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俊榮將妻子從車上扶下來,幫她坐上輪椅,親自推著她朝候在大門左側的殷深深走去,雖只是一小段路,殷深深卻體會到一種令人心動的協調感。
「你去忙吧,我和深深在一起,她會照顧我的。」汪雪凝似乎將殷深深視為女友,她望向殷深深,又朝丈夫輕笑了一下。
「殷小姐,那就麻煩你了,有什麼事直接聯絡我。」向俊榮拍拍汪雪凝細女敕的手背,轉身走回銀白色的BENZ。
「我推你進去。」殷深深有些生澀地推著輪椅。
「謝謝。」
一早,殷深深便接到向俊榮打來的電話,電話中他請她撥時間陪汪雪凝上醫院探視方小闢,由于汪雪凝一向極少外出,對外頭的世界極為陌生,希望身邊有人陪伴。
殷深深自然一口就答應下來,而且即刻約早上的時間,因為她下午還要到電台。
她們穿過繁忙的大廳,乘電梯上樓,來到方小闢的病房門口,隨即敲門而入內。
「方太太,我們是來看小闢的。」殷深深見留守在病房內照顧小闢的方太太,便上前招呼,「小闢。」
方小闢一見有人來看他,臉上立即飛上一團笑容。
「姐姐!」
「真是謝謝你們。」方太太臉上永遠是那種疲憊的堅定,每每讓殷深深看起來便要不忍的神情。
「小闢在忙什麼?」汪雪凝已滑動輪椅,靠往床邊。
「媽媽正陪我畫畫,姐姐你看——」方小闢手邊只一本畫紙和一盒蠟筆。
「這是誰?」汪雪凝柔聲問道。
方小闢不好意思地笑著,不一會,汪雪凝已經和方小闢一起在圖紙上涂鴉起來。
「方太太,如果你有事要辦的話,你盡避離開,我們會在這待到中午,我會看顧孩子的。」殷深深說。
「太麻煩你們了,隔壁床的小女孩一早就出院了,原來我們兩都是輪流看顧孩子的,他們一走,剩我一個,有事都走不開。謝謝你們。那麼可不可以麻煩你們十一點推小闢到牙科門診去,他昨晚一直鬧牙疼。」
「好。」
方太太拿起皮包便走出病房,病人家屬對親人的看顧是長時間且苦悶、枯燥的,尤其如果對象還是個未成年的兒童,那看護的工作就更是繁重,殷深深以為能讓他們出去透透氣,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都是好的,所以平常醫院里的志工也做這樣的服務,不過醫院的病患實在太多,沒辦法在這方面規劃出更多的人力和時間,這也是上回牧可晴告訴她的。
「這是姐姐,我們一起玩飛盤。」方小闢開始向汪雪凝展示他畫冊的內頁。「姐姐的家好大,我還畫了很多吃的東西。」
「這是醫生叔叔和護士姐姐嘍!」殷深深也靠過去。
「他們在替小闢打針。」方小闢說。
「那這又是什麼?」汪雪凝翻到下一頁。
「這是魔鬼,醫生叔叔說他和我一起打敗癌癥的魔鬼,等我好了,就可以回家了。」方小闢又翻到下一頁,「我的生日蛋糕,好多人為我唱生日快樂歌,爸爸說我十一歲,已經長大了。」殷深深也不知為什麼她老是容易激動,連忙轉過身,「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步入病房內的廁所,深吸口氣,淚水仍抑不住掉下來,她一點也不喜歡上帝這樣毫無理由地選擇了那些自以為應該受苦的人。
現在她身邊的兩個人,甚至他們的家人嘔有什麼大錯,該受這樣的折磨?他們受了這樣的苦,就算彼此安慰,就算是別人給的再多的關愛,那又有什麼用?
走出洗手間,再度加汪雪凝和方小闢,她的心情已是一種無法平復的無奈和憤怒。听著身邊偶爾串起的笑聲,殷深深又體會,他們能從內心深處開心地笑出來嗎?是不是所有的笑聲都是透過一層傷才能播散到空氣中來呢?
「深深姐姐,你在想什麼?」方小闢向殷深深投來一個天真的詢問,他可曾想到他此刻盤醒殷深深心中的思緒,「這是姐姐幫我撿球的樣子。」
「小闢把這個也畫下來了?」殷深深想,這可是她和小病人初次邂逅呢。
「我每天都會把發生的事記在畫冊里,爸爸說,這些是寫日記的方法,能認識姐姐——真好。」方小闢高興地轉頭看著汪雪凝,「媽媽說姐姐的腳也和小闢一樣,是不是真的?」
汪雪凝輕笑地點著頭。
「那姐姐就應該要常常笑,醫生叔叔和爸爸都說,只要我常常笑,癌癥的惡魔就會怕我,如果我不笑,他們就知道我害怕,會趁機打敗我。」方小闢開心地笑著說。
「恩。」汪雪凝回應著小闢的笑容。「姐姐的醫生也是這麼說的。」
「我——去買飲料——」殷深深再餓受不了了,自己的一顆心揪得好緊,她發現需要到外頭呼吸新鮮空氣,需要找一個讓自己開懷大笑的理由竟是她自己。
她無力地逃離方小闢的病房,天空是陰的,又下起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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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房的工作告一段落,通常牧可風在上午是沒有門診的,他饒過外科病房,走向血液腫瘤科,只要是有時間,他總回去探視醫院那個勇敢的小門士。
方小闢是在動過切除腫瘤手術後,主治醫生才宣布不得不做徹底的截肢手術。他鎮是一個勇敢的小孩,每一次手術牧可風都有參與,即使在截去一條腿之後,方小闢仍可以很勇敢、很驕傲地跟你說——他還有一條腿。
讓病人失去一只腳,這難道不是身為一個醫生的悲哀嗎?然而,能不能再保住病人的另一只腳,甚至病人的生命,這些仿佛都不是醫學科技所能給予明確的答案的。
轉一個彎,方小闢的病房就在通道盡頭。盡頭處的長窗下透下一片灰蒙蒙的光,醫院的下雨天總令人不太好受。
輕敲下門板,牧可風便開門走進病房,門都還來不及關,牧可風的心便凝在無言的錯愕中。
有點昏暗的病房內只有一個人,兩張病床都空著,坐在輪椅上的她以最柔美的角度應聲回眸,那雙盈著柔光的臉對上一對無法置信的炯炯眼眸。
有好幾分鐘,世界是停止的,連光線、浮塵都是靜止的。
「好久不見。」還是汪雪凝先開口。
「好久不見。」牧可風只能附和著。
「你好嗎?我在報上看過你的消息,恭喜你,我早知道你會是一個杰出的醫生。」
「談不上杰出——」牧可風有些恢復,向前跨了幾步,「你呢?你好嗎?」
「很好,真的——我過的很幸福。」汪雪凝的保證竟還刺痛牧可風的心。「還沒有女朋友嗎?報上說你是最有價值的單身貴族,身邊一定有不少機會。」
牧可風輕笑,也許是因為這樣,他從很久以前便開始習慣用這樣的輕笑掩去無奈的舉措。
「你——怎麼會在這?」
「來看一個小病人。」汪雪凝知道牧可風是有意回避她的問題。
「小闢嗎?你怎麼認得他?」牧可風又抽了一下,汪雪凝身上的病和小闢是相同的,動的手術也十分相似。
「偶然在一個朋友的廣播節目里听到小闢的故事,願以為是同病相連,其實我是在替自己尋找一種安慰,到最後竟在一個小孩的身上看見了自己的軟弱。」汪雪凝是更堅定了。「當年也是因為軟弱才會失去一段愛情的——不過,我並沒有後悔,唯一遺憾的是,一直沒有親耳听到你說,你已經原諒我了,現在,我還能再對你做這樣無禮的要求嗎?」
「都過去了,還談它干什麼,只要你沒有後悔,我就沒有權利做一個仲裁者,說什麼願不原諒,那都是多余的。」牧可風平緩道。
「我一向都是這麼自私,只顧自己的感受,其實這個時候再這樣要求你,是我不對。」汪雪凝輕嘆。「你也來看小闢嗎?」
「恩。」牧可風道,「他是我們院里的小門主,你——是在什麼節目里听到小闢的故事?」
「一個朋友,她叫深深,是我妹妹的同學,我在她寄給我的節目帶里听到的,今天也是她陪我來的。」
「是你把那些信交給她的?」
「信?」汪雪凝凝眸,「她搬進那房子,是她自己發現那些信的,在我離開那里的時候,我舊吧那疊信和所有屬于那房子、那段時光的記憶,都一並鎖在那只小木盒里,我想讓它永遠都藏在那個角落,不要再去觸動它。說來奇怪,當經過這些年,有一天突然有個女孩帶著那只木盒跑來我,說她偷看了信,深受感動,她想把這些信在她的廣播節目中播出來。」
「是你答應她的?」牧可風追問。
「你一定不知道當時我心中想起了一件什麼樣的故事——天方夜潭里的一個漁夫從海里網上一只瓶子,瓶子里的神怪被困在里面已達千年之久,當漁夫將瓶口拉開,一陣煙霧從瓶口串出化成一尊神怪——你期望是三個願望?還是神怪憤怒得想將救他月兌困的人吃下去呢?」
「別再說。」牧可風知道汪雪凝在比喻什麼。
「是那個女孩把那段記憶中的我釋放出來,如果我是神,我想給她三個願望,所以她說想播出那些信,我不能反對,那是我欠她的願望,你呢?真正該得到釋放的人是你呀!可風,如果你能過得真正幸福快樂,那才讓我放下心來。」
「我說過——我過得很好,而且過去的真的都過去了——」牧可風吸口氣,「院里還有事,我不能耽擱,再見。」
一回身走向房門,卻迎上推著輪椅站在門口的殷深深。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听你們的淡話——我只是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殷深深壓抑著剛才那段話對她帶來的沖擊,笨拙地解釋到。
牧可風無言,只投來一抹不屑的淺笑,轉身離開病房,留下心頭像被投一顆深水炸彈的殷深深,和還不太懂得大人世界的方小闢。
「我真的不是故意站在門口听你們說話的。」方太太回來後,殷深深汪雪凝告辭離開,殷深深急著向汪雪凝解釋。「我知道。」汪雪凝認真的回答道,「可是——」殷深深卻覺得牧可風一定很生氣。
「我也知道,是你把他的怒火徹徹底底地從他心中釋放出來,這可是由你自己來解決善後。」汪雪凝沒錯過任何一絲端倪,即使是一瞬,她都能感覺到他們之間一定存在什麼。
「我一點都沒想過,真的,牧可風竟是那些信真正的所有人。」殷深深心中逐漸升起一股酸楚。
「你一定很想知道這整個故事,對不對?」
「你能告訴我嗎?」
這時天空下著雨,汪雪凝要殷深深將她推到一個空靜的角落,中午的醫院有些冷清,鼻間的藥水味一度讓她以為那段噩夢中的日子又回來了。
「我們在一起兩年,在他出國深造之前——那是個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是我一段我這輩子怎麼都不會忘記的時光,原本說好等他在美完成學業回來後就結婚,當時,我就是這麼期待著那一天的來臨,而快樂地送他踏出國門——」
汪雪凝的語聲愈倆愈悠遠。
「太幸福常容易遭妒,就在他出國的那個月,我不斷因腳痛而上醫院求診,原先以為沒什麼大不了的,然而卻字不斷的治療無效,再檢查才得知我得了骨癌,那是可風出國後的第二個月……我想再提起那些日子里的我,我其實甚至比不上一個孩子,我沒有小闢的勇敢,尤其當醫生截去我的一只腳,那一剎那,我已經完全不是以前的汪雪凝,我也知道我將永遠也不會再是過去的那一個我。那時,我的生命里出現了另一個人,當時也剛好我先生因為腳傷住院療養,是他在那段日子里陪我走過生命中最黑暗、最沉淪,每天都想這樣死去的每一天。他給了我新的生命,只有他真正知道我必須重新適應每一天。是的,他讓我活過來,在這樣一個有缺陷的軀殼里。于是那一年的聖誕節我嫁給了他,而那一天我親口傷了過去會曾經想廝守一生的愛人,可風從美國回來,我只能讓他看一場不曾屬于我們兩人的婚禮。我一直不是很諒解母親把我送給婆婆的這件事,雖然我過的生活比慧珠他們好的多,但,我要的卻是一家人一起過日子,一起笑,一起哭的親情,當婆婆過世後,媽想把我接回去,甚至在我生病在醫院的時候,他們想來看我,我都沒有接受。我是一個無法在轉折中再面對過去的人,所以我只能接受一個新生,否則我可能無法活下去。」
說到這里,四方一片靜默,誰也說不出任何一句來,雨絲穿過兩人的心,人們最怕的,要對無法說出誰對誰錯的事——這就是無奈。
「長久以來,我們一直都沒去踫觸過去的傷痕的記憶,我是這樣,我想可風他更是這樣。你的出現——讓我能去回頭打開那些重鎖,這個月來我覺得自己比以前任何一個日子都過得誠實且快樂,現在我只希望可風他也能如此。」
「他是那麼愛你——」殷深深的心被刺痛著。
「愛是一種能量,他會再愛上其他的人,他會再變感情的。」
「也許吧——」殷深深心想,也許他會再序號上別人,卻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深刻。
雨,突然有下了起來,雨聲交織在空氣中對話,取代太過沉重的靜默。
愛一個人只要被喜歡著就夠了嗎?即使不是最深、最真都可以無所謂嗎?
原來牧可風所說,她以揭人隱私為樂正是因為那些情書,那真是她的快樂嗎?如今她卻覺得那是一種痛苦。
她真的就此愛上了一個不會全心回應她的愛情的人嗎?一個只會對她說——「喜歡你」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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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一堆可以把人活活窒息而死的心事到了電台,殷深深唯一能做的就是忙碌地工作,柯亞男一直待在音控室,兩人也不太有機會單獨在一起說話,殷深深總不能老是串進音控室打擾節目進行。
就這樣,時間挨到晚上十一點,殷深深隔著玻璃正式和柯亞男面對面,而柯亞男不太理她,假裝忙著手邊的按鍵。
紅燈一亮,節目時間開始,殷深深用力吸口氣,凝神擺月兌一切混雜的思緒。這一個小時,她不想做她自己,她是個空中夢想家,夢里一切都是甜蜜而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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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著車子,耳邊是深夜十一點以後的廣播節目。
「……你是否在意他過去的戀情?他的過去會不會損及他愛你,或你愛他的程度?有人說無怨無悔,有人說多愛自己一點,你呢……、」
不知為什麼還在街上亂逛,一排排由眼前飛逝而過的車燈刺痛疲憊不已的雙眼,牧可風仍按開那個頻道,那個聲音听起來總教人憤怒、沖動而有絲煩躁,但,他卻不能不去听,只因為今天他無法獨處,而他也無力再去面對須花心思去面對的任何人。
想一個人又不願一個人的時候最教人痛苦難耐,那種寂寞是最沉痛的一種。
「喂!我是台東的小惠,我覺得男女朋友在一起就不該在意對方的過去,誰沒有過去,重要的是現在。」
「小惠,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有啊。」
「你們交往了多久了?可以告訴我們嗎?」
「半年多。」
「那你們的相處之道是對彼此的過去什麼都不說,還是坦白從寬?」
「我想,是看情形吧,能說的就說,不需要說的就別說。」
「你剛才不是我不必在意對方的過去嗎?那為什麼不完全坦白呢?」
「理論跟實際不同呀,做的跟說的當然也不一樣,天底下哪有聖人,如果跟一個聖人談戀愛,那一點樂趣也沒有。」
「謝謝你,小惠,你的寶貴意見真是愛情守則第一條,祝你和男朋友長長久久,也祝你的理論和實際能夠天衣無縫,抓牢愛情。」
「謝謝,再見。」
「一定是個相當冷靜而理智的女孩,我們祝福她。這里有一份傳真是來自高雄的小米,她說她是小心眼的女人,她常會把老公以前的舊帳一條一條的記下來,某些時候還回拿出來逐一翻看。
我相信小米一定是個很誠實的女人,不過,也希望多說一些好事,好好跟老公檢討一番,那不是很好嗎……、」
在音樂聲中,牧可風才有點從遐想中醒過來,然後又遁入另一層心狂意亂,雨刷不斷刷落擋風玻璃上的雨水,這場秋雨早把所有人的心都淋得濕答答的。
「……有人寫信來為我做的情書特輯打氣,更有人來問男主角的姓名,還有人關心他們的戀情,很感謝大家有這麼熱烈的回響,可是——我想這些都不會在節目中有真正的解答。
當一切都是謎,一切都很朦朧的時候,感覺和感動是最美的,今晚我們將要分享最後一封情書,這十多個日子以來,我們共同經歷過某個人的心情故事,不管他現在會在哪個角落,我們都為他加油、打氣,更祝福他。
我已經買了聖誕節回家去的機票……」牧可風就這樣再一次回溯自己的記憶和情緒,車子不知不覺開到那熟悉的巷弄,他總要跟住在著房子里的女人有所關聯,也許這里正是禁錮神怪在這里的地方。
——你要三個願望,還是再把神怪騙回瓶子里去——
這是好久好久以前的故事,有幾千年了吧,人類原來都繞著同樣的故事,不停地輪回。他望著沒人在的房子,車子並未熄滅也不確定自己在等什麼,屋子主人的聲音仍飄在濕潮的空氣中,卻有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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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哪,等一下。」殷深深簡直是沖出去的。
「有事嗎?」柯亞男是一種刻意的冷漠,她的心里其實早已沒有生氣,臉卻還拉不下來。
「我知道你一定生我的氣,但是,你可不可以听我跟你解釋?」
「也沒有什麼好解釋的,你高興對誰投懷送抱跟我有什麼關系?我只是不想被人當做傻瓜。」柯亞男沒有火氣卻愈說愈上火。
「我沒有那意思,我只是——」殷深深邊走邊說,已跟到電台大樓口。
「算了,我不想听,我想回家休息了。」柯亞男徑自走向停車的地方。
「等我一下,你真打算就這麼不理我了?」殷深深追上去。
「是你先不把我當朋友。」這時2已被雨水淋濕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想要欺瞞你,沒有,昨天我一點都不知道他會吻我——事情很復雜,一時也很難說清楚——」殷深深努力思索該如何從頭到尾將這些日子以來發生在她身上的情感事件,仔仔細細說給柯亞男知道,也許得花些時間,但,她不能再放任柯亞男生氣而不理她,同時她更需要有人傾听她的心事。
「說不清楚,那就不用說。」
就在殷深深左思右想不知該如何說起之際,柯亞男卻以為沒有誠意更加深誤會,車門一開,坐進駕駛室,沒‘踫’的一聲關上,不管殷深深的追喊,駛出巷口,留下渾身濕冷、自責的殷深深。
她怪自己早知柯亞男率直、急噪的個性,事先得清楚自己喲表達什麼,事情該怎麼說。
走在雨夜里,那種無助的孤單和雨水一同淹沒了她,踱回大樓側門,好象最後總只有這輛冰冷的摩托車等她回家,似乎這七年來所有的寂寞,在這一夜洶涌地朝她席卷而來。她像一個孤寂的幽靈找不到人對話,找不到屬于自己的依靠,她不僅在愛情上徹底失敗,就連友情也處理得一塌糊涂。
發動機車,馬路夜行的車輛比日間急快,往往在輪側激起一攤攤水紋。記得從小就愛淋雨,每次淋雨都特別詩意且浪漫,沒想到雨也有那讓你很相同它好好痛痛快快哭一場的時候。
奔馳雨中,任由雙手濕冷而麻木僵硬,殷深深的心卻比打在身上的雨絲還要濕寒,經過車行匆匆的街道巷弄,所幸她還有一個尚可稱得上家的地方可以回。
折入巷弄,單手笨拙的剎住車子,連帶動作遲緩的立穩車身,冷冽的寒意似已沁入骨髓,一陣陣寒顫使得殷深深幾乎無法準備將鑰匙插入鎖孔。
忽然之間一個龐大的身軀向她移近,殷深深一時還以為她頭上的天空已經停止掉眼淚。
仰起頭,那個身軀像一個巨大的磁石般將她吸了過去。她唯一能的擺弄是撲向他。牧可風在雨中為她撐起一把傘,雖然她全身早已濕透,但這傘下的天卻分外溫暖。
就這樣,他們相處,知道殷深深身上的雨水把牧可風衣服濡濕,她冰涼的肌膚踫觸到他溫暖的胸膛,她悸動了下。
牧可風接過殷深深手中的鑰匙,打開柵門,雨聲催促著兩人近了屋,一陣關門聲後是另一場傾盆大雨,著是天空肆意的宣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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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快喝杯熱茶。」
殷深深用熱水徹底沖去全身的寒意,泡了壺熱水,端近客廳,她的矮桌的一側坐下,斟滿香茶,一旁是已用毛巾拭去身上水漬的牧可風。
「你要不要也洗個澡,看你身上的衣服還濕著,這樣會著涼——哦,我有比較寬大的浴袍,你可以暫時穿一下。」
此話一出,殷深深卻又羞紅了雙頰,她沒別的意思,只是擔心他穿著濕冷的衣服容易感冒。
「不用。」
殷深深將一只盛著熱茶的杯子往前推,兩人同時端起茶杯啜著香茶,卻是有好一陣子讓這種沉默的氣氛顯得有點尷尬,大雨打在屋頂上,細密的敲擊著鼓著血液的流竄很心跳的震蕩。「我——」
「我——」
兩個單詞從兩張雖飲過茶卻仍干澀的口里吐出來,瘋狂的雨聲擊碎此刻所有與冷靜有關的思潮。
「我先說。」殷深深緊握著杯子。
「你先說。」牧可風的聲音並不似殷深深那般緊張。卻有明顯被壓抑過後的急促。
「你還在——生氣嗎?」殷深深不敢看對方的眼楮。
「知道了那麼多——跟我有關的隱私——真的讓你獲得快樂嗎?」牧可風嘲弄道。
「沒有——」殷深深仰起頭,那雙眼楮不似雨中那般溫柔,是受傷,是無奈而憤怒的。
「算了。」又是那款冷然的輕笑。「那是誰都有的好奇心。」
「不,不是好奇心,絕不是——」殷深深喘息著,「我是在著屋子里發現這些信的,原來只想看看是誰所有,是不是重要,是不是該還給失落那些信的人。可是,當我打開信紙,看了第一行,我便忍不住一直往下看,這里面沒有特別華麗的辭藻,沒有甜言蜜語式的誓言,,我卻是被那種平和的分享,屬于生活的感情說打動,我才會想把他們在我的節目里念出來——因為收件人的姓名,我找到了這故事的女主角,卻仍然對寫這信的人一無所知——尤其我並不想知道他是誰,因為我害怕知道他——現在還孤獨寂寞的在某個角落里過他的生活。因為我知道他深愛的女人嫁給了別人,他該怎麼辦?他帶著傷該去哪里?而五年的時間能讓一切都變成過去?其實——我寧願不知道那個人就是你,那太沉重了——」
殷深深有種狂亂中的冷靜,是雨的鼓舞讓她奮不顧身地說出這些話。
一雙手掌緩緩地扶起她的臉頰,溫潤的吻隨著灼熱的視線如雨點般落下。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我要你——」牧可風已用身體、用呢喃的吻壓住殷深深。
「為什麼——」殷深深的淚卻滾下來。
「我喜歡你——」
不是每個人都會被喜歡著——我願意——即使喜歡並不能代表全部的愛。殷深深在狂烈的擁抱中在心里吶喊著,如果這算是一種慰籍,一種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她也都無法逃離對愛情的臣服。
這屋子是充滿這男人和別的女人愛的牢籠,被她自己釋放出來的神怪終于選擇了將她毀滅的誓言,愛了——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無所謂,她對自己這麼說,任隨著牧可風激狂和需索。
他的身體像一團火,幾乎把她燒成灰燼,連這場暴雨都平息不了。
這場雨一直下到曙光拼了命想穿透厚厚雲層的那一瞬才靜止下來,也把一夜的纏綿和糾結帶入一種平緩的呼吸起伏。
殷深深枕著牧可風的心跳聲沉沉睡去,帶著付出的疲勞和初識的歡愉進入夢境。
的解放後,牧可風擁著懷中細女敕的身體偏偏無法入睡,大雨過後的彌漫著清新的鎮定。能不能不管做什麼後都不後悔?他對自己毫無把握。
冷空氣中飄著女孩的發香,這款香味充塞著牧可風每一個細胞很毛孔。因為不安,因為不確定,他更加緊實的摟住一度有細微蠕動的身軀。
天色中逐漸漫開晨曦光暈,雲層再厚也無法阻擋白天降臨大地的腳步。
倦了,累了,他不是每次都在這女孩的身上尋到某種依靠和撫慰?殷深深的呼吸聲有催眠的魔力,牧可風突然覺得眼皮好沉,呼吸好重。
日光真的透過雲層從玻璃片上透射進來,一切都像這場雨一樣的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