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家保氣派森嚴的大廳上,早已擺開一張大圓桌,桌上擺滿十幾道佳肴美饌,酒菜皆備,就等著主人盡情享用。
這一桌酒菜是烈老爺子的遺孀,也就是烈昊天的二娘秦媚娘特地命廚房好生張羅的,?的就是要替烈昊天接風洗塵。此次他為了處理淮水一帶的船務,在外地足足奔走了三個月,身為長輩的她,理當為他設宴慰勞一番。
飯桌旁已聚集了烈家堡幾位重要的成員,除了秦媚娘和烈昊天之外,還有其同父異母弟妹烈雲鵬及烈芷蓉,再上宛如親人般的總管谷鷹及好友谷青峰。
「來人呀!快給大少爺斟酒。」秦媚娘鳳目一揚,堆滿一臉奉承的笑吩咐。年方四十的她仍頗具姿色,是當年烈老爺子喪妻之後再納的繼室,原是白蛟幫幫主的掌上明珠。這白蛟幫只是江湖上三流的幫派,卻因為和烈家堡結成親家而聲勢大漲。
服侍的丫環?眾人斟好酒後便退至一旁。
「讓我們敬昊天一杯吧!」秦媚娘舉起酒杯笑道。
正當眾人舉起酒杯乾杯時,一道嬌媚柔女敕的嗓音突地傳入大廳──
「哎呀!真對不起,我來晚了。」只見尹花儂身著一襲淡紫綾紗湘裙,烏絲輕攏,發髻上斜插著一只羊脂白玉簪,如雲似錦的發絲漫垂香肩;縴靈出塵的芙?只是輕掃黛眉,點上絛唇,便已剔透絕輪,嬌美得不可方物。
她方跨入大廳里,立即艷驚四座,眾人莫不痴痴呆望著,唯獨烈昊天立刻沈下臉來,雙眸不悅地眯緊,而谷青峰則是一臉興味地等著看好戲。
他不得不佩服尹花儂過人的勇氣,竟敢違抗烈昊天的命令,到大廳來抬頭露面。
忽然,席上響起一片驚喘聲,除了烈昊天和谷青峰外,其余人莫不瞪大了眼楮直瞧著尹花儂。不只因為她過人的美貌極吸引人,更教他們驚駭的是……她太像一個人了!
那人便是烈昊天已亡故的愛妻沈蝶兒。
在眾人一臉怔愕地注視下,尹花儂笑吟吟地走了過來。一旁的奴僕像是著了魔似的,自動幫她加了一個位置,?她添上一副碗筷。
有好半晌,席間一片鴉雀無聲,烈昊天只是眯著眼,一臉陰驚地瞅著尹花儂。該死的她,竟敢無視他的警告,違抗他的命令!蝶兒從未違逆過他的意思,總是像個柔弱的小女人般依附著他,而她竟如此膽大妄?,挑釁他的權威。
尹花儂可以感覺到烈昊天津炯凌厲的注視,但她故意不予理會,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端起酒杯,巧笑倩兮地朝眾人拱手一揖,嬌笑道︰「奴家尹花儂敬各位一杯,今後還望各位多加照顧。」說罷,她率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秦媚娘畢竟見過世面,並且長袖善舞、手腕高段,最先回過神來,端起一臉笑問道︰「敢問姑娘來自何處,來到烈家堡所為何事?」其實,這一切她早已知情,烈昊天的屬下里有她安排的幾個眼線,對于他的一舉一動她皆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他買下一個相貌酷似沈蝶兒的青樓女子。只不過,她畢竟是一家之母,基于責任、情理上,她都有必要再問個清楚。況且,眼前的女子可是破壞她大好計劃的人,她自然得多留意些,別讓她滋生不必要的麻煩和危機。
尹花儂故意掩嘴輕笑了聲,斜睨了眼烈昊天青筋隱隱暴露的鐵青臉龐。看來他真的氣壞了,卻又礙于此刻不能對她發脾氣,臉色臭得很。她心里頓覺一陣快意,不過她還沒打算就此作罷哩!
她抬頭望向秦媚娘,佯裝嘆息地道︰「花儂來自城里的百花樓,以賣藝發生,有緣巧遇烈堡主,幸賴他不嫌棄,?奴家贖了身,奴家無以回報,便答應烈堡主終生服侍他。」此話一出,席間眾人皆是一臉無法置信的表情。多年不近、不談感情的烈家堡一堡之主,竟肯?一個青樓女子贖身!莫非是因為眼前的女子有著一張酷似沈蝶兒的容貌?
「既然奴家今後得長居于此,自然得先和各位打個招呼,還望各位以後多多關照。」尹花儂低垂眉眼,佯裝嬌弱羞澀地道,一邊從濃密的眼睫下偷?著眾人的反應。
比青峰看著看著,竟有一股想要大笑出聲的沖動。這個花儂姑娘說唱俱佳,心思靈黠剔透,又不畏世俗眼光,行事率性,實非一般平凡女子,這樣迷人的特質是在沈蝶兒身上找不到的。
一旁的烈昊天始終不發一語,下顎肌肉微微怞動,表示他正隱忍著怒氣,而桌下緊握成拳的手,看似極將爆發,彷佛下一刻便要槌桌站起身來。
其實,眾人並非不知道尹花儂乃杭州城首席花魁,艷名早已遠播,然而她只賣藝不賣身,據說仍是個清倌。
這時,秦媚娘又開口︰「既然姑娘是昊天帶回來的,身為他二娘的我也不便干涉。只不過,烈家堡可不是百花樓,還請姑娘一切行?舉止都得合乎于禮,潔身自愛。」她臉上雖帶著微笑,語氣卻是冷冷淡淡,津明鳳眼里彷佛另有所思。
尹花儂望了她一眼,隨即又斂下眼瞼,柔順地回道︰「花儂明白。」不知怎地,她對這位打扮嬌艷、略顯豐腴的中年婦女沒啥好感,她的眼神、態度都給人一種心機深沉的感覺。
「花儂姑娘,你長得真美,這是我第一次見識到何謂花魁呢!」圓桌一端一名年約十六,容貌清秀可愛的女子咧嘴笑道,一臉著迷又羨慕地盯著尹花儂直瞧。這人便是烈昊天極為疼愛的異母妹妹──烈芷蓉。
尹花儂抬起頭來望向對方,視線一接觸到烈芷蓉那張可愛又坦誠的俏臉時,不自禁地回以一抹真誠的微笑。
「姑娘過獎了,其實姑娘也非常地可愛迷人哩!」這不是客套話,她幾乎一眼就喜歡上眼前的小泵娘。而且,她的年齡看起來只比自己小一點,二人應該可以很合得來,往後待在烈家堡里,她不愁沒有伴談心解悶了。
烈芷蓉俏臉微微一紅,卻仍痴痴地望著尹花儂,眼里還隱隱透露著一絲異樣的優茫,喃喃地道︰「花儂姐姐,我可以叫你一聲姐姐嗎為你實在長得好像我──」
「芷蓉!」她話尚未說完,只听見眾人異口同聲地低喝了聲,唯獨烈昊天抿唇不語,神色卻顯得更加陰驚可怕。
烈芷蓉彷佛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瞄了烈昊天一眼,隨即低下頭去,認真地吃起飯來。
眾人彷佛有志一同似的,全都低下頭安靜的用膳,席間頓時一片靜寂無聲,氣氛也顯得有些沈凝。
尹花儂個性雖然迷糊,卻不遲鈍,自然將眾人奇怪的表情和行徑看在眼里,她可以感覺到烈芷蓉剛剛要說的話在烈家堡必定是個禁忌的話題。她剛剛說自己長得很像誰?
莫非這烈家堡還有其他成員是她尚未見到的?
雖然心里充滿疑問,但她仍不動聲色地用膳,直到秦媚娘再度開口,才打破這僵凝的氣氛。
「昊天,這次到淮水、華中一帶可還順利,沿路上沒遇到什麼麻煩吧?」秦媚娘一臉關切地問,可那雙細長的鳳眼卻隱隱閃著讓人不易察覺、既惡毒又好佞的優芒。
「我們這次北上一切都很順利。」谷青峰代烈昊天回答。因為後者仍緊緊盯著尹花儂的一舉一動,顯然沒有心思回答。
「只不過……」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犀利的雙眸迎視秦媚娘津明的眼,「這一路上,我和昊天遭受不少次黑衣蒙面人的襲擊,對方出手狠辣,彷佛欲置我們于死地方肯罷休。」這話頓時引起尹花儂的注意,原來在她之前,早就有人三番兩次想置他于死地。看來,威脅她的那名黑衣人必定和之前欲行刺烈昊天的那伙人有關聯。
「這可奇怪了,堡主從未與人結怨,怎會有人意圖行刺堡主?」總管谷鷹持著長須沉思道︰「你們可有生擒活口,好將事情查個明白?」
比青峰搖了搖頭,「那些人似有受過訓練,行刺失敗後便服毒自盡,完全無?可尋。」其實他是故意這麼說的。事實上,他和烈昊天曾故意放走其中一名行刺者,然後悄無聲息地跟在那人後頭,這才發現,殺手竟是江、淮一帶勢力最龐大的白蛟幫所派出!
白蛟幫當家秦武魁乃烈家堡主母秦媚娘的胞兄,為了不打草驚蛇,更為了查清楚二夫人是否涉及其中,所以他和烈昊天決定先不將此事公布,等事情有個水落石出再說也不遲。
听他這麼一說,秦媚娘風韻猶存的臉龐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松懈,然而坐在她身旁的烈雲鵬臉色卻顯得有些蒼白,匆促和母親的眼神交會後便立即轉開。
這一切自然逃不過谷青峰犀利的眼,雖然他還不能肯定行刺一事是否是他們母子倆所唆使的,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必定月兌不了干系!
好不容易,各有所思的眾人,終于結束了這頓飯,大家旋即各自回房。教人疑惑的是,烈雲鵬竟萬般留戀地多看了尹花儂幾眼才轉身離開。
烈芷蓉原本還想跟尹花儂多聊幾句,但一看見烈昊天嚴肅沈冷的表情,只好打消主意,乖乖地回房。
全部的人全都識相地退了下去,大廳上登時只剩下烈昊天和尹花儂。
尹花儂被他森寒銳利的眸光看得微微慌了起來,剛才的痛快現在全轉變成一股惶懼不安,畢竟他發起脾氣來是很嚇人的。
當他昂藏迫人的身軀向她逼近時,她的心跳急遽得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最後,她終于忍不住地尖叫了聲,轉過身便要逃離他。
只可惜已經來不及了,烈昊天動作迅速地跨步向前,猿臂一伸,輕易地攔住她的縴腰,往上一提將她扛在肩上,走向憶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