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光,待在局里的高齊正準備和高媛離去,人還沒踏出警局,辦公室的門驀地被強力打開,「砰」的一聲驚嚇到辦公室里的他們。
朱毅文左臂按在門板上,冷峻的瞪視著高齊。
「雪兒人在哪里?」
斑齊一頭霧水,狐疑的蹙起眉。「雪兒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她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朱毅文朝高齊走了過去,目光仍是緊瞅著他。
斑齊煩躁的爬梳了下黑發,只要一想起那夜的事,他的情緒就極度浮動。
「我跟她起了點爭執,說了幾句重話,然後她離開了我。我以為她會去找你,難道沒有嗎?」他反問。
朱毅文沒有回答,只是從口袋里取出一張紙,丟給他。
斑齊納悶的看著那張紙,將它取餅來閱讀。里面簡短的幾行字,透露出一個危險的訊息。
他猛然抬頭,錯愕的看著朱毅文。「他們綁走了雪兒?!」
朱毅文臉部冷硬的線條始終沒有太大改變,不過他的憤怒高齊十分清楚。
「上面寫得很清楚,應該不需要我再重復。」
斑齊聞言,全身的血液瞬間逆流,整個人呈現緊繃狀態。「該死,我竟然讓他們有機可乘!」
斑媛吃驚的加入話題。
「大哥,你的意思是小雪被陳成綁走了嗎?」
斑齊看了高媛一眼,皺眉的回答︰「不是陳成綁的。」
朱毅文接話︰「是陳珍。」
斑齊愕愣的抬頭,想不到朱子也知道陳珍的事。
斑媛被他們的話弄胡涂了,一臉茫然的說︰「可是陳珍不是在三年前引火自焚,死了嗎?」
斑齊輕嘆口氣,娓娓的解釋︰「其實她根本沒死。陳珍只是回到南部鄉下去療傷,她因為嚴重燒傷而不敢踏出家門,所以大家才會以為她死了。」
朱毅文再次接著高齊的話尾開口。「這三年來,陳成在獄中一直寫信給陳珍,鼓勵她專心復健,並且保證絕對會替她報仇。大家都以為陳成在計畫復仇,但說穿了整件事根本都是陳珍一個人做的。」
斑媛恍然大悟。「這麼說小雪上次被歹徒突擊,也是陳珍干的好事?」
斑齊瞄了朱子一眼。「是的,那人就是陳珍。」
斑媛不禁嘆息說道︰「看來陳珍將三年來的委屈與仇恨,凝聚成復健的力量,為的就是今天了。」
斑齊咬牙切齒地道︰「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動雪兒一根寒毛的。」
「我也是。」朱毅文昂首的附和道。雖然他不像高齊表現得如此氣憤,不過他全身投射出的陰冷氣勢,顯示出他的怒火絕對不亞于高齊。
***
坐在車里的兩人,一直都保持沉默。他們依循紙條上的指示,在指定時間內前往指定地點,一切都準備就緒後,接下來的即是漫長的等待。
朱毅文逕自抽著香煙,徐徐吐出白霧,外表冷靜得讓人察覺不到任何情緒反應,有著異于常人的冷靜。
斑齊知道這只是一種掩飾,其實他內心絕對不像外表一般平靜。從以前在學校時就是這樣,他總是在緊張時刻呈現與現場氣氛格格不入的冷靜氣勢。
他將手肘置于膝上,偏著頭看向一旁的朱子。「隔了七年,沒想到我們會為了一個女人再度合作,想想還真是奇妙。」
朱毅文的嘴角微揚,相當認同他的話。
斑齊凝望他冷然的側臉,忽然轉移話題,問出一句最想問的話。「你很愛雪兒吧?」
朱毅文抽煙的動作頓了一下,沒一會兒又長長的吐出一縷白煙,沒作任何回答。
斑齊知道朱子向來寡言,不過這次他可不會讓朱子以沉默帶過,他要听到朱子心中的答案。
「怎麼?你敢愛不敢承認嗎?」
朱毅文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揚。「承認又怎樣?否認又怎樣?」
斑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試著挑起朱子的脾氣,讓那冰冷的外表多點變化。「雖然不能怎樣,不過我要讓你清楚,我很愛她,而且愛得比你更有勇氣,比你更敢承諾。你無法給她這些。」
朱子以指月復彈掉煙上的灰燼,再繼續抽著。「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對雪兒的誤會這麼深,而且錯得離譜。」
「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與雪兒之間根本從未有過兒女私情,最多最多,也只是兄妹之情罷了。」
斑齊劍眉微蹙。「若真是這樣,那天凌晨你為何對雪兒做出逾越兄妹之情的舉動?」
「怎麼?吃味啊?」朱毅文哼笑一聲,不以為然的說︰「我和雪兒的感情好,不行嗎?」
「你們那天的親密舉動是我親眼目睹,你還敢義正辭嚴說什麼兄妹之情,當我三歲小孩嗎?」
朱毅文對他如同少年般的醋勁感到好笑。「讓我反問你好了,你在高媛生日的時候,會不會抱抱她、親親她?在某些特別令人感動的時候,你們會不會做出平常不會做的舉動?」
斑齊眉頭微皺。那種真情流露的行為確實在他們兄妹身上發生過。
「你們並非血親,難道你不怕惹來非議嗎?」
「我與她曖昧不明的關系,還不全都是你們謠傳出來的?不過不管外面的人怎麼形容我們,我和雪兒彼此清楚明白,那只是無聊的傳聞,我們絕對不會跟著謠言走,這樣解釋你听懂了嗎?」
「就當你說的是實話好了,我希望那是最後一次。下次若再讓我看見你對雪兒做出這種動作,我絕對會奉送你一拳的。」高齊話中充滿濃濃的警告味。
斑齊的話令朱毅文輕笑起來。想不到高齊對感情的態度如此強硬;這點倒是很像他的作風,勇猛精進,為自己追求的目標全力以赴。
朱毅文斂去了笑意,淡淡地道︰「你放心,我以前對雪兒就是如此,以後當然也會如此。那天的動作全是情不自禁,所以你不該誤會雪兒的。」
斑齊知他話中有話,挑眉靜待下文。
朱毅文將煙捻熄,重重的吐出最後一口白煙。「雪兒是個愛恨分明的女人,她既然選擇了你,絕對是全心全意的愛你。你應該好好的珍惜她,而不是懷疑她,這對她是種侮辱,也是種打擊。」
斑齊無奈的看著遠方。「我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那時的我甚至不敢確定她的心中是不是只有我一人。」
朱毅文看到他這副德行,嘲諷的笑了起來。「想不到離開學校之後,我依然是你的勁敵。」
斑齊無奈地嘆息。「你一直是我最大的競爭對手,所以我不希望你干涉雪兒的想法及決定,破壞我和她逐漸建立的感情。」
「我有沒有控制雪兒的感情,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是的,他很清楚,朱子從來沒有控制過雪兒,但是不知為什麼,他仍感到一絲不安,很恐懼若是雪兒真的選擇離開,他該怎麼辦?
因為他失去信心了嗎?對感情,他一直沒有太大把握;就因為這樣,他才會出言不遜,傷害了雪兒。
他真的很後悔,也很懊惱。
朱毅文瞥見他頹喪的表情,娓娓地道︰「老實說,若不是雪兒那天帶著靦?對我坦承你們的事,我也不會知道她愛你愛得那麼強烈。就算我對她有恩,甚至不希望她這麼快就陷入情網,她的心仍是無法自拔的依附在你身上,而且永遠不會改變。她的專情,我很清楚。」
「既然你很清楚,那麼我希望你對雪兒保持一個友誼的距離,別再單獨與她見面。」
朱毅文以十足玩味的表情看著高齊。「你是不是擔心我若要求雪兒回到我身邊,她會立刻拋棄你?」
斑齊愣了一下,隨即一副昂首自信的模樣。「不,我不擔心。因為雪兒心里有我,而我也知道你絕對不會這麼做。」
朱毅文淺淺的笑著。「雪兒是個很好的女孩,把她交給你,我很放心。」
「這不用你多說,我也知道雪兒選擇我是明智的抉擇。」
朱毅文覺得不可思議的搖頭。「你還是沒變,仍然如此自信。」
「你也是,一樣的冷漠孤傲。」
兩個男人互相凝視,一種不需語言的默契在心中慢慢成形,他們牽掛著同一個女人,也都想給那女人幸福。
斑齊到最後仍是不知道,這場靶情的角逐賽究竟是自己贏得最後勝利,還是朱子放水將感情拱手讓給他的?
***
朱毅文單槍匹馬來到布滿暗礁的海邊崖壁上,這里的地形崎嶇,少有人會注意到這個地方,而且通道只有一條,有誰進入皆可一目了然。
他迎著海風站上高處,一輪明月照在他冷峻的五官上,昂藏的氣勢在闇夜里更顯孤傲。
躲在暗處等待許久的人,一見到他的出現,立刻按捺不住狂喜的心情,躍出岩壁。
「你終于來了。」陳珍帶著一頂帽子,微弱的月光照在她那布滿丑陋傷痕的臉上,她的眼中透著盈盈的欣喜。
朱毅文緩緩轉過身子。會听見她的聲音他一點都不訝異,只是在看到她的臉時,他的眉頭微蹙了一下。
看到他的表情,陳珍原本的興奮褪了大半,眼神中帶著不知所措的慌亂,以手撫著臉上丑陋的疤痕。「怎麼?你……忘了我是誰嗎?」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臉上沒有任何嫌惡,更沒有任何感情,只是冷淡的開口。「她人呢?」
陳珍臉色一沉,想不到這麼久不見,他竟然沒有半句慰問之詞,一開口就是向她要人!「你就這麼關心她?不問我最近過得如何?」
朱毅文漠然的別開目光,不想理會她那質詢的眼神。「我要先看到人,確定她是否無恙。」
她上前一步,捂著胸口難過的問︰「難道你不在乎我這三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嗎?」
他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對于她痛苦的表情,一點也不放在眼里,讓她的心沉了大半。
她失望的悄聲說道︰「你放心,我沒傷她一根寒毛,這樣你滿意了嗎?」
朱毅文將目光移回陳珍身上,思量了好一會兒。「我不相信你說的每一個字,我要先看到人之後才相信。」
陳珍看著他那無情的雙眸,絕望的心跌到谷底,朝暗處點點頭。
陳成得到指示後,立刻將一旁的黑澤雪拖了出來。
黑澤雪嘴巴被布條封住,只露出憂慮的眼楮望向朱子,她無力的跪坐在陳成身旁,沒有任何掙扎。
雖然她的狀況看來很糟,不過他已經覺得相當滿意了。
陳成注意到朱毅文一瞧見黑澤雪,目光就直注視著她,沒有移開過。他故意站在黑澤雪前面,擋住他的視線。「人已經看到,現在我要你給小珍一個合理的交代,看你要怎麼對小珍負責。」
朱毅文輕挑濃眉,一臉不屑地看著他們。「我的答案不變,三年前的話你們還想要我再重復一次嗎?」
「不,不要。」陳珍捂耳瘋狂搖頭。就是因為三年前那幾句無情的話,才讓她痛不欲生,她不願再听到那些殘忍的話。
陳成看著妹妹又將瀕臨崩潰,胸口燃起怒火的瞪向朱毅文。「朱子,小珍哪里不好?她這麼愛你,甚至為了你而自殺,你為什麼要這樣傷害她?」
「她愛我那是她的事,與我無關。」他的口氣極為冰冷。一點也不在乎自己說出來的話,是不是會傷透一顆女人的心。
她痛苦絕望的看著他。「你……好無情,好冷血。」
「不然大家怎麼會叫我冷面朱子呢?」他冷笑回答。
陳珍突然笑了起來,尖銳的笑聲與浪濤聲形成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聲調。「我早該看清你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不該對你懷抱任何希望。」
「我從未勉強你,只能說你將愛情給錯了人,怨不得我。」
她看著他好一會兒,嘴角揚起一絲令人發寒的冷笑。「既然我得不到我愛的男人,那麼別人也休想得到。」
陳成聞言立刻拿出刀子,壓在黑澤雪的脖頸上,向朱子挑釁。「朱子,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好好的向小珍賠個不是。」
朱毅文眼楮一眯,嚴重的警告。「你若敢動她一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陳珍听了後仰頭大笑。「我連命都可以不要了,還會怕你的威脅嗎?」
他瞪視著陳成,向他下手。「陳成,你才剛出來沒多久,不希望再回到牢里去吧!」
陳成看了妹妹一眼。「你如此侮辱我妹妹,就算為了她再坐幾年牢,也值得。」
朱毅文瞧他們兄妹倆幾乎喪失理智,再多說也只是浪費口舌。「既然這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話才說完,立刻出現幾名武裝警員,將槍口準確的對著陳氏兄妹,教他們無法輕舉妄動。
斑齊從一看見黑澤雪被帶出來後,熱血就在體內奔騰。他多想立刻沖向前去將她強奪回來,不過陳珍的怨妒加上陳成的愚昧,讓他知道若是如此妄為,對雪兒非常不利,所以他選擇依照朱子的計畫,靜觀其變。
他的目光灼熱的與黑澤雪互望,擔心的神情毫不保留。
黑澤雪則是露出滿足的神情。現在的她一點都不畏懼,因為有了高齊和朱子愛的力量,再也沒有什麼可以令她害怕的了。
「你……」陳成看著眼前的警力,慌亂的吼道︰「你竟敢帶警察來?!」
朱毅文平淡的道︰「就像三年前一樣,給你忠告你不听,以理性對談你又不予理會,既然這樣只好尋求法律解決了。」
斑齊看得出陳成的恐懼及心慌,索性展開心理戰。「陳成,你難道看不出來陳珍已經喪失理性了嗎?」
陳成看向陳珍依舊冷笑的臉龐,心一凜。不過沒一會兒,他又是一副憤恨的態度,壓緊刀子,讓黑澤雪那雪白的脖頸因為他的力道而滲出一絲血痕。
「就算小珍真的瘋了,也是他害的。三年前我就說過要朱子為她的痛付出代價的。」
斑齊眼楮一眯,看黑澤雪的粉頸滲出血絲,他全身散發出駭人的憤慨,不過他的怒與狂,全因她的安危而壓下來了。
「陳成,你是聰明人,偏偏因為太愛護妹妹而斷送了美好的未來。陳珍已經失去理性,若是你再繼續下去,只有害了陳珍和你自己,你好好想一想吧!」
陳成認真的思考著,抬頭看向陳珍,眼中透露一絲遲疑。
斑齊又繼續說下去,希望能扭轉乾坤。「陳成,只要你放開她,今天的一切我們不再追究,若你做出任何無法挽回的事,可別怪法律不講情面。」
陳成猶豫了一下,壓在黑澤雪頸部的刀子也放松力道。
此時陳珍猛然一喊︰「哥,不準放她走!」
陳珍的要求,讓陳成難以抉擇,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小珍,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棄這一切?」
「啊!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幾近崩潰的痛苦尖叫。
「小珍……」難道小珍真因為他的過分寵溺而失去理智了嗎?
陳珍以她布滿血絲的眼瞳,瞪視所有的人。「你們都是壞人,竟然連我哥都要背叛我,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陳成看出陳珍的異樣,松開了手上的刀子。「小珍,你別亂想,大哥還是站在你這里的。」
陳珍目光鎖在朱子一個人的身上,突地一個動作,迅速朝他沖了過去。
「朱子,我要跟你同歸于盡!」
朱毅文神情一凜,看著陳珍朝他奔跑而來,他直覺想要閃開她的沖撞,卻在須臾之間放棄了這個念頭,任由陳珍的動作將他一起推入大海。
慘叫聲劃破黑夜的寂靜,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被浪潮淹沒。
「小珍!」陳成放開黑澤雪朝崖邊狂奔過去,他絕望的跪在崖壁上痛哭失聲。「小珍,為什麼你要這麼痴?為什麼你要這麼傻?」
黑澤雪神情錯愕的看著這一幕,整個人呆若木雞。
她撐起虛弱的身子,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她不相信朱子就這麼消失在她眼前,他一定還活著。
斑齊馬上跑過去扶起無力的她。「別過去,太危險了。」
她茫茫然的轉過頭看著高齊,不敢相信地問︰「齊,朱子是不是躲起來了?他沒事的,對不對?」
斑齊心中一緊,看她這個樣子,他實在心好痛。
他試著擠出一絲笑容,無言面對她的問題,只能撫模她細柔的發絲。
她再望向崖壁,那里已經聚集了警員,陳成被扣押住,黃色布條圍出警戒線,不準他人進入。
黑澤雪掉下一滴淚水,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根本沒什麼好傷心難過的不是嗎?
「雪兒……」高齊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因為他此刻的心情,絕對不比她好過。
她呆愣了好一陣子,終于忍不住抱著高齊痛哭失聲。她的心好痛,朱子竟以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她的安全,她根本就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
斑齊見她如此傷心欲絕,心頭像是千刀萬剮一般痛楚,多希望自己可以承擔她的傷痛。
也許是因為好幾天未進食,加上身心俱疲、悲憤交集,黑澤雪哭著哭著,竟在高齊強壯的臂彎里昏睡過去。
斑齊看著她的睡容,她臉上還殘留淚痕,讓他感到心疼不已。
要是他不對她發脾氣,她今天也不會受到如此折騰,朱子更不會被脅迫,最後與陳珍同歸于盡。
他緊緊擁抱著她,迎著海風,心中泛開一絲絲哀愁之情。
一場風暴漸漸平息,無情的大海似乎將所有的恩怨情仇一並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