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修女,我先走了,再見。」初晴朗聲道別。
忙了一整天的打掃工作,她疲倦地伸了伸懶腰,緩步走出育幼院的大門。仰首望天,已是黃昏時候,滿空彩霞美不勝收,有如一幅絢爛的畫作。
雖然賽門已沒有待在這兒,可近三個月來,她一有空閑仍常往育幼院跑,幫忙打掃、教小朋友們畫畫,或者陪他們玩要、說故事給他們听。
賽門很有小孩子緣,他突然離開教會,育幼院里的孩子們都很難過,當然……最不舍的人是她。將心比心,她希望自己能多抽空來幫忙照顧他們,也許潛意識里她寧願能取代賽門,做一些他以前常在做的事情……
就像一種慎重的儀式,透過那些勞動,她感覺自己和賽門的距離拉近了。縱使是她異想天開,但心情的確好過了些,不再空洞寂寞得無助。
原來她並不如自己所以為般的瀟灑……
朋友們都勸她趁早把賽門給忘了,說什麼……多思無益,可是她卻不願意輕易淡忘他,呵,多可笑的執著。
多傻的執著?!
也許這一輩子都會牢牢地記住他——賽門,她黃初晴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她心存感激,曾經與他相遇相惜。
「賽門,我好想你——」她對著天邊的晚霞呼喊道︰「你想我嗎?你曾想過我嗎?你……會想我嗎……」匆地哽咽。
唉……怎地愈來愈愛哭?她不禁感嘆。
「我也很想你。」身後驀地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幻听嗎?由于她思念若渴的後遺癥?
她用力搖了搖頭,拒絕被虛幻的魔音給蠱惑。
「我真的很想你。」幽幽的嗓音再次傳來。
她渾身一顫,慢慢地轉過身,定楮一看……
天呀!眼前所見可是海市蜃樓?!
她拼命地揉著眼楮,閉眼深呼吸,睜眼再一次深呼吸,抬眸重新凝住十公尺外的挺拔身影,居然——
真是她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賽門!
「如果這只是場夢,千萬別醒……」她喃喃自語。
「晴子,我……回來了。」口氣仿佛歷盡滄桑。
「賽門……」她毫不遲疑地飛奔向他。
投進他靜待在原地穩穩張開的懷抱里,緊緊相擁。
呵,這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體溫……她所熟悉的那個賽門回來了,回到她的身邊。
他們忘情地擁抱著彼此,不留一絲一毫的空隙……
就此窒息了也不怕。
「你怎麼又……」不是說不打算再回台灣了?
他很無奈地輕嘆。「我投降了。」
「嗯?」她揚起小臉,凝望著他的眸中寫滿疑惑。
「我徹底投降了。」他低聲重復道。
「什麼意思?」
他低頭脈脈地注視著她。「我是回來告訴你……我的答案。雖然遲了三個月,但我仍希望親口回答你。」
「賽門?」她怯怯地輕喚他的名字。
「我以為只要拒絕你,就能若無其事且心安理得地回紐約,此生與你再無任何交集。」他頓了下。「可是回到紐約後,我變得很不快樂,每晚臨睡前都會回憶起聖誕夜時你的那雙淚眼,然後,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她屏住氣息,瞬也不瞬也凝睇著他。
「因為我良心不安。」他不禁自嘲。「我欺騙了自己,也欺騙了你。雖然我想不起來這感覺是何時開始的,卻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一件事實——」他深呼吸。「晴子,我也喜歡你。這才是那時我心中真正的答案。」
她眨了眨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害你如此傷心,對不起……」他十分內疚。
她使勁擰著自己的臉頰——
好痛!那麼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晴子,你肯原諒我嗎?」他小心翼翼地詢問。
只見她猛搖著頭。頓時,他一顆慌亂的心跌至谷底。
怨得了誰?一切都怪他咎由自取,活該!
賽門苦澀道︰「你會如此氣忿,也是人之常情。」
「不!」初晴搶白道︰「我的意思是——我從未怪罪過你,從來沒有!所以,你不必為此向我道歉。」
「晴子……」他著實受寵若驚。
「我愛你。」她笑得好甜。「不曾更改。」
她的感情終于雨過天晴了!
初戀,像檸檬酸酸的……
初戀,也像青隻果澀澀的……
初戀,更像花蜜,甜在心頭化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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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曼伶寒著一張臉,雙手環于胸前,靜坐在店里貴賓包廂內的沙發上。逕自撇開視線,良久,就是不肯以正眼瞧著落座在對面的老人。老人則是低頭沉默不語。
這樣的僵持已足足一個多鐘頭……
「曼伶……」深知理虧,高天澤只得先拉下老臉開口。
「請別直呼我的名字,咱們可沒那麼熟。」她冷道。
「都過了這麼多年,難道你就不能看在雋文的面子上,原諒我一時的過錯?」他硬著頭皮說出此行的目的。「讓那兩個孩子回高家認祖歸宗吧!當然,我更是十分歡迎你也能回到高家。一家人得以團圓,豈不美好?」
「團圓?!」她諷刺一笑。「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誰與你是一家人?」恨恨地道︰「你一時的過錯,卻鑄下我一輩子的夢魘。要我原諒你?作夢吧!」
「都怪我當初太頑固,害了雋文……才釀成這個遺憾。」他感傷道︰「這十幾年來,我沒有一天不為此而懺悔。曼伶,求求你可憐我這個老人家,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好讓我在有生之年能夠彌補你們母女三人。」
「一句彌補能使雋文復活嗎?」她咄咄逼人︰「一句彌補能讓時光就此倒流馮?一句彌補真能洗清我這些年來的心酸委屈嗎?一句彌補……」她瞪視著他。「你就想心安了事?你如此一廂情願的想法,未免太可笑了!」
若不是還念在他是雋文的父親,她恐怕非殺了他泄恨不可。哼!亡夫之仇,不共戴天。她咬牙切齒暗付道。
「曼伶……」他是吃了秤坨鐵了心,非求得原諒不可。
「咱們話不投機,你請回吧!」她擺出送客的姿態。
「至少……也讓我見見她們姊妹吧。我好歹是她們的親爺爺……」他猶不死心,仍決心作困獸之斗。
「住口!」她怒吼。「你竟還有瞼自稱是她們的爺爺?要不是你當初一意孤行,她們不會一出生就沒有爸爸疼愛,還得被迫背負著私生女的丑名……」
「我承認一切都是我的錯。」他又情何以堪。
時時刻刻都得承受著良心的苛責,他也很不好受呀!
「高天澤,你這殺人凶手,根本不配作我女兒們的爺爺!」她氣得渾身發抖。「我勸你少痴心妄想了!」
「難道得要我跪下來求你?」昔日的商場強人,如今只剩佝僂的一把老骨頭。他拄著拐杖站起,可憐兮兮道。
「少在我面前演苦肉計,我黃曼伶不吃你這一套。」
「我並非想博取你的同情。」他解釋。「我只是單純地希望能向你表達出我最真摯的誠意,好乞求諒解。」
「甭費心。」她冷笑。「因為我絕下可能原諒你。」
她就是故意將話說絕,希望他能大打退堂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嘆息道︰「雋文的死,我這為人父親的,心里並不比你好過。充其量,你和他相戀兩年多,而我呢?我和他之間相處的時間是你的十倍以上。你與雋文是熱烈的愛情,我與他則是血緣相連的親情啊!將心比心,你何忍再怪罪于我……」語畢,眼眶泛紅。
聞言,她久久不能言語。
斑天澤所言不無道理。其實他們同樣是斷腸人,同樣因雋文的猝逝而痛苦不已,也同樣無法將雋文忘懷……
然而,要她拋去仇恨又談何容易?若非憑仗著對高天澤的這股濃濃恨意,她早就崩潰了,根本捱不到今天。
與其說她被怨恨給捆綁而動彈不得,倒不如說怨恨——其實是她這十幾年來賴以為生的原動力。
因恨,而活著!
為活著,而恨!
「雋文是個善良心軟的孩子,他在天之靈一定也很企盼我們都能幸福快樂。只要我們肯盡釋前嫌,接納彼此,相信終有一天,我們也會成為最美滿的一家人。」
「不可能的!」她立刻反駁。
「總得嘗試過才知道結果啊!」他努力說服著。
「我的家……再也不可能美滿了。」她痛哭失聲︰「從雋文拋下我離開的那天起,幸福之于我……已是天方夜譚,是我想抓卻永遠也抓不著的……泡影。」
「別那麼悲觀……」他想安慰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為何還要出現在我面前?」她責問道︰「為何要在我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上灑鹽巴?」
「我……」他不知所措,一臉的無辜。
「高天澤,你這個魔鬼!為何還來折磨我?」
「曼伶,對不起……」她臉上的哀淒教他看了鼻酸。
「換我求你吧!」她一把鼻涕一把淚。「求你饒了我,求你別再來打擾我寧靜的生活,求你放過我們母女……」
他只能怔怔地望著她,呼吸猛地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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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閑,賽門與初晴心血來潮地漫步在蓊郁的山林間,春意盎然,景色宜人。
可惜心事重重的她根本無心欣賞身旁的美景,只一逕瞪著走在前頭的賽門的背影,目光灼灼且充滿哀怨。
她的心里極度的不平衡——
兩人正式交往迄今已一個多月,卻仍停留在原點,毫無任何進展。甭說親吻這等甜蜜事,他們之間就連牽手都還不曾有過咧!她指的事……情人間親昵的十指相扣,而非手牽手過馬路此種的小兒科。
唉……她這女王角向來非常大方,結果反倒是賽門那男主角在蘑菇,不知在矜持龜毛些什麼,頗殺風景的。
他們現在算是在談戀愛嗎?
沒有情話綿綿,也沒有纏綿得難分難舍,更是缺少尋常戀侶間所該有的濃情蜜意……兩人的相處模式和從前並無兩樣。噢,該死的,為何和從前沒啥兩樣呢?
嗯……唯一小小的「改變」是賽門不再身著神父的服裝。這還是因為初晴再三的抗議,勉強爭取來的「福利」。
試問,面對一身嚴肅的神父打扮,誰還有任何浪漫憧憬?
「喂!」她口氣不善地喚住他。
他回身,挑了挑眉。
「你……是真心想跟我在一起嗎?」
「你認為我對你不夠認真?」他皺眉反問。
「你沒有誠意。」她沉吟了會兒。「更少,我感覺不到你的誠意。賽門……你真的已經下了決定跟我在一起嗎?或者……只是故意敷衍我罷了?」她愈說愈沮喪。
「冤枉啊!我哪敢隨便敷衍你。」他哄慰道︰「我不是已經為了你……」他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改變了嗎?」
「那只是膚淺的外在,不具任何意義。」她賭氣道。
「晴子。」他雙手輕扣住她的肩膀。「我當然不是指衣服的改變。而是我已放棄當神父的志向,改當教會的終生義工,你怎可再指責我對你沒有誠意?」
「有啥不同?反正你最愛的還是耶穌。」
看見她氣鼓著腮幫子,他不由得啼笑皆非——
唉!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如此晴時多雲偶陣雨。
「大大的不同。」
「哪里不同?」她氣得口不擇言︰「還不都是混教會的,半斤八兩之差嘛!就說你在敷衍我,還死不承認。」
「別胡扯。」她的形容真令人哭笑不得。「我們是為教會服務,不是‘混’教會。」他實在拿她沒轍。
「你還沒回答我。」她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想與人談判的凶模樣。「到底哪里不同?」
他伸手揉撫開她緊皺的眉問。「神父就跟你們所知道的和尚類似,必須清心寡欲、謹慎修為,不可以結婚生子的。」他耐心地解釋。
「……意思是你有與我長久在一起的打算?」她囁嚅道,兩朵紅雲浮上了頰畔,難得露出少女的嬌羞神態。
「多此一問。」他佯怒地輕捏她的小鼻尖。
她旋即撲向他懷里,牢牢地圈住他的腰身。
突如其來的親昵接觸,教他有些不自在,體溫竄高。
「晴子……」他頓覺口干舌燥,嗓音微微沙啞。
「我沒有安全感。」她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陶醉地聆听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心神莫名地安定了下來。
「你……在害怕什麼?」他猶豫了下,才回摟住她。
「怕你騙我。」她說出心匠的隱憂。
「騙你什麼?」
「騙我……說你喜歡我,」
「我干嘛騙你?」他—臉無辜。
「誰知道。」她輕嘆了聲。「也許是因為同情吧。」
「同情?」他听得一頭霧水。
說他……騙了她?
又說他……同情她?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何他愈听愈迷糊?
「其實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她下了定論。
弄了半天,原來她仍在單戀的死胡同里打轉。唉……
「等、等一下!」他急忙喊停,阻止她繼續揣測。「你言下之意,該不是指我正是令你缺乏安全感的禍首吧?」見她毫不遲疑地頷首,他不禁手足無措。「為什麼?」
是他哪里表現得不夠好,教她嫌棄了?
他的心惶惶然,頓時七上八下。
「雖然你一直對我很溫柔、體貼,也照顧得我無微不至。」她深呼吸。「可是,你難道不覺得咱們之間,似乎缺少了情侶間所該擁有……也是最重要的一項元素?」
「是什麼?」他急欲明白。
「激情。」她輕吐答案。
「呃……激情?!」他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她揚起小臉望著他。「你甚至不屑吻我。」她控訴,口氣極為哀怨委屈,恰似遭丈夫冷落拋棄的可憐妻子。
賽門怔怔地俯視著初晴紅潤欲滴的唇瓣,困難地咽下一口唾液,感覺喉嚨似有火在燒烤著般躁熱難耐。
冤枉啊!是不敢……而非不屑呀!他暗自申吟。
天知道要壓抑自己一親芳澤的渴望有多艱辛。他不是聖人,更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當然會對心愛的人有所欲念。只是……他必須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她不足以稱為「女人」,她甚至還只是個未滿十八歲的「女孩」,他豈可放肆?豈可輕易對她下……毒手呢?
他這麼辛苦地忍耐著,卻反而招來她的埋怨,這……未免太可笑了吧?!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深怕會一吻不可收拾,只好防患未然,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可謂用心良苦。
豈料,她非但不領情,還指責他不夠喜歡她。
「唉……」他不由得長長地嘆了口氣。
「假裝喜歡我,讓你很無奈吧?」她又逕白會錯意。
一顆芳心頓時揪疼了起來。
「喜歡你,的確讓我很無奈。」他直想仰天長嘯。
「既然無奈,就別再勉強自己假裝下去啊!」
她像只刺蝟似的想一把掙開他的懷抱,他卻反而收緊雙臂。
「放開手啦!」她又氣又惱。
「你別自個兒在那鑽牛角尖,先听我解釋。」
「虛情假意的濫好人,沒啥好解釋的!」她掙扎著。
她好強的自尊心,絕不容許自己淪為被同情的對象。利用別人的同情心所換來的愛情,她……寧可不要!
「晴子……」他簡直已束手無策了。
天曉得她不只有顆倔強好勝的自尊心,還同時有顆敏感脆弱的「玻璃心」。這會兒不知已九彎十八拐,胡思亂想至何處了……十七歲的女孩,都這麼難以捉模嗎?
初晴使盡蠻力掙月兌賽門的桎梏,像只無頭蒼蠅鑽進一條林間小徑,沒命似的狂奔著;眼淚不爭氣地盈滿眼眶,頓時模糊了她的視線……
看不清方向又如何,反正她只想逃至一處無人的地方,獨自舌忝舐自己的傷口。因為她此刻的心……好痛、好痛。
「晴子,別再往前跑了。」他急忙追逐在後︰心急如焚地呼喊著︰「危險呀!別再往那個方向跑啊!」
然而他的警告仍是來得太遲——
「啊!」她忽然失聲尖叫,腳底踩了個空。
「晴子!」他飛撲向前,及時抱住她騰空的身子,兩個人一齊滾下陡峻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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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千鈞一發之刻,賽門仍不忘小心地將初晴護衛在自己懷中,用自己的身軀當盔甲保護得她滴水不漏。
一陣昏天暗地的翻滾後,終于墜落在一片草地上。
「哎喲……」她眼冒金星地申吟道。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一時恍惚了。
「啊……」他突感肩部一陣劇痛,卻又忙著低頭檢視她的狀況。「晴子,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聞言,她這才猛一回神。
「你干嘛救我?雞婆!」她氣還未消,依舊惡言相向。「既然討厭我就不該隨便踫我。」她一把推開他。
「晴子……啊!」他痛得額沁冷汗,臉魚驀地刷百。
「賽門?」她面色一變。「你怎麼……臉色好難看?」
「我的左肩……」他倒抽了口氣。「大概月兌臼了。」
「怎麼會這樣?」她焦急地扶住他頹倒的上半身。
「可能是剛剛著地時不慎撞傷的。」他推測道。
「傻瓜!誰教你要逞強救我……」她心生不舍地哽咽道︰「還當了我的肉墊子,傷得真不值得。」
「當然值得。」他趕緊表明心跡。「至少保護了你毫發無傷,怎麼能說不值得呢?」他勉強揚起一邊嘴角,苦笑道︰「保護好你是我目前最重要的責任。」
「很痛吧?」瞧他眉頭都皺在一塊了。
「還好。」比起槍傷還算是小兒科。
「都怪我不好。」她不禁自責,抽抽噎噎地哭了。
「你快別哭啊,我沒事的。」他忙安撫道。
「反正你又不是真心喜歡我,何苦冒險拼命救我?」
「誰說我不是真心的?」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你啊!」她泣訴道︰「你不是已承認……喜歡我是件無奈的事,那就……就分手吧!我不想教你為難。」
與其兩人痛苦地綁在一塊,倒不如還他自由……把悲傷留給她自己獨嘗吧!做人不可太自私,不是嗎?
「立刻停止你那顆小腦袋瓜里所有的胡思亂想。」他沒好氣地命令道。一臉正色︰「現在,看著我的眼楮。」
她抹干了面上的淚水,乖乖照辦。
「你在我眼中看見了什麼?」他非常嚴肅地問。
她著迷地望著他那雙深邃的翠綠眸子。那如碧潭般的眸光真令人百看不厭,每每沉醉其中而不可自拔……
「看見了我自己。」她仿佛被催眠似的。
「沒錯。」他用右手托住她的下巴。「我的眼中只有你,而我的心底也只有你。」他的語氣好溫柔。「晴子,請你別再懷疑我對你的感情,好嗎?」
「好……」她失神地凝睇著他俊逸的容顏,月兌口答道。
「信任我,永遠永遠地信任我,可以嗎?」
「可以……」她痴痴地點頭。
「我真的很喜歡你,知道嗎?」他繼續進行洗腦。
「知道……」她無知無覺地重復他的字尾。
「你很希望我能吻你,是嗎?」他眸光一閃。
「是……」她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他滿意地勾勒出一記笑容,傾身向前。
「乖,閉上你的眼楮。」他誘哄著。
她果真順服地緩緩合眼,一副任憑人宰割的羔羊樣。
賽門于是帶著笑意,輕輕地覆上她柔軟的唇瓣。
雖然只是四片唇膠著,卻仍是個甜美的吻。如春陽乍現,冬雪為之初融;春神仙子翩舞在寂寥的大地,仙棒一揮,百花漸開爭奇斗艷……春臨人間。
誰說一定得吻到「牽絲」才過癮?!輕輕的一個吻,便足以打動人心。他努力克制自己加深這個吻的沖動,就怕唐突了情竇初開的小女孩。
意亂情迷絕不是放縱自己的借口,他才不屑淪為催殘國家幼苗的急色鬼。即使憋忍得很痛苦,他也決定要撐到她「長大」,嗯……至少也等她成年嘛!
他必須先申明一點,他的「矜持」絕非怕吃上官司,而是真心疼惜她,希望一切有關于男女情愛的事,都能在她身心已然成熟的情況下發生。他可不願她因偷嘗禁果而吃苦受累,毀了一生。
而且,也想替她留條後路?畢竟他年長她許多,萬一有天她忽然「清醒」,想離他而去時……他希望她能無後顧之憂,亦無任何後悔的理由。
其實,該對這段感情患得患失的人反而是他……
所以,他才會說——喜歡她,讓他很無奈。
「小壞蛋,一點也不了解人家的苦衷。」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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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美娟二話不說,直接搶過黃曼伶手中的酒杯。
「還給我。」黃曼伶不悅地吼道,神智已醺然。
「空月復喝酒容易醉,而且又傷胃,」王美娟關心道。
「我……呃,就是故意要醉。」黃曼伶打了個酒嗝。
「借酒澆愁愁更愁,何苦呢?」
「我哪有……借酒澆愁?呃,我是高興……高興得想好好慶祝。」黃曼伶眯了眯醉眼,笑容苦澀地說。
「騙人。」王美娟可不是頭一天認識她。「如果你真是因為高興,才不會喝猛酒,你分明是有心事困擾著。」她握著她的手。「大家姐妹一場,我還不了解你嗎?」
「美娟……」曼伶欲言又止。
「是因為晚間電視新聞所報導的事,有關高天澤中風住院急救的緣故?」美娟試探道,心底卻似乎已有答案。
雖不情願,但曼伶仍是點頭承認。
「你在替他擔心?」
「我不知道。」曼伶搖了搖頭。「我現在的心情很矛盾。他是我最痛恨的人,如今有這樣的下場,我不是該鼓掌叫好的嗎?可是,為什麼……反而不忍心見他如此悲慘?他根本就不值得我去同情,這一切……都是他的報應。」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美娟平靜地說︰「畢竟他是你最深愛的人的父親,又是你女兒們的親爺爺。無論你如何否認,血緣關系是永遠斬不斷的。」
「可是,要我就這麼輕易地原諒他,我……不甘心啊!」
「恨,是件損人又不利己的毒物,像是把無柄利刀的正反端,你想用來傷人之前,必定會先傷到自己。有害而無利,徒然落得兩敗俱傷罷了。」美娟有感而發。
「你所說的道理我都懂,只是……」曼伶蹙眉。
「只是知易行難。」美娟替她接下去。
「老媽,我們不進去嗎?」初晴單刀直入地問。
進去哪?!曼伶眨了眨眼,恍然回神。
「等、等一下。」她結巴道。手心竟冒著汗。
「可是我們已經在這兒罰站了一個多鐘頭……」微雨怯怯地提醒,深伯母親會一時惱羞成怒,掉頭離去。
「是嗎?」怎麼她自己壓根兒沒感覺?
此刻,有太多的回憶片段充斥在曼伶腦海……
她想起上回高天澤在夜總會時曾說過的一句話——
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有機會彌補她們母女三人!
言猶在耳,豈知才數天之隔,他的「有生之年」正面臨死神的考驗,撐不撐得過去仍是未知數。
至于「機會」……就得看她願不願給了。
她明白高天澤如今最大的心願,就是微雨和初晴能回高家認祖歸宗,讓他們祖孫三人得以團圓。而她……則是攸關他是否能如願以償的關鍵。
如果她夠狠心,應該教他抱憾終身,作為報復。只可惜……縱使面對一個她恨之入骨,揚言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她依舊還是心軟了。尤其,對方已如風中殘燭。
愛與恨,到頭終究是場空。
人生短短數十年,爭什麼呢?
「老媽,既然人都來了,就大大方方地進去吧!」姊妹倆對看了一眼後,異口同聲地催促道。
語畢,初晴搶先推開房門,微雨則順勢輕推母親一把,母女三人一同進入了病房,驚擾了在一旁打盹的高永文。他不敢置信地直望著眼前三人,忍不住驚呼道︰
「大嫂,你們怎麼來了?,」
「小聲點,別吵到……病人休憩。」曼伶不自在地說。「他……還好吧?醫生他們怎麼說?」
斑永文忙放低聲量︰「幸好急救得宜,算是輕度中風。只是因為他早有心髒方面的宿疾,必須再小心觀察。」
「不嚴重就好。」曼伶這才放寬心。
「大嫂,你先請坐。」他示意道︰「我倒杯茶給你。」又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留長發的,想必就是微雨?」
「嗯,另一個是初晴,你曾見過的。」曼伶介紹。
「嗯,我知道。」何止見過,私底下已處得頗熟了。
初晴朝叔叔偷眨了下眼,彼此心照不宣。
「還沒恢復意識嗎?」曼伶瞄了一眼病床上的老人。
「早就醒了,昨晚才從加護病房移出來。」他解釋。「剛剛吃了藥,所以又睡了。如果他知道你們來探望他,一定會很開心。特別是……大嫂,你親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