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園工作一個多月了,她幾乎沒有怎麼休假,她的工作不累,幾乎沒有必要休假。但工作一個多月後,她決定讓自己好好的休兩天假。
「正好,我也要去台北一趟,我載妳去吧!要是妳今天要回來了,和我約好時間,我去接妳。」方剛隨興的說。
炳!太方便了,等于是私人的專用司機。
一大早,兩人準備好後,就往台北出發了,並約好晚上七點鐘一起回來。
她找了以前的同事吃飯、逛街,痛快的血拚一頓,還不忘聊聊各種八卦瑣事。
原來討厭的經理走了,調來了一個空降部隊,弄得怨聲載道;以及誰誰誰結婚了,誰誰又換了新男朋友,誰買了一件漂亮的衣服。
「明儀,妳知不知道阿威的事?」
這名字刺痛了她的一根神經,她費盡渾身上下的每分力氣,才能夠使握杯的手不晃動。
「他怎麼了?」她的語氣听來就像在講一個有點熟又不太熱的同事
亞隻神秘的壓低了聲音。「听說他和老總的女兒拍拖,他對她可死心塌地了。」
她勉強擠出一抹笑,理不清心里又酸又澀的一團亂線。「是嗎?」
「當然了,妳知不知道,阿威私底下還和公司好幾個同事都有一腿。」
她一顫,幾乎不敢迎視亞隻的目光,他們是不是都知道了?「是嗎?」
「新來的那個公關部小雅,還有博文的AE,國外部的文文,想不到他平常一副老實的樣子,居然那麼花心。」
她有些茫然、有些恍傯,看著周遭同事們的小嘴一張一合的說著。
「听說阿威還在××網站買了廣告向老總的女兒求婚,這招可浪漫了,老總的女兒一天到晚得意得跟什麼似的。」
和她交往半年,他總有些漫不經心、有些散漫隨便,約會時總是遲到,對她從不曾細心關懷,原來,他不是不浪漫,只是浪漫的對象從來都不是她。
「哎喲!不說了,我老公要回家了,我要回去幫他煮飯了。」
「我男朋友約我吃晚餐,我也要先走了。」
「我要去接孩子了,還得去托兒所接他。」
「別說我不夠義氣啊!我的阿娜答生日,他已經訂了燭光晚餐,我不陪妳們了。」雖說累,但講的人笑得一個比一個甜蜜。
同事們一個個都告別了,她們都有自己幸福的歸處,才十分鐘,剛剛還熱鬧的喧鬧著,只一會兒,就剩她一人形單影只,她被獨自留下了。
踩著恍惚的腳步,她一人茫然的佇立在台北街頭。
街上的霓虹燈閃爍著,照映著每張臉孔光彩美麗。
她覺得孤單。
這種孤單突如其來,或者說早就如影隨形的伴著她了。
她自幼父母雙亡,由年邁的祖母撫養長大,祖母雖疼她,但夾在叔叔和阿姨之間,總覺得冷清寂寞,祖母去世後,她就像無根的浮萍四處飄蕩。
「我想要有人陪我……」
有個胸懷讓她依靠、有個人會听她說話、有個家可以安心逗留,她不想再一個人,這世界少了她也不會改變,沒有人會為她傷心。
她雖稱不上很堅強獨立,但也不曾這樣黯然感傷,在最擁擠的人群里,也是最孤單的時候。
在人來人往的鬧區街頭,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像寬廣大海里的唯一憑靠。
阿威……
曾經,她以為他是那個人,那個可以讓她不再孤單的人。
她往前踏了出去,卻被人潮擋住了。
「阿……阿威……阿威……」她叫得越來越大聲。
腳步一蹌踉,腳踝處傳來了劇痛,她走不了了,一波波的人群將她困住了,他終究無視的走過了,她只是他的一個過客,她在他的生命里激不起漣漪。
她躲在燈柱之下,陰影遮住了她的臉,也隱藏了她臉上的淚痕。
一對對親昵擁抱的情侶在她面前走過,悲傷的人最見不得別人幸福,她咬著唇,任憑淚霧蒙上了眼楮。
腳好痛,她並不適合穿高跟鞋,才一會兒,腳已經腫了起來,輕輕一動,已是劇痛。
直到一個昂藏的身影佔據了她的視線,他的身上沒有平常慣見的灰塵,顯得干淨而富男人味,他看了看表,閑散的點了根煙等她。
「老板……方……方剛……」
她的聲音這麼細小,被人聲、車聲、各種吵雜的聲音所淹沒了。
一個微弱的聲音清晰的響起,像心有靈犀似的,他迅速的回頭,瞥見她可憐兮兮的倚在燈柱下。
他跨著大步走來,越走越近,注意到她一臉的淚痕。
她很傷心,這個認知強烈的敲擊他的心髒,痛得他不知所措。
「妳怎麼了?」
他的聲音好溫暖,他的眼楮像暖暖的冬陽,要將她融化。
她深深的吸一口氣,卻仍不說話,顫著唇,在他的注視下,才抽噎的說出︰「我的腳扭到了。」
視線往下,只見她白皙光潔的腳踝已經腫起來了,隱現紅紫色。
燈影在她的臉上形成了暗影,她的臉色蒼白無助,縱橫的淚痕讓他的心髒一緊,又像是有人扼住他的脖子,讓他不能呼吸,一種陌生的憐惜排山倒海而來。
這個小女人,總是生氣勃勃,她的笑容明媚爽朗,她的聲音略低但溫柔,他已經習慣一抬頭就能看到她輕快的身影,習慣她一雙巧手總能做出可口的食物,他越來越習慣她,就像習慣了空氣一樣。
她哭了,那眼淚讓他不舒服極了,一顆顆像斷線的珍珠,墜入他平靜的心海。
他沙啞的聲音有著濃濃的關心。「看醫生就好了,怎麼哭成這樣。」
他輕松的樣子讓她又是哭,剛剛的孤單哀傷像朝露融化在陽光下。「反正不是你痛,你當然不痛不癢了。」
看她哭得這麼傷心,一時,他也慌了手腳。「好好,我說錯話了,妳別哭了,我看看。」
他蹲子,小心的把她的鞋子月兌了,看自己的腳在他的大掌中顯得白皙而脆弱,一時,她又是羞澀,這里是最繁華的商區,正是下班巔峰時間,到處人來人往,而他一個大男人正蹲著查看她的腳,這景象引來路人的視線,也有人吃吃的笑著,他渾然不覺,她卻羞紅了臉,要把腳縮回來。
「你……你別看了,我們走吧!」
他背過身對她說︰「妳上來吧!我背妳。」
她穿著套裝,膝上十公分的短裙正合身的貼著她的身材,趴在這樣一個虎背熊腰的大男人背上,裙下風光肯定走光。
「不行,太……太難看了。」她當下拒絕。
他瞄了眼她的裙子,才恍然大悟。
「那只好這麼走了。」
話聲剛落,他攔腰抱起她,不管她的驚呼,就邁步大走。
他輕輕松松的抱著她就走,又引來不少人的側目,有不贊同的、有取笑的、有羨慕的、有看熱鬧的,一時,她又羞又惱。
捶一下他的胸膛,她細聲道︰「你在干什麼?還不快放我下來?」
他攏緊了眉。「妳別動,小心腳又痛了。」
在人來人往的商區,在閃爍的霓虹燈下,剛剛襲來的孤單也奇異的被驅走了,在這個都市里,在此時,她在一個男人的懷抱里,被他像珍寶似的寶貝著。
完了,她怎麼又有想哭的沖動了?她圈緊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胸膛。
他送她上醫院去,老中醫專業的審視著她的腳踝。「扭到了,不要緊,等會兒我喬一喬就好了。」
「會不會很痛?」她可憐兮兮的道。
罷剛的淚使她的妝化了,暈開的眼線看來有點淒慘。但是,方剛的心卻有一個角落柔軟了,看似堅強的小女子,剛剛在他的懷抱里哭得哀哀切切,從剛剛到現在,那種陌生的悸動仍強烈的沖擊著他。
「痛一會兒就好了。」他安慰她。
老中醫的手已經開始有技巧的按摩著,明儀緊張的抓緊了方剛的手臂。
「年輕人,你的女朋友真愛哭,以後倆口子不要吵架。」老中醫笑咪咪的調解。
「不是啦……」她微弱的抗議,但聲音卻很小聲。
方剛沒有吭聲,只是被她緊握的手安慰的回握了一下。
「你們兩個認識多久了?」老中醫話家常。
「一個月。」他低沉的說。
「現在年輕人的動作真快,以前我和我老伴在一起一年了,都還不敢一起走……」
這話讓兩人同時臉紅了,視線同時落在緊握的手上,然後又移到了對方的臉,目光緊緊的交纏著……
喀!
鼻關節交錯的聲音清晰可聞。
「啊……」
「唔……」
明儀痛聲尖叫,在高亢的聲音中還摻雜著他的低悶聲,只因她在痛極時,死命的掐著他的手臂,幾乎揪下他的肉。
「好啦!必節喬好了,回去敷點藥就好了。」老中醫開了藥單吩咐著。
離開了醫院,他又把她抱上了車。「走吧!我們回家。」
家?她升起短暫的迷茫。「回哪個家?」
在她二十幾年的生命中,哪里能算是她的家?
「方園。」他的聲音劃破迷霧而來。
一直到坐在他的車里,看車子一路往方園開,她慢慢的也有了一絲絲的期待、一點點的放松、一些些的喜悅,她就要回家了。
直到此時,她想到自己的反應,真是有些歇斯底里。
「老板,對不起。」她有些尷尬。
他笑了笑,無所謂的搖了搖頭。「為什麼哭成那樣?」
「只是听到了前男友的消息。」她苦笑。
他應了一聲。「他怎麼樣了?」
「他交了其他的女朋友了。」她仍有些難過,或許更多的是難過自己輸了。
「他既然不會珍惜妳,該難過的人是他才對,妳有什麼好難過的?」
「老板,你很會安慰人。」
他淡笑。「我只是說實話罷了。」
今天一晚上,她的心情都處于低落的狀態中,乍聞阿威的消息,對她更是個打擊,直到此時,她的心情才開始好轉。
「其實,我知道他是個混蛋。」她用力的點頭。「他用情不專又花心,那時候,我就該知道他對我也沒有用真心;只是想到自己是他的備胎,心里還是不舒服。」
他一聳肩。「妳是德國進口輪胎,他是破三輪車配不上妳。」
她破涕而笑。
因為她這一哭,兩人的關系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她在干什麼?
方剛一邊畫著手上的設計圖,一邊不時眺望著庭院,偷偷的觀察她。
轉眼間,明儀來到方園已經快一個半月了,有好幾次,他忍不住偷看始生看始笑瞇著眼,看她兩只手像千面觀音似的舞動,總令他發噱。
不時想起近日和她生活的點滴,在客廳看電視時,她就瞪他,讓他自動的把大腳從茶幾上放下來。每次進門時,她就揚聲叮嚀,「要把腳上的土都蹭干淨了才能進屋。」
這個小女人,越見頤指氣使,嬌柔的外表下,脾氣也越來越見長。
自那次哭泣後,她絕口不再提起前男友的事,仍像往日的輕快。
從書房往外看,他注意到了她苗條嬌小的身影走了過來,走到庭院的一角,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植物埋在土里。
將手中的樹苗小心的種下,她看著這個庭院,花草樹木任其生長,花架上長著不知名品種的牽牛花和爬藤類,雖說野趣橫生,但總是有些可惜。若好好的整理,這個庭院一定很美。
「如果種一些水果就好了。」她喃喃自語。
「為什麼要種水果?」
背後的聲音讓她驚跳起來,才發現方剛悶不吭聲的站在她後面。
「你嚇了我一跳。」埋怨的睨他一眼,她拍了拍胸脯。「你想想,等幾年之後果樹長大了,我們就有水果可以吃了,這個主意很好吧!」
幾年之後?她居然想到了那麼久遠的未來了,這個想法取悅了他。
「你是不是在取笑我?」她懷疑地道。「我以前種過的,雖然在公寓種不活,但絕對能發芽的。」
「妳想種什麼水果?」
「香蕉、甘蔗、西瓜、番茄、草莓、蓮霧、芒果、水蜜桃……」
「那用買的就好了,不用種。」
他忍著沒說,那些水果根本不可能同時種在同一塊土地上。雖說他不贊成,也不能理解為什麼要種果樹,但是,她話里的渴望讓他心一動。
「那才不一樣,看著樹發芽、看它結果,是一種喜悅。而且,吃著水果的時候,還有一種回憶,會想起這果樹成長的樣子,還會想起是和誰一起看它長大的。」
她娓娓說著,眉舒眼展,又配著甜甜的笑意,竟是十分的動人。
「原來妳覺得這里適合種水果啊!」
「水果是一部分,這里種上花才美呢!」
「哦,妳喜歡什麼花?」
「我喜歡小雛菊還有蒲公英,它們的生命力強,一長大了,就會隨風招展,看起來很漂亮。」想到那幅景像,她笑開了臉。
「小雛菊嗎?」他沉吟著。
「是啊!它們有好多種顏色,很好養的。」
「妳不喜歡其他的花嗎?」
「都喜歡,但我不喜歡太嬌貴的花,要侍候它們太麻煩了,我一直夢想著能看到滿片的蒲公英田,等風吹起的時候,到處飛舞著蒲公英的花絮,那一定很美。」
她眼里是一片的憧憬,仿佛看到了那幅美景。
「妳看哪里適合種蒲公英?」
「當然是那里。」她指著一個方向。「那里種蒲公英,那里是噴水池,那里要有草地,可以在那里打滾;那里應該可以運動,設個網球場,或籃球場什麼的。」
他沉吟了一會兒,然後他一人慢慢的走著,像在考慮著什麼事似的。
「真是個怪人。」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她嘀咕了一聲
第二天,開來了一輛卡車,載來了各種各樣的水果樹苗,還有各色的蒲公英和各種品種的小雛菊。車才停下,已經有工人忙碌的將它們開始搬運下來。
她瞠大了眼,只覺得難以置信。
「小姐,這些要種在哪里?」
當一雙雙的眼楮都期盼的看著她時,她才回過種,大喊,「老板,他們問要種在哪里?」
方剛從二樓書房探出頭來。「妳想種哪就種哪!」
「我……我不知道啊!」她往樓上喊。
他走了下來,看著她說︰「妳昨天不是說要種水果嗎?香蕉、甘蔗、西瓜、番茄、草莓……妳想種哪?」
她愣了,呆呆的看著方剛,幾個工人也站在當場,等著指示。
「你不是說水果用買的就好了。」她仍覺得不可思議。
「妳也說,看它發芽、看它結果是一種樂趣,吃水果時,還可以想到種水果時的回憶。」
他還是一身看來邋遏的衣服、還是一臉懶得刮干淨的胡渣,但是,他笑得卻爽朗好看,比平常耀眼了三分,有些東西在她心里悄悄的發酵了。
她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只見他落拓的發渣下有一絲的尷尬。「去吧!和他們說要種在哪里。」
「好。」她點頭。「老板,你和我一起說,我要你的意見。」
種樹工程開始了,兩人一邊討論、一邊指示,半天多的時間,整個庭院已經有了不同的風貌。
已接近黃昏時分了,工人們也都走了。
她坐在那里,看著眼前綠油油長得可愛秀氣的小丙苗,而庭院已經種滿了小雛菊和蒲公英,看上去一片綠油油的,上面開著美麗的花,紅的、白的、黃的,繽紛燦爛,已成一片的花海,鮮艷可喜。
真美!她屏息地想著,仍有置身夢境的感覺。
而方剛,他在花海里微笑著,黝黑的雙眸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眼里淨是溫柔滿足,看著她邊走邊停,不時呆愣的看著,有時又俯身模模花朵,嗅著淡雅花香。
「你為什麼要種這些花?」她仍是茫然的,只覺得悸動、覺得不可思議,她猜測、她假設……
「因為妳喜歡。」
一份不確定感悄悄的落實了,她心里涌流著一股暖流。「你是為我種的?」
他古銅色的臉上有一抹可疑的紅。
是真的嗎?他對她也有回應?
不去拆穿那份假設,她只是微微揚起了唇角。「想不到你會為員工這麼做。」
滿意的看到他錯愕的睜大了眼,然後僵硬的、遲疑的點了點頭。
「是啊!這是……員工福利。」
她背過了身子,只怕讓他看到了她忍俊不住的表情。
他好可愛啊!居然不會掩飾自己的心情。
他也不懂得女孩子那矜持、欲擒故縱的微妙心思。
看著她輕快活潑的背影,他攬緊了濃眉。
員工?
罷了,讓她那麼想吧!
但是,世上哪有這麼鴨霸的員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