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炙暑,正午時分,市集中人聲鼎沸,來往商旅過客在擦肩交錯中,熱絡了一幕軟泥紅塵的繁華景象。
「來來來,新娃子滿月,掌櫃大喜,請各位吃懷水酒,一同熱鬧熱鬧!」
金家酒館里的伙計們吆喝著樓中食客快意吃喝。今兒個是酒館老板的兒子滿月,他老來得子,心底可真是歡喜得不得了。今日來到金家酒館開桌吃食的,都讓他老請上幾杯,應賀應賀他這喜事兒。
陛子里外喧讓不斷,廚子與跑堂全忙得熱呼,此刻的金家酒館唯有「門庭若市」這詞足以形容。
一個小扮收拾了桌上碗盤,腳步匆忙忙的往後邊走去。
「嘿!」一個面貌廋小的布衣少年喚住了他。
「這位小爺有何指教?」小扮滿手捧著碗盤杯筷回身,想不起這是哪桌來客。
只見那少年嘻嘻一笑,向他問道︰「跟小扮借個問,這館里有沒茅房?」他一雙黑漆漆的眼骨碌碌的轉了幾圈,滿是古靈精怪。
小扮朝茅房指了指,卻見少年一臉茫然,索性便領著他去。「小爺,後邊那間就是了。」
少年笑聲咭咭,大眼骨碌碌地轉著,左右靜靜悄悄,再無他人。「謝謝啦!你忙你的去吧。」
小扮無暇多搭理他,告了聲退,便要往前廳走去。
「哎呀!」突然他後頸給人重重打了一下,還來不及細想便昏了過去。
「別說我欺負人,我敲這一下只用了五分力。」曲兒把他拖向茅房後邊,月兌下他身上衣束換到自己身上,整頓妥當,拿了條粗麻繩,三兩下便把那小扮給綁了起來。「跟你借會兒衣服,辦完了事便拿來還你。」
她自旁邊牛車上撥些干枯稻草朝他身上蓋去,埋得不見人形了,才起身預備離開。
走沒幾步,她輕嚷了聲,「差點忘了。」
曲兒隨意朝臉上輕輕抹了層灰,低了低額前劉海。
「好了。」她粲然一笑。
「小栓子,你搞什麼鬼啊!在後頭磨蹭什麼?還不快來幫忙?」廚房里探出半張臉往後邊斥喊催促,瞬即又縮了回去。
「來了!」她身手俐落地竄進廚房。
臨走前,她偏偏頭,眼角余光瞄向茅房後邊微塌下一角的稻草準,暗自嘻笑的扮了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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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新鮮熱辣,客倌,您的好酒好菜上桌啦。」
曲兒手腳勤快地端盤送碗,金家酒館處處可見她奔來跑去的身影。
酒館里熱鬧非凡,誰也沒發覺她這個易裝換衫的陌生面孔。
「小二。」身後一句沉朗的男子聲響喚住她。
曲兒一臉準滿笑意地側身瞧他。
「爺,有什麼需要?」她稍稍彎腰行禮,偏低著頭,偷盱了眼面前座上的幾位客倌。
好樣的,這桌的三位客人個個錦衣華服,貴氣逼人,莫說是佩在身上的玉塊珍珠,便是身上隨便一件簡單的衫子就能換得不少銀兩。
前頭那一個肥壯蓄短須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赭紅,衣質華美,看起來就是一派富貴模樣。而他右邊的那個男子長發披肩,年紀看似二十出頭,發尾束上一條金色絲線,臉色神峻傲然,身著墨綠色簡樸衣袍。最後一人位在她垂手之處,雙眼凝地的她瞧不見他的臉,只看到他足上精密縫制的皮靴與身上繡工細膩的藍色衣擺,這該是位有錢的公子爺才是。
這人腰邊掛的錦袋看起來沉沉的,合該是有不少享頭吧!曲兒心里喜孜孜但也萬分緊張,可臉上卻不動半點聲色。
「伙計。」
「是,小子在這,三位爺請吩咐。」她必恭必敬地垂手而立。
那位中年富商樣的男子張口說道︰「店里的招牌都擺上來,再上幾壺陳年老酒。」
「是,小子馬上去辦來。」話才出口,藍衫男子卻阻下她的腳步。
「慢點。」藍衣男子轉過臉去,「詹老哥,我們今天是來談正事的,先不忙喝酒吧。」
這人的聲音頂好听,沉沉穩穩的,既不高亢也不瘖啞,平順中帶有溫文,儒雅中涵蘊威嚴,曲兒不禁想瞄他一眼。
墨衣男子這時開口了,曲兒忙低了低頭。
「殷毅說得對,要壞了事,讓你負全責。」
這人說起話還聲氣盡是孤傲,卻又有滿溢著自負的神氣,不知他與同座兩人有何干系?
那個叫殷毅的男子抿起一抹笑,聲音平平穩穩的響起。
「小二,菜照上,別送酒,來壺熱茶。」殷毅溫溫和和的扭過臉來朝曲兒吩咐完後,便又轉過頭去跟另兩人交談,「這次,有兩件事想相請幫忙……」
曲兒挺起腰桿預備轉進廚房,可她一抬眼,卻不由得怔了一怔。
呵,好個溫文俊美的男子!瞧,他嘴角扯出的微笑多好看!
猛一回神,曲兒才驚覺到自己方才竟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