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不是不愛你 楔子

沉寂的夏日午夜,一道烈焰驚醒了沉睡中的大地。

火苗由一排違章建築中一間破敗不堪的鐵皮屋竄出,一時間雞鳴狗叫,人人衣衫不整、哭天喊地的奔了出來。手抱嬰兒的、搶救貴重物品……幸而火勢不大,在消防車未到之前,已有人手提水桶、橡皮水管,盡己所能的阻止火勢的蔓延。這排違章建築出入的巷道也僅有兩米寬,若真等消防車來怕也只能望火興嘆、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在一陣手忙腳亂的搶救之後,火勢已控制住了,除「肇事」的房子本身不可避免的毫無幸存之外,幸而只波及到左右兩間,在無人傷亡的情形下,只能安慰自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在確定一家大小平安之後,已有人開始檢視損失的程度。

「火是由江家燒起來的。」

「那姓江的父子逃出來沒有?怎麼沒見人?」

「怕是又醉在外面了,小孩不會燒死在里面吧?」

幾個鄰人竊竊私語,已有男人奔進燒毀的房子中。

「姓江的燒死了……」

「大人還是小孩?」

「是大的,小孩不見了!」

正說著,卻見一個男人牽著男孩走了出來。

男孩滿臉瘀青,緊繃著臉跟在男人身後。

「這男孩真命大,躲在浴盆里,幸好火沒有燒到那里。」

這排違章建築經濟稍好的,會在家中建造浴室。窮困一如江家的,卻只能在屋外搭上一片木板、放上一個木盆,權充為更洗的地方。

男孩只有八歲,慘白著一張臉,單薄的身子在窣窣發著抖。

「瞧他都嚇傻了。」一名婦人關心的蹲子,伸出一只手想拍他的肩。

男孩一側身,避開了那只善意的手。

「看看,又是一身傷。」婦人低喊︰「你那醉鬼老爸又打你了是不?」

「嘖嘖!真下的了手……這樣的老子,燒死了也活該。」

說話的人被旁邊的男人用手肘一撞,忙噤了聲。

這對姓江的父子,在這狹小的圈子里,一舉一動已成鄰人茶余飯後談論的對象。自從五年前孑然一身的搬遷入這個窮困的「世界」,附近就很少有安寧的日子。這姓江的男人經常會無故的打罵男孩或把男孩關在屋外,不準他入屋吃飯睡覺,也因此男孩身上總是傷痕不斷。

鄰人對這種現象早已看不過,雖說是個自掃門前雪的社會,但卻時常有好心的婦人會特別的照顧這可憐的男孩。社區的輔導人員早已登門拜訪數次,卻被姓江的男人無情的趕了出來。而社輔人員也在男孩不合作的態度下,漸漸失去拜訪的耐心。

畢竟是個不被承認的「社區」,政府雖早已下令所有的居民搬遷,但在經濟的壓力及政府輔助條款不明確的狀態下,仍有人堅守陣營。同樣的情形年復一年的上演。

「可憐的孩子……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打你了。」月兌離這個魔掌卻成了孤兒,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男孩並沒有母親,五年前搬入這里就一直是父子倆相依為命。在強制的國民義務教育下,男孩仍是有一日沒一日的上學。江姓男人在清醒的狀態下勉強以打零工的方式湊合著生計,然而所賺的錢卻是連喝酒都不夠。江家的生活一向是靠社工的輔助及鄰人在勉強自顧之暇後的施舍。

平日江姓男人並不理會男孩,沒有酒喝的時候,經常是一個人躺在木板、紙箱搭成的床上發呆。一旦喝醉了便打男孩出氣。鄰人都知道男孩有一個水性楊花的母親,在生下他時便跟男人跑了。這都是男人喝醉時打罵男孩被人無意間听去的。一開始還會有人去勸阻,但在男人毫不留情的波及之下,久而久之,便沒人肯再去受這池魚之殃。

很少看見男孩哭,或許在他小時候有。但長年下來,男孩也知道哭叫只會讓男人更忿怒、下手更不留情。他總是一邊忍受著錐心刺骨的疼痛,一邊听著父親不堪的罵著母親。他早已對母親沒有印象,但他相信母親是個不潔的女人,為了一己之私欲而拋下失意的丈夫及稚弱的自己。

男孩瘦弱的身子孤伶伶的站在殘破的房子前,鄰人已手忙腳亂的處理善後問題。

「似乎是電線走火。」警察皺著眉。「詳細情形還要再檢查看看。」

沒有人理會男孩。男孩緊咬著唇瞪視著猶在冒煙的房子。眼見人人來來去去、忙忙碌碌的在自己家中穿梭;父親的尸體被抬出來了,焦黑的身體已辨不出本來的面目。父親死了,再也沒有人會打他、罵他;再也沒有人會在下著大雨的夜晚將他鎖在門外不準他吃飯、睡覺;再也沒有人會將他的書包、課本燒掉不準他上學;再也沒有人……因為父親死了。

男孩的臉色變的更蒼白,手中緊緊捏著一枚打火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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