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書倩躲在「雅築居」幫同學藍艷臻看菜館,A了三天免費伙食,直到深夜才溜回家。如果不是因為要上班,她原本還打算躲個十天半個月,看他有沒有那個閑工夫留在台灣和她耗。
她揚起挺秀的眉,謹慎向四面探看,確定在大樓附近沒有那輛亮眼的頂級賓士,才把機車停在住處大樓前的空地上。
她露出安心的笑容,得意自己的逃亡計劃成功。
走人電梯,大廈管理員怪怪的笑容,笑得她腳底發麻。
「阿伯,有人找我嗎?」她懷疑地問。
「沒有、沒有。」管理員連連招手,仿佛怕她不相信似的連聲否認。
她搖搖頭,心想大概是太在意那家伙了,才會疑神疑鬼。
電梯很快在她住的那層樓停住,她再次探頭左右瞄瞄,雖然這樣顯得有點小題大做,不過還是小心點比較保險吧!
沒人,OK沒問題了,她得意想著。
一手提著從茶館里打包回來的點心,一手把玩著鑰匙,腳步輕快走向自家大門,心不在焉地轉過惟一的死角,隨即驚嚇停步,手上的鑰匙一不留神往外拋去,正好讓倚在牆上守株待兔的雷登接個正著。
「該死!」
她沖口詛咒一聲,原來管理員被收買了!看著他拋玩鑰匙的可惡笑容,她真恨不得再踹他一腳。
好吧,先忍一忍,畢竟好漢不吃眼前虧,她才不會笨得讓他有機會報復她。
「這麼晚了,你鬼鬼祟祟躲在這里于什麼?」她惡聲惡氣質問他,伸手試圖把鑰匙搶回來。
他動作迅速地握住鑰匙,就是不還她,緊鎖眉表情嚴肅,嘴里也沒好口氣地回她。」虧你還知道很晚了,整整三天跑到哪里去,玩得流連忘返?」
「哈!要你管,這是我的地盤耶,我愛幾點回來就幾點回來,跟你沒關系。」
「你顯然乏人管教。」他不悅地出言訓話。
終于等到她平安回家,他總算放下心里的大石頭,顯然明知這些年來她都活得好好的,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擔心,尤其見她騎著那部好像隨時會解體的破銅爛鐵到處跑、真的叫他不操心也難。「笑話,管教也輪不到你吧?」看他高傲嚴厲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跟他頂嘴,「你可以走了,把鑰匙還我。」
她攤開手心跟他討,他卻瞧也不瞧一眼,宜接拿鑰匙開門,而且非常有風度地讓她走前面,的隨手想將門關上,他卻可忍地沖著她搖鑰匙。
她忿忿往沙發一坐,順手把香氣四溢的食物往玻璃桌上扔,交叉雙臂環胸,「你死纏著我,到底想怎樣?」
「我們得談一談。」他把鑰匙放在門邊的小幾上,走到她對面坐下,「你的宵夜?」
看到他對那包食物垂涎欲滴的樣子,她不自覺點點頭,他該不會為了要逮她,連晚餐都沒有吃吧?
「你介意嗎?」他指指那包東西問。
她搖搖頭,幫他把塑膠袋打開,里面包著熱熱的叉燒包、四色燒賣、港式蘿卜糕、鳳爪等色香味俱全的點心。
「你還沒吃晚餐?」
見他點頭,她有點壞心地遞給他筷子,「你慢慢吃,我再去幫你下碗面。」顯然是故意想為難他。
「謝謝,麻煩你了。」他打蛇隨棍上,笑笑道謝。
只見他隨手把西裝丟在旁邊的沙發上,拿下價值不菲的領帶,解開領口,取下袖口的金袖扣,徑自享用起來。
老天,他敢情把這里當自己家呀!嘖,這隨便的家伙,居然連客套都免了。
她有點氣惱自己干嘛心軟,是他自個兒愛餓肚子,她做啥幫他心疼。
她悻悻然的走入廚房。
好吧!她邊走邊在心底偷偷承認,這或許是寫言情小說的後遺癥。總是見不得帥哥受難。
她忙著在冰箱里找材料,本來打算三天假期除了去慈恩塔一趟,其他時間都要在家里趕稿,是以事先采買好些食物和水果準備足不出戶,卻未料到被他打亂墳畫,眼下反而便宜了他。
廚房抽油煙機轟隆隆響著,客廳里的雷登伺機打量她的窩。陳舊的屋子空間不大,樓中樓的設計,顯然上層是她的臥室,下層除了挑高的客廳,還有間小巧的和室書房……
他彎腰走進和室四下瞧瞧,兩面頂到樓板的書架上擺著各類書籍,超大號的電腦矮桌上重重疊疊,盡是封面畫得美美的小說。
「喂,面好了。」
看到他放下的那本正是她剛出版的新書,她有點難為倩,猜想他該是看不懂中文的,頂多只瞧到書的封面而已,而台灣的言情小說全都用美女畫像當封面,應該還不會太丟臉啦!
她把面和水果拼盤放在他面前,面碗里只放湯匙,就是不給他叉子,分明是想看他出糗。
「謝謝!」
他不在意地拿起筷子,輕而易舉夾起面條,吃得贊不絕口,「好吃,想不到你的廚藝不錯。」」不客氣,隨便弄弄而已,你八成是餓壞了,有得吃都說好。」
她有些意外,想不到他用筷子的本事比大多數的東方人還要利落,她的惡作劇倒顯得小心眼了。
「咦,怎麼突然謙虛起來,還以為你會嘲笑我幾句呢!」
或許真的餓了吧!他很捧場地一掃而空,包括打包回來的茶點也全部清潔溜溜,還不吝嗇地贊美她的手藝,可惜並沒有打消她逐客的決心。
「我不想浪費力氣跟你吵,吃飽喝足可以請了吧?」
她指指大門,清楚地表達趕人的意思。
「不急,我都有耐心等你三天,你總不會連和我說幾句話的時間也沒有吧?」
「你真的在這里等了三天?」
她懷疑地瞅著他,不太相信像他這種高高在上的人,會這麼有耐性。
「是呀!」他應得很順,一點也不心虛。
其實他是猜她必然會回來準備明天上班,才先過來堵她。
「你實在很固執耶!那天我已經把話說得那麼白,你干嘛還不回紐約去,纏著我干什麼?」
「我想你呀!」他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著,也不怕她听出弦外之音被嚇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是?」
「拜托,別亂用中國成語好不好?」
他居然會用英文說成語,而且還用得非常道地。她听得心跳加速,弄不清楚他是真懂那句話的意思還是瞎蒙上的。
「你這外國人根本不懂那些活的意思,說錯了也不覺得丟臉。」
她硬拗他用錯詞,不想被他發現他的話讓她心跳加速。
「怎麼可能說錯,我若用錯詞,你為什麼會臉紅?」
他壞心地點出她的反應,換來她埋怨的白眼他不在乎地靠在椅背上,大有和她長期抗戰的打算。
她有些惱火地瞪他,他賴著不走她就不能趕稿了,趕不上明天寄稿給編編,她的稿費勢必往後延,那她下個月的房貸可會出問題的。
唉!她暗自大喘氣,搞什麼鬼嘛,她招誰惹誰,怎麼會沾上這麼難纏的家伙呢?
「談、談、談,你到底還想談什麼?」
她好生無奈地瞧著他。越看卻越著迷,他那對金棕色眼眸在燈光下閃亮,最是迷人。或許她可以考慮把他當作下本書的男主角,霸道、狂妄,加上死皮賴臉至極。
看她望著他失神,他幾乎有些不舍得喚醒她,她清醒的時候總是怒張尖刺不讓人靠近,也只有在這失神時刻,才會出現溫柔的一面。
他乘機細細端詳她,她的輪廓縴細,想來遺傳到她母親的容貌,但是高挺的鼻和深陷、靛藍的瞳眸絕對是得自她父親。
他原來對她的身份還有幾分疑慮,但是看到她,和她針鋒相對以後,他完全信服她是約書亞的親生女兒,因為她的倔個性和父親如出一轍。
他故意傾身接近她,熱熱的氣息侵入她的冥想世界,馬上將她驚醒。
「你想于什麼?」她被嚇一跳,慌忙往旁邊挪去,正好讓兩人座沙發露出半邊來。
他順勢坐到她的身邊,「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看我看到失魂了。」
「臭美,大無賴。」她生氣地用中文罵他,身子一動就想挪窩坐。
「別走,我喜歡你靠著我。」’
他迅速伸手拉住她不放,親昵地將她困在身旁。實際上他好像非常喜歡挑逗她,惹她生氣,老是挑她介意的話題和動作,逗得她氣紅了雙頰。
「你到底談不談,我沒有那麼多閑工夫陪你耗好不好。」
「嗯,是很晚了,好女孩是不可以留男人過夜的,對不對?」
「你放心,你絕對沒機會留下來過夜,只要你快點把話說清楚,說完後希望我們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她再次表明立場。
「我若說清楚,你可能會很失望,因為我們的關系很密切,而且難以割舍。」他刻意暖昧的說。
「想騙誰呀,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她睨他一眼。
「別不信,我們擁有共同的父親,你想這樣的關系還不密切嗎?」
「怎麼可能?」她驚呼一聲,有種晴天霹靂的感覺。
不會吧?楚書倩在心底哀號,心情無由地一落千丈,雙眸霎時黯淡無神,看起來深受打擊。
好難掩失望地看著他,越看越覺得不對。好呀,居然敢騙她,他大概沒被恰某某修理過,才會這麼喜歡捉弄人。
「你玩夠了投?這麼明顯的謊話也敢拿出來戲弄人,我可沒那麼笨!一句話就讓你騙了。」她生氣地甩開他的手,站起身遠離他。
「我哪里騙你?」
「你的發色和眼楮都和我不同,遺傳基因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偏差,我們怎麼可能會有血緣關系。」
「哦,你誤會了,我只說我們共有一個父親,並沒有說你和我是同胞手足。’」他風涼地笑她,邪氣的眼神跟著她的腳步移動,那毫不隱藏的火辣辣視線,可沒有半點親情的意味在里面。
「你可惡。」她氣憤地罵他,不知道自己該生氣還是該高興,不過心里卻有種暗暗的竊喜無端冒出來。
哎哎,怪不好意思的。就算她死都不承認自己煞到他,她還是不希望他是自己的「哥哥」。
「既然我所謂的‘父親’有你這麼出色的兒子繼承家業,他還找我干什麼?」
「我畢竟只是他的繼子,你才是他的親生骨肉,分離了這麼久,他希望你回到身邊,承歡膝下也是人之常情。」
他說得合情合理,她卻听得火冒三丈。
繼子?那不就是說他父親寧願要一個帶拖油瓶的女人為妻,也不願意和懷了親身骨肉的母親結婚.這樣薄惰寡義的男人,又何必在這許多年後,才來宣告身為父親的權益。
「他希望?」她用嘲諷的語氣說︰「那我的希望呢?你怎不問問我希望什麼?」
「那你的希望是什麼?」他從善如流問道。
「我希望他永遠不要再來騷擾我,他有妻有子什麼都不缺,大可像以往的二十六年一樣,把我們當作不存在。」
「不,你這樣說對父親並不公平,這許多年來他確實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他一宜很遺憾當年沒有留住你母親,他萬分期盼找到她,讓她回到身邊。」
「哈,人都死了,他當然可以說得冠冕堂皇,負心就是負心,無論你說破嘴,我一個字也不信。」
「你未免太過不通情理。」
他真的快被她氣昏,看不出她看似瀟灑,實際卻如此死腦筋。他站起身往她面前一站,雙手扶住她的肩,強迫她注意听。
「你听我說,父親是個好人,他疼愛我一如自己的親生子,我了解他,他從不說假話,你不可以不相信。」
「行了,你愛怎麼說都隨便你。」
楚書倩感到一陣苦澀,他對繼子百般呵護,卻從來沒有想過她這個女兒的存在,老天爺是多麼的不公平。
她的眸變得灰瑟瑟,她的心沉甸甸充滿悲哀。父親,她以前不需要,現在也不必要了。她昂起下巴看他,「你說完了吧?反正不論你說什麼,他都和我沒關系……」
「他是你父親啊!」
「不,他不是,他既然不知道我的存在,就表示他只提供了一只無用的精子走錯了地方。他在我出生前就不要我,讓他好好珍惜你吧!」
「父親錯了,他應該更早來找你們才是。」
「早?」
她帶著譏消的口吻,有著明顯的怨慰,「該多早?早到七年前我媽還沒死的時候?早在二十六年前他始亂終棄時?還是他還沒有跟你媽結婚以前……」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抬手拉開他放在她肩上的雙手,「晚了,一切都過去了,就讓所有的事情都照舊吧!」
「不,一點都不晚,事情也沒有過去。父親他關心的是你的未來。」
「我的未來和他沒關系!」她後退一步,隨手一揮指指屋內,「我有工作!有自己的車和房子……」
她當然不會告訴他,她下個月的房貸正因為他的糾不清而告急,「你看看我哪點需要他。」
雷登強迫自己不要反駁她,免得火上加油更加惹怒她。其實她所謂的工作,只是一家貿易公司的業務秘書,一個月的薪水還不如他打賞的小費多,而那部隨時要報銷的機車,比報廢的破銅爛鐵還不如,更別說依約書亞豐厚的財力,隨便買下一、兩棟世貿附近的大樓都輕而易舉。
但她已經氣他氣到七竅生煙,他如果再用這些話吐她槽,她只怕要拿出掃帚將他掃地出門了。
他實在不想惹爆她,因為約書亞還眼巴巴地等著他帶她回去,不過見她這種態度,顯見他是無法輕易說動她隨他走的。
「無論你需不需要他,你都無法否認他是你父親,縱然他只是提供了一只無用的精子。」他故意套用她的說法,「他關心你,希望和你團聚的心並沒有錯。」
「你不了解……」她急急打斷他的游說,不自覺地揉揉兩鬢,一陣沒來由的疲憊升起。
她到底耗這麼多力氣和他爭論這些干什麼,他有他的立場、她有自己的堅持,他無法理解她的心態不是他的錯,他只是忠于他所愛的人罷了。就算「父親」愛他比愛自己的女兒多,也不是他要負責的問題。
「算了,真的很晚了,明天還要上班呢。請你離開好嗎?」
她放軟聲調,希望借此打動他放她一馬,她只覺得全身乏力,好像和人家打了一架似的。
「好好,我走。」
他心疼地看著她擰起的眉,下垂的雙肩顯得死氣沉沉,他或許真的把她逼得太緊;強要她在短短的幾次對談中改變多年來根深蒂固的認知,確實是難為了她。
他拿起西裝外套穿上,草草將領帶塞人口袋,一點也不心疼它昂貴的價錢,「你好好睡,順便想想我跟你說的話。」
他溫柔地將她披散的發絲撥到耳後,手指輕輕撫過她糾結的眉心,心中無聲嘆息,真的很不舍得她如此難過哪!
她有些別扭地偷偷俯身後退,想要躲開他仿佛帶電的手指,「你要不要打通電話通知司機來接你?」她沒話找話,想要打散兩人之間太過親昵的氛圍。
「謝謝,不必,我搭計程車回飯店就行了。」
他流戀不已地注視著她的臉,「想不到你還滿關心我的。」
「嗯哼……」
她有些難為情地呶呶嘴,「好歹你也算我名義上的哥哥,關心你一點也不為過呀!」
「不,我絕不當你哥哥。」他幾乎是咬著牙否定。
倏地伸出手將她緊摟人懷里,他溢滿情愫的眼眸毫不隱藏地映照在她眼底,看得她心驚膽戰,直想開溜。
他仿佛一眼就看透她的心思,手上的力道立時更用力了些,另外一只手適時抬起她的下顎,慢慢低下頭,一記霸道中帶著溫柔的熱吻落在她輕顫的紅唇上。
她幾乎全身強硬,只能無助地靠在他身上,支撐突然變軟的雙腳,他的吻充滿熱力,散發著男人特有的氣息。
她傻愣愣地任由他吻著,心里只想著她可憐的初吻沒了,卻忘記她應該給他一巴掌,抗議他的無禮。
對,一巴掌!她終于回過神來,一手趕忙擋住他的胸膛,另一手一揮想要擺月兌他的輕薄。
發現她的動作,雷登眼明手快地攔住她的手,將之握在她身後。
他依依不舍地後退一步,看到她滿臉通紅,兩眼颯颯有神,這一吻雖不完美,因為她根本被嚇傻了,並沒有回應他,卻讓他很滿意,她那青澀的反應,不正證明她是個潔身自愛的好女人?
「可惡,你這個大。」她既氣他,也氣自己居然傻傻地被他佔了便宜。
「別生氣,我只是想謝謝你的晚餐款待。」
他說得理直氣壯,她听得火冒三丈高。
「豈有此理。」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你不送我下樓嗎??他說罷,松開手放她自由。
「滾蛋,以後再也不準出現。」
她氣嘟嘟地將他往外推,他倒好性子順勢陪著她玩,走到門邊,她拉開大門等著他出去。
「省省力氣,那是不可能的。」
他停在門邊,故意又逗她,看她秀眉挑起,藍眸圓睜,他飛快低頭在她唇上再輸一吻,「再見,親愛的。」
他低沉性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再次成功勾走她的魂。
她好一會才回神,他早已走遠,氣得她顧不得形象,一甩手用力把門甩上。
听到她甩門的聲音,正在等電梯的雷登爆出豪爽的笑聲,惹得屋里的楚書倩猛跺腳。
轉身,她有些茫寞地端起他吃完的面碗,默默走入廚房。
水嘩啦啦流著,她的心思卻落在方才那兩個吻和他那句親密的呼喚上。
雖然她第一眼見到他時,就發現他的目光太過熱情,完全不掩飾他蠢蠢欲動的不良意圖,但是她總以為自己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小灰鬼,像他這樣耀眼的男人,怎麼可能會看上她呢?
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他以為台灣的女人都那麼拜金,看到他那身代表財富的裝扮就什麼都忘了不成!
懊死!她好像就是。
她不太樂意地承認著,雖然她不是拜倒在他的多金上,卻絕對已被他的魅力迷倒。她濕灑灑的手撫上自己的唇,直至此刻她猶能感受到他傳遞的獨佔與熱情,他如立誓般說不願意當自己的哥哥,他可知她心里也萬般慶幸他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