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傅仲軒都沒再出現,丹尼爾也不知死到哪里去了。沈洛寒窩在公寓的頂樓里沒天沒夜地揮動彩筆,借著忙碌的工作,企圖把不時竄入腦海的身影趕出門外去。
這間閣樓本來是出租給一個印度舞者住的,一年多前,她因為感情糾紛被男友殺成重傷,之後就再沒見過她,房子就這麼空著,也不見有新的房客搬來。
沈洛寒找不到房東,又急于另覓一個空間作為畫室,不得已只好先斬後奏,鵲巢鳩佔了起來。
那天阿迪帶著大批人馬到她住處翻箱倒櫃,卻硬是搜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就是這個原因。
不過經歷了那一次,她這間不為人知的畫室大概也隱瞞不了太久。即使阿迪查不出來,傅仲軒那好子也會把它給掀出來的。
想到他,心口突地蹦蹦亂跳。
真是活見鬼了,長這麼大把年紀,從來不當像現在這樣瘋狂地眷戀著一個人,連閉起雙眼都依稀可見到他抿嘴含笑,溫文優雅的風采。
邁可如果知道他僅僅兩個星期沒來,她就急著別抱琵琶,肯定要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
記得高中時候在書攤買的小卡片上,常寫著——也想不相思,怕受相思苦,幾番細思量,寧願相思苦。
她跟人家八字都沒一撇,就已經泥足深陷了,要是真有個什麼,豈不要連人帶命徹底犧牲奉獻。
又一夜未眠,沈洛寒今兒打算放自己一天假,到中央公園溜溜走走,呼吸些許新鮮空氣,讓頹靡的心境稍稍振作點。
這世上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她正如何可恥且不可告人地接受著情魔的鞭笞。
穿戴整齊後,她一見鏡中的滿臉倦容,不禁凜然生驚。這張面孔,需要加倍的乳霜,強力的去除角質按摩乳,其中尚得加上富含春青露的Pitera,以及大量甜言蜜語作為糖衣的所謂的愛情加以滋潤才行。
佩慨地走到客廳,听到門鈴響起,她的整顆心幾乎飛了起來。
「你來了?」才一開口,她就無以為繼了,因為站在門口的並不是她痴心妄想的那個伊人,而是很久沒把人家放在心上的邁可。
「對不起,最近實在很忙,所以一直沒能跟你連絡。」邁可不明所以,兒她憔悴不成人形,忙把她摟進臂彎里,親吻如繁雨急落,既洶涌又無限纏綿。
唉,她是個多麼不守婦道的女人。
沈洛寒羞愧得想找個洞鑽進去,以遮掩她不安于室的心扉。
「不請我進去?」邁可撫著她的臉,眼中的疼愛滿得快溢出來。
「哦,瞧我都忘了。」才關上大門,他又迫不及待將她打橫抱起,溫柔地安放在沙發上。
「你瘦了。」他忍不住在她小臉上親了又親。「對不起,害你受苦了。」
「沒有,其實我是……其實我不是……」怎麼解釋才不會越描越黑呢?
沈洛寒無助地躺在沙發上,待邁可把她襯衫上的扣子一一解開時——
「不,」惶急拉緊衣領,用手隔開彼此的距離。「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好餓。」
「難怪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邁可愛憐地捏了下她的鼻尖,「想吃什麼?我去買。」
門鈴挑在這時候又響了。所有躲起來避暑的人,統統選在今兒出來搗蛋?
「我去開。」他起身應門,但就那麼立在門上,良久,一動也不動。
「是誰呀?」沈洛寒好奇地趨前一看究竟。「怎麼是,你?」果然冤家路窄,所有不該遇上的人,全踫在一起了。
「你好,我是傅仲軒,神來畫廊的負責人。今天特地來告訴沈小姐,我們的檔期已經安排好了,順便看看她完成了多少作品。你是……」他隨口胡謅的借口,竟也能說得那麼流利。
「哦,傅先生,快請進。」邁可知道開畫展對沈洛寒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馬上堆滿笑臉地迎領傅仲軒入內。
「嗨!」當傅仲軒跨入門檻,見到她裎露的胸口,原本瀟灑的俊容倏然黯斂,然迅即又恢復一貫的儒雅惆儻。「突然造訪,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呃,還好。」沈洛寒被他騰騰的慍怒烤得兩頰發燙,下意識地拉了下衣襟,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你們先坐一下,我去沖咖啡。」
快速閃進廚房,耳里听見邁可正自我介紹,「敝姓陳,陳偉克,是洛寒的男朋友,很高興認識你,你可以直接叫我邁可。我也是從台灣來的,跟洛寒是人親土親一見傾心……」
暗仲軒沒有答話,他連笑起來都沒有聲音。
要不是手機鈴聲打斷了邁可的話,沈洛寒很懷疑他接下來是不是要告訴傅仲軒,他們過不了多久就要結婚生子之類的。
把咖啡豆放進研磨機里,她倚在窗台邊,心思蕪雜地幽幽長嘆。
愛是什麼?她渴望的愛情又是什麼?
不明白和邁可長久累積的愛情,為何在數個朝夕之間就全然變質,是人性喜新厭舊的劣根作祟,抑或他倆的確欠缺深厚的情感作基礎?!
邁可是百分之百的好人,善良、正直、和氣,真要勉強挑出毛病,可能就是他重視他父母的感受遠遠超過她,兩人相識之初,他就明白表示,將來娶的老婆必須符合他父母的擇媳三大條件︰一、是乖巧;二、是勤儉;三、是能生、會生、肯生。
罷听到這三大滑天下之大稽的條件時,她曾經反感得不願再跟他見第二次面。都什麼時代了,哪有人娶老婆像選母豬,把女性的人格嚴重踐踏扭曲掉。
之後細細回憶這段感情之所以斷斷續續越系越緊密,實在是因為適可表現得十二萬分的真誠和耐性,而這之前,她又剛好結束一段轟轟烈烈,但一點也不刻骨銘心的短暫戀情,不論在生理和心靈上都亟需找到另一個慰借,于是乎他們就順理成章地走在一起。
「居心叵測。」丹尼爾曾苛刻地批評過她對邁可未因時間而增長,也未因距離而淡薄的情感。「他之于你的價值何在?備胎一個,失戀時用來填補空檔,卻永遠不是你的第一人選。」
是這樣嗎?她朝虛空又喟嘆了一聲。
「洛寒,」邁可拿著手機走進廚房,「很抱歉,我必須趕回公司一趟,有份重要文件等著我回去處理。」
「你今天不是休假?」不然干麼大老遠跑來?
「是突發狀況,」邁可執起她的手,深情地親啄了一下。「他們也是不得已才商請我回去幫忙的,多虧我有你這個寬宏大量的女朋友,才不至于讓我太為難。」
是啊,度量大的結果就是三不五時會被遺忘或犧牲掉。
沈洛寒老是學不來女孩兒家那套撒嬌、使姓子的絕活。她的好講話讓邁可只稍稍感到一丁點歉意就了無負擔地擺擺手,回去當他的一等耿忠職員。
如果她的憔悴真是因他而起,如果他是真心愛她,又怎麼能安心離去?
這令她記起丹尼爾的愛人和他分手時的托辭——因為他需要我,沒有我他就活不下去了;而你,你很堅強,很獨立,沒有我,你還是可以活得很好。
邁可就是料準了她的高穩定性,所以從不覺得她是需要細心呵護和疼惜的,或者另有原因?
「這杯咖啡是給我的嗎!」傅仲軒不知何時來到她背後,兀自端起剛沖調好的曼特寧,輕輕啜了一口。
「你還沒走?」沈洛寒把糖和女乃精遞給他,身子依然倚在窗台邊,靜靜望著這個突如其來的男人。怎麼會這麼湊巧?邁可前腳才跨進來,他後腳就到了,像算準了時間,存心來攪和的。
「你還沒讓我看看你新完成的作品。」他執著磁杯,眼楮定在她臉上,跟著倚向窗台。
原本已不算寬敞的空間,這會兒顯得倍加局促。
「我的作品統統放在這屋子里,沒有什麼新的舊的,你看完就快走吧。」
「這是什麼!」傅仲軒指著她手上沒有完全洗淨的顏料問。「這十多天,你若不是埋首畫布間,難道是輾轉床榻,只用來思念我?」
「你這個自大狂!」他果然厲害,咻一聲直搗她的要害。「我為什麼要思念你?方才你親眼見到的,我已經有了男朋友,而且我們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十六天不見,才來一下下,就為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公事匆匆離去,這樣的感情叫好得不得了?」他譏誚地似笑非笑,一只手放在鼻唇間,思索地覷向她。
他怎麼知道她和邁可整整兩個多禮拜不見?「你在監視我?你憑什麼那麼做?!」氣極,想打掉他的咖啡,濺得他一身狠狽,他卻搶先一步將杯子攔下,精準地接住她使勁揮過去的手掌。
「我不知道邁可陳的行事風格如何,但既然會讓你覺得可有可無,足見他的手法是失敗的。你不愛他,至少你的心意是這樣告訴我的。」他握著她的手按向她的胸脯,緊緊地貼住。
「放開我!」
他依言照做了,然放開的只是她的手,修長的五指卻反而越發蠻橫地撫捏挑逗她。
「別這樣,你沒有資格對我這樣。」她指控的言語沒能持續三秒鐘,傅仲軒已封住她的小嘴,凜冽地吮舐她的唇瓣,舌頭如蛇信一般滑入她口中,陰險地糾纏著她。
在他婬威的蹂躪下,沈洛寒只能軟弱地勾住他的臂膀,任由他在她生理上營造起一波波前所未有的亢僨高潮。
他想要她,沈洛寒清楚的察覺到這一點。做為一名女子,她該有起碼的矜持,也許她的確落花有意,也許她果真芳心暗許,但,不該來得這麼快,不該在她全然無備中就這麼倉促地發生了。
「不,住手。」她鼓足勇氣,以加倍的聲量遏止他。「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樣隨便的女人,你的游戲我玩不起。」推開他,轉身跑出廚房,覺得他的雙眼正如芒刺一樣緊盯著她縴細的背脊,一路跟著奔向客廳。
不知過了多久,她听見他的腳步聲來到咫處,一雙長臂由後頭環向她的腰月復,將她擁抱入懷,頭埋進她的發絲和細白頸項間,溫柔的磨蹭舌忝舐著。
沈洛寒側著半個臉蛋,急促的喘息尚未平復,又激起更大的怔悚和焦躁。
她要怎樣才能擺月兌這個人的魅惑?
火焰一樣的陽光從各個窗簾的細縫躡手躡腳竄了進來,用艷麗的霞光招引著他倆。她身體火熱,心底如焚,理智已開始逃亡,情感卻完全投誠。
再度敞開的衣襟,探進他溫厚的大掌,蠶食鯨吞地擄獲她殘余的一絲絲矜持。
這不算愛情,沈洛寒告訴自己,而是一種宣泄。是兩相情悅的短暫綢繆,不需要承諾,也不會有未來,當然更沒有所謂的責任與負擔,是現代人的典型速食,過了今夜他兩人便再無瓜葛。
暗仲軒將她扛入房中,輕柔地拋向彈簧床,以狂風席卷的姿態逼她與之糾結得難分難舍。
***
她溫馴地把頭枕在他的臂彎里,手指摩挲著他多毛叫蜷的胸膛。偶然間一抬頭,才發現他正深情專汪地凝望著自己。
這樣相對無言有多少時間了呢?她突然意識到,她和傅仲軒背離道德禮教滋生的這段隨時可能無疾而終的戀情,有著美式社會最盲目的開端,和可以預知的最荒唐淺薄的結局。
這樣的情景他想必有過多次甚至數不清的經驗。她會是他豐富情史中,又一個容易上鉤的女孩?
比較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應是她始終小心翼翼維護的處子之身。听說在美國,女孩子超遇十八歲仍沒有過性經驗,是一件相當羞恥的事,沈洛寒可不這麼認為。深受西方教化洗禮的她,在某些方面依舊保留著非常傳統的中國思想。除非遇到一個足夠令她傾心狂戀的男子,否則她寧可被譏諷為老八股,也不願意做出令自己極可能後悔一輩子的事。
只是,事情的演變往往難以按照心意而走,例如此時此刻,緊擁著她的人,感情是如此親昵又陌生得緊。
她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研究彼此眼中的自己。在他臉上,當他看著她的時候,永遠有抹興味盎然的喜悅。那是難以描繪,說不出口的感覺,既嘲弄輕佻又相當能迷亂人心。
「好了,現在我已經臣服在你的腳底下了,很高興又收集到一個戰利品?」她支起上半身,忍著兩股間撕裂般的痛楚,輕巧地推開他的身子,希望在他還沒翻臉不認帳前,先表明自己不在乎的立場,免得尊嚴掃地。
「不要妄下評語,當你什麼事都還沒搞清楚以前。」傅仲軒按住她光滑如凝脂的香肩,恃強地要她重新倚偎在他寬廣厚實的胸膛上,任其嗅聞她身上不時飄溢出來的素馨。
「什麼事是我該清楚的?」沈洛寒想推拒他如繁雨急下的吻,他卻嘴里並發出如夢般的囈語,裝瘋賣傻的索求另一次魚水之歡。
她的抵抗有如蜻蜓撼樹,在他溫熱舌尖的蠱誘下,再堅持的意志都要暈眩了。何必急著劃清彼此的界線?男歡女愛如生死之至歡呵!已經沒未來可以期待了,更應掌握這短暫的永恆呀。
這一刻,她沉淪得如夢似幻,飄飄欲仙……總算體會到為什麼墮落也能是痛快的,前提必須是給得心甘情願。她,心甘情願?如果不是,她為何要順從迎合,像絲羅般繆繞著他?
這一天好長,卻過得好快。窗外的新月已攀上天際,荏弱地為臃腫的雲層所包覆。
他們在這張席夢絲床上已繾綣了一整個長晝,錯過了晨曦和夕照,如今已是燈火輝煌的涼夜。
暗仲軒闔起狹長的黑瞳,呼吸溫潤有致。就著微弱的天光,她細細審視他這張看來美奐絕倫的臉龐,揣想拜倒在他的美色和錢勢下的女子,是不是多如天上繁星?
他若果真是一個濫情寡恩之人,又怎能有這股透體的純稚俊美!
「又在虛擬設構我的風流艷史?」他倏然睜開雙眸,伸手勾住她的頸子,飛快地在她芳唇間奪得一記香吻。
「才不是。」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蟲嗎?什麼心事都瞞不了。「我是在想,你這位吃慣了大魚大肉,山珍海味的大老板,不知道能不能適應家常便飯。」
他眼中露出驚喜。「你,會做菜?」
「好不好吃的差別而已,誰不會?」心靈的滿足抵御不了生理的饑餓。」整天滴米未盡,她決定要好好補償一下她的五髒六腑。
「麻煩把臉轉過去。」她羞赧地紅了兩頰,這樣光著身子立在別人面前,還是生平頭一遭。
「你已經是我的‘戰利品’了,我有權利一次看個夠。」沈洛寒不說還好,這一說,他索性側躺著以手托腮,一瞬也不瞬地欣賞她不可思議的勻稱而優美的曲線。
「那你最好把眼楮睜大一點。」她抓了件長襯衫,身子才溜滑下床榻,一瞬間,人已躍出臥房。
暗仲軒歪躺在床上,驚訝不已。從一開始他就認定沈洛寒只是一個湊巧長得比較漂亮可人的畫者。美麗的女人總是容易招惹,當行到水窮處,只要揮揮衣袖,照例施舍一兩樣珠寶,又將雲淡風輕,不必帶走任何牽掛。
但,她不同。這個兼俱刁鑽靈韻與嬌憨的女子,令他興起繼續追逐下去的昂然斗志。
在兩性的游戲法則中,他從來都是發號司令的操縱與征服者,沈洛寒的離軌演出,反而使他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新鮮刺激。
紐約是個能者的天下,誰有本事誰就能呼風喚雨,不單在事業上,情感的取舍亦是如此。
當他決定她必須是他的的同時,她就已經失去自由選擇伴侶的權利。
半個鐘頭後,餐桌上已擺放了兩盤香噴噴,熱呼呼的肉排。沈洛寒還調制了一鍋什錦翠玉羹,色澤鮮女敕仿佛瓊漿,引得傅仲軒食指大動。
「好久沒吃過這麼美味的家常菜了。」他給予由衷的贊美。
「你很少回家?」像他這樣的大忙人,恐怕一年難得和家人團聚一次。
「你指的是有父母、有兄弟的那個家?」他的問題很奇怪,可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
沈洛寒詫異地抬頭望向他,驚覺他軒眉下兩道前所未見的陰霾。
「除非你對家另有定義,不然的話,是的。」
「很抱歉,從我十四歲以後,那樣的家已陌生得不復記憶了。」他口氣平淡,好比說的是別人的際遇。
沈洛寒是何等的冰雪聰明,豈會看不出他強人姿態下和凡人一般無異的容易傷感的心。
為什麼?她想問,但開不了口。雖然他們已跨越一大道鴻溝,卻好似還沒「好」到可以過問他私人問題的親近程度。
這餐飯吃到九點多,他仍沒有走的意思,于是沈洛寒又為他烤了一個隻果派當點心。
當夜幕低垂時,他又擠到她的席夢思床,耍賴地要她陪著一起共守銀燈度中宵。原以為風流韻史應是多得不勝枚舉的企業鉅子,居然恍若嚴重缺乏被愛,無度地需索她的輕憐和寶意。
***
站在曾經培養出勞勃•狄尼洛的「喇媽媽」東街街口,傅仲軒還在考慮今兒是不是要到神來畫廊一趟,蘇西陳已面帶憂色地追上來。
「傅先生,」服著五寸高跟鞋,她小跑步地從對街奔過來,氣喘吁吁的說︰「您這幾天都上哪兒去了,連大哥大都關機,阿迪找你找得快焦頭爛額。」
「有事?」他問。
「有的,我們邊走邊談好嗎?」蘇西陳連作了幾個深呼吸才勉強穩住心緒。「阿迪查出有個叫丹尼爾的楣客,專門居間介紹假畫買賣,許多亞洲和東歐的富商都是他的客戶,每年光是抽取百分之五十的佣金就能讓他有高達一百多萬美元的進帳。由此不難想象和他合作的偽畫畫家是個繪畫底子多麼深厚的人。」
暗仲軒靜默地聆听她的敘述,神情己陷入沉思之中。
蘇西陳突然停下腳步,欲言又止地望著他。「本來我們大家都推測,能擁有如此神乎奇技的人,至少該在畫壇打滾過數十年,或者應該是曾經名噪一時的知名畫家,孰知,問遍了全紐約的畫廊,竟沒有一個資深執行長,想象得出他或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暗仲軒原已凝重的神色,霎時顯得更加森冷。
「不過,阿迪倒查出來那個叫丹尼爾的女朋友,就是那日在酒店借故制造混亂的女子。他們一搭一唱,肯定就是為了盜取真畫,然後交給偽畫家。」蘇西陳理所當然的認定,沈洛寒絕對沒有那樣的功力可以以假亂真,她自詡是紐約最佳的伯樂,豈會錯過這樣一匹千里馬。
「這麼多天,他就只查出這些?」傅仲軒對阿迪的辦案效率顯然不太滿意。
「是的,因為那個叫丹尼爾的很狡猾,想找出他犯罪的實證並不容易,而且……」蘇西陳講到這兒,忽爾變得吞吞吐吐。
「說吧,這不正是你今天急著找到我的主要目的。」傅仲軒不需明問,即已猜出她想說的是什麼。
蘇西陳提了一口氣上來,才道︰「傅先生和那位沈小姐似乎……我的意思是說,這些天您和她……我知道我無權干涉您的私生活,但,她若真的涉及竊畫案,那麼……阿迪也很不同意您這麼做。我,我是一番好意。」
暗仲軒點點頭,臉上看不出有任何慍怒之色。
「謝謝你的好意,但,下不為例。」特立獨行的他自然有不同于常人的脾性。蘇西陳這番含著勸諫的話,沒立時激怒他,已經是很萬幸了。
「是。」蘇西陳悄悄松了一口氣。
「阿迪呢?」才說曹操曹操就到。傅仲軒冷冷地看著他從街的對面走來,手中還抓著一個大熱狗狼吞虎咽。
「嗨,好久不見。」他寒暄的口吻一點也不友善。「你的新歡呢?」
暗仲軒利眸微沉,唇畔依然噙笑。
「阿迪。」蘇西陳擔心阿迪惹怒了她的老板,忙搶白道︰「傅先生的事不勞你過問,你該關心的是這個案子幾時能偵破。」
「我是在關心這個案子,」阿迪提高分貝地說︰「問題是他,要不是你這位有錢有閑的大老板沉迷,從中作梗,我老早把畫找回來了。」他忿忿地一大口咬向大熱狗,嚼得齜牙咧嘴。
「我妨礙了你辦案的進度?」傅仲軒訝然問。
「沒錯。」阿迪今天像是存心跟他杠上了,每句話都摻著濃濃的火藥味。「若非你整天跟她廝混一起,害我苦無機會再到她的住處搜索,案子也不會一拖就是兩三個星期。」
「史密警官又幫你申請到搜索令了?」距離上回無功而返不過才兩個多禮拜,除非有確切的證據,否則法院應該不會同意再開出第二張搜索令才對呀。」
「唔嗯。」阿迪不願正面回答他這個問題。「總之你給我離那個小娼婦遠一點!」
「什麼?!」傅仲軒很少把怒火寫在臉上,但此刻他從眉心到唇角全張著駭人的熾焰。
「光,光火啦?」阿迪從未真正見識到傅仲軒雷霆大怒的樣子竟是這般嚇人,忽地舌頭打結,支吾了半天。「我沒有惡意,那女人已經有男朋友了,她只是在跟你玩玩,我怕一旦真相大白,你會平白無故受到牽連。」
暗仲軒陰智的星芒淡斂,繼之而起的笑靨冷得足以結霜。這個自稱查遍天下無難案的偵探花了近二十天所查出來的「真相」,竟是他早已一清二楚的「基本資料」,要靠他把價值近億元的真畫找回,想是難如登天了。
「很好,只要你能破案我就額外奉送一百萬獎金。」懶得跟阿迪多說廢話,他提著公事包向兩人揮揮手,轉身踅往另一條長巷。
「喂,話是你說的哦。」阿迪听到一百萬,眼楮都亮了起來。
「傅先生從不誆人,你放心,他說得到做得到。」蘇西陳以滿是無奈的眼光看著阿迪。她跟隨傅仲軒有七、八年了,甚是了解他的行事作風,這一百萬對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但阿迪絕對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