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毅一行人分坐兩車,回到孟府後,已過傍晚時分。曲兒向孟七巧先告了聲退,便忙跑到下人房院落里去看阿爺。
也幸虧院落里的僕人們待她與阿爺都好,平素她沒能來照顧阿爺時,他們常會主動伸手幫忙。
見到阿爺神情安然,身子硬朗,曲兒近兩來日的掛念自是少了大半。可阿爺臉面上那股郁悶沉默的神色卻依舊令曲兒掛心介意。
伺候過阿爺用過晚飯,曲兒心有所系的信步在園子里轉了幾圈,穿過長廊,曲兒本欲回到羨天樓,可她跨進樓院,抬眼一瞧,才曉得自己莫名的走岔了路,竟轉到客房來。
曲兒心中兀自感到莫名其妙,正要離開時,背後卻有人叫住了她。
「來找誰嗎?」是設毅,一樣帶著溫雅和氣的笑臉。
曲兒停下腳步。「殷大哥。」
難得見她臉色不佳,郁郁不樂,殷毅走近曲兒身邊,溫聲問道︰「怎麼?有事心煩?」
曲兒點點頭。
「要不要說出來,或許會好受些。」看她心神凝滯,殷毅輕輕扶過她的肩頭,跨出園子,慢慢踱往羨天樓。
曲兒難能自己的輕嘆了聲,「剛才我去看阿爺,他氣色不錯,身子還算硬朗。」
「那很好啊,你還愁什麼呢?」
「可是……自從阿爺搬進孟府後,他老一直悶悶不樂,常常一個人不曉得在想些什麼,有時連我進房找他他都沒發覺。」曲兒又嘆了口氣,「我真怕阿爺悶出什麼病來。在這世上,我只有阿爺一個親人.....」
隱約之間,曲兒說話的聲音竟听來有絲瑟縮。她一直低著頭走路,好似有些失魂,就是剛才撞著了伸進廊里的枝葉也未曾喊疼。
殷毅看著曲兒細瘦的肩頭,擰眉不開。
不知是燈火太暗抑或是自己眼花,看著一身深藍衣衫的曲兒時,他居然以為她的雙肩有著輕微的顫抖。
曲兒個子小巧,身子又輕薄,若是平時她嘻嘻笑笑的,也不教人覺得瘦弱。可這夜里像是起了莫名的蕭瑟,撩亂了殷毅胸中每一次的心跳,看著曲兒縴瘦的背影,想著她一向的俏皮與此刻的沮喪,他只覺萬般疼惜。
他有些迷惑,這樣清瘦嬌小的一個女孩兒,究竟是怎麼在龍蛇混雜的市集中討生活的?而且她不是只身一人,她還有個阿爺要養。
這樣一個瘦小的女孩兒,她究竟是哪來的力量;
「殷大哥?」曲兒回過臉來喚了他一聲。肩邊的殷毅越來越慢,竟走在她後頭去了。
「我也猜不到你阿爺怎麼了。或許身子有所不適,但怕你操心,是以沒告訴你。」殷毅輕聲安慰。「等明兒個一早,咱們請杏林居里的大夫來為阿爺把把脈,是什麼狀況到時就知道了。」是不是……還能為她再做些什麼呢?
他伸手揉了揉曲兒的頭。曲兒縮了縮肩,微瞇著眼,感受著一股強而有力卻又萬分溫暖的安撫,雖感陌生,但她卻很是喜歡。這感覺在心底恣意的竄流著,彷佛是暈散開的墨色,一寸一寸地向白紙的四面八方浸婬,不消幾許,在尚未察覺之際就盈滿她的心底。
憂慮著阿爺的意念並末消退,但殷毅此刻傳遞給她的溫情卻如同一雙無形的臂膀,似乎能為她減輕一直以來扛在肩頭的重量,似乎讓她能去相信,一切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曲兒偏低著頭,又慢慢的抬了起來,她仰起臉緊瞅著殷毅,驀地,她發覺自己實在喜歡這樣看著殷毅,或許說,她也特別喜歡和他單獨相處,和他隨興的聊天說話。
輕松,沒有隔閡,一點也毋需擔心他會有任何虛假的表情。
「有什麼不對嗎?」殷毅略俯著臉問道。曲兒笑著搖搖頭。
兩人靜靜走了段路,拐過花園長廊,進到羨天樓前的小花園里。
「進去吧,明早你和七巧請個空,我陪你去瞧瞧阿爺。」
殷毅送曲兒到圓形拱門前便停了下來。
曲兒疑道︰「殷大哥不是來找小姐嗎?」從客房院落到羨天樓也算不短的一段路,他就這麼回去了?
「瞧你不大開心,陪你走段路。」他抿起一笑。
他總是笑得這麼優雅、這麼和善,這麼的……教人感到溫暖……
「還發呆嗎?」見她游魂似的站著,殷毅輕聲催促她回樓里去。「明早見。」
看著曲兒奔回樓中,殷毅才舉步離去。
樓中搖曳著的燈火,映照出一道細長的人影,原來曲兒並沒有立刻進房里。她知道他要回去了,她知道只要天一亮便又能再見到他了,可她就是毫無理由的想看他,就算是多瞧一眼背影也行。想在今夜入夢之前多竊留一份溫馨,一份教她眷戀不已的莫名感覺……
***********
翌日,天色初露破曉之光,雞鳴甚至未響,曲兒便已起了個清早,回下人房去看阿爺。
不知阿爺醒了沒有,曲兒小心翼翼的開了房門,不敢有所驚擾。可沒想到門一推開,見到阿爺竟是睜著一眼滄桑地醒坐在床上,輕綿的薄被斜斜地蓋在腳邊。
曲兒有絲驚訝,「阿爺?您是醒了嗎?」還是整夜沒睡?
打曲兒推門時,阿爺就曉得她來了。他轉過臉來,滿臉溫和地對她微笑,那是曲兒許久不見的慈藹與安詳。
「曲兒啊,來,你過來。」阿爺伸手招她靠向床邊,曲兒依言而行。「阿爺跟你說個故事。」
筆事?什麼故事?天一大亮便要說故事嗎?曲兒心中疑惑卻未曾浮現于臉上。她拉了張椅,挨著床邊坐下。
阿爺神情略斂了斂,回憶似的說道︰「曲兒,你今年幾歲了?」
「十七、八歲吧。」曲兒輕聲應道。
「嗯。」阿爺吟了一聲,續道︰「這事發生在我撿到你的前一、兩年,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應該是上回阿爺沒說完的事情吧?曲兒想道。
「十多年前,有三個很好的異姓兄弟,幾乎做什麼都在一起。後來卻為了一本破書壞了和氣。」
破書?
曲兒正想著合該是阿爺從不離身的那幾張紙時,阿爺便從枕頭下將那十來張紙取了出來。
「就是這些破紙嗎?」曲兒將紙拿了起來,翻了又翻,那模樣跟從前沒啥不同,就是黃得多了。
阿爺沒理會她,徑自說道︰「有一天,這三兄弟中的老大帶回一個消息,表示江湖上有則傳聞,有一部劍法堪稱是當世之鉅,若是能得到這本秘籍,必定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他另兩位兄弟听得十分入迷,對此書也漸漸生有貪念。某日,兄弟三人決定去奪此秘籍,于是經過一番計畫後糾眾前往。當時,因為那本秘籍早就引起武林中人的覬覦,秘籍的主人根本自顧不暇,某個晚上,三兄弟率眾夜襲,驚動了全府上下。三兄弟奪得劍譜、趁亂要走,可劍譜的主人哪會就此罷手?于是這劍譜便在他四人交手之際,破一撕為二,裂成兩份……」
阿爺越說越是激動,他猛地咳了聲,曲兒忙起身倒了杯水。
曲兒提著茶壺的手不住的顫抖,倒出的水柱歪歪扭扭,甚至濺灑在桌上。她扶著阿爺淺飲了口,繼續以發著抖的手握住杯子。
「慌忙之間,三兄弟拿著那半本秘籍匆匆逃走,此後便像是從江湖中隱遁,再也沒這三人的名號。」
阿爺忽然長長一嘆,緩了下聲息。
曲兒心底隱隱浮現不安,她像是知道了什麼,卻又不敢承認心中所想。她身子微微發顫著,努力按捺在住幾欲沖口而出的疑惑。
良久,阿爺再度開口,「這三兄弟後來逃到一處叫『萬頂峰』的地方,拿著那半本殘書研究多日,可書上所載的卻只是劍譜的下半部。這三人本就是練家子,知道拿了半本殘譜是練不出什麼東西的,為此三人竟大吵了一架,雖然只奪到一半的秘籍,但為長的老大卻起了私心,想將劍譜佔為已有,另外兩兄弟知道他這念頭自是不服,但又不能拿他怎樣。排位第二的漢子前思後想,對奪譜一事深覺後悔,他只向三弟告別後便回到自己的故里去了。」
講到這里,阿爺第一次抬臉瞅著曲兒瞧,他笑得好溫柔、好慈祥,曲兒甚至錯覺的以為眼前這張老臉漸漸的恢復成阿爺壯年時的容貌,一如當年所見。
「阿爺……」她朱唇微啟,輕聲喚了一句。
「事隔一、兩年,這個回到家鄉的漢子在野地里撿到一個六、七歲大的小女娃,此後便收養了她,過著平淡的生活。」
阿爺此刻的表情好是安逸,可曲兒眼眶里卻已轉滿了淚光,顫顫不止。
「可有一天,他的三弟找到他的故里來,並交給他十來張的破紙。三弟對他說,他惱不過做大哥的這麼不顧情義,所以便將劍譜再撕成兩份,只留最後幾頁給他後便逃了出來。照大哥的性子,只要有誰做出背叛他的行為,他必是不會放對方甘休。後來,他在二哥家中住了段時日,沒有道別便自行走了。」阿爺停了話,長長一嘆,「之後……」
曲兒顫著聲接話,「之後,那位大哥找到了他二弟的故鄉,便派人去奪書。因為人多勢眾,那二弟只好抱著他撿來的女孩兒拚死逃出,雖然途中仍是遭人算計,功夫被廢、手腳筋也教人給挑了,可爺兒倆總算是撿回一條命,從此他們便成為街頭的乞丐,四處流浪,直到路經揚州才決定停下來,不再前行……」
曲兒沉默了,阿爺也垂下了頭。
「阿……阿爺……」她只手握起那十來張紙,「就是……就是這些嗎?」她在發抖。
阿爺渾身一顫,緩慢的點了頭。
「怎麼會……怎麼會……」曲兒猶如遭受雷殛似的喃喃自語。
阿爺沉聲道︰「這就是『棲霞劍譜』。我就是那三兄弟中的二哥,你施爺爺便是我三弟。」
鏗鏘一聲,曲兒手上的杯子直直摔落在地,她再也拿捏不住杯子的重量與心頭的震驚。她感覺眼中一片濕潤,卻不能明白那究竟是因為驚訝或是歉疚。
「曲兒?你來了嗎?」一聲溫暖而熟悉的叫喚傳了過來。
是殷毅?!
「曲兒?」他又喚了句。
她胡亂眨掉眼眶里的水氣,忙將劍譜往懷中一搋。
「殷大哥嗎?」她自椅子上站起身來,「我來開門。」
***********
自听完阿爺說的「故事」後,曲兒久久不能自己。
她性子本就是喜怒分明,從不將情緒掩在心底。然而這故事帶來的沖擊實在太大,萬般思緒一時間全涌上了心頭,雜亂難理,她雖然極想發泄,甚至想對心里最信賴的殷毅說去,可這事關系到阿爺,千頭萬緒的,她真是不知怎麼做才對。
夜闌人靜,孟家上下應該都已相偕入夢了吧?
曲兒只身一人獨坐羿月亭,悶聲不吭,滿腦子想的全是今早阿爺說的每字每句,听過了阿爺所說的話,聰明如曲兒,也推測得出那連洪濤下峰來尋的究竟是誰。
他指的是「偷」,自是來找阿爺的。
「阿爺……」曲兒黛眉凝蹙,越揪越緊。
難怪了,難怪阿爺自一進孟府後便顯得悶悶不樂;難怪那日他會說「千轉萬轉,還是轉回孟府來」。我真呆,怎麼沒想到阿爺話中有話呢?曲兒心中暗自懊惱。
啊!阿爺此時告訴我這事兒,定有什麼事想交代我去做……
「天晚了,怎麼還不去睡?」
曲兒聞聲回頭。「殷大哥……」
殷毅走進羿月亭,挨著她身邊坐下。
「今天杏林居的大夫為阿爺診過脈,說阿爺只是心中積郁、不得舒解,並無病痛纏身。既然知道阿爺身子算是硬朗,你也別太過擔心了。」他拎起一包草藥,「這你拿著,里頭是些滋補的藥材,有空你就替阿爺煎上一帖,讓他老略作療補,對身子小有益處。」
曲兒稱謝接過,眉間的郁色卻未有稍減。
其實,殷毅這會兒會到羨天樓為的不單是送這些補品來的。
早晨去見她阿爺時,曲兒凝凍在臉面上的驚惶與憂慮他便全瞧進眼底了,不僅是她話變少了,就連她每一回的笑,都瞧得出來是硬扯的。他知道她不是個會壓抑心思的人,會讓她這般郁郁難解的一定是最重的事。
一想到此節,殷毅不免憂心,這麼活潑的一個姑娘到底會為了什麼事愁蹙眉睫呢?
曲兒察覺殷毅溫暖的目光直盯著她瞧,她機警地收斂心神,竭力綻出一笑。
「殷大哥特地送藥來,曲兒真不知該拿什麼作償?」
曲兒終算放出笑靨,殷毅像是安心了大半,不覺地唇邊笑意漸深。
「今夜星月正好,你若是要回禮,就陪我賞月,當是報償。」
曲兒無聲頷首,靜靜坐在殷毅身邊。
兩人昂首觀月,周身清風流轉,薄送花香怡人,淺卷絮雲斂飛。眼見天際一片絢亮星色,皎月如珠,這般良辰美景,兩人心頭各有千思百轉,莫名的情愫淺緩流動。
曲兒微張著口,似乎欲語,卻又止住。
殷毅眼角余光瞥見了,溫聲問道︰「怎麼了?」
曲兒試探著講道︰「殷大哥,你……你是不是會上山去請你的師尊下來?」
他點點頭,「嗯,我想越快越好。敵暗我明,說不準連洪濤何時會來。天一亮我就出發。」
曲兒微微一怔。「這麼快?你今天怎麼都沒說呢?」
「臨時決定,還沒來得及說。」殷毅瞧她臉色不對,低聲問道︰「你有事嗎?」
「我……我……」曲兒忽然覺得雙頰熱了起來,像有把火在旁邊烘烤似的,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覺得將月兌出口的話好象有些不合時直。可她一向行事直接,終究把話說了出來,「會去很久嗎?曲兒.....曲兒會記掛的。」
記掛?殷毅倏然睜大眼,像是一股暖暖春水流進了心底,旋即又沉轉為柔波蕩漾。
他撫弄著曲兒瀑泄肩頭的黑絲,輕聲道︰「不會太久的,最多兩天就能回來跟你聊天說笑。」
「不去行嗎?」她揚起小臉,以一種令殷毅萬般憐惜疼愛的神色凝著他瞧。
你要能不去該多好!這樣我也不用兩天見不著你的面了。也不知道你的師尊會不會變成阿爺的危害……
若能將連洪濤一行惡徒趕跑那自是好事,可如果被他們知道河爺與當年的事也有關系,那會變成怎麼樣呢?
曲兒不敢多想,只希望一切能維持現狀就好。
「小傻瓜。」殷毅微哂,「此行一定得去,我沒萬全的把握能夠對付連洪濤。他畢竟是老江湖,武藝究竟高出我們多少是猜不得準的。」
曲兒咬咬唇。「可、可小桃兒說,殷大哥打遍天下無敵手,怎會怕他一個老兒呢?」
殷毅放聲一笑,「原來小桃兒同你這麼說我?」見曲兒猛地點頭,他道︰「或許我敗過許多敵手,不過至今我從未勝過辛皇與我師尊。何況天下能人眾多,要說天下無敵手,那還差得遠了。」他陳述事實也自我謙抑。
曲兒頗不以為然,「才不!曲兒就只認定殷大哥是天下第一。」
話語方落,曲兒心頭驀然一揪,爭什麼天下第一呢?阿爺不正是為了這浮名而吃足了苦頭嗎?
她正自黯然,卻忽然听到從下人房中傳來的高聲呼救︰「失火啦!快來救火啊!失火啦!後邊失火啦!」
曲兒如遭雷殛,猛地站了起來。
「阿爺?阿爺!」她失聲大叫,毫不遲疑地奔出羿月亭。
「曲兒!」殷毅縱身飛躍,足下輕輕一點,立刻奔到曲兒身邊。
他伸手一帶,把曲兒攔腰抱了起來,迅速往下人房飛奔而去。
破天驚喊的救火聲如雷聲隆隆似的貫穿雲霄,孟府上上下下無一不被驚醒,各院落的僕役不是忙著守護自家主子便是忙著搶救火勢,一時之間足跡混亂、人聲喧騰,慌于遞水搬物的家眾猶如穴中螻蟻,快速疾走。
曲兒與房毅剛在下人房前停住腳,便見赤煉蛇般的紅火直沖向天、張牙舞爪地吞噬著房宅院落,絲毫沒留情面。火勢越燒越猛,似乎正從紅蛇螁變成一條赤色火龍,叱 凌霄。
烈火熊熊,幾乎將前院整個燒去,門前的人壓根進不到後邊去,也不知是否還有人尚未逃出。
曲兒見火越曉越狂,心底早就沒了分寸、攪亂一團。她不住出聲嘶喊,不住地往著了火的門鑽去,一心一意只想找到她的阿爺。
殷毅急聲喚住她︰「慢點、慢點!也許阿爺逃出來了!」雖然不知阿爺生死,但他千萬個不願意曲兒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曲兒像瘋了似的頻頻搖頭,叫道︰「不可能!不可能的!阿爺手腳早就給廢了,要是沒人幫他,他根本跑不掉的!」旋即她就要往門里鑽。
殷毅本想伸手拉她,但沒料著曲兒雖沒練過功夫,可腳下卻十分靈活,一個錯手,竟讓她闖進院子里去了。
殷毅大驚,忙要拔腿跟上。這時,孟宅另一個方向又起了驚叫。
「不好啦!不好啦!老爺的書齋起火了!來人啊!快來人救火啊!」
殷毅聞言一驚,心底已然有譜。但眼見曲兒冒著生命危險闖入火場,他哪能放下不管?
在下人一陣尖叫聲中,殷毅冒死進了火場。
這短短的一條路他閃閃躲躲的,衣上臉上滿是火星綴點的紅熱,模樣甚是狼狽。可他卻似渾然末覺,一心只想尋找曲兒與阿爺。
「阿爺!」是曲兒的聲音。「你想干嘛?」
殷毅聞聲辨位,輕功疾使,欲往心系之人的方向奔去。
曲兒再度放聲大叫︰「你這王八大混蛋還不放開阿爺?火都要燒過來了,你想尋死嗎?」
房里悶悶地哼了聲,一會兒五名大漢拿刀脅著阿爺走出來。
不,還有一名女子?是小桃兒?怎麼會?怎會是她呢?
曲兒又道︰「阿爺,您別怕,曲兒馬上救您出來!」
從這五人中,走出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正是連勝。他陰惻側地道︰「要命還不容易?只要你們把棲霞劍譜交出,我還可以送諸位出火場。」
「曲兒、曲兒,你別听他們的!阿爺要你把東西還給它的主人,知道了嗎?知道了嗎?」阿爺聲嘶力竭的吩咐著,每說一字便教曲兒心頭揪動一回。
一旁給抓住的小桃兒早嚇得飛了魂了,她淚花亂轉地道︰「救命!救命!」
曲兒一把拽住胸懷,六神無主的望著他兩人。阿爺與小桃兒的命在我手上,可阿爺有令,該怎麼辦?
「臭小子,你不要他們活命了嗎?」連勝出言恫嚇。
曲兒心一橫,厲聲道︰「好!我給你,但你先放人!」她自懷中掏出劍譜。
周遭門扉梁木早讓火舌盤卷了,這情勢對曲兒三人決計討不了好。連勝目光閃耀,嘴角一抹得意,他欣然點頭。
連勝與兩名大漢押著阿爺與小桃兒和曲兒對面相迎,曲兒正要伸手接過阿爺,沒想到小桃兒猛地一手纏上曲兒的掌腕,死抓著不放。
連勝這時獰笑地喊道︰「領死吧!」
曲兒三人聞言皆是一驚。小桃兒嚇得手一撤,竟推倒了曲兒,連勝手中一柄亮晃晃的鋼刀眼看就要朝曲兒的肩頸砍下。
「阿爺?!」
忽然間,曲兒圓睜杏眼。
就在連勝高舉鋼刀揮下之際,阿爺一把撲在曲兒身上。
「曲兒?!」殷毅的聲音正好響起。
「不要哇!」曲兒失聲驚叫,響徹了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