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羅……阿羅……」一條紅色的身影立在她床前,輕聲呼喚。
她依舊緊鎖雙眉沉睡不醒,淚水未干眼角猶濕。
那紅衣人用手輕撫著她的額頭,低沉說道︰「听我之言,先前我要你成為焦飛鵬的妻子,取得信任竊得情報後再殺了他……現在我要改變對你的暗示。听好……這個山賊頭頭,就是你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的江羽寒,你心里隱隱記得他,可是想不起他,因為你以為自己是無憂郡主……」
那人沒遮住的眼楮泛著似水溫柔,聲音更加柔媚。
「你要設法讓他愛上你,在你是無憂郡主的身份下……」
她沉睡中的表情痛苦扭曲起來,仿佛不願這樣做。
那人撫慰著說︰「听我的話,男人都是不可靠的,他雖然記掛著珂羅,但畢竟是五年前的事了,現今在他眼前的,是活生生會說會笑的無憂郡主,長相又和珂羅一般,他怎麼可能會不動心?」
夢中的她嗚咽地流下淚來,可那人的心腸依舊剛硬如鐵。
「你別傷心,先前你花了許多時間觀察揣摩無憂郡主的性格,才能演得如此逼真,連江羽寒這麼精明的人都瞞過去……你那些關于無憂郡主的記憶,在我的迷術之下都變得十分真實,你也當真以為自己就是無憂……」
那人幽幽嘆息,連同身上的百花香纏繞閉目而眠的她。
「阿羅,你就是無憂,無憂就是你,你一定要全心愛上江羽寒,並且令江羽寒愛上無憂,然後在他背叛珂羅那一刻,恢復身為珂羅的記憶,再一刀刺死他……」
那人憐惜地看著在睡中猶自哭泣的她。
「五年前我就說過,將來自有人殺他……誰教江羽寒是那個人的手下愛將呢?我這麼做猶如斷他手足,可是還不夠呢……我非將他弄得五窮六絕、身敗名裂不可……即使這樣做會對不起你母親,我也顧不得了……」
那人俯身吻了她的額頭,完成這次迷術。
她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在夢中哭得好傷心,眼淚想斷都斷不了。
「你怎麼了?眼楮腫成這樣?」他看著她紅腫的雙目,壓抑心中疼惜。
她搖頭不語,眼淚再次繽紛落下。
他終于無法維持冷漠,出言輕聲安慰︰「別哭了,可是肚子餓了麼?」
她听了破涕為笑,眼淚還掛在臉上,又哭又笑的模樣十分可愛,他不禁瞧得有些忘我。
「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麼抓我到這兒來?」她有些臉紅,不敢看他凝眸注視的漂亮眼楮。
「我的名字你不用知道,你不會在這里久待的。」他克制想對她溫柔的。
「那你到底想對我怎樣?」她淚眼汪汪,滿心委屈。
「過一陣子就送你回家,用不著擔心。」他說得事不關已似的。
「可是我……我……」回家?那不就再也不能見到他了麼?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樣在乎他,听到要離開他,心猶如刀割一般。
「有什麼要求盡避說。」他語氣不帶感情,當她是個陌生人。
她寧可他生氣,也不要這樣無動于衷。一想之下心里更加難過,憋了許久,她才囁嚅著說︰「我想沐浴。」
「跟我來。」他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沒想到這深山里竟然有這樣的好地方!她仰躺在春泉中,享受熱水浸身的暢快感覺。四周盡是岩石遮蔽,他保證絕不會有人偷看後就自行離去,留她一人在此,她觀察許久之後才褪下衣衫躍入溫泉里。
他就要送她回家了,她該怎麼辦才好?回家是件好事,她卻不想這樣。
她,堂堂無憂郡主,竟然喜歡上山賊頭子,說出去簡直笑死人。可沒來由她就是一心想著他,這種感情好像已經存在許久了……她搖搖頭,推翻這種可能,他們以前根本不認識,只能說她對他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她將半張臉沉到水中,只露出黑漆的幽瞳,雙頰被熱水蒸得紅透。她的確喜歡他,是山賊又怎樣?她一向我行我素、愛怎樣就怎樣,誰說郡主不能喜歡一名山賊?
但問題是,他根本不喜歡她呀!他喜歡的一定是那個叫「珂羅」的人。
「珂羅……珂羅……」她喃喃念這個名,記憶深處仿佛曾听見過。
要怎樣才能讓他喜歡上自己?為什麼那麼急切地要這個人的心?從小她要什麼有什麼,想到手的東西絕對不放過,這個人也是一樣。她一定是把他當成珍奇物品看待,所以才如此欲罷不能!他一定得喜歡她才行!
立下決心後,她從水中起身穿上衣服,順著來時小徑走回去。過不多時便見他正坐在一棵樹上,口中咬著樹葉閉目養神。
他的側面清俊異常,透著凜冽的正氣,令人期待他睜開雙眼的模樣。
原來這人還愛爬樹……她眼前忽然閃過幾幕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樹上的少年、愛笑的少年……甩甩頭,那景象消失了,再望望樹上之人,他竟然也不見了!
她心中一急,差點叫出聲來,一轉身才發現他根本就在自己身後。
「你嚇到我了!我以為你丟下我自己跑了!」她說得可憐兮兮。
「你是我的人質,我會好好看守你的。」他丟掉嘴上的樹葉。
他身上穿著跟她一樣的粗布麻衣,頭發隨便扎成一束,腳上踏著麻鞋,卻顯得那樣英挺帥氣。
洗過澡的她,渾身散發著清香,膚色白皙得像玉羊脂,不說話的樣子幾乎就是當年的珂羅了。
他替她撥開落在臉上的一綹青絲,看著她的眼神蘊含迷離情愫,令她的芳心震顫,難以自持。
「不要把我當成她……」她咬著唇說。
他迅速挪開手,決絕轉身邁步向前。
她跑了幾步才能追得上腳長的他,氣喘吁吁地問︰「你很愛爬樹麼?」
「你管不著。」他還是如此冷漠。
她真覺得委屈到了極處,一不小心雙腳相絆,跌倒在地放聲大哭。
「我到底做錯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她用力敲著地面。
他直挺挺立著,俯視趴臥在地的她,听著她那和珂羅一模一樣的聲音哭泣……她不只長相相似,連哭聲都……他再也硬撐不了,彎來將她拉入懷中。
她攤在他懷里肆意痛哭,喃喃詛咒著,小拳頭敲著他的胸膛,對他來說既不痛也不癢。
「你到底是誰?真的不是我的珂羅麼?」他輕踫著她的柔發。
她猛然推開他,美眸中似有兩簇火焰燃燒。
「我不是珂羅!她是她,我是我!不要把我錯認成她!」
「可是我覺得你很像她,說不定你根本就是她。」他迷惑地凝視她,直覺卻一直告訴他,眼前人就是珂羅沒錯……
她倨傲地抬起頭來。「我說過我不是!我乃朱鳳國郡主炎無憂,皇帝炎不忘是我伯父,太子炎無心是我堂哥,不要把我比成那種民間俗女!」
他听著也不禁生氣,她竟然罵珂羅。
「你自認為是皇親國戚,我卻認為你給珂羅提鞋都不配!」
敝異感狂涌而上,她應該生氣的,心里卻陣陣歡喜,怎麼會這樣呢?
「那民女……真有那麼好?」她無法確定自己想听哪種答案。
「她……她是我這輩子的伴。」他加快腳步往前走。
「你這輩子的伴?」她拼命跟住他,心里想多听听他說那個珂羅。
真是奇怪,她竟然無法嫉妒這名佔據他心頭的女子,他愈重視她,她愈開心!這是怎麼回事?
倏地,他立定身子,無法馬上停步的她整個人直直撞上他的背,豐滿的胸脯好似波浪般柔軟地拍擊著他。他愣在當地動彈不得,全心感受背後傳來令人震撼的彈性觸感。這種感覺實在……太舒服了!當年的珂羅發育未全,胸部還小,渾不似她如此這般……
她的臉靠在他的肩胛之間,听著他漸趨快速的心跳,這種感覺令人心安,她多想就這麼倚靠下去,永遠永遠……
猛地,他往前跨了一步,留她孤伶伶一個人,口味那沉穩的心跳聲。
「你如果不是她,就別來煩我。」他靜靜說著,側面的容顏看來苦惱不已。
「你的心里只容得下她麼?」她咬緊牙根忍住哭聲。
「我的心里只有她一個。」他笑了,笑容十足溫馨。
看著這個笑容,她心里竟不覺得悲苦,反而洋溢無限歡喜。
「我長得很像她是不是?你一見我就叫她的名字,把我錯認成她。」
「你雖然長得像她,可又不是她……」其實他心底也很疑惑,該相信理智還是直覺?論理她不會是珂羅,可感覺上又是!
「她是個怎樣的人?為什麼說我像她又不是她?」她非問到底不可。
「她沒你這麼活潑,她總是靜靜的,不愛笑,可是一笑起來,周遭的氣息就跟著流轉……她笑起來真是好看!」他凝望著遠處回憶。
「還有呢?她到底哪兒比我好?」她竟感覺既酸又甜!
「她不像你這麼愛哭,她非常堅強……聰明而孤傲……你雖然也很驕傲,但那是被寵壞的驕傲,珂羅是一身傲骨……你根本是一個大草包,沒法子跟她比的。」他回想完畢,面帶笑容轉頭過來望著她,心中不再迷惑。
「你存心要氣我!」她大聲怒吼。
他明著贊美珂羅,暗地里貶損她,她听了只覺快要氣炸。
「嘖嘖,光這點你就比不上珂羅了,她絕對不會這樣沒氣質的亂嚷亂叫。」
「反正她樣樣比我好,我樣樣不如她對不對?」她扁起小嘴。
「你知道就好。」話語里泛著笑聲。
兩人行至山寨,一名糾髯大漢迎了上來,惡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她下意識躲到地背後,他也情不自禁將她護著……
這種感覺,好像以前曾有過……兩人心中都覺一陣熟悉。
「老大,焦飛鵬這幾日派了人來探這山頭,想查出我們的藏身之處。」听這聲音好像就是搶親當日那個老婆十幾個的粗魯漢子。
「嗯,知道了。」江羽寒的威嚴氣勢令人生畏。
「老大想怎麼處置這丫頭?該不會想留著當壓寨夫人吧?」那漢子一臉不懷好意的婬笑。
「有她在,焦飛鵬投鼠忌器,行動必有所牽制。」江羽寒一副就事論事的口吻。
她听著卻傷心欲絕,原來他滿心想利用她。
「這丫頭是郡主又是將軍夫人,肯定能敲一筆好價錢!」那大漢提議。
他沉吟一會兒後說︰「你放話出去,說如要郡主平安回去,先奉上萬兩黃金!」
「萬兩黃金,這麼多?」那大漢伸伸舌頭。
「你就說,難道郡主的‘貞潔’不值萬兩黃金?」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她在後頭听著卻快嘔吐了。
回房後,她冷著一張臉不言不語,心中對他恨到了極處。
他卻全然不顧她的壞情緒,不理會她也不安慰她。
這個草包郡主怎料得到他一番苦心,贖金愈高,「失身」這頂懷疑帽子就愈不會扣到她頭上。
就這樣,兩人開始冷戰,直到他發現她居然一天沒吃東西,整日躺在床上睡覺。
他猛然心頭一緊,責怪自己過于疏忽,連忙準備好飯好菜端到她房里。
「郡主,起來吃飯了。」他盡量柔聲勸。
可她依舊不理不睬,背對著床鋪內里。
他不由分說上前抓住她的肩頭將之轉過來面對他,發現她滿臉淚痕。
「好好的你又哭什麼?」他實在厭惡女人動不動就哭哭啼啼,但對著她,心底深處總有一分莫名的柔情。
「你又何必管我吃飯不吃飯!反正我是你的肉票,你的目的是那萬兩黃金!我寧可餓死也不給你拿到那筆錢,你不如把我殺了吧!」她捂住雙眼哭泣。
原來是為了這個!他還以為是什麼事咧,她竟然為了這個不吃飯!
「說你草包你還真是草包,怎不多想想,你這樣被擄來山里,回去之後人人都會懷疑你有沒有被……呃,非禮。如果贖金高得嚇人的話,懷疑的人就會少了,這點你懂不懂?」他耐著性子跟她解釋。她移開遮著眼楮的手說︰「你真是為了我,不是為了錢?」
「萬兩黃金我還不放在眼里,隨便都拿得出來!」他滿臉自信。
她有些疑惑,區區一個小山賊,怎會有這麼多黃金?
卻沒料到他其實是武林第一幫會寂天門的主事者之一,家當資產比任何西域聯邦或東海諸島的邦主島主還富有得多,的確沒將那些錢放在眼里。為了安她的心,他不得不說得夸張些,可也與事實相差不遠。
她呆了許久不說話,怔怔瞧著他,他忽然轉開臉不與她對望。
「我餓啦!」她嘆息。
「飯菜早已備妥,郡主請用膳!」他裝作店小二般說話。
她噗哧笑出來。這等坦然的模樣,比珂羅多了一分俏皮可喜,不禁讓他的心為之一動。
「哇,今天的飯菜真好!」她端著碗埋頭猛吃。
瞧她吃得香甜,他心中竟覺得溫馨無限。不知不覺中,他已習慣這樣看著她,靈活的眼珠,多變的表情,毫不掩飾的喜怒哀樂……但……
這女孩不是他的珂羅!珂羅絕不會這樣毫不保留表露自己心緒,她總是很壓抑很克制,要看她大笑大哭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不像這位郡主,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活得如此豪放自在。
這樣不同的兩個人卻生著一模一樣的面容,用相同的聲音說話,有時他根本把兩人當成同一個,甚至連出自己都沒發覺。
他和珂羅五年不見,十二歲的模樣雖然還記得,卻也清晰不再,哪像眼前這位活生生的郡主……
這些年來他始終牢牢記得當年和珂羅的約定,大英雄必須不近,所以他從未有過女人。可是當無憂的胸脯靠著他時,體內那股狂涌的熱流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欲念,對女人產生了想望?今日如果換成別的女人,不是這名和珂羅長相也相似的郡主,他還會這般沖動麼?難道他對這郡主……動情了?
他堅信如果自己背棄誓言,那他將再也看不到珂羅了。五年之約將至,多年的期待將要實現,他不能在此刻功虧一簣!
想著想著,他原本溫和的面容又轉而剛硬起來。
「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她無辜地望著他,滿臉純真。
這女孩不是珂羅,珂羅絕對不會如此單純無知!
「我送你回家。」他的聲音沉重。
「什麼?」她嘴里一口湯差點噴出來,拿起巾帕抹嘴。「我不是你的人質麼?怎麼突然想送我回去?」
「反正你也不會長久留在這兒,不如早點送你走。」他根本不看她。「你留在這里一日,焦飛鵬就像禿鷹一樣每天盤旋不去,所以你還是早點離開的好。」
她愣了好一會兒,思索他話中含意。他要送走她,他要她走……可是他還沒喜歡上她呀!她怎能就這樣離開?
「我不走。」她的小臉凝重,語意堅決。
「我好意釋放你,你還不走?」他以為自己听錯話了。
「我不想走。」小嘴嘟了起來。
「這可由不得你。」他打定主意。
她扁起的小嘴抖動著,他連忙將手捂住她的嘴,以防她放聲大哭。
「嗚嗚……」她發不出聲來,大眼楮瞪著他,淚水像珠串般落下。
她的眼淚好燙!他發覺自己再也受不了這女人動不動就哭。
「你哭有什麼用?你原不屬于這里,留下來做什麼?難道你真想當我的壓寨夫人?」
她挪開他的手,故做堅強地拭淚,掩飾泛上臉頰的紅潮。
「因為……因為在這兒很好玩嘛!我從小到大就被鎖在家里,連出個門都不容易,外面的世界看都沒看過……」
這話倒引起他滿心同情,身為貴冑的他,小時候也是活在庭院深深的牢籠中。
「那你想怎樣?」他還是冷漠以待,心已軟了一半。
「帶我去江湖上見識見識!」她眼神向往地注視他。
他沉吟片刻,隨即朗然一笑。
「要去見識江湖可以,但你得先做一件事。」
「什麼事?」她的小臉滿是期待。
「種菜!」
她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散發濃濃惡臭的糞桶。他竟然要她扛這個去澆菜?她可是堂堂朱鳳國郡主耶!
「想出去見識,就得幫我種菜。」他在一旁樹蔭下納涼。
「我不要!」她美眸中的怒意在烈日下閃閃生輝。
「送你回家你不要,幫我種個菜好換取出外見識你也不肯,你真夠任性的。」他沒好氣地評斷她。
她何曾受過這等委屈,眼淚已在眼眶中滾來滾去。
「哼!澆菜就澆菜,有什麼了不起的!」她一咬牙,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拿起勺子舀了滿滿的糞,看也不看就澆下去。
「喂喂喂,你別亂來呀,這兩桶糞搜集不易,可別胡亂跡蹋了!」
他還嫌咧。
她憋住呼吸澆了一陣子,忽然心里預感不妙。
「喂,我每天在這兒吃的菜……」
「當然都是澆肥養大的,不然怎會那樣好吃?」他看見她惡心的表情就想笑。
「嗯……」她蹲到一旁大嘔特嘔起來。
「你這個郡主,從前只知山珍海味,哪里知道物力維艱!你還道那些美食都是呼來即就,天生自然的麼?」他板著臉教訓。
「我……我……」她又羞又怒,但又無法反駁他。
他拉起她,拿出潔淨帕子替她擦嘴,柔著聲說︰
「我要你仔細看著,那邊種的是藪菜,又叫蕪菁,蒸起來很好吃的。」
他領著她,指點這一大片供應烏鴉寨上下三百余口的田園作物。
「這是煙菜,就是大白菜,那邊是韭菜……」
r韭菜?我知道!」終于有一種她知道的菜名。「咦,可怎麼是綠色的,我吃的都是黃色韭菜。」「那個叫韭黃,用鐵桶把韭菜的女敕芽蓋起來防止日曬,就可以長出韭菜黃了。嘖嘖,郡主竟然只吃過韭黃,朱鳳皇室果然夠奢侈!」他輕蔑道。
「你帶我到這里來到底有什麼目的?存心看我笑話嗎?」她快氣死了。
「這也是一種見識,日後你回到家里,照舊當你的郡主,焦飛鵬說不定會再度迎娶你,屆時你還會記得在這山寨里的日子麼?」他遙望天邊落日。
听到他這麼說,她的心竟然猶如針扎。
「我死也不會忘記的!我一輩子受過的苦難都在這兒了!」
「最好如此,我情願你一輩子少災少難,多福多壽。」他說得誠摯。
「為什麼?我未來丈夫不是你對頭敵人嗎?」她因為感動而眼眶含淚。
他只是轉過頭來靜靜凝視她不發一語,突然間,她什麼都知道了。
「又是為了那個珂羅?因為我像她,所以你才對我這麼好?」啊,她不能哭,他最恨女人哭哭啼啼了。
「你知道就好。」他表情冰冷,不帶絲毫感情。
「那麼……我寧可不要這張臉!」猛地,她尖尖十指往臉上撩去,想抓破臉來。
他迅如雷霆地扣住她的手,心中被撼動了。
「你這點就像她了,你真確定自己不是她?」
她心頭一震,這次終于將他的話听了進去,不再立刻否認。
「我……我……」囁嚅半晌,頭忽然劇烈疼痛起來。「我是無憂,我是無憂!」
他放開手,她抱著頭痛楚申吟。
「依照約定,我帶你出去逛逛,然後送你回家。」
他依舊不動,故意忽視她的痛苦無助。
「我……不是珂羅,我是無憂……」她只有不斷地喃喃自語,似在說服自己,眼神一片空茫。「不是珂羅,是無憂……」
「別想了!再想你會瘋掉!」他抓住她細弱的肩頭搖晃。
「那你告訴我,我是誰?」看著對方的目光沒有焦距。
「你……是無憂,郡主無憂……」他昧著良心說話。
听到令人安心的答案,她終于滿意地笑了。
「哇!好熱鬧,這兒到處都是人!」她興奮地大嚷大叫。
「小心人多,別走失了。」他自然而然牽起她柔弱無骨的小手。
他一身文人衣衫,輕袍綬帶,顯得瀟灑自若,比起山大王那副惡痞模樣,可說是天壤之別。
她打扮成男孩,長發挽在帽子里,充當他的小廝。
「公子,我要吃那個!」
「公子,我要買這個!」
「公子,我要看那個!」
一路上只听這小妞要這要那,他只好頻頻掏錢,為的就是留住她的燦爛笑靨。
一粒艾香粽子,一面菱花鏡,一場街頭賣藝,就能引得她笑聲連連。
珂羅從來都不曾這樣開心笑過,從來不曾!他多希望身邊這位女子就是珂羅,多希望珂羅也能這樣開心地笑……想著想著,眼眶竟不由自主濕潤起來。
他才松開手想要抹眼角,就听見她神氣的聲音在高聲怒吼︰
「平平都是乞丐,你們仗著誰的勢欺侮這位老伯?為什麼只有你們能在這里乞討,老伯就得被趕走呢?」
原來郡主姑娘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呸,你這小子不要命了,竟敢擋老爺財路!傍我閃邊吧!」
「哎喲!」她發出一聲嬌女敕的呼號,小小的身影被扔上天空。
他輕身一躍,穩穩接住了她。
「好險,我還以為自己穩摔慘了!」她在他懷中笑語盈盈。
「怎麼才一會兒不見,你又惹事了?」他臉上責備,心中想笑。
「難得出來玩嘛!當然要做些行俠仗義的好事嘍!」她掙扎下地。
「憑你這種身手,也想學人家行俠仗義?」真佩服她的勇氣。
「總之我看不慣就要管,你別阻止我!」她持起袖子又要上前。
「您請自便,我絕對不會阻止你的!」看她發標還真有趣。
眾乞丐見狀,抄起家伙,排成陣式團團圍住她。
「喂,你可以不用阻止我,但可也不要不幫我!」她有點被這陣仗嚇到,心虛地開口求援。
「要我幫忙可以,但你知道,你又得幫我個忙……」他在她耳旁輕語。
「好啦,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就是!」眼見眾乞丐將要一擁而上,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一言為定?」他問。
「一言為定!」她狠下心來答應。
不一會兒,眾丐猶如秋風掃落葉般癱臥在地哀哀呼痛。
「這麼快?」她還來不及細看,他已經撂倒十幾名乞丐。
「你答應的事可別忘了。」
他再度牽起她的手,領著她應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