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節,剛下過雨的黃昏,原本骯髒濃濁的燥熱空氣,頓時因為雨水的洗滌而清新不少,被洗禮的街道四處都是還可以見到雨水留下的痕跡。
人行道旁的紅磚瓦牆上,濃密茂盛的樹葉枝芽,正以翠綠的新衣裳出現在人們面前,隨著淡淡微風恣意地搖晃著。
苞著一大群人枯等遲遲不來公車的芮雲,則依舊是一臉對周遭事物漠不關己的態度。
已經久得不知該如何與人相處的她,唯有在面對毫無攻擊力的幼小動物及較親密的友人時,她才能敞開心胸真誠以待,流露出真正的感情,但這機會並不多,通常她都以冷漠的臉孔來防衛自己。
才剛剛下課的高中女學生們,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塊兒,消磨等待公車到來的空檔時刻,人人一手零嘴一邊高談闊論最近哪個明星和誰所傳出的緋聞,吱吱喳喳地談論不休,仿佛這才是她們為什麼存在的原因。
其中有個綁著麻花辮的女學生發現了芮雲,而且已經注意她好些會兒。
沒多久便見那女學生深深地吸口氣,仿佛下了什麼重大決定,朝芮雲靠了過來並大膽地問︰「先生,你有沒有女朋友,要不要當我的男朋友?」她兩眼骨碌碌地看著芮雲,一副巴不得把芮雲給生吞活剝的花痴模樣。
「又來了!」面無表情的芮雲默默嘆氣著,每次只要她一穿上褲子,就會發生這樣的情形而且還層出不窮。
在她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辯駁時,一群高中女生已經蜂擁而上,各個發出了驚叫聲。
「麗麗你又來了,到處找人當你的男朋友。」她們異口同聲地指責「肖想」男人很久的同學。
「你看看他戴著厚重的土眼鏡,這種料子你也要啊?」她們又以一副自認為是超級美女的眼光,很高尚地審視芮雲全身上上下下。
「好毒的話。」芮雲聞言不禁微皺柳眉,她長成一百七十八公分高的身高、一頭短發和一副粗框的黑色眼鏡,又礙到別人了啊?她有些不悅地翻白眼看著她們。
「沒有啊!我只是看他雖然戴著丑不拉幾的眼鏡,又有點……不過倒也還長得白白淨淨的嘛!」那個本來對芮雲頗有好感的女學生此刻尷尬地說。
「這到底是夸獎還是在損人啊?」芮雲又暗暗嘟嚷著,不理會對她評頭論足的女學生們。
「別扭扭捏捏的啦!不是說要給你介紹男朋友的嗎?不要急嘛!走,我們到那邊繼續聊天吧!」那群女學生拉著向芮雲提出交往的同學,走回剛才聊天的地方繼續七嘴八舌地高談闊論,好像剛剛都沒發生什麼事情一樣。
只見一群女學生愈說愈投入,情緒漸漸高漲,音量也逐漸變大,高頻率的尖叫聲不時傳入好不容易才從繁忙工作中解月兌的芮雲耳中。
芮雲可憐的耳朵此刻正受著痛苦的煎熬,難過的她不假思索地立刻往旁邊移動,想要遠離讓自己太陽穴發疼不已的地方。
但這似乎沒什麼用,她忘了另一旁等候公車的兩個女人,也正不亦樂乎地高聲談論他們家的另一半如何如何,完全不顧周遭的情況。
「唉喲!你就不曉得我們家那個死鬼,成天只忙著拼命工作,一點也不在乎我們母子,我真是可憐哪!」一個穿著甚為奇特的女人,不時還以袖子擦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遺忘了自己帶在身邊的小男孩。
「哼,我們家那口子還不是一樣,一回來就只知道累呼呼地往床上躺,我真不曉得他是不是把家里當成旅館了。」另一個女人感同身受,雙手叉腰氣呼呼地說。
一向不善將情感流露出的芮雲,此時不悅的情緒正慢慢貫穿全身,她究竟跟她們犯了什麼沖,居然要這樣奴役她?
芮雲面無表情地盯著眼前一部部呼嘯而過的汽車,她那未經修飾的鮮紅嘴唇,正有一點沒一點地抽動著,泄漏她此時內心的想法。
她真的很想拿下為了讓自己有安全感,所特意戴上的黑色粗框平光眼鏡,然後凶狠地對那群吱吱喳喳的女人破大口罵,但她有什麼權利呢?畢竟嘴巴長在人家臉上,更何況台灣又是一個自由民主的地方,每個人都有言論自由。
芮雲識相地再往旁邊一站,一心只期望公車趕快到來,快把她從這群嘴巴從沒停過的女人「口」中解救出來。
不預警地,垂在身側的右手小拇指被一只陌生的柔軟小手握住,她驚訝地低下頭來,看見舌忝著香甜潤滑冰淇淋的小男孩正緊抓住她的手。
小男孩根本不清楚自己抓錯了人,只是緊緊地握住芮雲的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好吃的冰淇淋上面,徑自地舌忝著快溶化的冰淇淋。
芮雲尷尬萬分地朝身旁還滔滔不絕的兩個女人看了一眼,不曉得哪個才是他的母親。
為了怕引起別人不必要的誤會,以為她是販賣人口的一員,芮雲輕輕地想甩開小男孩的手,可是小男孩卻連一點松手的意願都沒有,這逼得她別無他法,只能使點力氣,在不弄痛小男孩的情形下,扳開握住自己的小手。
好不容易從小男孩手里掙月兌自由不到半秒鐘,她的手又再度被小男孩緊握住,說什麼也不肯放手。
周遭等車的人們完全沒注意到有這一回事,這一大一小就這麼開始玩起你一扳我一握的游戲。
芮雲不知該如何解決眼前這令她苦惱的事情,更何況她一向對小孩子是最沒抵抗力的,白皙的臉上慢慢地冒出了汗水……
其實事實上並不是每個人都沒注意到這情形,處在對面車道一個擁有一雙深邃黑眸的男子靜靜地將這一切收進眼底。
極受女人歡迎的韓徹宇坐在拉風跑車內,等著正在旁邊精品店里血拼的女人,那個最近剛成為他伴的美艷女子正歡天喜地瘋狂采購她因為床上功夫表現不錯的獎賞。
也許需要靠東西來包裝自己的女人,買東西對她來說是非常耗時間的事情,一向體貼女人的韓徹宇只好耐心等待。
他閑來無事地靠在車窗,漫無目的地四處瀏覽著,萬萬沒想到居然讓他踫到這樣令人發指的事情。
韓徹宇盯著這樣讓自己生氣的事情許久,惱火地看著對街那名等公車的男子,雖然他長得其貌不揚,臉色蒼白不已,但是總該多多少少有點父親慈愛的一面吧!
誰知那個男人全不是這回事,居然這樣狠心對待自己的小孩,一臉棄之如敝屣般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將小孩自身旁推開。
「該死!」一股正義之氣頓時油然而生,韓徹宇再也無法坐視不管,抽出車鑰匙,顧不了迎面而來的急速車輛,他動作敏捷地快速沖過對街,一點也沒注意到好不容易從精品店走出,手上拎著大大小小焙物袋的美女猛朝他嬌滴滴地喊著。
「韓徹宇你去哪?」美艷女子滿心歡喜各地拎著一大堆紙袋從精品店走出來,卻驚訝地看著他有驚無險地閃過急速而來的車子,一路狂奔至對街,最後在一個平凡無奇、令人倒足胃口的女人面前站定,氣呼呼地不知朝她咆哮些什麼。
「你這樣還算是個父親嗎?人長得其貌不揚算是上天負了你,但是起碼你總還應該有一顆慈愛的心來對待自己小孩吧!結果呢?你居然一直把他從自己身邊推開,不讓他拉你的手……」戴著又酷又有型的墨鏡的韓徹宇,一到芮雲面前,二話不說,即對她犀利的指責道。
「哦!帥哥。」那群高中女學生一見韓徹宇出現,突然暫停了所討論的話題,迎向韓徹宇,目前對她們來說還是看帥哥來得重要。
「哦!我夢中的白馬王子。」雖然墨鏡遮住了韓徹宇的眼楮,仍有女學生差點因為承受不住韓徹宇過于俊帥的外貌,而「死死昏昏去」。
韓徹宇雖然全身上上下下充滿怒火,怒不可遏地大聲指責芮雲那令人發指的行為,但是他英俊非凡的面貌卻吸引著無數的注目禮,尤其是女性們的眼光。
韓徹宇和芮雲兩人之間惹人注意的舉止,開始讓周遭的人們產生好奇,漸漸地,人群陸陸續續地朝他們聚集,慢慢形成一層層的小圈圈,竊竊私語地討論著。
「全世界都發起尋找兒童的活動,而你居然如此狠心地想拋棄子女,沒見過像你這樣心狠的男人。」韓徹宇高大的身影佇立在芮雲面前忿忿地說,完全沒注意他們已經成為眾人的焦點目光。
本來不知什麼原因的圍觀群眾在听完片段的說明緣由後,也開始站在他這邊,每個人皆義憤填膺地聯合起來指責芮雲的不是,唯獨那個小孩的媽和其友人仍在一旁興高采烈地大嚼舌根。
忙著和小男孩撇清關系的芮雲,不由得注意起突然出現的男人,再加上他一大串指責她「不當行徑」的犀利言詞,就算要忽略他也相當困難。
這個男人真是變態,除了大陰天戴著太陽眼鏡不說,還錯把她當成男人,拉拉雜雜地朝她罵一大堆听不懂的話,芮雲默不作聲,盯著亂罵她的臭男人。
「哼!你對得起老婆嗎?對得起雙親嗎?對得起岳父、岳母嗎?對得起社會嗎?對得起國家嗎?對得起整個宇宙嗎……」
韓徹宇還是不停地怒斥芮雲,小男孩又牽住芮雲的小拇指,絲毫不曉得自己成為眾人的焦點,依舊低頭猛朝冰淇淋進攻。
韓徹宇字字句句語出辛辣,激得不曾被激怒的芮雲突然間怒氣高漲,燒得她雙眸里冒出熊熊火焰,臉頰也因為憤怒不平而漲得鼓鼓的,剛剛辛辛苦苦克制的情緒此時全然冒出頭,于是芮雲不再讓韓徹宇有繼續往下說的機會。
「我又不是生來取悅你的,長得美與丑關你什麼事呀?更何況你所指責的對象應該不是我才對吧!」芮雲忿忿地伸手指向那兩名婦人。
「她們?!」韓徹宇怎麼看,始終不肯相信芮雲所指的兩名婦女中有一名是小男孩的媽,而芮雲的一開口,也著實讓韓徹宇知道他錯認人家性別。
「喔——」大伙的視線隨著芮雲手這麼一指,有默契地將目光轉向那兩名婦人,卻不知芮雲和韓徹宇兩人仍繼續對話著,而小男孩仍是低頭猛舌忝冰淇淋。
「對,請你先確定對象是誰後,再決定你的炮口要對向誰,別無緣無故找人炮轟,而且請先生你不要隨便對人做人身攻擊听見沒?畢竟……你也長得不怎麼樣。」
芮雲聲音之大,幾乎蓋過馬路上轟隆隆的引擎聲,她氣急敗壞地推了推自鼻梁上滑下的粗重鏡框,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斜睨他一眼。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居然說我貌似潘安再世的俊帥臉孔不怎麼樣?!」韓徹宇低聲怒吼著,自信滿滿的他臉部表情充滿著錯愕與不解。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面貌極為平庸的女人,懷疑她所戴的眼鏡度數不夠是不是?要不怎會有這樣的無知想法呢?世界上有哪個女人不稱他為史上最帥的男人,他擁有一切最佳的條件,是一個標準的黃金單身漢,而她居然說他長得不怎麼樣?!
「自認為長得帥有什麼用呀!還不是滿腦豆腐渣。」芮雲挑高了半邊眉,鄙視地看著面露青筋的韓徹宇,她從來沒這麼生氣地罵過一個人。
「你說誰是豆腐渣?!」韓徹宇氣得哇哇大叫,兩道濃眉毛頓時糾結在一起,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狠狠地瞪著芮雲並且懷疑自己是否听錯了。
這個可惡的女人不知道他是誰嗎?居然膽敢說器宇軒昂的他,腦袋里裝的是豆腐渣?!
一大票人觀望芮雲所指的兩名婦人,竊竊私語著究竟誰才是小男孩的母親,許久後終于有人肯提醒一下談得不亦樂乎的兩位婦人。
眼見小孩拉著別人手的婦人回過神來,大叫一聲,「弟弟!」大力揮著手要小男孩過去,接著又繼續剛才和友人被人中斷的話題。
小男孩終于發覺到自己認錯人,連忙把最後一口冰淇淋塞入嘴中,才放開芮雲的手往媽媽身邊跑去,絲毫沒察覺身旁兩個大人之間的不尋常氣氛。
周遭的人們都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母親,無奈地搖著頭,此時韓徹宇好比關公洪亮的大嗓門,又吸引了他們的視線,于是每個人又很有默契地轉回他們兩人身上。
「我說——」芮雲藏在鏡框後面的雙眸烏溜溜地轉呀轉呀,眼尖發現眾人尚未察覺的公車正慢慢朝他們這方向開過來,她默默地算好公車到站的時間。「不是——你還會有誰!」眯起眼楮,下巴微微向上揚,清晰地說著。
語畢,她立即穿過被重重包圍而密不通風的人群,搭上大家等候多時終于姍姍來遲的公車,得意洋洋地看著氣得七竅生煙的韓徹宇。
「你說什麼?!膽敢你再給我說一遍。」韓徹宇怒氣騰騰地摘下墨鏡,大聲地對著搭上公車的芮雲怒吼。
他長這麼大,沒人敢對他說如此大不敬的話,這個毫不起眼的平凡女人,竟然敢公然冒犯他,他氣急敗壞地怒瞪芮雲。
一群看戲的人們壓根忘了自己要做什麼,疑惑的眼神來回巡視韓徹宇和坐在公車里一臉老神在在的芮雲。
此刻眼尖的球迷發現韓徹宇正是當今台灣職業籃壇上最富盛名、最有價值的主力球員,而他所屬的球隊幾乎是球場上的常勝軍,也正是許多雜志的封面名模特兒。
「哦!韓徹宇請簽名。」
一听到是韓徹宇,大批人馬慕名擁上,團團圍住欲走上公車和芮雲一較高下的韓徹宇,人人爭先恐後地想拿到他本人的親筆簽名。
被認出的韓徹宇一方面要應付應接不暇的人們,一方面又想找芮雲算帳。
「你給我下來!」韓徹宇不顧形象地對芮雲咆哮,但是不管他怎麼努力想穿過重重人群,始終被球迷緊緊圍住。
「喲——誰理你啊!」芮雲好像非把韓徹宇氣瘋不成,將頭稍稍探出窗外,故意大聲地挑釁,眼楮還鄙視地瞧著韓徹宇。
「你……」韓徹宇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揚長而去。
從小生長在富裕人家,家世顯赫,被人捧得高高的韓徹宇從來沒這麼糗過,對于當眾給他難堪的芮雲,可是恨之入骨,巴不得狠狠修理她一番。
等到公車噗噗地走遠後,一干人才恍然大悟,等了許久的公車就因為他們好奇心的驅使之下給白白錯過了,這下大伙只能悵然不已地期待下班公車趕快到來。
「徹宇!發生什麼事啦?你怎會跟這些滿腦豆腐渣的鄉巴老站在一塊?」
方才被丟在一旁的美艷女子此時才慢吞吞地出現,手上還拎滿從精品店血拼來的衣服、配件,因怕被人拿走,而不願將它們擱置在韓徹宇車旁的她,寧願累了自己,拎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追著韓徹宇。
而她一句「豆腐渣」好死不死惹惱韓徹宇,鐵青了臉,雙眼瞪得跟兩顆大西瓜沒什麼兩樣,熊熊目光射向女子身上,突然他興起想要殺人的強烈念頭,並且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克制住那股。
「我相信今天你血拼已經夠本了吧!我們到此為止,以後別讓我再見到你。」韓徹宇冷峻的臉怒視她,不理會一大群等著簽名的球迷,丟下這句後隨即掉頭走人。
美艷女子不明白自己究竟因為什麼原因惹火了韓徹宇,不論她如何用嬌柔得讓人全身酥軟的聲音,企圖喚回韓徹宇的注視,卻始終得不到回應,他仍獨自駕車離去。
「你們這些鄉巴老看什麼看啊?!」屈辱、難堪瞬間激怒了那女子,讓她不顧形象地大聲對著看戲的人群尖聲咆哮。
不過不管她如何吼叫,一大群人還是對她抱著「猴子耍寶」不看可惜的心態,,雙雙眼楮直直注視著她。
棒天,離下班顛峰時間尚有一段距離,但是韓徹宇卻老早就守在公車站牌不遠處,等著昨天讓他出糗的女人出現。
他忿忿地認為沒有人能夠在嘲笑他之後,還能毫發無傷地苟活著,而那個女人也不例外,今天他絕對要討回個公道。
綿綿細雨由天空直直地往下飄落,路上的行人依然形色匆匆地穿梭在街道中。
韓徹宇不下數十次地把眼光緊緊盯住鮑車站牌下那群不斷涌上公車的人群,但始終沒有那張他永遠會「銘記在心」的可恨臉孔。
韓徹宇懷疑地猜測是不是那個其貌不揚的女人怕了,早早便夾著尾巴落跑了,害得他白費時間守在這兒,在快要放棄準備離開時,幸運之神卻突然降臨在他身上。
他看著沒撐傘的芮雲站在人行道的前端,引頸高望盼著公車到來,還不時地低頭看表,似乎趕時間赴約,一種不悅的情緒無端地自韓徹宇體內冒出,是哪個人要和她約會?
他更注意到芮雲身上那套淡綠色的褲裝,那淡淡的色彩使她看起來要比昨天好看多了,雖然他極度不願意承認。
為什麼她要跟其他男人約會呢?這樣的想法又不經意地惹惱韓徹宇,俊逸的外貌像天空一樣地陰冷。
芮雲為了避免昨天被人誤會的事情再次發生,特意避開了人潮。
原本只想在辦公室多留幾分鐘等待人潮稀少的她,在辦公室里忙著未完成的工作,竟然就忘了時間,不自覺地天色已晚,等到察覺後她和俞伯約定的時間也快來不及了。
看著烏雲密布的天空,陰陰暗暗的,雖然現在仍是毛毛細雨,但一場傾盆大雨仍是免不了。
今天是她和俞國勇約定回俞家的日子,她刻意挑選一套淡綠色的褲裝,讓自己看起來神清氣爽,好讓疼愛她的俞伯看了別再擔心她一個女孩子只身在外會過得不舒適。
芮雲緊張地看著時間一秒秒接近和俞伯約定的時間,她有些不安地在站牌旁來回踱步,甚至快走到馬路正中間了都渾然不知。
「啪!」好大一聲,一大攤的污水夾帶大量泥沙,濺髒了她一襲淡綠色的褲裝,污水從發間滴落滑過臉龐,進而弄髒衣服,鏡片也躲不過這悲慘的命運。
芮雲全身上上下下無一能幸免,以她現在的情形來看只有四個字能形容,「面目全非」啊!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她尚來不及作任何反應,靜靜地拭去鏡片上的泥水,但映入眼簾的卻是韓徹宇那張嘲笑的臉。
芮雲完全明白了,讓她慘遭橫禍的元凶究竟是誰了。
她低頭審視被韓徹宇弄髒的衣服,一套淡綠色的褲裝經過這麼一搞,變成了在泥水里泡過的爛衣裳,一點也看不出來原本柔和的淡綠顏色,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她剛剛打了一場泥水仗。
芮雲的臉此時全綠了,她抬起頭來盯著韓徹宇,以為他會開口道歉認錯,然而眼前這名男子居然嘻皮笑臉地看待自己所作的一切,顯然非常沾沾自喜。
「這是回給你昨天對我所作一切的禮物,你還喜歡嗎?不必急著跟我道謝。」
在看見芮雲所面臨的窘狀,韓徹宇不由得感到一陣快感,他倒想看看她是如何解決這窘境。
芮雲咬牙切齒地看著眼前幸災樂禍的肇事者,她跟這個可恨的男人前前後後嚴格算起來才見面兩次,但兩次都惹得她怒火竄燒。她沒想到一個男人的心眼居然如此小,如此地會記恨。
雖然來往的行人稀少,但每個人可都是睜大眼楮看著這「奇怪」的一幕,他們兩人劍拔弩張的火爆場面,令眾人暗暗捏把冷汗,真怕一不小心兩人當眾開打。
芮雲不懂韓徹宇怎麼能在做出這樣的事後,還能這麼優閑慵懶自在呢?懶得理這個無聊男人的她一句話也不吭,掉頭走進身後的一座辦公大樓里。
見她默默地離開,頓時讓韓徹宇覺得好無趣哦!他原希望會看到她怒不可抑的樣子,沒料到居然是這樣……
「恐怕是心中有愧吧!」韓徹宇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不作任何表示,駕車離開。
他們知道這兩次的見面都給彼此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扁是在公司的化妝室除去身上這堆污水及泥沙就耗掉芮雲半把個鐘頭,結果卻沒多大的效果,她這一身淡綠色衣服鐵定是泡湯了,再回去換套干淨的衣服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她知道倘若自己比約定的時間更慢到達俞家,俞伯便會急著四處找人,于是她不再理會被韓徹宇弄髒的衣服,匆匆走出化妝室。
一出大樓早就不見韓徹宇的蹤影,芮雲也沒多加理會,急急地搭上公車前往俞家。
「雲小姐你回來啦!老爺等你好久了呢!丁少爺也來了,咦!你怎麼弄得一身髒?」從小疼愛她、袒護她的張媽見她身上骯髒不堪的衣服時,不由得驚呼一聲。
芮雲回到熟悉的俞家,重重的窒息感又從屋內的四周朝她涌來,這個家在她年少時曾給過她多少慘痛的經驗哪!她不願再多回憶。
「張媽好久不見,拜托你別再叫我雲小姐,直接喊我芮雲或阿雲就好。」芮雲難得對他人露出愉快的笑容,並盡量不讓身上骯髒的衣服引起注意,但衣服上顯著的痕跡終究還是引起張媽的注意了。
「雲小姐這可不行,雖然你不是老爺的親生女兒,但你和欣小姐都是老爺最疼愛的兩個女兒,現在雖然搬出去一個人居住,可是你還是雲小姐呀!」張媽非常疼愛芮雲。
對于張媽,芮雲心里有份無法報答的感謝,張媽待她的好她一輩子也感激不盡,也知道張媽常為了自己而忍受俞可欣的辱罵。
「芮雲你回來啦!怎麼弄得一身髒呢?我叫張媽拿套可欣的衣服給你換上。」俞國勇和丁耀和兩人坐在客廳已等候芮雲多時。
「不用了俞伯,待會兒我就要走了,嗨!耀和你來了。」芮雲對著從小一塊長大的丁耀和熱絡地打招呼。
「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耀和也在這兒呢!有好一陣子沒能和你好好聊聊,來坐俞伯這兒咱們三人一塊聊聊。」
俞國勇對待芮雲視如己出,雖然芮雲已經搬出俞家兩年多,但他始終不放棄要芮雲搬回家,且一直認為他答應讓芮雲搬離俞家是個錯誤,但卻不知道她搬出去的真正原因為何。
「天下紅雨嗎?稀奇了,不是都已經搬出去了,居然還會出現在這兒?看見你我的好興致都沒了。」一踏進門的俞可欣,對著從小她就相當厭惡的芮雲,用飽含嘲諷的語調說著。
俞可欣最無法忍受芮雲的存在,因為從小別人總是喜歡說芮雲嬌巧,而她蠻橫無理。
長大後,和她同年紀的芮雲樣樣都強過自己,芮雲以第一名優異成績畢業于北部一所著名國立大學的國貿系,而自己為什麼就得要靠走後門才勉強能從三流大學畢業呢?
從小到大,俞可欣始終毫不隱瞞自己對芮雲的反感,芮雲逆來順受的個性養成她得寸進尺的高傲態度,常常欺壓芮雲幫自己作一些家庭作業,當她私人的免費佣人,但是她心里仍是無法平衡,無依無靠的芮雲憑什麼跟自己享有一樣的豐衣足食?而且麗質天生的芮雲根本不需人工修飾,而她用盡許多化妝品裝飾的容顏,卻不及芮雲的一半呢!
于是妒嫉心極重的俞可欣開始在芮雲面前對她的外貌加以冷嘲熱諷,拼命貶低她存在的價值,說芮雲如何的丑陋,別人是因為同情她才說她可愛。
從未享受過被親人呵護、疼愛的芮雲,逐漸將喜怒哀樂藏于心中,變得對凡事皆一臉漠然面對,久而久之,也使得原本活潑的她變得自閉孤僻,在臉上掛著厚重的眼鏡防護自己,唯有在俞國勇、丁耀和、張媽面前才會微微露出她的本性。
喪妻的俞國勇忙碌于工作,未曾發現俞可欣欺壓芮雲的事情,還是經由在俞家幫佣的張媽才得知。
俞可欣因此受到俞國勇的嚴厲訓斥,但仍惡習不改,更變本加厲地欺負芮雲,連帶張媽也殃及。
「可欣,別這樣對芮雲說話。」俞國勇厲聲斥喝被他從小寵壞的獨生女。
「哼!」俞可欣不理會父親的警告,眼神極鄙視地橫了坐在沙發上的芮雲一眼。
「可欣。」丁耀和從小就很喜歡俞可欣,但當他充滿愛意的眼神直視俞可欣時,她卻一點也不理會他。
俞可欣不耐煩地看了他們三人一眼,腳步大咧咧地發出聲響欲往樓上走去。
本來還帶著笑意的芮雲,因她奚落嘲諷的語氣,眼神落寞地盯著茶幾上的盆栽,心想,自己實在不應該再回到俞家。
當年芮雲的雙親遭奸人陷害,承受不住來自各界無情地指責,雙雙自殺而亡,俞國勇于是好心地照顧年幼的芮雲至今。
事隔多年,俞國勇仍不放棄要將陷害芮氏夫婦的人揪出,始終一直暗中調查真凶,但一無所獲。
「欣小姐,你要不要吃晚餐?」張媽叫住了往樓上走去的俞可欣問著。
「不必了,看見某個人已經讓我倒足胃口,怎會吃得下飯呢?況且等一下我還有約,有人此刻正在外面等著我,不像某人閑閑沒事做淨往別人家里跑。」俞可欣不悅地轉過頭來大聲地說。
無禮的言語和態度又再次讓芮雲深深受到傷害,從小到大已不知受盡多少這樣的奚落。
「抱歉芮雲,別把可欣的話擺在心上,你知道那孩子從小被我慣壞了,養成傲慢無禮的個性,看在俞伯的面子上別跟她一般計較。」
俞國勇無奈地搖頭嘆息,由于他過度的溺愛俞可欣,使她成了一個養尊處優不懂得體諒人的大小姐,他拿這驕縱成性的女兒一點辦法也沒有,對于芮雲更是感到相當抱歉。
話才剛剛說完,俞可欣尖銳的叫聲立刻從樓上傳了下來。
「張媽、張媽!」俞可欣生氣地大喊著。
「是,欣小姐有什麼事嗎?」為芮雲端來冷飲的張媽朝樓上費力地回答。
「我那套銀色的衣服,你給我收到哪兒啦!趕快給我找出來。」她絲毫不客氣地怒吼著。
「是的欣小姐,我馬上找。」俞可欣一聲令下,年事已高的張媽喘吁吁地爬上二樓,接著又傳來俞可欣嚴厲斥責她的聲音。
「別理她,好一陣子我們都沒能好好聊聊。」
俞國勇喚回芮雲和丁耀和的注意力,三人好不愉快地閑聊著,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俞可欣才梳妝完畢,搖曳生姿地慢慢走下了階梯,名牌的香水味頓時彌漫在客廳四周。
和諧的氣氛因她的出現變得有些奇怪,俞可欣誰也不理,當作沒人似地走出大門,離去之前,還特地用極為鄙視及不屑的眼光瞧了芮雲一眼。
剎那間,芮雲似乎又回到從前備受奚落怒罵的日子里,她不是為了想要有真正屬于自己的生活才堅持離開俞家的嗎?為什麼她又再一次地自取其辱呢?
俞國勇和丁耀和都敏感察覺到芮雲的不對勁,兩人都試圖讓氣氛活絡些,但不管他們費盡多少心思,芮雲始終不再露齒而笑,當晚的聚會因而草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