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方書恆先生來了。」
「誰通知他來的?」不悅地合上卷宗,雷邢浩走向客房。
「沒人通知他,可能是這幾天沒有柳小姐的消息,所以親自跑一趟美國。」杰瑞緊跟在後面。「警衛听說是柳小姐的朋友,也不便阻攔。」
「杰瑞,別開玩笑了。」雷邢浩挑了一下眉。他還不了解方書恆對柳雁沄的佔有欲嗎?方書恆會向外人自報與柳雁沄是「朋友」關系,天就會下紅雨了。
什麼事都瞞不過雷邢浩,尤其對柳雁沄的事他特別敏感,杰瑞捏了一把冷汗。方書恆當初執意闖進雷宅時,的確是嚷嚷著柳雁沄是他的未婚妻,害得警衛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是這麼在意柳小姐,但這幾天面對柳小姐時,卻又會控制不住情緒,不是威脅就是冷戰,最常看見的畫面就是柳小姐沉默地坐在床頭,雷邢浩一臉不悅,兩人默默無語地坐上幾小時,結局往往是雷邢浩負氣離開。但到了半夜,又會悄悄回到客房,整夜握著柳小姐的手,直到天亮。
明明在意,卻又不斷地傷害著彼此,這兩人的拉拔戰究竟要持續到何時?
雷邢浩一打開客房的門,就听見方書恆忿怒的咆哮聲︰
「為什麼你渾身是傷卻不通知我?雷邢浩軟禁你是不是?」
柳雁沄一臉蒼白地坐在床上,只是輕搖著頭。
「方先生,這是美國本土,請小心你的用字遣詞,不夠謹慎小心吃上官司。」雷邢浩走向柳雁沄,刻意擋在兩人之間。
「雷先生,不,我應該稱你為雷總經理,你是雷氏集團的繼承人,也是要並購我們公司的人,我的用字遣詞的確應該小心點。」方書恆語帶諷刺。「雷氏集團是全世界數一數二的大財團,我們方家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竟然不知道雷總經理的身份。」
「就算知道了也改變不了方家的命運。」
「至少不用浪費時間和你玩這場卑劣的游戲!」方書恆緊握起拳頭。「利用一個弱女子,你覺得很好玩嗎?」
「並購方氏企業,根本不需戰術,何來利用?」
「你敢說你接近雁沄沒有任何目的?」
「我接近她當然有目的,我早就說過了,我一定要得到她。」完全不理會方書恆的怒視,雷邢浩只是專注地看著柳雁沄,這句話是對她說的。「方書恆先生,你似乎太高估方氏企業的存在價值,也太低估對手的能力了。」
「我的確太低估你的卑劣,就連謊言被拆穿了,仍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甜言蜜語。」方書恆不得不維持這套說法,即使明知雷邢浩根本不想利用雁沄,但為了帶回雁沄,他只能這樣做了。
從一進門他就知道,雁沄早已知曉了一切,雷邢浩的身份、雷氏集團的並購案,調查出這些真相時,他著急地飛來美國,就是為了奪回幾乎已被判定出局的愛情。他以為這是他的最佳籌碼,但在見到雁沄的那一瞬間,他知道他太天真,也太自私了。
雁沄正被折磨著,不是表面的傷,而是恩情與愛情的抉擇。
「是不是甜言蜜語我不知道,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方先生正說著違心之論。」
這男人具有一眼就看穿敵人的特質,他看穿了他的矛盾。
「我必須帶走雁沄,她是我的未婚妻。」
「她不是你的未婚妻,方書恆先生,她現在是我保護的人。」
「你正非法限制他人的行動。」方書恆伸手想拉起柳雁沄,卻被雷邢浩制止。
「杰瑞,叫警衛過來,把方先生請出去。」
「雁沄,跟我回去!爸爸和媽媽都在等你回去,他們很擔心你。」
「她必須留在這里養傷,你想搬動病人,讓她的病情惡化?」
看著渾身包著紗布的柳雁沄,方書恆遲疑了。但最令他擔心的不只是雁沄的傷勢,她的精神狀態更是讓他憂心。
「我要回台灣。」柳雁沄忽然開口了,她看了方書恆一眼,視線就此停留在雷邢浩身上,不再移開。
雷邢浩皺起了眉,無法接受她竟然還是選擇方家。
「我說過了,你哪里也不準去。」
「伯伯和伯母正在等我,我必須回去。」
「他們正在等你?」雷邢浩冷哼一聲,霸道地捉住她的肩︰「那我呢?我也在等你,你打算將我置于何地?」
見到這一幕,方書恆生氣地想拉開雷邢浩,卻被杰瑞擋住了。
「方先生,您是聰明人,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請讓他們自己解決。」
他沒那麼大的雅量忍受自己喜歡的女人在別的男人懷里,但是現在雁沄眼中似乎只看得見雷邢浩,教他進也不是、退也不得,只能眼不見心為淨的別過頭去。
「你說過什麼,難道你忘了?」願意愛他,卻不能留在他身邊,這樣荒唐的事,教他如何接受?
「我用一輩子遵守這個諾言,夠不夠?」如果用一輩子的時間等待一場無結果的戀情是件傻事,她願意當一輩子的傻人。
「我要你一輩子的等待有何用?我要你留在我身邊。」
柳雁沄無奈地搖搖頭。「我不能留在你身邊。」
「他們難道比我重要?」
「我只知道你會傷害方家,我必須站在方家這一邊。」一邊是愛情,一邊是恩情,她同樣不舍,卻無法兼顧。「當年是方家對我伸出援手,現在他們有困難,我不能自私地一走了之。」
「你以為回到方家,我就會收手?」
不論雷邢浩做了什麼,在她內心深處,從沒真正責怪過他。即使日後會站在敵對的立場,她也知道那並非他所願。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選擇的路,雷邢浩只是忠于自己的選擇,要怪的話,只能怪造化弄人。
「我說過了,我可以出資讓方家重新成立新公司,只要方家願意,我們可以不站在敵對的立場。即使方氏企業被雷氏並購了,方家的生計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接受?」
「方家不需要你的施舍!」背對兩人站著的方書恆一口回絕。
「也許你會認為方家只是在眷戀過去的輝煌,但是就伯伯和書恆而言,方氏企業是他們用心血建立的驕傲,這和用金錢堆積起來的新公司不同。」
「為了成全他們的驕傲,所以你選擇和我敵對?」為何他人的驕傲必須用他們的愛情來成全!他向來沒好心腸,無法接受委屈自己成全別人的論點。「你知不知道和我敵對的下場?」
「別威脅我,邢浩。」
「只要能留住你,再卑鄙再下流的手段我都做得出來!」
「我認識的雷邢浩只會光明正大地迎戰,絕不是卑劣的人,我的心已經留給了你,請你不要污辱自己的人格。」她不要他自暴自棄,那只會使她更心痛,更無法離開。
方書恆走了過來,攙扶起柳雁沄。只見柳雁沄強撐著身子,在方書恆的攙扶下,一跛一跛地走向門口。
他已經讓步了,為什麼她還是要離開?他到底要讓步到什麼程度,她才願意選擇他?
她是父母過世後第一個為他帶來溫暖的人,卻也是第一個能傷害他的人。
「柳雁沄,你真的要選擇方家?」雷邢浩在她身後怒吼,沙啞的聲音中帶著陰沉。
柳雁沄不敢回頭,也不願回頭,故作堅強的聲音隱忍著哽咽︰
「祝你早日實現你的目的,再見了。」
方家的庭院里,高秋棠正擔心地望著蹲在地上拔草的柳雁沄。
人,是回來了,心卻遺失了,回來的只是一具軀殼而已,為什麼這個孩子總是那麼傻?
「媽,再不叫回雁沄,雞湯就涼了。」方書恆走到母親旁邊,提醒手上猶端著一碗雞湯的高秋棠。
「我看了好難過。到美國前人還好好的,回來後竟變成這樣。」才幾天的工夫,瘦了一大圈不講,魂像出了竅,總是不斷地找事情做,而且異常沉默,教她看了怎麼不難過。
「我早就說過了,那個男人會傷害她,但你卻站在他那一邊。」
斑秋棠搖了搖頭。「兒子啊,愛情就像一把刀,有刀鋒就有刀刃,拿刀的人再怎麼小心,還是會有會傷到自己的時候。」
「不論如何,我無法原諒雷邢浩。十三年來我極盡心力保護的人,他卻狠心傷害她,這種男人不要也罷!就算方家的公司被並吞,不能讓雁沄過好日子,我也不會把雁沄交到他手上。」
「兒子,這種事不是你我能決定的,因為我們也是傷害雁沄的人之一。如果不是為了方家,雁沄就無需夾在中間了。」
「你別老是幫著敵人說話。」
「別怪媽沒提醒你,該放手的時候就該放手,不只是保護你自己,也是保護雁沄。」
斑秋棠拍拍兒子的肩,走向柳雁沄。
方書恆則煩躁地嘆了口氣,無法明白自己十三年來的付出,為何抵不過一個才出現不久的雷邢浩?
人,他是要回來了,但她的心,卻留給了那個傷害她的男人。即使強顏歡笑,即使不再提關于雷邢浩的事,但所有的人都明白,她只是在故作堅強,不願讓別人替她擔心而已。
為什麼要愛上那種男人?雷邢浩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怎麼會去珍惜她的愛?他只會踏蹋她的愛而已,根本無法保護她。
方書恆的思緒被打斷,看向門口又跳又叫的範惠琪。看見範惠琪前來,高秋棠松了一口氣,拍了拍雁沄的肩,放心地走回屋內。
「你終于來了,範大小姐。」方書恆打開鐵門,語帶譴責。
「方大少爺,看在你願意通知我,還有一點良心的份上,本大小姐可以不跟你計較你剛才的口氣。」範惠琪哼了一聲,又笑眯眯地跑向柳雁沄。
要不是範惠琪是雁沄最好的朋友,方書恆實在不願看見她的嘴臉。他對她沒好印象,她也看他不順眼。
「怎麼有空來?不用上課嗎?」月兌下拔草的手套,柳雁沄拉著範惠琪坐到涼傘下。
「不想看見那群小表,就請假啦。看看你,瘦得像僵尸,能看嗎?」不贊同地看了柳雁沄一眼,範惠琪猛搖頭。「雖然方家要被並購了,當不成少女乃女乃,但是有必要難過成這副德性嗎?當不成方家的少女乃女乃,還可以當雷家的少女乃女乃嘛,別這麼死心眼。」
知道範惠琪是在開玩笑,柳雁沄只是淡淡一笑,並不回答。
「笑得比哭得還難看,真的很慘喔?」從方書恆口中略知一二,沒想到事態好像頗嚴重。「這麼喜歡他?」
「都過去了。」雖然她總是不斷想起雷邢浩那句「只要你的選擇不是我,就永遠不會結束」的話,但也只能不斷催眠自己,一切都過去了。
「才怪!看你的表情就知道還沒過去。喜歡就到他身邊呀,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你愛而且也愛你的人,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放手?」雖然方書恆口中的雷邢浩是萬惡不赦的人,不過她才不信那套呢,她相信雁沄的眼光。
「他……是要並購方家的人。」
「你這個死腦筋怎麼老是想不通?他要並購方家又如何,他是生意人,要怪只能怪方家的公司經營不善,又倒楣的讓人家看上眼。沒有你,方家的人又死不了,變窮人而已嘛,世界上窮人這麼多,又不差方家這幾個人。但是如果你沒有他,你這輩子會快樂嗎?他沒有你的後果又會如何?拜托你多為自己想想,也為他想想好不好?」
「我傷害了很多人,我很殘忍,對不對?」那天,她根本沒勇氣回頭再看雷邢浩,她怕看見他受傷的表情,她怕自己一回頭,就再也鼓不起勇氣離開他。
「你最殘忍的就是傷害了自己。」範惠琪是標準的自我主義者,要她傷害自己,不如叫人拿把刀砍了她還比較痛快。「前幾天我有個女學生為了個男人鬧自殺,乖乖,嚇死我了,我根本無法相信怎麼會有人忍心傷害自己。」
「你去救她了?」
「廢話,她在我上課上到一半時忽然爬上窗戶說要自殺,就算我想逃跑,也沒地方跑呀。」
「我不會自殺的。」她知道範惠琪在擔心什麼。
「愁眉不展也是一種慢性自殺,你要留著命等他來接你,然後去當雷少女乃女乃。為了我的少女乃女乃夢,最好給我爭氣點,如果你嫁了有錢人,我就每天在你身旁繞來繞去,就不信會釣不上凱子,當不成少女乃女乃。」
「你果然是個堅持夢想的人。」
「當然。我可是個有理想、有抱負、有堅持的年輕人耶!」自由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金錢故,兩者皆可拋。「別再傻下去了,讓伯父伯母和方書恆看著你郁郁寡歡,不如離開他們還來得干脆。」
「不會再有傻事了,因為我已經選擇了。」
「如果還有機會再選擇一次呢?你仍然會堅持你的選擇嗎?」
如果還能再選擇一次?她會如何?柳雁沄望著範惠琪,久久無法回答。
下坡的彎道上,響起了尖拔的煞車聲。下一秒,車子沖出了車道,墜入了山谷,在一聲轟天的巨響後,飛焰自粉碎的車身下竄燒而出。
車禍現場出現了大批員警,嘈雜的人聲中有個少年,無語地望著山谷下支離破碎的車身,耳畔猶存母親臨走前的最後一句話︰
「邢浩,你不用陪我了,為了你,我會堅強活下去的。」婦人坐在駕駛座上揮著手︰「靈堂的花謝了,我去幫你爸買束他最喜歡的桔梗花,馬上就回來。」
馬上就回來……馬上就回來……明明說好了,為什麼在下一秒卻天人永隔,到另一個世界陪伴爸爸了?
那……他呢?
他該怎麼辦?
「總經理,到房間休息吧。」
杰瑞的聲音,將雷邢浩自夢境中喚了回來,他揉了揉太陽穴,過度的疲勞讓他近日頭疼得厲害。
「不用了,把剛才交代的資料拿過來。」
「邢浩,你決定繼續過這樣的日子?」
雷邢浩回神,微露出訝異的神色。
「杰瑞,你有多久沒叫我的名字了?」
「從進雷氏那一天起,十三年了。」為了雷邢浩著想,從踏入雷氏集團那天起,他不是稱他為小少爺,就是以職稱稱呼。
「為什麼現在又叫了?」他的名字老是被一大堆討厭的親戚在喊,喊得他想作惡。
「因為現在你必須作的決定十分重要,我不想以下屬的身份影響你。」
「你說說看,我該作什麼決定?」
「你真的要放棄柳小姐?」
「你從哪一點看得出我要放棄?」
只要是他認定的事,絕不可能輕易放棄。他說過了,只要柳雁沄的選擇不是他,就永遠不會有結束的一天。
「你們都是堅持自己選擇的人,沒有人願意讓步的話,就不會有結局。如果並購了方氏企業,傷害了方家的人,柳小姐這輩子再也不會跟你在一起。即使是這樣,你還是想賭嗎?」
「為什麼是我讓步?說個理由來听听。」
「這還不容易回答,因為你愛她呀。」
「好吧,那就我讓步。」雷邢浩忽然接口,讓原本還準備長篇大論的杰瑞完全措手不及。
想不到人家早就想好答案了,只有他還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杰瑞覺得自己又多此一舉了。
「杰瑞,你倒告訴我,為什麼我愛她就必須讓步?因為我愛她比較多,她愛我比較少?」丟開手中的筆,雷邢浩的語氣竟像自問。
「已經作決定了,干嘛還計較這些?」
這孩子就是這副倔強的脾氣,就算願意為了愛放棄計畫了十幾年的目的,也放不下驕傲的自尊心,計較起愛的份量。
「杰瑞,別以為男人就不會心胸狹窄,我剛好屬于這一類的人,無法不計較。」
最初是游戲,但不知何時,游戲的地位竟愈來愈重要,到最後甚至超越了他的人生目的。他人生最大的目的,被柳雁沄改寫了,擁有她成了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事。
當初不應該下場玩這種游戲的,否則今天也不會落到改變目的,讓痛快的復仇大打折扣。
「我年輕時,好像也有人跟我說過同樣的話。」父子倆真是同一個樣,不過爸爸是和情敵爭風吃醋,兒子面對的卻是一整家的人。「你該不會想讓柳小姐再陷入兩難的選擇吧?很折磨人的。」
「我雖然知道相等的愛不存在,但至少不能相差太多。」
「談你們這種戀愛心髒要夠強才可以,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早知道雷邢浩有決定了,就別多嘴,要他面對這種折磨人的課題又不泄漏,實在很痛苦。
「你不用插手,在旁邊看著就好。」折磨她,同時也在折磨自己。他已放棄堅持,做出讓步,無法再放棄僅有的自尊與驕傲。
「你都已經這樣說了,我還能再說什麼?」雷邢浩的愛太危險,世界上沒幾個人能承受得了。「談公事還比較好辦。明天就開始行動嗎?」
「把這幾年搜集到的罪證交給美國政府,美國政府應該會很高興,有人替他們清除一堆敗類,還幫他們捉到逃漏的稅收。」
「世界的股市也會遭受波及,其它國家的政府應該不會感謝你。」雷氏集團畢竟是個跨國企業,在世界各地都有一定的影響力。
「別人的感謝無法讓我快樂,我稀罕什麼?」他要的是柳雁沄的愛,是完全的自私,別人的想法與他無關。
「資助方氏企業的合約要簽嗎?」那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合約對象改成方家的人,當作是方家收養柳雁沄這幾年的謝禮好了。」
「這樣下來,你的戶頭會大大地縮水,一切可能要重頭來過了。」
「重新洗牌不是很有趣嗎?」如果會在意那些錢,他就不叫雷邢浩了。「當年我爸離開雷氏時,不也是兩手空空?跟當年的他比起來,我富有多了。」
說他樂觀又不是,應該說是……自負又狂傲吧,完全不把金錢放在眼底,杰瑞真不知該贊美還是感嘆。
「杰瑞,你的退休金我早有準備,不用擔心。」
「我要是在意那些退休金,當年就不會跟大少爺離開雷氏,又為了你這個混小子回來,赴湯蹈火的陪你進行這種瘋狂計畫了。」
雷邢浩淡淡一笑。
「就知道你嫌我老。等你娶到老婆,我就退休,可以了吧?」他有不好的預感,要退休可能還要好些時候。在這之前,等著他的日子肯定不會太好過。
「是你做的?!」
雷振遠三步並作兩步地沖進雷宅。滿月復的怒火及疑惑,在看見雷邢浩氣定神閑正坐在大廳等待時,心底頓時有了底。
「坐吧,茶已經準備好了。」
「你不是一直想坐上董事長的位置,現在為什麼要做出摧毀雷氏集團的行為?」雷振遠生氣地用拐杖敲擊地板。
警方大舉進入雷氏集團搜證,幾乎帶走了雷氏家族三分之一以上的成員,而且全是公司的高階主管,這其中當然包括了他的二兒子及女兒。
「想不到美國政府很配合,時間和我的預估完全吻合。」既然老頭子不喝,他就代喝了這杯茶。「除了長期逃稅之外,還有非法交易,教唆殺人罪、詐欺罪、罪……嘖,太多項了,一時無法完全背出來。當然,最後一項姑姑沒有參與,是二叔做的。」
雷振遠當然知道自己的二兒子和女兒素行不良,但從來沒料到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而揭發者正是他一手栽培的孫子。
「最後一項可能塞些錢就能解決,不過光是前面那幾項,二叔大概要蹲苦牢好幾年。可惜的是男女監獄分開,否則姑姑還可以和二叔在里面擬訂計畫,看看出獄後要怎麼解決我這禍害。」
「你別忘了,還有我在!」當初有所懷疑時,他就不該笨到把大權交到雷邢浩手上的,否則……
「太遲了,後悔也于事無補。組成十個律師團,也救不了他們,那些堆積如山的證據,件件罪證確鑿,你以為我搜集了十年以上的東西,可以輕易就被你化解?」
「十年?!從你踏進雷家你就在做這些事情了?!」他的用心栽培,換來的竟是這樣的報答。
「正確的數字是十三年。我能活到現在也是個奇跡,車禍、失火、遭到劫持,太精采了。真不知我福大命大,還是主謀的二叔和姑姑太愚蠢。」為了除去他這個眼中釘,他們真是大費周章。
「你的安全我一直在嚴加戒備,能活到現在是因為有我保護,但現在你卻拿擊垮雷氏來回報我?」
「任由你的兒子和女兒設陷殺害孫子,然後注意孫子的一舉一動,在孫子僥幸逃出來後贊美他的勇氣與精明,這就是你所謂的保護?爺爺,你的思考邏輯真是異于常人啊。」那不是保護,雷振遠只當是在訓練他,在訓練一個可以振興公司的人而已,而且是以冷血的方式。
「你到底想要什麼?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要我這位子嗎?我可以馬上讓出來。」
「你以為我真的稀罕這個位子?我只不過想在當上董事長以後徹底結束雷氏集團而已。不過發生了一些事,所以才會毀了一半,雖然不太痛快,也只好將就點了。」
「毀了雷氏,你的人生也毀了。」
「想毀了我嗎?你的籌碼有多少?」雷邢浩笑著比出拳頭。「零,對吧?」
早知道這一天會來臨,他怎麼可能留下把柄讓人威脅到自己?
被說中心事的雷振遠,只能沉默地低垂著頭。他唯一的籌碼就是雷氏集團的最高位,但雷邢浩根本不屑一顧。
以為親手栽培了一個最佳繼承人,想不到卻栽培了一個魔鬼來毀滅雷氏。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總有原因吧?雖然我不是一個慈祥的好爺爺,但自認無愧于你。我給你最好的一切,全心全意栽培你,就算無法獲得你的尊重和親情,但至少你也不能把我當作敵人看待。」
昔日縱橫商場的強人臉上,有著歲月刻劃的落寞。
「十三年前的那場車禍,你知道內幕。」
雷振遠一驚,不敢正視雷邢浩,微微別過身去。
「車子被動了手腳,但是車身毀得太嚴重,加上背後有一股勢力妨礙偵辦,所以只能以駕駛人喪夫傷心過度,不小心墜落山谷結案。」雷邢浩臉上浮現出恨意。「而主使者正是二叔和姑姑,因為怕我回到雷家瓜分家產。」
「你都知道了?」十三年來他小心翼翼地隱瞞,想不到這孩子還是知道了,而且正秘密進行復仇。
「當年你也知道他們的計畫,本來想阻止,不過到達現場時卻改變主意,因為你知道我並沒坐上那輛車。」
「要怪就怪那個女人,不該在誘拐我兒子後,還想和我爭奪孫子的撫養權。」
「所以你選擇了眼睜睜看著她喪命?」他是間接的殺人凶手,即使做了這樣的虧心事,還是把過錯推在他母親身上。
「她本來就該死,誘拐走我最愛的兒子,離間我們父子的感情,若沒有她的出現,雷氏集團交由你父親經營,現在的規模絕不只是如此!她毀的不只是我的親情,還有我未完成的夢想!」雷振遠忿怒地嘶吼著。「我以為你能完成我的夢想,讓雷氏集團在世界發光發亮,想不到卻養虎為患,讓你把雷氏給毀了。」
「還沒全毀,至少在你入土前還能再撐個幾年,不過也差不多了。」早就是個百病叢生的公司了,即使外表能維持光鮮亮麗,卻像個不堪一擊的骨牌,倒了第一根,後面只能繼續傾倒。
「為什麼這麼愚蠢?毀了雷氏只會讓你一無所有!」
「我本來就一無所有,所以根本沒有什麼好後侮。」雷邢浩說完,走向放在門口早已準備好的行李。「在新聞媒體揭露前,我還有事要辦,走了。」
「為什麼……為什麼放過我?」
只要這孩子有心報復,他根本就沒機會站在這里質疑他的行為。
雷邢浩遲疑了一會兒,才淡淡地回答︰
「至少叫你爺爺時,不會讓我有太作惡的感覺。」
破壞這老人的夢想已經夠了,他沒絕情到把他送進牢房度過余生。畢竟……這幾年他待他不薄,「幫凶」的懲罰,這樣就夠了。
「你要去找那個姓柳的女人?」雷振遠語氣中夾帶著不甘心。「父子倆同一個樣,都是為了女人!」
「你應該感謝那個女人。」他回頭,看了雷振遠最後一眼。「因為她,我才會給雷氏集團苟延殘喘的機會。」
「你真的不後侮?為了一個女人?」
雷邢浩頭也不回地走了,臨行前最後的一句話是︰
「保重了,爺爺。」
雷振遠挺直的背,在雷邢浩離開後忽顯得無助而孤單。他吃力地拄著拐杖,緩緩地走向停機坪。
「保重」是嗎?可惡的孩子,毀了他的一切,竟還敢叫他「保重」!
「爺爺」……是最後一次叫他爺爺了吧?就像當年離開的大兒子,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一樣。那是他最後一次叫他爸爸,十五年後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再也無法听他叫一聲「爸爸」了。
而今,那孩子又同樣留下了這一句話。他人生中最令他感到驕傲的兩個人,最後都選擇了背叛他,難道……是因為他背叛了自己的良心嗎?踽踽而行的背影,有著無限的落寞與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