」的她,這一點她很清楚。沐慰風不屬于她,他以後會娶妻生兒育女。
她說過到沐慰風找到愛情的時候,她就放手,還他自由,也讓自己死心。
如今沐慰風找到了愛情,泥足深陷的她卻得要違背當初的誓言,她接受不了慰風有愛人的事實。
嫉妒,強烈的嫉妒讓她走上了不歸路。
她利用了梁鳳紗與梅雨不和的關系巧妙地設計了她們兩人。是的,推梅雨到湖中的凶手是她,那天是她尋到的好機會。
只是天意弄人,梅雨福大命大連閻王也不敢收,沒死成。
錯,已鑄成,慰風不能原諒他,她也不能原諒自己,卻仍然選擇一錯再錯。
白布拭擦著銀晃晃的劍刃,映朝冷然的黑眸沒有感情,平靜的臉上沒有表情。她自小就沉默寡言,不喜與人接觸,孤僻且自我封閉,練就了一張處變不驚的臉,佯裝的技巧比梅雨還要厲害。
銀晃晃的劍刃一塵不染,明亮得可以當鏡子照,只是銀光亮得刺目,叫人心底直發毛。映朝把劍插入劍鞘,梅雨避過一次避不過第二次,這把劍不出鞘還好,一出鞘一定要見血。
今天晚上,她要做一個了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傍晚的時分下了一場細細的小雨,天氣微涼,坐在房間也不覺悶熱。
沐慰風卻覺得煩悶,因為近段時間生意很好,他正看著一大疊堆積如山的賬本。這堆賬本浪費他不少時間,更是害他不能和梅雨溫存的罪魁禍首。
最快要也一個時辰才可以看完。他嘆息著,認命地繼續看。
輕叩門聲響起。
「進來。」沐慰風頭也不回地道。
映朝走進來,手上拿著一封信,「少爺,梅姑娘吩咐小人交給你的。」
信?
「拿過來。」放下賬本,手上仍握著支毛筆,沐慰風感到稀奇地轉過身。
抱敬地遞過去,映朝站在一旁。
接過信,沐慰風噙著笑打來,信里面的內容很簡單,大概是約他半個時辰後到鯉龍湖一聚。
沐慰風小心地看看字跡,的確是梅雨的親筆所寫。
映朝的嘴角微揚,不注意還不知道她在笑。梅雨的字跡她花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去模仿,憑她的聰明才智,她可以寫出和她幾乎一樣的筆跡。
沐慰風看到信後欲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里,不料手中的毛筆不小心月兌落,掉到地上滾到映朝干淨的鞋邊。
很自然地,沐慰風彎下腰撿起毛筆,「映朝,這信你是雨兒在哪里給你的?」他隨口地問了一句。
「梅姑娘是在西北院交給小人的。」映朝不假思索地回答。
沐慰風溫和地對他一笑,「告訴雨兒,我會準時去的。」他把信折好放在桌面上。
餃命的映朝頭一點,「是的,少爺。小人馬上去辦。」她很快地轉身,離開了書房。
沐慰風望著書房門扉半晌,眸色無故地暗沉下來,然後他像想到什麼似的,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起掛在牆壁上的佩劍,推開書房的門飛奔地跑了出去。
他不安地希望自己想太多,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