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回可栽慘了。」望著因為傷口而痛得齜牙咧嘴的範熙燁,馮胤棠一點也不同情地道。
範熙燁抬起腿,二話不說就往馮胤棠橫掃過去。「少在那邊幸災樂禍!這件事你也得負責任!」要不是他貪財,惡魔窟本來就不該接這類的工作。
輕松閃過那一踢,馮胤棠很沒良心地笑著。「不過也真難得,我們居然坐在死神大人的辦公室里聊天哩!之前我接到禿鷹使者的邀請時還真嚇了一跳,以為自己活得不知死期,還得讓他老人家來請我。沒想到原來是你啊!」
媽的,這白痴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他都快要死了耶!這個馮胤棠還笑得一股欠揍樣……範熙燁死瞪著馮胤棠,努力想象要是在他臉上揍個幾拳,會有怎樣美麗的烏青淤血。
「喔,好久不見啊!護衛長大人。」就在此時,死神捧著一杯咖啡笑咪咪地走了進來。
「是啊!算算從上回你的就職儀式之後,已經一百一十九年不見了。死神大人一樣神采奕奕呀!」馮胤棠毫不客氣地端過死神手中的咖啡,啜飲起來。「真難喝,你泡咖啡的技術果然沒進步。」
「謝謝你奇怪的贊美。」有些怨恨地看著自己的,咖啡被喝掉,死神一坐到範熙燁身旁。「你也是啊!好久沒來了。」
範熙燁奮力再踢出一腳。「我才不想來!」他跟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境地。雖然當初就覺得陸懷柔有問題,但是後來兩人相處的感覺卻讓他沒來由的覺得很放心,防備也慢慢地放下。誰知道……
回憶起被背叛的情況,範熙燁被刺的傷口連同心頭一起劇疼起來。
懊死的!
的確是該死,因為他和陸懷柔都死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目光轉回範熙燁身上,死神的表情突然變得不悅。「你們這回到底是做了什麼事?害我白高興一場。」
「什麼意思?」心念一動,範熙燁追問道。
「什麼意思?!」死神蹬了他一眼。「我還以為這回有大收獲,沒想到是一只都沒有!害我少了好多樂趣。你都不知道我是多麼期待你的到來,好讓我試試新發明的斬魔鐮刀,我等你們已經等好久了啊!結果……唉!」
呆呆地看著死神,範熙燁的表情是一片茫然。
他是什麼意思?這是說………
「呵呵!真是讓你白忙一場了啊!」馮胤棠將空杯子放到死神面前。「所以你才差禿鷹使者要我來帶他回去?」
「我這兒不留活口。要是可以的話,我還真想置他于死地。」
範熙燁狠瞪死神一眼。「是啊!吧脆我先殺了你算了。」居然想拿他去試刀?沖著這一點,他怎麼都,不能死。「不過……我真的沒死?」他胸前的傷口還是好痛,他還以為自己真的逃不過這一回了。
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死神滿臉的不爽。「你想死是最好了,我馬上可以找到人來成全你。」少了這麼一筆大業績,他可是郁卒得很。
「我真以為自己死定了。」
「是啊!再差一點你就死透了。」點起一根煙死神的臉在輕緲薄煙間顯得有些朦朧。「都怪我多事,拔起那把匕首。」
拔起匕首?「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拔起來之後才發現不對。那把匕首上被施了咒。」彈了彈煙灰,死神戴斯的表情又變得高深莫測。「而且是最強的除魔咒。」
範熙燁與馮胤棠一凜,表情變得非常嚴肅。
「那種咒相當難解,我想你應該有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治療傷口吧?要是我再晚個幾分鐘拔起匕首,你就會如我所願地死了。」聳了聳肩,戴斯臉上掛著幾絲惋惜。「那個咒我只見過兩次。它對非魔族類完全沒有影響,但是對魔族卻有如必殺咒一般,而且魔力越強的會受到越大的影響,就像你一樣。」
聞言,範熙燁只是撇開頭,沒應聲。
「所以我才想問你啊!你到底是沾上了什麼東西?」
範熙燁眼底閃過一抹厭惡。「退魔使。」
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連呼吸聲都突然顯得沉重。
「你說什麼?!」戴斯還是不太相信的樣子。
「我說‘退魔使’。我被‘退魔使’盯上了。」抬起眼對上戴斯的目光,範熙燁的眼底流著冰冷的憤怒。「他們派了一個女孩子來接近我,然後趁我不注意時捅我一刀。」
戴斯撫著下顎,一臉深思。「原來是他們。不過退魔使過去都只殲殺一些在人界作亂的妖魔,倒是第一次听到他們對你出手。那麼胤棠你也得小心了,說不好下一個目標就是你。」馮胤棠的真實身份是撒旦的護衛長,能力與範熙燁其實不相上下。
「真高興听到你的關心。」馮胤棠依然一臉笑容,只是笑中多了幾分嚴肅。
「因為你到這里來的話,我的日子會很難過,一點也不好玩。」將目光轉回範熙燁身上,戴斯深思地望著他。「撒旦大人,你知道他們為什麼突然對你出手嗎?」
搖搖頭,範熙燁沒吭聲。
老實說,他萬分不願再回想這件事。它太沉重。太可厭,太……讓他不想去相信。
「真是的,別人都已經把你們模得一清二楚了,你們卻還只是煽著黑翅膀在嘻嘻哈哈,難怪會發生這種事啊!」
「死神大人,我們沒有煽著翅膀在嘻嘻哈哈。」馮胤棠微笑著糾正。這句指責可是一個相當丟臉的指控。
「我只是在說你們太不了解情況。」完全沒有反省自己的舉例不當,戴斯馬上將焦點轉回範熙燁身上。「我告訴你好了,‘退魔使’這回可是找到王牌了。」
不知為何,範照燁腦中突然閃過陸懷柔的笑臉。「你是說……那個女孩子嗎?」他低聲問道。
戴斯驚訝地望著一臉陰郁的撤旦大人。「原來你知道啊!所以我才說我這回是做了白工,一個也沒收到。」
「她………也沒死?」為什麼?他們不是訂了契約嗎?背叛者死,為什麼她能夠例外?
「咦?我還以為你知道。」換了個坐姿,戴斯露出一個有趣的笑容。「她當然不會死啊!天使是不會死的。」
他說什麼?!
天使?
那個跟他們相反,有著白翅膀的東西?
陸懷柔是天使?
「真的?」範熙燁不敢置信地問。
「是啊!」聳聳肩,戴斯有些遺憾。「我還想怎麼運氣這麼好,一次抓到惡魔和天使;結果你沒死,她也沒死,我什麼都沒撈到。」
是嗎………她是天使,而她也沒死。
這是不是代表他們還有相遇的可能?那再見之後,是不是又要生死相對?不死的兩人,要一直持續這種廝殺嗎?
老實說,他不願意和她兵戎相見。至于原因……他不知道。
「她還在這里吧?」範熙燁覺得有必要和她好好談一談。
戴斯轉頭望了望四周,然後奇怪地看著他。「你哪只眼楮看到她在這兒?」刀子刺中的是他的胸口,又不是他的眼楮,他到底看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走了?」
「我說過了,我是死神,我這兒不留活口。既然她沒死,自然要放她回魂。」戴斯有些不悅地回道。「而且好像是另一位天使來接她的。」
另一位天使?!範熙燁勾了勾唇角。「呵!是接她上天堂嗎?」他的笑容有些酸,有些澀,有些諷刺。
「哈哈哈!你別開玩笑了。」戴斯好像听到範熙燁說了什麼笑話似的,笑得很不收斂。「你听好,她雖然是天使,可是並不是純天使。不像你們這種在魔界土生土長的‘土產’惡魔是血統純正的惡魔。她應該是人類和天使生下的孩子,雖然本質為天使,可是形體卻是人類,沒有翅膀不能飛,也沒有天使的特點,頂多就是有一些特別的能力罷了。」
是嗎?她有什麼特別的能力?範熙燁冷冷地想著。頂多就是特別的保護妹妹吧!她對陸懷素的偏坦連他都覺得煩。
似乎發現了什麼異狀,戴斯揚起一臉邪笑。「怎麼,你對天使小姐起了邪念嗎?」
範熙燁回瞪他一眼。「別傻了好不好?我還有帳要跟她算哩!」光是背叛這一條,她就還不完了。
「對哦!」一直安靜在一旁的馮胤裳突然一擊掌,一臉懊惱。「她還有四千萬沒有付!」
瞪了馮胤棠一眼,範熙燁又轉向啼笑皆非的戴斯。「那個天使長什麼樣子?該怎麼找到她們?」
這會兒戴斯是毫不客氣地放聲大笑了。「拜托,撒旦大人,你以為我這兒是哪里?這是死神辦事處,不是托兒所,也不是婚姻介紹所!要是每個人都要留下資料說他們是誰、家住哪里、要去哪里,那我是不是去買台電腦,請個小妹來做資料整理,哈哈哈……」真是好笑!
被狠狠嘲笑了一番的範熙燁臉色一僵,有些不悅地站起身。「感謝你的幫忙,希望沒有機會再見。」
「啊,要走啦?」抹去笑出來的眼淚,相較于一臉陰沉的範熙燁,戴斯的心情倒是相當不錯。「有空來坐坐嘛!我會看在我們的交情上請你喝杯咖啡。」
「你要是來惡魔窟的話,我會招待你去廁所的特別座,在那邊你要吃喝什麼都隨你。」範熙燁冷冷地回道,完全看不出和死神有什麼好交情。
戴斯還是笑得很開心。「請我去會客室的話,就告訴你那位天使是從哪里飛來的。」
馮胤棠忍不住輕笑一聲,範熙燁則是冷瞪一眼,「說吧!」
「那位來接她的天使小姐相當可愛喔!嬌小甜蜜、溫柔可人………」看到範熙燁一副快要抓狂的模樣,戴斯壞壞一笑。「我想,她應該是‘退魔使’之一吧!她身上有除魔咒的味道,跟天使的聖潔混在—起,聞起來很特殊。」
退魔使……終究還是要跟他們做個了結嗎?
「我知道了。」範熙燁談淡地回了句。「胤棠,走吧!」
回望異常沉郁的撒旦大人,馮胤棠輕輕勾起一抹笑。「那麼,我們走了。戴斯,謝謝你的招待。」
看著戴斯一臉的笑,範熙燁故意忽略他身後那把死神鐮刀所發出的冰冷銀光。
「我把她帶回來了。」
—個輕柔的女聲在陸懷柔耳邊響起,奈何沉重的意識與眼皮,讓她依然陷于黑暗之中。
「嗯。」另一個男人低低地應了聲。「芝蘭,去死神那兒有見到其他人嗎?」
「其他人?你是指……」
「撒旦,或是他的護衛長,或者是冥王。」
一陣沉默之後,邵芝蘭搖了搖頭。「不,除了死神之外,我沒有見到其他的人。問這個做什麼?」
「沒見到嗎?」接著是一聲冷笑。「他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死的,大概被戴斯那家伙藏起來了。」
「你………還要讓懷柔去殺他嗎?」邵芝蘭憂心地看著沉睡中的陸懷柔,話中滿是不舍。「她只是小孩子……」
「懷柔是最適合的人選。」
人選?什麼意思?
「為什麼非這樣趕盡殺絕不可呢?雖然我們和魔族一向不交好,但是他們也沒有礙著我們什麼——」
「芝蘭,你大過善良了,這種傷腦筋的問題你別想太多。」男人冷冷地打斷邵芝蘭的懇求。「那些東西留在人世上一點好處也沒有,不除掉的話恐怕連我們都會有危險。」
「可是……」
「不要可是了,听我的話去做就好。」
即使身體無法動彈,兩人的談話卻字字句句敲入陸懷柔腦中,讓她听了心生戰栗。
「好吧。」邵芝蘭的善良敗給了對方的強硬,只好化為一口長氣.幽幽地自她的檀口中嘆了出去。「那接下來你要怎麼做?經過之前的背叛,範熙燁一定對懷柔有所防備了,她怎麼可能再接近他?」
一串讓人忍不住發抖的笑聲響起,接著是讓陸懷柔更覺恐怖的答案。
「這件事—點都不困難。陸懷柔到過戴斯那兒,所以範熙燁應該知道她的身份,也該明白這件事不會這麼容易就結束。那個頭腦簡單的東西絕對不會逃走或躲開的,所以懷柔還是一樣有機會。」
「但是……懷柔還願意去嗎?」
「為什麼不願意?」
「你要她背叛範熙燁……」
「沒什麼背叛不背叛的,天使和惡魔本來就是水火不容,互相殲殺一點也不足奇。只要喚醒懷柔的本質,就算她不願意,也會因為本能而殺了範熙燁。」
綿長的沉默一絲一絲的抽去室內的氧氣,讓人開始覺得呼吸困難。
「你……要讓懷柔覺醒?」
「她有權利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責任。」
「她也有權利選擇是否要知道。」
「我們等了這麼久,她當然有義務要達成她的任務!」
「你說的任務是你自己加給她的!」
「邵芝蘭!」
「你不要跟我吼。別以為我脾氣好就忘了誰才是‘退魔使’的主子!」看來邵芝蘭是真的動氣了。
「你……哼!」
什麼跟什麼啊………起內訌了嗎?陸懷柔好想睜開服楮,認真的問些事情,可是身體不知道為什麼還是動不了。
突然一只手輕撫過她的額際,涼涼軟軟的相當舒服,還有一股……熟悉的香味。
好像記憶深處,曾經有過這個味道……
「她好可憐,要是我們這麼做的話,她真的會變成孤單一個人哪!」
「我已經說過了,這是她的使命。要是你再繼續同情她的話,我們遲早會被範熙燁那群人反咬的。」
邵芝蘭沉默不語,好一會兒之後才輕輕開口問道︰「對了,她妹妹呢?你們沒有把她找回來嗎?」
是啊!懷素呢?你們有沒有把她找回來?還是真的就像範熙燁所說的一樣,把她丟在那邊自生自滅?
「她妹妹?沒辦法。」
沒辦法?什麼意思?
「陸懷素的靈魂已經到了魔界深處,要是我們跟進去的話,受到的傷害會比一般人類重上好幾倍。」
「所以陸懷素現在還在魔界?」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為什麼我要莫名其妙的為了你們而出生入死,甚至背叛和我立下約定、信任我的範熙燁?而你們答應我的事情卻只有輕描淡寫的一句沒辦法?!
邵芝蘭似乎也不太高興。「你簡直就是在利用無辜的人殺人!」
「你錯了,這位無辜的不是人,被殺的也不是人。」
「真佩服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不然你要怎麼樣?除掉範熙燁那伙人不就是我們的目標?好了,別鬧脾氣,也該開始工作了。」
「反正你就是要繼續讓懷柔去殺了範熙燁就是了。要是她反而被他給殺了怎麼辦?」
「不會的。陸懷柔死不了,而範熙燁也下不了手。」扔下這句難懂的話,男人徑自大笑起來。
她………她還得去殺範熙燁?再一次的背叛他?
「不………不要……」
周遭聲音突然全都沉澱了下來,只剩陸懷柔破碎而勉強的抗拒在空氣中奮斗著。
「她醒了。」
「我知道。」男人走到床邊,大手按上她的額頭。「再不動手的話就來不及了。」
不要!不要啊!我已經失去了懷素,不要再讓我失去我的良心和範熙燁……陸懷柔拼命地抗拒著,眼淚也不停地落下。
「她好可憐……」
「現在不是同情她的時候!芝蘭,快點動手!」
「不要……我不要!」
同情、嚴厲、抗拒,三人迥異的叫聲在房中互相激蕩,顯現十分詭異陰森的氣氛。
邵芝蘭嘆了口氣,將手輕放至陸懷柔眼上。
「陸懷柔、記起你的本質,想起原來的你……然後,去殺了範熙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