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戲吻女紅妝 第二章

「听說今兒個你們落水啦?」氣色已好許多的高玲坐在涼亭里,邊吃著侍婢們端上來的點心,邊瞧著同座的高婷。

「嗯。」高婷端起茶啜飲一口。

「告訴我,宋家怎麼會有活口?」高玲很清楚,女乃女乃所下的命令是不留任何活口,怎地今兒個不但有人殺上門來,還是宋家的活口。

「那時他不在。」高婷的回答很簡單。

斑玲微蹙起眉看她一眼。

「你該知道女乃女乃的交代是不許有意外的。」她的語氣嚴肅。

「我知道。」高婷回的話仍是簡單明了,輕松的語氣好似這事沒什麼大不了般,一點也不嚴重。

斑玲無奈的輕嘆。

「你也知道我無法阻止這件事傳到女乃女乃的耳里。」他們身邊的奴婢們十之八九是女乃女乃的耳目,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會照稟告,她就算想替高婷隱瞞,也無能為力。

斑婷沒回話,點點頭表示明白。

她抬首仰望天上的明月,沉默不語。

不一會兒,高婷倏地站起身。「我回房了。」

「听說,今天你認識了一位俊美的恩公?」高玲在她身後問。

斑婷停了下來回頭看她,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然後再度回頭離開。

斑玲笑笑的聳聳肩,繼續品嘗美味的小點心。

月明星稀的夜里,有個人影模進了謝家劉莊。

謝家是大商人,做的是雜貨和布匹生意,三代前更出過秀才,可說是頗有地位,連地宮對謝家都得禮遇三分。

謝家大宅位于太湖的一個私有小島上,而這兒是謝家眾多別莊之一,由于他們的生意做得很大,因此各地均有謝家的莊院。

今日,謝家三少爺謝博旭住在這,因此莊里的警戒比往日森嚴許多,但這仍無法阻止有心人進入。

潛入者的功力甚高,躲過了巡夜的守衛,悄然來到謝博旭所住的屋子外。

「屋外的朋友,與其在外吹風,不如進來一起喝一杯。」謝博旭有所覺的出聲邀請。

「好靈的耳朵。」從窗口無聲無息進來的,正是他今日所救的女子高婷。

「你是……」謝博旭訝異的看著她。

她仍舊穿著男裝,月牙白的長衫將她襯托得溫文飄逸。

「不知姑娘深夜來訪有何要事?」他收起驚訝神情,有禮的探問來意。

「謝你今日的救命之恩。」她微微笑著回答。

不知為何,一見到他,她總是不由得露出笑容。

「這等小事不勞姑娘這般……」他話尚未說完已被她打斷。

「我喜歡你。」她大膽的走近坐在椅子上的他。

「姑娘……」他被她熱情的話語駭著。

「你討厭我嗎?」她歪著頭看著他問。

「這……」他不覺感到好笑,救了他們一群人後,他便不再與她交談,船一靠岸便帶著家僕離開,他連她姓啥名誰都不知,又怎會深究討厭不討厭的問題。

在他如此想時,她忽然迅速的吻住他。

「你……」他吃驚的一把將她推開。「姑娘請自重,我們

他才說著,高婷又不顧一切的將整個身子挨向他,謝博旭一個岔氣,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你是柳下惠嗎?」她不客氣的坐在他腿上。

說她在開玩笑,她卻一臉正經的模樣,說她在誘惑他,她充滿疑問的表情又太過嚴肅,不像是存心誘惑他。

他有點想笑,他堂堂謝家三少,公認是風流倜儻的佳公子,多少佳麗的追求者,然而他從來沒像今日這般,被一個陌生女子逼迫至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地步,還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姑娘,謝某雖風流但不下流,你我相識不深,不該如此有違禮教,請姑娘自重。」他強自按捺游移不定的心神,再次拒絕她的示好。

斑婷秀眉微蹙,不太滿意的直盯著他的眼。

「叫我婷兒。」

他講了半天,哪知她似乎什麼也沒听進去,只是不滿他對她的稱呼。

「姑娘」

「婷兒。」她不死心的重復一遍。

「姑……」見她這般固執認真的模樣,他不由得嘆起氣來。

他一把將她推開,站起身走到窗邊。

「我謝博旭無緣消受姑娘的好意,夜已深,請回吧!」他直接下逐客令,一臉凝重的模樣,不再是白天那位溫文有禮的書生,與她十分疏遠。

他冷然的表情有些駭人,但她一點也不在意,朝他走近,直勾勾看著他。

「為什麼不能接受?」她有點傷心,他是她這麼多年來唯一看上眼並在乎的人。

「姑娘,我謝家是不可能會要你這般的女子的。」謝博旭毫不客氣的批評。

這樣作風大膽的女子他謝家可要不起。

「我並沒想嫁給你啊。」她不解的看著他。

她早就明白自己這一生不會有所謂的好歸宿,她是個連明日能否活下去都不曉得的卑賤之人,又怎能期望不可能擁有的幸福?她只是單純的喜歡他,想待在他身邊,想了解他這個人,想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她只有這麼一點小小的希望啊!

「你……」對于她的回答,他感到愕然。

多少女子想入他謝家大門,怎麼這名女子竟不想嫁給他?那又為何這般大膽來此?這是什麼情形?他有些胡涂了。

「簡而言之,你只是想要個情人。」他嘲諷的冷笑。

「情人?」她再次緩緩的搖了搖頭。

「你……」他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她,那她到底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他完全沒有辦法猜測。

「我只是喜歡你。」她喃喃低語,微笑起來。

這是什麼回答?謝博旭覺得他快被她搞瘋了。

有誰能告訴他,這瘋女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而更讓他驚訝的是,一開始他便末強硬的趕她走,甚至她挨至他身邊時,他也絲毫沒戒心的讓她接近,他愈來愈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了。

「姑娘請回吧!恕在下無法接受姑娘的心意,而且你這樣會擾亂我的生活。」他硬下心腸道。

「我想待在你身邊。」她一點都不在乎他的態度,她只想待在他身邊,看著他,守著他,直到她生命終結時。

「我從沒看過像你這麼不要……」話未罵完,他卻因為看到她臉上悲愁的模樣而打住。

他從沒見過這麼令人動容的悲哀神色,她的眼中,有著深刻的孤獨,讓他心生不忍。

「我可以喜歡你嗎?」她微笑著,卻笑得很惆悵。

「……隨你吧!」輕嘆口氣,他無奈地闔上眼。

也許是受她的執著所震撼,也許被是她的痴情軟化,總之,他這算是接受她這個女人了。

她揚起嘴角,開心的笑了。

下一刻,兩人突然注意到窗外的動靜。

「真是個忙碌的夜,看來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謝博旭不由得一笑。

既然行蹤已被人知曉,高文堅不客氣的現身房外。

「我就知道能在這兒找到你,快出來吧!婷兒。」他對著房內說。

在他發現高婷不見時,立即想到她可能到這個地方來。

斑婷沒有說話,雖明白高文堅是因為擔心她而找來,但此時她卻有點不太高興他的過分關心。

她臉上的表情瞬間恢復成冷然如活死人般,讓謝博旭不由得多看她幾眼。

他愈來愈無法看清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斑婷不舍的看他一眼後,便面無表情的朝門外而去。

不知為何,在看到她走至高文堅的身邊時,謝博旭心中忽地有股不悅。

不願再深究,他關上門窗,沉澱思緒。

屋里的燈依舊亮著,直至許久後再度有人造訪。

來者年約四十上下,深刻的輪廓更加突顯出他如寒冰般銳利雙目,整個人看來無比深沉。

「師父,這兩年來您可安好?」他已許久沒見到師父了。

今日他會來別莊,便是因為接到師父將回來的消息,特地在此等待,沒想這一等倒等出了一樁麻煩事。他不由得苦笑起來。

「怎麼不歡迎為師?」難得在徒兒的臉上看到苦笑,柳無塵打趣地問。

「不是,只是想到今夜的客人很多。」他沒有多說,只是笑著帶過。

柳無塵也不多問,臉色一正。

「這次來,我想借用你的人。」他直接道明來意。

謝博旭看著他,挑眉等候他的指示。

斑玲來此地時,因身子不適休息了好幾日,今天總算身子大好,便拉著高婷去逛虎邱山,賞劍池等名景。

然而在賞景時,高玲便體力不支的直搖頭,不願再走下去了。

「我不想走了。」高玲坐在山徑旁的大石頭上,就是不肯再移動一步。

「要我背你走嗎?」高婷沒有表情的直接問。

「不要。」高玲嘟起小嘴。她才不要人背呢!這里有這麼多游客,那樣做多丟臉啊!

何況……高玲看她一眼。

斑婷仍是一身男裝,她一個末嫁的姑娘又怎麼能隨便讓男子背?

輕嘆出聲,高婷也不是不知她在使小性子,但這樣待在此地不太好,尤其是昨日她和高文堅才出意外,得更加小心。

再說,高玲的身分和她不同,絕不能讓她發生任何事。

斑家向來攀附于權勢,暗中做著京中權貴們的走狗,為那些大人物解決所謂的麻煩,而高玲身為高家子女,已許配有權有勢的官宦之家,若發生什麼事,她頂多責罰,但這些跟著她們的家僕可不會只是受責罰,重則連命也沒了。

「我讓人去叫頂小山轎來吧!」看她如此,高婷只得建議。

「這……」這一路上不是沒有人坐小山轎,但她還是不怎麼願意。

斑婷正想派人下山去找轎夫,意外地看到意中人謝博旭正和一群書生一路談笑著走下來。

謝博旭也看到她了,不覺一愣。

「怎麼?認識的人?」一名青衣書生問他。

他無語的點點頭,眼神有些復雜。

見他這副模樣,青衣書生不免好奇的看了看一身飄逸白衣的高婷和美麗可人的高玲。

「好一對出色的人兒啊」一群書生不禁贊嘆。

謝博旭听了笑而不語,想來大家都沒料到高婷這俊俏的「男子」是貨真價實的女兒身,而且還是位比她身邊的少女美上不知多少的女子。

「唉!」另一個高個男子忽地一嘆。「就是那小伙子的表情看來好冷啊!」

這句話不禁讓謝博旭一呆。

她似乎從未在人前笑過,除了在他面前之外……

只有他看過她嫣然的笑容有多美。

這讓他有種無法言喻的滿足感。

想著想著,他稍稍蹙起眉頭。

為何他竟會有這種感覺?他不該會如此在乎她才是,那又為何……

不願想,不願在意,卻發現自己愈是無法不注意她的一切。

斑玲看出兩人之間的不尋常,曖昧的一笑,站起身子。

「你的救命恩人還真是個俊帥公子啊!」她在高婷耳邊低聲打趣道。

斑婷仍舊沒有表情,不在乎她說的話,好似並未將話听進耳里。此時,她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人,只看得到意中人的身影,她的注意力只在他身上。

「喂!不快點介紹一下?」有人開始催促謝博旭,但他們的目的不在于他所認識的人,而是那位漂亮的姑娘。

看著他們那副急躁樣兒,高玲和其兩位侍女不覺掩嘴吃吃笑起來。

不待他們有所行動,高玲偕同侍女主動上前。

「多謝公子昨日救了舍……」高玲以眼角瞄了下高婷。「舍弟。」

斑婷現著男裝,因而高玲立刻改口,不過她看得出來,這位公子八成已清楚高婷是女兒身。

「這算不得什麼。」謝博旭也沒打算揭穿高婷,只是默然的看了她一眼。

才說完,謝博旭已被心急的同伴們擠了開去。

「小生敝姓陳,名東升,請問姑娘貴姓?」青衣書生輕闔上摺扇,先行自我介紹。

「還有,還有我,小生……」

「慢點、慢點,還有我……」

幾個書生爭先恐後的想介紹自己,惹得佳人咯咯笑,眾人皆因她美麗的笑顏和銀鈴般的笑聲而痴愣。

「我家小姐姓高,閨名玲,來自順天昌平。」高家小婢在主子的暗示下開口說明身分。

「高家……」謝博旭眼神一動,看了她一眼。

「看來公子似乎知道小女子的身分。」高玲並沒遺漏謝博旭的眼神。

「昌平高家如此有名,小生又怎會不識。」謝博旭談笑而答。

「呵!不愧是江南謝家。謝家的大少、二少我在京城里見過,倒是從沒見過謝三少。哪日你若來京里,我定會好好盡地主之誼招待你。」

「謝某在此先謝過姑娘。這樣吧!今日相見也是有緣,不如由我作陪邀兩位至附近一游,如何?」謝博旭微笑相邀。

「這……」高玲先是故作遲疑的看了高婷一眼,然後頷首答應。「那就有勞謝公子了。」

謝博旭便帶著家僕和高家眾人一起離去。

「喂!慢點,我們……」

「等等」

被丟下的書生們,只能愣愣地看著一行人離去,被人遺忘在後頭。

可恨鋒頭全被謝博旭給搶去,這些書生們只能咬牙切齒的在心頭咒罵他這無情無義,一看美女就忘朋友的家伙。

倚亭而望,湖光粼粼,桃花滿山,粉色的花兒將整個山頭點綴得美不勝收。

亭中人兒笑語不斷。

「婷兒。」高玲眉開眼笑的看向坐于一旁,冷然著喝茶的高婷。

斑婷沒有應聲,只是將視線移向她。

「如此美景,來點樂聲助興吧!」

順從的,高婷從腰間抽出笛子,就唇吹了起來。

霎時,裊裊笛音縈繞整個亭中,悠遠的曲于不禁令人陶醉。

專注于吹笛的人兒,她那柔靜的面容,加上美妙的笛音,讓謝博旭不覺看痴了。

「很美的笛音,是吧?謝公子。」不知是有意或是無意,高玲的聲音忽地響起。

「是的,很美。」斂起一時渙散的思緒,他再度將注意力放在高玲身上。

「其實,謝公子該早已知道婷兒是女兒身吧!」高玲喝口茶笑問。

「這……」他只能以苦笑帶過。

斑婷仍是一臉無事般的繼續吹笛,好似他們談的不是她一般,也仿佛她根本不在他們身邊,不論他們說什麼、做什麼,她都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這個樣子,讓高玲十分不滿。

難得看到高婷會在乎一個男人,她想知道高婷的心思。

當然,高婷本人什麼也沒說,不過跟她生活這麼久,高玲又豈會看不出她那一絲絲的情緒波動。

從小到大,高婷被高家訓練得毫無表情,更無一絲生氣,高玲可是第一次看到她對人有反應,雖只是那麼一點點的反應,但這已夠令人驚訝的了。

因此,高玲才會故意在她面前不斷跟謝博旭交談,故意笑得這麼開心。

偏偏高婷就是不再顯露出任何情緒來。

真是的!不論她與他談得多開心、多熱絡,這個丫頭就是不肯有所反應,真是氣煞她也。

斑玲不禁在心中輕嘆。

有時她真懷疑高婷是否真是個活人,不然為何她一點情緒波動也無?

也許她並不是沒有情緒,只是旁人難以一見,高玲非常希望有機會看到。

她希望高婷活得像個人,而不是高家的木偶,一個只知听命行事的木偶。

倏地,笛聲忽然中斷。

「怎麼了?」高玲奇怪的問。

「沒事。」她剛剛明明感受到一股惡寒,怎地又消失了?

謝博旭微眯起眼,朝一旁的林中看去。

「啊!」高玲一個喘。「你的手……」

斑婷原本包著白布的手已暈紅一片。

隨著高玲的驚呼,所有人的注意全集中在高婷的手傷上。

比任何人都快的,謝博旭已然來到高婷身邊,執起她的手查看。

「不要緊的。」她的語氣雖淡,但可听出她有些無措。

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受傷難看的手,想抽出,卻沒料到謝博旭會抓得這麼緊,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他很快的拆開纏在她手上的布條。

看見她的刀傷,他的眉頭緊皺,高婷的心忽地漏跳一拍。

他皺眉的模樣讓她心中有種甜甜的感覺,為他對自己的在乎感到雀躍。

「都是我不好,我忘了你的手受傷,還要你吹笛。」高玲歉疚的靠了過來。

「我沒事的。」高婷安撫她道。

「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不遠,先去我那兒上個藥吧。」不由分說的,謝博旭拉了她就要走。

「不用了,這點小傷……」

但謝博旭根本不听她說話,轉而面向高玲。

「高姑娘,我留下僕從在此,你想待到何時便待到何時,需要什麼請盡避交代他們,我先帶她回去上個藥。」說完,他一點也不在意高玲等人同不同意,帶了人就走。

斑玲沒有為他的失禮而生氣,反而好笑的看著這一幕。

沒想到會有人不在意高婷那張冷臉,還能讓她乖乖接受擺布。高玲微笑看著他們漸漸消失的身影。

「小姐,這樣好嗎?」一名貼身婢女懷疑的問高玲。

「這有什麼不好?」

「可是,老夫人那兒……」婢女提醒。

斑玲神色一冷,看了僕人們一眼。

「誰都不許向女乃女乃說去,要是誰露了口風被我知道了,」哼!「她雖說沒出會怎樣,但冷然的語氣表示她絕不輕饒。話雖如此,其實她也知道,想禁止消息回高家是不太可能的。

嘆口氣,她原先的游興也已全無。

「麻煩轉告你們主人,舍弟就拜托他照顧了。」說完,高玲領著高家的僕從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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