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驅鬼愛人 第1章(2)

時值炎夏,太陽下山已經是辰時了。沐府一干人等都提高了警惕,神經緊張得像拉滿的弓,稍有風吹草動便馬上射擊。夜降臨了,鬧鬼的沐府上空籠罩著一股黑色直沖上雲端。那股黑色叫做怨恨,它俯視著沐府怨恨地盯著里面的人獰笑著,欲手刃仇人。

相對于沐府上下人等的緊張與恐慌,入住在鬧鬼起源地西北院的梅雨就顯得平靜,給予人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鬧鬼的地方不是西北院而是東南院。

梅雨提著燈籠從房間里推門欲出卻被門前的黑影嚇了一跳。

「沐少爺到此有何貴干?」他走路就不能發出聲音嗎?梅雨被嚇得有些憤怒。

「抱歉,我不是有意嚇你的。」看到她慍怒的嬌顏,沐慰風沒什麼誠意地道歉。瞧她生氣的樣子多漂亮,總算有些像人而不像一湖死水不生波瀾。

壓下怒意,梅雨冷淡地問︰「沐少爺找我有何貴干?」

沒回答她的問題,他徑自問︰「你要外出嗎?」她手上提著燈籠。沐慰風覺得自己實在太小看梅雨了,她不但住進了西北院而且還敢在西北院四處走動。那麼她真的是捉鬼大師?他相信了。

看來他之前的擔心是多余了。

「沐少爺找我有何貴干?」梅雨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是否外出與他無關。

「反正我現在亦沒什麼事可干,一起走走吧。」搶過她手上的燈籠,沐慰風微笑地說。除開書房里面那堆積如山的賬本不算的話,他的確是沒什麼事可干。

「你……」自作主張!梅雨第一次有了想罵人的沖動,俏麗的小臉憋得粉紅。

「你看今天月亮又圓又亮,如此月夜實在適合外出漫步。」無視梅雨的臭臉,沐慰風笑看著她,和她一起總會令人心情輕松起來。

自從沐府鬧鬼以來他的心情一直處于煩躁的狀態下,很久沒試過如此輕松了。

「沐少爺,我的職責不是到處逛。」她外出不是因為景色的美好,而是因為工作。速戰速決一向是她的行事作風。

所以,她沒空跟他到處逛。

「無妨。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我可以幫忙。」他是賴著不走的了。

她希望他馬上離開,就算是幫了她一個大忙了。「很抱歉,沐少爺。」梅雨揚揚唇,「我想你不能幫上我什麼。」她把話說白了。

她竟然趕他走?要知道一個女子在西北院是多少危險的一件事,即使她是捉鬼大師。沐慰風因為她的話而有一絲怒意,「那就讓在下見識一下捉鬼大師的捉鬼方法吧。」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離開。

梅雨的臉色沉下來,她感覺到陰風越來越強烈,冷得像秋天的深夜,「你真的不走?」她給他後悔的機會。

怎麼突然冷了?

「不走。」他看見她凝重的臉色,意識到紅菊的鬼魂可能會出現。

「你若有什麼事,我是不會救你的。」梅雨警惕著四面八方。

「我有能力自保。」就不知道武功和鬼哪一樣比較厲害。沐慰風靜听八方,猜測著紅菊會從哪個方向出現。

「自保?」梅雨冷冷地一笑,「首先你確定你會看得見她再說吧。」一般人都不會輕易地看到鬼魂,除了一些時運突然差的人會見到之外,就剩下像她這樣的人了,她擁有一雙陰陽眼。

她自幼就可以看到鬼魂,甚至能和他們交談、接觸。亦因為這個原因她的父母兄弟姐妹害怕她,村人討厭她,甚至喊她妖怪。

被逐出村子以後,她遇到一個住在深山的道人。那人見她身世可憐便留下她教她驅鬼捉鬼等的方法。

十三歲那年,道人仙逝,臨死前道人要她發誓今世只能驅鬼捉鬼以助人,不能利用鬼神之力去傷害他人。

于是她下山了,到處替人捉鬼謀生,獨自一人漂流至今。算算日子,離道人仙逝至此已經五年了,她也厭倦了這種四海為家的生活。

沐慰風听了一陣頭皮發麻,他忘了鬼之可怕是因為擁有一種無法預知的力量,包括無聲無息地來到背後而無人察覺,「我們一起同生共死吧。」他故意地靠著她,馬上感應到她全身一陣緊繃。

他不認為她是一個見死不救的人。

從來未有男人如此接近過的梅雨全身緊繃,背後的溫暖提醒著她那個混蛋就黏在她身後。臉蛋因氣憤而漲得緋紅,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特別的嫵媚。「別靠著我!」她氣急敗壞地大叫,平靜的臉上起了波瀾。

她溫暖的身體叫他舍不得離開,「我好怕呀。」厚著臉皮喊害怕的沐慰風在她背後輕笑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盛怒中的梅雨氣得直咬牙,手肘狠狠地向後一撞,身後的男人吃痛地輕喚一聲,痛得直起了背。

冷風從背後吹過,少了依靠的背竟有少許的寒意,冷得心底莫名地懷念起剛才的溫暖,那種溫暖著內心的暖意。

好狠吶!沐慰風苦笑地搖搖頭。

梅雨還來不及細細地回味著剛才的溫暖,一抹鮮艷的紅憑空出現。

梅雨看到了,就連沐慰風也看到了。

滿懷怨恨的亡靈從高空睥睨著梅雨,看到沐慰風時眼神頓時變得凶狠。她好恨好恨,不是因為這個男人她就不會跳井自盡。她要殺了他,為自己報仇雪恨。

沐慰風看到紅菊連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原來這世上真的存在著鬼神之說。但為何她眼中的怨恨卻仿佛直指著他而來?他並不曾對她做過什麼過分的事呀。

梅雨直覺地伸手護著身後的男人,冷漠的雙瞳緊緊地盯著紅菊。但心里不免對沐慰風有所測疑,他對亡靈生前做過什麼不可寬恕的事嗎?

梅雨的維護令沐慰風內心竊喜,但看到紅菊眼中的怨恨卻不由得擔心。

一人一鬼互相對峙,各不認輸。

「你到底想怎樣?」良久,梅雨冷傲地吐出話。

殺了他。紅菊的眼神迸射出殺意,獰笑著。

尖銳,沙啞的笑聲像手指刮著木板般難听得令人捂耳,順著風聲而飄遠。

紅菊雖沒說話,但她眼中的殺意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

梅雨皺皺眉頭,縱使她心中有多大的怨恨死後亦只得下黃泉對閻王告狀。生人有生人要走的路,死人有死人要走的路,既然已經死去又何必因心中怨恨而令已亡的靈魂雙手沾血,無法重生而得打進十八層地獄?

每一個人都會做錯,但審判者不是有私心的人而是大公無私的閻王。所有犯錯的人都會受到應得的懲罰,報應不是不報,只是時辰未到呀。

有時候執著只會令自己墜落深淵,噬臍莫及呀。

沐慰風目光深沉地望著紅菊,對她的怨恨感到莫名其妙,他可以發誓他絕對沒對紅菊做過什麼不可原諒的事,他甚至對她並沒有半句的責罵。但為何她眼中凝聚著一股深不見底的怨恨,恨得要殺死他?

他不怕死,但卻不能接受死得不清不楚。

深沉的目光一瞬間變得犀利,「紅菊,我不曾對你無禮。」不是肯定而是一種指控。沐慰風堅信自己的行為作風。

那一種指控就像一把刀子般狠狠地切割著紅菊的心髒,生前的回憶如片段般地重合、播放再放大。讓她想起了生前那久違的回憶,當初她的父母生病她不得不賣身到沐府當丫頭,卻因為身體瘦小而被拒之門外。是誰說她可以留下來?又是誰說她身體瘦小得要安排些簡單而輕松的工作?她犯錯時又是誰微笑地不予以計較?

是沐慰風呀!

她自十一歲時把自己賣進沐府至今已經六年了,但在這六年里面她沒被人罵過一言一語,只因她有一個好的主子呀。

可是如今她卻忘了這種恩情竟然想加害于他?簡直連禽獸都不如呀!

悔恨在胸口擴散,存在心底的良善蘇醒,後悔的淚水淌下,一句對不起含在嘴里說不出來。

夜空中的那片孤寂的紅所散發出來的悲傷,沉重得讓人心口微疼。

咻的一聲,紅影消失得無蹤無影,留下一片難以消散的凝重與悲哀。

她是不應該殺他的,她要殺的人不是他,是那個害她墜入怨恨深淵的執和那個惡魔似的女人……

「走了……」沐慰風喃喃道,他剛才好像看到紅菊流淚了。但,鬼會流淚嗎?

解除了警惕的狀態,梅雨橫睇了他一眼,紅菊懺悔的表情她看到了,那是不是代表著紅菊不再出現,不再尋仇?

倘若真的是這樣,她應該為紅菊感到高興。能夠遠離仇恨去重生她會活得更開心,至少不會讓沾血的靈魂迷惘而痛苦地留在地獄。

只是,為何她卻感到壓迫,心頭亂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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