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頭發好像太長了。留了幾年的長發,我或許該換個發型,站在鏡子前面,我盯著鏡中的自己想道。我將長發折挽了起來,想像自己短發的模樣。
突地,電話鈴聲響起,我連忙放下手中的發想去接起電話。一個不小心,我被桌角給絆了一下,痛得我皺起眉來。
「喂。」接起電話,我仍瞪著那張桌子,考慮著是不是要將它換個地方。
「你在哪兒?」是他。
我怔了一下,又看了眼手上的話筒,我確定了自己接的是房里的電話而不是手機。他既然打這支電話,又怎麼會問我在哪兒?
「在宿舍呀。」我有些好笑地回答。隨即,我也反問他︰「你呢?你在哪兒?」
「我在家里。」他的聲音听來怪怪的,和平時不同,可我又說不上有什麼不同。
「你怎麼了?」我關心地問道。
他沒有回答,而是問我︰「你現在可以過來嗎?」
我愣了會兒。「可以。」
「過來好不好?」
「好。」我毫不遲疑地答應了。我有些擔心,他從來不曾要我自己過去的。
幣上電話我望著話機發呆了一下,然後我跳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換衣服。抓起鑰匙打算出門,手握上門把,我又回過頭翻出他給我他公寓的鑰匙。他給我一些時候了,可我從來不曾用過。不知道,我就是突然想到,將它帶著。
來到他家門前我猶豫一下,還是撳了門鈴。等了好半天,沒人應門。我擰起眉來,他不在嗎?不會的,他才打電話要我來,不可能又出去了。
想了想,拿出他給我的鑰匙,我自己開了門進屋去。
燈是亮著的,可放眼望去空無一人。將門關上,我轉身輕喚道︰「爾杰。」同時朝他房間走去。他房間沒有開燈,不過房里的衛浴間卻透著光。
我進了房間,來到浴室。他在,可眼前的景象令我怔住了。
他躺在放滿水的浴白里,一手拿著菸,另一手端了杯酒,我注意到了浴白旁的地上有只酒瓶還有一支無線電話。
「你來了。」他轉過頭來看我,扯了個沒有笑意的笑容。
我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他。我沒有同他打招呼,只是站在門邊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我走到他身邊,將他手中的菸拿了起來,用水沖熄,丟進垃圾桶內。接著,我又將他手中的酒杯拿開,放在腳邊。
「怎麼回事?」我撫著他的臉。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我。
看了他一會兒,我沒再追問。輕輕地,我將他擁入懷中。他沒有拒絕我的擁抱,將臉埋在我胸前。我抬起手以指梳著他潮溼的發,感覺到他的手環上了我的腰。
我就這樣靜靜擁著他好一會兒。
然後,他將我推開,看了我許久,伸手輕觸我的頰,他說︰「你先去房間等,我馬上就來。」
「嗯。」我點點頭。起身走到門邊,回頭看了他一眼我才走出浴室。
我坐在床沿等著。我听到他從浴白起身的聲音,又等了會兒,才見他穿了件浴袍步出浴間。
他坐在我身旁,將我攬入懷中,下巴抵著我的頭頂。
餅了好些時候他才開口說︰「我母親去世了。」
我怔了一下,將他推開,看著他。
「不是她,她不是我母親。」他以手扒著發。「我母親早在二十九年前就去世了。」
我不明白他所說的,可是我沒有問。
他垂下眼不再看著我。
「我父親與我母親並沒有結婚,我父親為了接掌家族企業而娶了他現在的妻子。結婚之後他們才知道有我……他的妻子不能生育,他們千方百計地從我母親那將我奪了過來。半年後我母親自殺了。」
我舉起手輕觸他的頰,他將我的手抓了下來握在掌中,撫著我的指節。
「我一直都不知道。」停頓了一會兒他再次看向我,表情悲傷而疑惑。「你知道嗎?她對我很好,真的很好,所以我從來不曾懷疑自己的身世,不曾想過自己有可能不是她親生的。雖然之後她生了爾承和妍如,可是我從來不曾感覺到她對我們之間的差別。」他譏嘲地擰起嘴角。「或者,他們兩也不是她生的?」
「去他的。」他閉了閉眼,臉上的神情很復雜。「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切。我叫了二十多年母親的人,竟然是害死我親生母親的兇手。她如果別對我這麼好我會容易處理些,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看他痛苦的樣子我好難過,好想幫他做些什麼,可是我什麼忙都幫不上。我不是那麼明白他所說的,不過,也知道了個大概。我不明白的是,他是如何得知這些事?他與家人談過了嗎?我有許多疑問,不過在這個時候,這些問題似乎顯得無關緊要,我什麼也沒問。
我听他說過他家里的事。他與家人的感情非常好,如果他方才所說的都是真的,他必須承受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了。
我傾過身將他擁在懷中,一如之前,他沒有拒絕我的安慰,他也擁著我。
餅了好久,他開始以臉蹭著我的,在我耳邊說著︰「我收到一封信,寄信人自稱是我親生母親的姐姐。信上說的全都是有關我母親的事,還附了一些我幼兒時期的照片。」
「你與你的父母談過了嗎?他們證實了這件事?」我撫著他的發問道。
「我去問過他們,我從來沒見過她,當然不可能相信一個陌生人的片面之詞。我將那封信交了給我父親,他完全沒有否認信上所說的,他根本什麼都不說。而我母親……」他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她哭了,說她很抱歉,其它的,她也是什麼都不談。」
「她真的是個好母親,我在想,如果不要牽扯這麼許多恩怨情仇,我完全不會在意她是不是我的親生母親。那麼溫柔的她,怎麼會做那種事呢?可是如果那不是事實,他們為什麼不敢面對我?」他伏在我懷中近乎自言自語地說道。
他的情緒似乎平緩多了,至少他的語氣听來是如此的。
我捧起他的臉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他看來好疲憊。我覺得心疼,可我也無法解答他的問題。輕吻了他一下,我取來吹風機為他將潮溼的發吹干。
「睡吧,我在這兒陪著你。」我說。
他沒再說什麼。將臉埋在我懷中,他緊緊擁著我。
那一晚,他睡得很不安穩,而我,一夜無眠。
***
早在好幾天以前宿舍樓下就帖了停電的公告,而停電的時間就是今天晚上。
我一向很善待自已的,于是我早早打了電話給爾杰,告訴他我今天要去投靠他。下了班,我就往他的住處直奔而去。
結果他還沒有回來,我只得自己用鑰匙開了門進去,這是我第二次用這把鑰匙。
他今天好慢。我洗了澡,連飯菜都煮好了,他還沒有回來。
等了許久,我總算听到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我連忙跳了起來到門口迎接他。
或許是忘了我告訴過他今晚要過來,他看到我竟有些訝異。
「干嘛這麼驚訝?我告訴過你我今天要來的。」我嘟著嘴看他。
他笑了,將我擁入懷中,鼻子蹭著我的頸,含糊不清地說︰「我忘了。」然後,他抬起頭來看我。「洗過澡了?」
「嗯。」我點點頭。
他又低下頭吻我。似乎是故意的,他滿是鬍渣的下巴直蹭著我的頸,弄得我又癢又刺,我笑著直想躲開。好不容易,我將他推開了些。
「別鬧,菜煮好了,你要先吃飯還是先洗澡?」
「先吃飯。」他毫不考慮的說。「我好餓。」
「嗯。」我點著頭進廚房準備,見他跟了進來,我又將他推出去。「先去洗手。」
說實話,我的廚藝不如他,我會的只是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小炒,可他愛吃。所以認識他之後我下廚的機會變多了這算是千里馬遇上了伯樂嗎?好像也不算,因為我的廚藝實在不能稱之為千里馬。
算了,管他夠不夠格稱為千里馬呢?他懂得欣賞就好了。看他將我做的菜吃個精光,我有些滿足、有些虛榮的想。
他一吃飽硬主動收拾起桌上的碗盤,我將他攔了下來。
「我來,你坐著。」
平時我並不會搶著扮演賢妻良母的角色,今天例外。因為我看得出來,他累壞了。
那天我過來陪他的晚上之後,他再也不曾提過家里的事。除了偶爾會發現他臉色凝重地在沉思之外,一切,與過去沒有任何不同。
我不知道他怎麼處理那件事,或者,他有沒有試著去處理。他沒有與我談,我也不知道該如何主動提起。他仍是照常到公司上班,每回見面,他都是一臉疲累。我完全幫不上忙,只能在一旁陪著他。
我表示要接手洗碗的工作之後,他倒也沒有異議,就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看著我的一舉一動。在我要端起碗盤進廚房時,他突然站起身說︰「你洗碗,我洗澡。」
「等一下。」我連忙阻止他。「剛吃飽,等一下再洗。」
「不要,我要現在洗。」這會兒,他又像個孩子。說完,不待我再提出異議,他直接鑽進房間里去。
我有些好笑的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搖了搖頭,進廚房去處理晚餐的善後。將碗盤洗淨、廚房也整個擦拭過之後,我將帶來的櫻桃也洗了拿到客廳去。
我全都弄妥了,他還沒洗好,我就倚著沙發坐在地板上,兩眼直盯著電視,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洗好的櫻桃,等他。
沒多久,我听到他從房間走出來的聲音,不過我沒回頭。
他在我身後的沙發坐下,讓我置身于他的雙腿之間。然後,他的雙臂環上了我的肩,讓我的背緊帖著他。我整個人都置身在他懷中,以及他身上沐浴後淡淡的清新。
他將臉埋入我的頸窩蹭了蹭。
「好香。」他說。
我笑了。
「洗澡的是你,這句話該由我來說吧?」
他也笑了出來,然後他就這麼動也不動地環著我。
「這種生活真好。」他埋在我頸間咕噥著。
輕笑著,我抬起手撫著他環著我的臂。
「搬來跟我一塊兒住。」他突如奇來地說,令我僵住了。
搬來跟他一塊兒住,那就是……同居。我動也不動地看著前方。
其實,以我現在和他的關系,同居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偶爾我會在這兒過夜,對某些人來說,那和同居也沒有什麼不同了。可是對我來說不同,同居,代表著更深的關系……
餅了一會兒他將頭抬丁起來,臉,帖著我的。我沒說話,他也沒再提。
我們就這麼坐了許久。我直直地望著電視,卻是視而不見的。
突地,我扯出個笑,輕輕掙開他的環抱。拿起一顆櫻桃,我轉身將櫻桃遞到他的唇邊。他沒有張嘴,只是看著我。
我還是沒有說話,一逕地笑著,將櫻桃抵著他的唇。
遲疑了一下,他張嘴將櫻桃吃了下去。
將櫻桃梗丟在桌上,我又回過身,雙肘支著他的大腿,跪起身平視著他。
「好。」
他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定定地注視著我。
「好,我搬過來和你一塊兒住。」我笑著,又說了一次。
他的表情完全沒有改變,又恢復了咀嚼。他伸手將櫻桃核接下,隨手往桌上丟去。
然後,他一把將我推在沙發上,俯身吻上了我。
***
他說要我搬過去與他同住,是認真的。我也是。
于是隔日回到宿舍之後,我便開始打包所有家當。小而輕的東西我陸陸續續往他那兒送了過去,其它比較大或是重的物品則由他在假日時來幫我搬運,而那一日也就是我真正搬過去與他同住的開始。等我們將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天都已經黑了,我整個人完全累攤在椅子上。
「晚上想吃什麼?」他坐在我身旁問我。
「不想吃,不會餓。」我說,不過我隨即又想到他累了一個下午,做的都是粗重工作,八成餓了吧?所以找問他︰「你呢?你想吃什麼?」
「我也不餓。」
「既然我們都不餓,那晚餐就省了。」我理所當然地說。
話雖是這麼說,不過我還是覺得他辛苦了一天多少該吃點東西。所以坐了會兒我便站起身來到廚房看看冰箱有什麼簡便的食物可以提供他熱量。才一打開冰箱,我的注意力便全都放在里頭的一大瓶牛女乃,我記得他不喝牛女乃的。
仍是抓著大開的冰箱門,我回頭對著客廳的方向問道︰「你什麼時候開始喝牛女乃的?」
「我到現還是不喝,怎麼突然問這個?」他走了進來,看到大開的冰箱他似乎會意過來,又笑著說︰「那是買給你喝的。」
我感動得淚差點沒掉下來。關上冰箱的門,我上前去給了他一個甜甜的吻,決定要好好做一頓大餐搞賞他這一天的辛勞。
不過再度打開冰箱我卻發現,里面的東西實在是乏善可陳。
我在心中數了一聲。巧婦都難為無米之炊了,更何況是我這半調子的廚娘呢?看樣子今晚做大餐的計畫泡湯了。
不過我隨之又想到可以到附近的超市去買些東西回來下鍋的。
「我要去超市買菜。」關上冰箱我回過頭對他說。
「買菜?為什麼?你餓了嗎?」他不解地問道。
「不餓,可是我們今晚應該吃一頓大餐。」我極慎重地說。
「為什麼?」他看來更迷惑了。
「為了慶祝。」說完我才發覺自己說錯了,我原本想說的是,為了要搞賞他。不知怎地,慶祝兩個字就這麼自然地月兌口而出。算了,其要說慶祝也是說得通的,我也不再更正。
「好,是該慶祝。」他笑著說。
我也笑了。
「你知道我說要慶祝什麼?」
「今天是你搬到這兒來住的頭一天。」他頓了一下又說︰「慶祝一個嶄新的開始。」
有了「慶祝」的共識,我們兩興致勃勃地一塊兒到超市去,想買些東西回來煮一頓大餐。不過,我們兩都不會餓,商量的結果我們又達成了另一個共識--慶祝不定得要大吃大喝的。所以,在超市里我們什麼也沒買。不過,我們還是到附近的西點面包店去買了一個精致的小蛋糕。
回到公寓在小蛋糕上插了支蠟燭,我突然又覺得這樣的慶祝方式顯得有些單薄,我們好像該做些什麼特別的。
思索了一下,我抬頭看向他,問道︰「我記得你有一台拍立得相機對不對?」
「對。」
「還有底片嗎?」我又問。
「還有。」沒有問我要做什麼,他起身去將相機取了出來。
我開心地接了下來,宣布道︰「我們從來不曾一起照過相,今天為了擴大慶祝,我們來拍一張合照。」
他笑著搖了搖頭。
「這個主意還不錯,不過恐怕施行起來會有技術上的困難。」
「什麼困難?」才問完我便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如果同時站在鏡頭前合照,那麼,誰拿相機來按快門呢?
這是個問題,不過卻也不是不能解決的問題。不出機秒鐘我便想到了解決的方法。
將拿著相機的那只手伸長了,鏡頭對準我們兩個人,我得意地轉過頭去看他。
他有些好笑地看著我,而我則是在這幾秒之間又做了個新的決定。
「你的手比較長,你來拍。」我將相機交給了他。
點上蠟燭以後,我們兩個人將頭緊靠在一起,想辦法讓兩張臉都能容納在鏡頭之內,然後,由他按下了快門。
拍出來的相片很快便顯影了。還算成功,我們兩個人都拍進去了,只是可惜沒拍到蛋糕,並且因為與鏡頭的距離太近,我們兩個看起來都有點蠢。
不過大體而言,對于我們首次的合照我還是很滿意的。
照片里的我們蠢得很可愛,尤其是他,呵。
***
午休時間我極少午睡的。剛吃飽就趴著,總覺得胃不太舒服,所以我常是吃過了午飯,在公司附近四處餾躂打轉,或在書局里看書。
今天也是。吃過了午飯,我又窩進書局繼續看著先前沒看完的小說。看得太入迷,一個不小心我竟忘了上班時間,待我發現時已超過上班時間十來分鐘了。
放下手上的書,我匆匆趕回公司。拼了命地趕著,還不時地看著腕上的錶,進到辦公室仍是又過了十分鐘以後的事。
喝了一大口的水,我翻著桌上的文件緩和著自己紊亂的氣息。好不容易急促的呼吸較和緩了,我卻突然發現辦公室的氣氛有些詭異--太安靜了。
我不在的這二十幾分鐘里面發生了什麼事?他們該不會又吵架了吧?我轉過頭去看了看周圍的同事,不意即看到了麗蓉一臉怨恨地瞪著我。
我怔了一下,不過在我來得及反應之前,她的態度一轉為鄙夷,挪開了視線。然後我又注意到另一個同事看我的眼神也有些怪異,在與我視線交會時,他馬上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去。
看來,這詭異的氣氛似乎是沖著我來的,可是,為什麼呢?我不解地想著。難不成就為了我遲進辦公室這二十來分鐘?不會吧?這種事大家都司空見慣的了,我卻還是第一回哪。
算了,管他去的。我不再想了,低下頭做事。我整理著桌上其他人遞來的文件,這才發現底下壓著一份公文來。
這份公文是人事部發的,內容則是公布人事升遷及職等異動。不可思議地,我竟看到自已被擢升為股長。
難怪我要遭人怨恨了,我請假、遲到的次數即使不是全公司第一,也絕對擠得進前三名。正常狀況下,職等是按個人年資往上加的,如果不是因為公司從來不曾有過先例,我恐怕還會被降職等,今天竟然升我為股長?我想不只是我,全部門的人都很好奇吧?
「你們知不知道她為什麼升官?還不是因為她和小老板有關系。」
麗蓉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讓我听得一清二楚,我想她大概是故意的。她待在這個部門已經八年了,幾乎日日加班,職等卻一直只與其他人一樣按年資往上加,從不曾跳級,更甭說升官了。如今我竟然成了她的上司,可想而知她有多麼不是滋味了。
听到她的話,我的動作頓了一下,不過我沒理她。在這個部門工作最大的好處,就是鍛煉了我充耳不聞的好功夫。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我說咧,釣到凱子了。」這酸味十足的話竟是菜鳥派的人說的。
「做得半死,到頭來什麼都不是。早知道我就想辦法去認識小老板,看看人家現在多風光。」
「會叫的狗不會咬人,一點也沒錯。」
參與「討論」的人不多,但似乎部有意地放大了音量,好像唯恐我听不到似地。並且,辦公室出奇地「融洽」,老鳥和菜鳥們不再分彼此,因為他們現在有了共同的敵人--我。
所以我升官也不是沒道理的,瞧瞧我對這個部門的貢獻,如果不是我,恐怕一輩子也看不到這個部門的員工如此團結。听著他們的對話,我在心中苦笑道。
我發現只剩下我一個人沒有在公文上簽名,也就是說,全部門的人都看過這份公文了。
看了經理一眼,我發現他仍是不見不聞,好像周圍一切都與他無關似地。
在心中嘆了聲,我簽上自己的名字,不過,我沒有將之歸檔,而是帶著公文來到經理的桌前。
「經理,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你談一談。」我說。
「坐。」經理看來一點也不意外,指了指桌前的椅子。
「可以到小會議室去談嗎?」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在注意著我的舉動,豎耳听著我們的對話,不過我沒興趣扮小丑。
「好。」地也干脆地放下手上的筆率先朝會議室走去。
苞在他後面進入會議室,我沒有任何的客套廢話,而是直接將公文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問他︰「為什麼?」
他不太認真地瞄了一眼桌上的公文反問我︰「什麼為什麼?」
我知道他在與我裝傻,我不再與他兜圈子,直接問道︰「為什麼讓我升股長?」
他挑了挑眉答道︰「這個決定比較方便。」
「對誰比較方便?」其實我大概明白了,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要問。
「對我,對整個部門,對公司,對大家都方便。」
「大家,除了我。」
他扯著唇無所謂地笑道︰「怎麼會,你升官了不是嗎?」
我真的很不喜歡他不當一回事的態度。我凝聲說道︰「我一點都不想升官,你讓其他任何人擔任這個職務都可以,他們都很期待不是嗎?你何不順應民意在他們之中隨便挑一個人選?」
「哦,不。部門里的派系分明,愈來愈水火不容,不論是讓誰升官勢必都會引來另一派的不滿。到時候整個辦公室弄得雞犬不寧可就麻煩了,不是嗎?」
「所以你就選擇犧牲我?」
他兩手一攤。「你是辦公室里唯一不打小報告、不搞派系的人。」
我不可思議地看他。
「因為我不打小報告、不搞派系,所以我活該被犧牲?」
「我是讓你升官哪,怎麼可以說是犧牲你呢?」
「你很清楚無論是我的年資、考績或是職等沒有一樣勝過部門的其他同事。」
我知道他是個沒心少肺沒血沒眼淚的人,與他不可能動之以情,找他沒有利可誘他,更沒有動武威嚇的本事,所以我只能試著說之以理了。「我們部門最沒資格被拔擢的就是我。」
「你很謙虛,單憑這一點,你就夠格了。」他嘻笑地說。
我一向很少生氣的,可是他的態度令我幾欲動怒了。不過我仍是壓下心中的不悅,看了桌上的公文一眼,我說︰「我希望你能夠更改這個決定。」
他無所謂地雙下聳肩,卻是沒有轉寰的說︰「不可能,人事命令已經發布了。」
沉默地注視了他幾秒鐘,我才又問道︰「你應該早就料到升我為股長可能造成的影響吧?」
「當然。」他仍是一臉不在乎地笑著。「升你為股長,我這個經理將會輕松許多。」
我好像應該生氣,可是很奇怪,我突然不在乎了。靜靜地看著他,我有些明白了為什麼能力平平的他能夠坐上經理的位置,他只看得到自己的利益。一將功成萬骨枯,像他這種不在乎犧牲別人的人,想成功不是難事吧?
「沒有其它事的話該回去上班了。」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他已站起身來。走到會議室門口他又回過頭指著桌上的公文。「那就麻煩你歸檔了。」
他一離開,我整個人便攤在椅背上瞪著桌上的公文,考慮著我或許該辭職。只是想來有些好笑,大家都為無法升官而爭得頭破血流,我卻為了升官而萌生去意。
拾起桌上的東西,我緩緩地走回辦公室去。我發現有幾個同事在看我,我看向他們時,他們卻紛紛轉移視線。我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坐回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