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一夜甜蜜 第一章

早晨的第一班公車在站牌邊停下,一對母女下了車,除了司機,空無一人的公車呼嘯著離開,空曠的公路再度恢復寧靜。

江念愚挽著母親江靜文的手,另一只手上抱著一束鮮艷欲滴的紅玫瑰,晨風夾著寒意吹拂著兩人的衣裙,初秋了,人行道旁幾棵奕樹開起一簇簇的黃花,每一年她們來上墳的時候,正是奕花初開的時節。

這已經是第二十個年頭了,這也是念愚的二十歲的生日。

每一年她的生日最重要的事便是祭拜父親的墳——她那未曾謀面的父親,他的亡日早于她的生日的父親,她身分證上沒有他名字的父親。

她只能從一張發黃的舊照片認識他的面容,媽媽總是說,她那一雙英氣的眉毛和明亮的眼眸是父親的翻版。

從公路旁一條叉路走一小段,再登上十多個階梯,便到達一處墓園,墓園的視野極佳,可眺望遠處碧波蕩漾、金光閃燦的大海。

死後得以在這樣的寶穴身的人非富即貴,通常兩者皆是。

盎貴,便是這兩個字,讓她和她的家人,生前是不能同床、死後不能同穴。江靜文悲傷地想著。

雖然已過了二十年,此刻她仍清晰地記得,若愚出殯的那一日,細雨紛紛。她開著租來的車子遠遠地跟在送葬隊伍的後頭,當時念愚在她的月復中只有三個月大。到了墓園所在的山腳下,她只敢找一個隱蔽的角落把車子停下,卻不能去送她孩子的父親最後一程。

雨一直下著,她只能一直等著,等到送葬的人全離去,才上山去和他告別,那時天色微暗,站在墓前,她怎樣也舍不得離開,後來雨停了,殘缺的月破雲而出,她緊緊抱著墓碑,那冰冷的大理石濕濕的,有雨水、有她的眼淚,仿佛,也有他的。

他是舍不得她的,她知道,黃土中的他有和她一樣多的眼淚。意外的一場車禍讓他來不及留下只字片語,來不及見她最後一面,甚至來不及知道他們將有一個孩子。那輛超速失控的車子將他的身軀撞得肢離破碎,她的心也是。

那一夜,她在山上待到天亮,她在山上待到天亮,冷冷的風吹得她不停顫抖,即使如此,這個離他最近的地方仍是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

「媽咪!」一個柔柔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憶。

念愚的一只手臂擁住母親的肩膀,另一只手以袖子擦拭她的眼淚。

江靜文轉過頭來,凝視著女兒與她父親相似的眉眼,又回過頭去望著碑上的照片。

「媽咪,別再傷心了,我們下山去吧,明年再來看爸爸。」念愚知道,若是自己不提醒,她母親會在這兒待上一整天,山上風大,再多待一會兒,只怕她母親那不強建的身體難以支撐。

母女倆仍舊挽著手,一步步往來時的路走下去,不時回頭再望一眼越來越遠的墓園,直到轉了一個彎,再也看不到什麼。

走出音樂廳的廣場時,夜色已深,幾點疏星突破城市的煙塵,點綴著深藍色的夜幕,那當中該有牛郎與織女星吧,這是他們一年一度相會的日子,可惜她以貧乏的天文學常識認不出他們的所在。

念愚邊哼著歌劇中女伶所唱的詠嘆調,邊挽著母親的手走向廣場的出口。

晚風與街燈舞動一地婆挲的樹影,母女倆極有默契地走過公車站牌,不打算去擠那迎接散場人潮的擁塞公車。

她們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在綠燈亮著要越過一個路口時,前方傳來一陣跑車的低咆,似野獸攻擊前的嘶吼聲。念愚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的身軀被高高地拋起,然後重重地落下。那輛火紅的敞篷車呼嘯著離去,沒有絲毫的猶豫,把它的犧牲者遠遠地留在後頭。

手術室的燈陰慘慘地亮著,門外的人影匆忙來去,醫院中蒼白的燈光刺痛著念愚的眼。

天亮了嗎?或者還是黑夜,讓它還是黑夜吧!她可以假裝這只是一場惡夢。

念愚孤伶伶的坐在椅子上,身軀已僵硬,雙足已麻木,她視而不見地望著醫生走出手術室,她不想走上前去面對他,不想听到他說︰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

然而,醫生仍毫不留情的走到她面前,走得那樣快,那樣急,她不由得全身劇烈地顫抖,像秋風掃過的第一陣落葉,她害怕即將听到的宣告。

醫生沒有用很抱歉作為開場白,她半麻木的心智,隱隱約約地從他那解釋病情的冰冷語調中捕捉到幾個詞句。昏迷不醒……植物人……希望渺茫……

她好想好想靠在媽媽的懷里痛哭一場。念愚疲憊干澀的雙眼流不出一滴眼淚。

除了媽媽,她又能在誰的面前哭泣?媽媽那麼愛她,絕不會這樣丟下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留在世上的。她安慰自己。醫生說的希望渺茫,並不等于沒有希望……

八點三十分,崇岳拿起BALLY的黑色公事包,走向停在車道上等他的墨絕色積架。

車庫前一陣陣嘩啦嘩啦的水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好奇地轉過身去看看噪音的來源。

只見一個年輕男人笨拙的拿著水喉,手忙腳亂地往一輛火紅色跑車身上噴水,崇岳覺得稀奇地盯著。

居然是那個自從學校畢業後,就不曾在中午十二點以前看過他起床的小弟崇葳!

「小葳,該往手了吧,洗車不是這樣說的,你真打算自己洗車,也先讓老王教教你。」他和顏悅色地勸說,難得這個小弟肯做一件勞力的事。

「大哥,這麼早就要上班了?辛苦了,那你趕快上路吧,老王都等你一會兒了。」

的確,在崇葳的生理時鐘上,十二點鐘以前都還算早,若非昨晚的意外,害他一夜不得安眠,打死他也沒辦法在八點鐘前起床,那被車子撞飛起來的身影一直出現在他眼前。

他催促的語氣又帶點心虛的表情,引起崇岳的懷疑。

這小子不會闖了什麼禍吧?

崇岳立刻安慰自己。

小葳雖然終日吃喝玩樂,可也沒見他做過什麼壞事,真是什麼事,他會想辦法瞞著自己,也會想辦法央著母親替他收拾善後,到時一樣逃不過他的眼。

和崇葳道別後,崇岳坐上車,習慣性地拿起報紙先瀏覽一番。

「早上報紙有誰先看過了嗎?」他皺著眉看著被翻得皺皺的社會版。

「葳少爺看過了。」司機老王答道。

小葳?他在找些什麼消息?莫非……

崇岳仔仔細細地將社會版讀過一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報道。

他松了口氣,取笑起自己的窮操心。

什麼時候他才可以不再為這個小弟煩惱?

念愚打量著鏡中人的模樣,鏡里那雙無神的大眼也冷漠地回瞪著她。

那兒有一張美麗的臉孔和勻稱的身段,她向來都知道自己頗具姿色。

「頗具姿色……」她苦澀地咀嚼這四個字,這是大眾對那些名字出現在社會版的女人所用的形容詞。

拿起口紅濃濃地涂上一筆,眼影與腮紅掩飾了她多日不眠的憔悴,卷成大波浪的長發柔柔地披散在肩頭,那張除了在演話劇時從不沾染任何顏料的臉孔如今各色齊備,似一個七彩的調色盤,這是她上一個一不小心便要粉身碎骨的舞台所必要的面具。

她要演出的劇碼叫做卡門。

念愚在酒店對面的人行道上徘徊了半個鐘頭,腳下有千斤重,讓她怎樣也跨不過馬路。

酒店門邊站著兩上高頭大馬、令人望而生畏的保鏢,而裝飾著燦爛霓虹燈的堂皇大門似地獄的開口,等著要將她吞沒。

突然,她想到躺在醫院里那無知覺的母親。

是的,沒別的辦法了,她來這兒兜售她的美色,解決她的難題,現實便是如此簡單,如此無法逃避的殘酷。

她拉了拉寬大的外套,底下是緊身的上衣和合身的牛仔褲。

不再猶豫,念愚毫不遲疑地穿過馬路,往大門走去。

「你好,我來這兒找工作。」

酒店的經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念愚強忍住窘迫,不在她眼前露出一絲心慌。

「月兌掉外套!」

她依言照做。

「嗯,上等貨色!全都是真的嗎?」經理懷疑地問。

「從頭到腳沒一處是假的。」念愚輕輕地掃了經理那與身材不大成比例的豐滿上圍一眼。「我還不到需要作假的年紀。」

多辣!經理不怒斥反笑。這女孩夠本錢在這一行討生活。

「還沒請教芳名?」

「卡門。」她在心中哼著哈巴奈標拉舞曲。這人生不過是一場戲!

「這不是你的真名吧?」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真名,我沒有要預支薪水。」她戲謔一笑,「而且我相信你這兒是不提供售後服務的,不是嗎?那就毋須標明成分和提供出廠地址了吧!所以你不必知道我的真實姓名,或者,你還提供保險嗎?那麼,我自動放棄這項福利,可以嗎?」

的確,這兒的小姐來來去去,若安分守已她也不必調查她們的身家背景,這個卡門既然不打算借錢,她又何必多事?她可不希望為了一些枝微末節放過這一棵搖樹。

「好吧,你不願說,我不勉強,那麼,你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班?」

「明天好嗎?」

「當然好,那就這樣說定。我是TINA•何,以後,你喊我TINA就好了,歡迎你的加人,相信我,你在這一行大有可為!」

大有可為!那極具諷刺的四個字像鞭子狠狠抽痛了念愚。她一點也不想在這一行大有作為,她只希望能夠全身而退,但是她能嗎?能嗎?

那張沉重的假面內是一張蒼皇無助的面孔。

上班的第一個禮拜,她拒絕了三個打算帶她出場的客人。念愚望著鏡中那張畫著濃妝的臉孔。

媽媽如果見到了會怎麼說?

這個禮拜她學會了怎樣把大部分的酒讓客人喝下,而不進到自己的月復中,她很清楚酒醉後神智不清的後果。

那些尋芳客到酒店來,自然不光為了喝酒、跳舞,她如果長久拒絕之後,會得罪所有的客人,耐心不是他們的美德。

無恥的男人!惡心的魔爪!

難道她真的要將清白斷送在一群人手中?一夜復一夜,她忍受著猥褻的撫觸,惡臭的酒氣噴向自己的頸間、口中,即使下了班回家將自己泡進浴白一個鐘頭,仍覺得怎樣也洗不清滿身的污穢。

沒有愛情的親密是怎樣的一種酷刑!

她漱了漱口,將滿嘴的酒氣沖干淨,補了補糊了的口紅,再度轉身往燈影暖味的大廳走去。

歡迎光臨夜巴黎,你們這群牛鬼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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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夜晚,這種的難堪與羞辱,念愚忍著身軀的疼痛走進浴室,方才極力忍住的淚水,混著蓬蓬頭強勁的水柱奔流而下,水流聲蓋了哭聲。

眼淚在這種場合是不可以的。

念愚仔細打量著坐在咖啡桌對面的女子,審視的目光和當初的TINA並無二致。

TINA的確有遠見,確定她在這一行大有可為。可不是嗎?不過幾日,她已經即將從妓女晉升為老鴇。

這一名她在網絡上尋到的女子有一張成熟世故的臉孔,看來在這一行的經歷比她資深得多,臉型與她有三分相似,算不上美麗,在朦朧的燈光下,加上艷麗的彩妝,勉強混得過,體型與她仿佛,燈一關到了棉被底下,她料想那些帶了酒意的客人不會分辨得出,這就是她所打的如意算盤。

「就照這個價碼,按夜計酬,可以嗎?不過我希望你機伶點,別穿幫,讓我混不下去。」念愚再一次叮囑。

「放心吧,礙不了你的事的,我吃這行飯又不是第一天,什麼陣仗沒見過?」琳達好笑地望她,「熱情的琳達」是她在網路上的化名。

這個女的分明下海沒多久,看來還青澀得很,可輪不到她來教自己怎麼伺候那些大爺呢!除了那張臉,她哪樣比得上自己?

「我只是奇怪,你都打算出來賣了,干嘛還那麼放不開?難道你還指望入了這一行,還有跳出去的一天嗎?真跳出去,還有誰會認為你是良家婦女?告訴你,紙包不住火的,任憑你再怎麼會掩飾,這世界小得很,早晚要踫見你的老相好,躲都躲不掉。不過這時代當個良家婦女也沒什麼好處,在家里、在外頭做牛做馬累個半死也沒人感激,除非嫁入豪門當少女乃女乃,哼,當然你我是不能了,人家能看上眼的都是些女主播、女明星。我們這些出來賣的,哪怕長得再傾城傾國,金主能給你屋子、車子,也算是對得起你了。」

「看在你我也算是姐妹的份上,小妹子,奉勸你。趁著年輕貌美的時候,能撈就盡量撈吧!憑你這長相,只要肯放段,那些色鬼沒一個逃得過你掌心,那可比你做其他行業都要有前途的。再告訴你一點好教你放心,上了床我會教你如何讓那些客人‘忘了我是誰’,你不用擔心穿幫,他們也不會有力氣在天亮之後還去找你麻煩的,熱情的琳達這名字不是隨便取的哦!好了,做生意的時間到了,拜拜,祝我們合作愉快。」

念愚只能愣愣地望著琳達拿包包,款擺著腰肢轉身走出去,神智還淹沒在那一大段話中來不及反應,出門前她魅力四射的眼神往咖啡廳所有的男子身上掃了一回。

不論當初下海多麼情非得已的原因,琳達顯然適應很好。念愚幾乎是羨慕地想著她那毫不扭捏的明朗笑容。那顯然不是職業性的,琳達在這一行的確是如魚得水,她又何必想太多呢!

銀灰色的跑車驚險地駛過尚未完全敞開的雕花大門,又開上一段長長的水泥車道才條路下,被嚇呆的警衛直到車子停委還驚魂未定,那車子是僅以毫厘之差穿過大門的。

警衛只能搖搖頭,不知是贊嘆駕駛人的技術高超,還是怨怪他的莽藝。

崇葳得意地打開車門,對于這輛昨日才進門的新寵滿意極了。它那在日光下閃爍的流線形車身,炫目的車頭燈,在馬路上狂奔的超速快感,都是四平八穩的房車望其項背的。

這輛保時捷可是媽媽送給他的生日禮物,生日禮物!是大哥都沒得反對的。

去年那輛出蓬車,也是趁著大哥到歐洲那一個禮拜到手的,嗯,那一回用的是什麼籍口?不是他自己的生日,啊,是最疼愛他的媽咪的生日!

那輛車現在藏在車庫里頭。他心頭暮然家上一層陰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這一輩子他是不可能再坐上那一輛車子的。

當初就是選錯顏色了,車子怎麼可以是紅色的?血紅色,太不吉利了。

他的注意力轉回眼前的新車。

銀灰色多麼高雅出眾!他不由得欣喜地開了嘴。白暫柔軟更甚女子的雙手輕輕撫上了車身,俊美的笑顏純真如落人凡間的天使。

原來坐在二樓起居室自邊喝下午茶的崇夫人被剎車聲嚇了一跳,探出頭來一看,見到麼兒若有所思對著車子傻笑,不由得放松了眉頭。

不過是一輛車就讓兒子樂成這樣,崇岳真是反對得太沒道理,他們崇家又不是買不起!

「小葳,你回來了,上樓來陪媽喝茶。」崇夫人揚聲叫喚。

崇葳三步並兩步地跳上樓,先在母親臉上噴了一個大大的吻。

「媽咪,你今天真美麗!」

這話倒也不假,崇夫人向來養尊處優地過日子,公司有崇岳打理得妥妥當當,家里又有崇葳這個寶貝開心果,縱然年輕喪夫,傷心了一段日子,可她那丈夫年紀大她一截,老愛管教她,她是有些怕的,丈夫過世之後,她的日子反倒過很舒心愜意,再沒什麼煩惱的。若有,就是崇葳被退了兩次學。這當然是芝麻小事,若不是為了文憑,怕面子上不好看,她倒是寧可兒子在家里陪陪她,別去那撈什麼學校了。

她年輕時就是個美人,如今雖然年過五十,有些心寬體胖,不過歲月倒沒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崇葳的長相與她有七分相似。

「媽咪只有今天才美麗嗎?」

「當然是今日比昨天美麗,明天比今天更美麗,媽咪是天山重姥,倒著活回去的。」崇葳嘴里塞著蛋糕,邊吃邊嘻皮笑臉地說著。虧他嘴巴又要吃、又要說,還要說得字字清晰、一字不漏,也當真是天賦異稟了。

「說得你媽跟妖怪似的,你這孩子。」崇夫人笑罵著,心花怒放地捏了捏他鼓著的腮幫子。

「好嘛!媽咪是千年老妖,我是千年小妖。連做了妖怪都有我陪著,你這兒子夠義氣吧!」

「你這孩子就會胡說八道,我如果是妖怪,你還當得成別的嗎?」

「是、是、是,自然是當不成別的。媽咪,你是美女,兒子我只好委屈著也當個美女了,難怪跟你走在街上,人家都當我是你妹子,還有登徒子要過來把我,你說我是不是委屈極了?」

「什麼把不把的?說得真難听!把你生得美倒是我的錯了?不知感激的小子!」

「錯倒是沒錯,只是多了那麼一點,嗯,當然不只是一點,否則怎麼跟我女朋友交代?媽咪,你看我去變性好了,一定是傾城傾國的,然後再給你找個女婿,可好?」

「你這孩子真是越說不像活,沒一點顧忌。你要真變成女的,你那些女朋友,什麼莉莉、佳佳的,可會哭死了!對了,你現在的女朋友到底叫什麼名字?」

「媽說的是禮拜幾的女朋友?我可得想想,禮拜一是……」

「死小子,這麼花心,以後找不到老婆,可別來我面前哭哦」

「哎呀!媽眯,人家都還沒說完。禮拜一到禮拜五全都普通朋友,今天禮拜六,晚上我就到一個有趣的地方,去找一個真正的女朋友回來給你瞧。」

「什麼有趣的地方?」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說出來可就不有趣了。」開玩笑,去酒店那種地方,怎麼可以坦白跟他親愛的媽咪說?

「好吧,不說就不說,反正你長大了,就什麼都不跟媽咪講了!」她佯怒地望了兒子一眼。

「媽咪,別生氣,我如果真有女朋友,一定先經過您的鑒定,您說可以才可以,兒子絕對不敢有異議,好嗎?母親大人!」他滑稽地行了個舉手禮。

「好,不生氣,你以後可別有了老婆就忘了娘,先陪媽媽吃過晚餐再出去吧,我會吩咐王媽早點開飯。」

「廚房讓我去說就好,媽咪晚上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萊色?我吩咐王媽做。」

「不用了,你想吃什麼,就讓王媽煮什麼吧,難得你在家吃晚飯,就要吃滿漢全席,王媽也會一樣一樣幫你變出來。你去找王媽聊天吧,可別逗得王媽煮出來的菜,樣樣都加了蜜就好。」

他嘻笑地喊了聲,「兒子告退!」

崇葳像台上唱大戲的緩緩倒退著走向樓梯口,這才轉身輕快的走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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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葳無視于左右兩名女子的殷勤笑語,一雙眼楮直看向儷影雙雙的舞池,一個著黑衣的身影如鴨中的黑天鵝,讓他再也移不開視線。

那女子穿著一件黑絲絨的旗袍,身黑的秀發挽在頭頂,露出一截雪白的頸項,合身衣衫毫不吝惜地展露出那優美的身段,那只神秘深遂,仿佛永遠看不透的眼眸,僅僅在經過他身邊時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教他神魂顛倒。

「她是誰?那個穿黑衣服的。」他問著半倚在他懷中的莉娜,絲毫不在乎是不是會引起她的醋意。莉娜是他的舊識,兩人相處甚歡,這個月她剛剛跳槽到夜巴黎,崇葳今夜是特地來捧她的場。

莉娜瞄了舞地一眼,穿黑衣服的女人只有一個。

「那是卡門。怎麼,二少看上她了?不過恐怕你今晚是不能如願了,和她跳舞的張董是她的老相好,八成是要帶她出場的。」她有些幸災樂禍的說。

這位慷慨的二少好伺候,人長得又體面,是個一等一的好客人,她可不願這條大魚從手邊溜走。

「是嗎?」他陰沉地看著摟著卡門的那個男人,年紀和體重至少有她的兩倍大。卡門怎麼會看上這樣的男人?「那個張董不會每天都來吧?年紀那麼大了,可要好好保重。待會兒你去請卡門過來坐一坐,不過大家認識認識,老人家不會不放人吧?」

看他堅待,莉娜只得照辦,待一曲終了,她走到念愚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念愚似不經意往崇葳瞥了一限。

那是個讓人無法忽視的男人,套一句TINA的話,他在牛郎俱樂部必定大有可為,那雙勾魂懾魄的桃花幾乎教見著他的每一個女人芳心蠢蠢欲動。

她知道這只眼直勾勾盯著她已經好一會兒了。

從莉娜對他的稱呼,她可以確定他是大戶人家的二世子,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也是一個可以讓她手到擒來的好客人。不過,那兩顆放電的眼珠子,白白浪費了幾千瓦的電力,踫到了她這一個絕緣體,絲毫不起作用。

他口袋中的鈔票比他更有千百倍的魅力。

張董是個知情識性的客人,不會因為小姐去陪了別的男人,就吃起莫名其妙的醋。

「讓莉娜來陪我喝幾杯吧,晚一點我會過來接你,可別跟小白臉跑了哦!」他捏了念愚的縴腰一把便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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