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飛龍堡的日子真是一刻也不得閑,江湖上幾乎稍有名望的人紛紛陸陸續續前來拜見常天恆這位江湖奇人。雖然大部分名不見經傳的訪客全讓飛龍堡借故攔在門外了,但慕名而來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許多人都曾間接身受常天恆的恩惠,因為當年他為武林誅滅數不清的惡人,讓他們得以享有安穩的生活。這些人都是希望能親自拜見常天恆,盼能有機會一報大恩;有的人純粹想一睹這位江湖奇人的真面目,帶著景仰卻好奇的心而來;當然也有想要和天下第一高手劍神一較高下,以借此成名的少年英雄……林林總總,讓飛龍堡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
謝蒼碧是個貼心的好主人,私下不知為常天恆省去多少麻煩。但是有些前輩高人還是得罪不起,不得已,還是要代為引見。而常天恆雖然也不願引起這股騷動,但前來拜訪的多是退隱前的故交,選擇性的會面也佔去不少時間。
丁小纏快要被這種忙亂的日子給煩死了,雖然每回都緊緊黏在常天恆身邊,也不管場面適不適合。但就算天天見面,兩人談話的次數也寥寥可數。有時她真後悔勸常天恆重回江湖,誰知道他竟會這麼忙?本以為日子是繽紛多彩的,可以隨著常天恆帶著爺爺打鑄的玄天劍一同闖蕩江湖、懲奸除惡,像對雲游四海的江湖愛侶……誰知別說願望不成了,身邊多個阿野日子也不得寧靜。
這日,據說前來拜訪的是華山派掌門以及少林寺住持的師弟一清大師,幾人聚在議事廳談論三個月後武林大會的事宜。
丁小纏這回可不想待在一旁了,她厭倦透了那些客套場面和嚴肅的話題。此時正無聊的坐在後花園里,呆呆的數著滿園的桃花共有幾株。
沒了丁小纏的領頭,阿野雖然想听听那些人談論些什麼家國大事,卻又不願學她親密的死皮賴臉的纏住常天恆,只好隨著百無聊賴的丁小纏在後花園里幫她記錄數完的桃花,以免不小心弄混又要重頭來過。
「一百二十八棵……一百二十九棵……」丁小纏頓了頓,嚷嚷道︰「喂喂,左面靠近‘靜心湖’的那一片我數過沒有?」
阿野勉強抬起無精打采的眼簾,虛弱的應了聲︰「前面六株數過了,後面三株沒有。」
「哪三株啊?,」丁小纏伸長了脖子。
「一株開著七十八朵桃花,一株上面築著鳥巢,里面有三只雛鳥兩顆蛋的;另一株樹干上刻著‘謝福愛春花、永遠不變心’。」他懶懶回答。
丁小纏奇怪的看著他。「我看你比我還無聊嘛!」更是驚人的觀察力。
阿野整個上半身無力的趴在涼亭里的石桌上,哀嚎著︰「我們找點事來做好不好?」
「我不是正在做事了嗎?」說完,又重新數了起來。「……十八、十九……哎呀,又亂了!沒事種這一大片折騰人啊!一、二、三……」
謝妤恬領著兩名手端瓜果點心的奴婢款款走來。
丁小纏一見到她像看見救星似的跳了起來,大聲嚷著︰「喂,你家到底種了幾棵桃花啊?」
謝妤恬怔了怔。「我怎麼會知道?」示意奴婢放下手中的盤子。「沒事了,下去吧。」
阿野當先搶食盤子中的珍珠丸,胡亂塞進嘴里。「好吃好吃,我最愛吃這個了!」左手拿著水晶餃,右手一串中土罕見的葡萄,搖頭晃腦吃將起來。
丁小纏瞪他一眼。「吃沒吃相,讓人笑話我們沒見過世面啊?」斯文的捻起半塊桂花糕秀氣的放進櫻桃小嘴。「哇!天下美味!」驀地爆出一聲贊嘆,比阿野更粗魯的掃食桌上的糕點。
謝妤恬微笑的看著他們胡亂的搶食,幾乎要為分配不均打起架來,美麗的眼瞳露出微微的鄙夷。
鼎鼎大名的劍神常天恆身邊怎會跟著這兩個粗鄙的小表?若不是二哥要她來招呼客人,她實在不願意紆尊降貴。
「你也吃啊,不要客氣。」丁小纏嘴巴塞得滿滿,含糊的說。一只小手拍掉阿野橫攔過來覬覦她護在懷中的一串香蕉的那只手。
謝妤恬瞥一眼凌亂的桌面。「你們用就好了。」開玩笑,看到他們的吃相哪還有胃口。
丁小纏吃得唔唔有聲,嘴巴還是勉強擠出話來。「天恆哥哥他們談完了沒有?」
「還在談。」謝妤恬禮貌的回答。眼珠一轉,忍不住問出藏在心里已久的好奇。「你們怎麼會和常大俠在一起?」丁小纏困難的咽下嘴里的食物,拍掉嘴角的肩肩,再從懷中掏出一方干淨的繡帕,為時已晚的維持淑女風範,秀氣的擦擦不點而紅的朱唇。「因為我是天恆哥哥未過門的媳婦啊,當然要跟著他嘍。至于這小表,你問他吧。」
謝妤恬臉色一變。
阿野嘻嘻一笑。「我是他們的債主。」
謝妤恬勉強笑了笑。「好奇怪又復雜的關系。」
丁小纏瞪眼道︰「怎麼會?夫唱婦隨哪里奇怪了?至于債主跟著債務人等著討債又哪里復雜了?」轉頭看著阿野。「哦?」
這會兩人又同心協力起來,有志一同的用力點著頭,鄭重的齊聲說︰「一點都不奇怪。」
謝妤恬干笑著,悶悶的撿著桌上他們吃剩的點心,食不知味的放進嘴里。
她何嘗看不出常天恆與他們的關系非比尋常,尤其是看著丁小纏的眼神,總是溫柔又包容。那種感情平淡又深刻,分明是把她當作親人一般的愛護著。
阿野嚷了出來︰「那塊桂花糕是我掉在地上撿起來的!」
「呸呸呸!」謝妤恬用力吐了出來。幸好還沒吞進去。
丁小纏偏著頭打量她,以一個女人看女人的眼光,再迷糊也知道對方同樣看上她的天恆哥哥了。想到方青海說的後宮粉黛,說不定眼前就是第一個情敵。她裝出一副惡妻臉,齜牙咧嘴的說︰「我可不會答應天恆哥哥三妻四妾的!天恆哥哥只愛我一個人,你知不知道?」想想又不太有信心。「就算娶了你,我還是正室!我會纏的天恆哥哥沒時間理你,讓你當個有名無實的怨婦。」
謝妤恬俏臉一紅,薄怒道︰「你胡扯些什麼?我……我哪里……哪里想過這些……」能當個妾也滿足了。
想到或許有一天能和心上人長相廝守,臉上的紅暈更甚了,幾乎要對丁小纏月兌口而出喊聲「大夫人」,請她高抬貴手,履行承諾。
丁小纏看著她美麗的臉龐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宛如瓊瑤仙子般艷麗不可方物,心中的焦躁更甚了。她急急的說︰「你你你……我告訴你,天恆哥哥喜歡的是我這種女孩子!我我我……我天真可愛、純真無邪、自然大方、活潑美麗……」一時詞窮,轉頭求助的看著阿野。
阿野接到她懇求的眼光,跟著大力的點點頭。「沒錯!而且溫柔乖巧、貼心听話!不但像個小孩一樣愛哭耍賴,而且死皮賴臉、潑辣成性,身材更像個發育不完全的小孩,吃相還難看粗魯,活似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乞丐!」
丁小纏原先邊听邊用力點頭附和,到後來臉色綠的發黑,吼道︰「你是在褒我還是貶我!?」
阿野無辜的眨眨眼,雙手舉在頭頂架住丁小纏就要當頭落下的爆栗,委屈的說︰「你……你這樣才自然嘛!說不定天恆哥哥就是喜歡你這種毫不矯飾的態度。」
丁小纏滿意的點點頭,也不管他的話有沒有語病了。
阿野放下心,猶不知死活的繼續︰「對嘛,天恆哥哥怎麼可能愛上像謝姐姐這種大家閨秀呢?美麗有教養、宜家宜室不說,還文武雙全,簡直完美得不像真人。你說天恆哥哥會看上她嗎?少扯了。」
丁小纏一听垮下臉,自憐自艾的撇撇嘴,眼淚就要落下來了。「你這樣我更沒信心了。」
遠遠的常天恆和謝蒼碧並肩走來,謝妤恬眼尖站了起來,雙手下意識的拉拉裙擺的皺褶。
常天恆見到丁小纏沒有元氣的委屈臉龐,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紅女敕的臉頰,笑道︰「誰欺負你了?」
丁小纏被他寵溺戲謔的口氣一撩撥,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小臉埋進他胸膛抽抽噎噎。「天恆哥哥……你……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會……會不會娶我?」
常天恆沒料到她竟然大庭廣眾下說出這些話,一時俊臉填滿尷尬,苦笑的望了望謝氏兄妹和阿野一眼。看著懷中哭成淚人兒的俏佳人,不由得放軟口氣。「傻孩子,哭什麼?」頓了頓,臉上居然泛起一陣赧紅。「你怎麼說怎麼算,成了吧?」
傷心的丁小纏沒察覺他的話便是在對她做某種承諾,只任性的捉住他的語病。「你……你叫我傻‘孩子’?哇……果然你只把我當成長不大的小孩!」
常天恆一臉又是無奈、又是無措,耐著性子壓低聲音哄道︰「這些事私下再談好不好?別讓人看笑話。」
謝蒼碧一臉興味盎然的注視兩人,阿野更夸張了,雙手撐住下顎笑眯眯的仿佛在看戲般目不轉楮。只有謝妤恬一臉傷心欲絕,明白兩人之間再沒有自己介入的余地了。
***
夜里,阿野悄悄的來到常天恆的寢居門外。
站在門外怔忡良久,阿野始終下不了決定。模了模貼身放在胸膛的匕首,臉上出現少見的猶豫。
自小無父無母,惟一的親人便是師父。打他有記憶開始,師父便告訴他,常天恆是他殺父殺母的大仇人。于是他勤練武功,此生惟一的念頭便是手刃仇人,以慰今生無緣見面的父母在天之靈。
那天師父告訴他,大仇人重現江湖了,于是他拜別師父,此生第一日踏入這個繽紛的世界。以往他的足跡從未離開過那座自小生活的小山頭,平日與他相處的只是一名聾啞老婦,而師父每隔一段時間才會出現教他武功,除了一再強調他今生惟一的使命外,從未多說什麼。
師父總是嚴格的教他武功,臉上從未有過笑容或者是對他的進步有任何一句簡單的鼓勵。小小年紀的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滿腦子只被仇恨填滿,一心一意要復仇。
原以為報仇是長大以後的事,那天師父卻反常的緊張催促著要他立刻前去誅殺仇人。听師父說這個大仇人武功異常之高,雖然自己也希望能夠早日復仇,卻不認為以他一個小孩子能完成這個使命。但師父可不管這些,堅決的要他立刻行動,以免常天恆一走又是十年。
得知常天恆的行蹤,也順利的接近他了,然而卻不由自主深深的被他吸引。那瀟灑的氣度、坦然的胸襟,真的是師父一再強調的嗜血成性的殘酷凶手嗎?如果常天恆真的是個無恥的卑鄙小人,為何那麼多頗具名望的江湖高人卻一再地稱頌他呢?死在他劍下的據說都是為非作歹的大惡人啊,莫非自己的爹娘竟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壞蛋?
阿野小小的心靈被這個認知驚得慌了。如果常天恆殺了他的爹娘是在替天行道,又有什麼錯?爹娘在他心里是虛幻的,然而常天恆卻真真實實在眼前,偏偏自己對他又有種說不出的孺慕之情——這個正直溫暖的男人真的是他一心一意要殺的仇人嗎?
但是師父不會騙他的。雖然師父總是一副冷淡嚴厲的模樣,但在他心底卻是最最親愛的人。師父說常天恆該死,他就一定該死……
阿野小小的拳頭一握,仿佛在說服自己的行動是對的。他掏出藏在袖口的一管竹子,對著嘴朝濡濕破掉的窗紙緩緩吹出里面的迷魂香。
半晌,算算里面的人也該被迷昏了,阿野才伸出手慢慢的推開門。
走到床前,常天恆正閉目沉沉睡著。阿野怔怔的站在床頭看著他,不知怎地,眼角悄悄滑下兩行清淚。
這段短短相處的日子,三人間經常是笑聲不斷。有時和丁小纏斗嘴,兩人常常默契十足的一搭一唱,睹的她說不出話來。丁小纏迷糊的個性經常分不出常天恆在偷偷幫他,只覺得怎麼自己老是落居下風。于是兩人會相互眨眨眼,悄悄的交換一個會心的微笑。
雖然有時師父的交代閃進心里時他會刻意劃清界線,眼里也不由自主流露出對常天恆的恨意。但也不知他是真的感覺不出還是怎地,一只大手老強迫性的硬要揉揉他原本就凌亂的頭發。
那模樣真像是一個父親在對待使性子的孩子,充滿了包容和理解。
這段時日,是他有生以來頭一回感受到溫暖和喜悅。有時像要刻意忘掉家仇血恨似的,專心的品嘗被疼寵的滋味。這種愛與恨的掙扎常常在心里交戰著,攪得他痛苦萬分。
他再也受不了這種折磨,今夜特意將所有的感情理清,決定報仇的重要勝過常天恆帶給他的溫暖。
阿野慢慢的掏出懷中的匕首,雙眼緊緊閉著,任由淚水再次淌下。他雙手握持刀柄,高高的舉起,對準常天恆胸膛落下。
***
常天恆早在阿野來到門外時便醒過來了。雖然在天山蟄居十年,卻沒有消磨掉他的警覺心,睡眠時往往像沒有真正睡著,短瞬間即可清醒過來。
他握住阿野持刀的手,冷靜的問︰「為什麼?」
阿野小小的臉上充滿著功虧一簣的忿怒,眼里淨是血絲,咆哮怒吼著︰「你這個凶手!還我爹娘的命來!」
常天恆靜靜的望著他,淡淡道︰「你爹娘死在我手中嗎?」
阿野抿緊雙唇,眼里帶著強烈的恨意,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你爹娘是誰?」記憶中殺過的夫妻檔只有淮河一帶專門打家劫舍的鴛鴦大盜林氏夫婦,但那對夫婦年紀也在六十開外了,阿野怎麼看也不像他們的孩子。
不是阿野不肯回答,而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也不知道。雖然曾經問過師父,但師父只是忿怒的斥責他,要他先殺了仇人,其他的事以後自然會告訴他。盡避阿野心中對師父奇怪的行為深感不解,但也不曾再問過。
常天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說︰「我是在十年前退隱江湖的,你知道吧?你今年幾歲?」
阿野怔了怔,一時間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關心起他的年齡。
「八歲?九歲?」常天恆笑了笑。「若說我殺了你的父親,或者還有可能。若我十年前便殺了你母親,想來今日也不會有你了。」
阿野恍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自己究竟幾歲呢?怎麼師父也從來不曾提過?
「我……我可能十歲了,也許是十一歲……」阿野突然覺得煩躁。一管他的!人又不是馬可以看牙齒知道年齡,我也沒有年輪!沒有娘幫我記得生辰,你要我問誰去!」
阿野看來分明是個八、九歲的孩童,任何人都可以清楚的點明這個事實。常天恆望了望他,卻沒有多說什麼。
「你想殺我?」常天恆將那把從他手中奪下的匕首丟還給他。「動手吧!」
阿野接過,毫不考慮的高高舉起。
常天恆清澈冷然的眼眸望進他忿怒卻又突然生出猶豫的眼楮里,定定看著,瞧也不瞧他手中高舉的那把復仇利刃。
阿野持刀的手忽然顫抖起來,死盯著常天恆的眼楮也冒出委屈酸苦的淚珠。他咬著發顫的唇,忽然大聲忿怒的哭嚷著︰「師父!師父!我爹娘到底是怎麼死的!?告訴我!版訴我——」
他用力的踢倒一旁的桌椅,手中的匕首發狂的戳刺著紫檀木桌。眼淚鼻涕狂流了出來,當真撕心裂肺、淒慘萬分。
睡在一旁廂房的丁小纏被這個巨大的聲響驚醒,踉踉蹌蹌奔了進來。「怎麼回事?有賊嗎?」
阿野突然發足狂奔而出,差點撞倒迎面而來的丁小纏。
「哎喲!阿野你……」丁小纏一邊喃喃詛咒,一邊不放心的想追出去。
常天恆捉住她的手,緩緩的搖搖頭。「讓他去吧。」
阿野一路披星戴月,馬不停蹄的趕回自小居住的地方。很不巧,柳如絮也正呆立在廊前,臉上帶著緬懷往事的憂郁。
「師父……」阿野雙膝一軟,撲倒在她跟前。其實他有多想撲進她的懷抱尋求安慰,卻懼怕于柳如絮的冷峻威嚴,終究只是遠遠的跪著。
柳如絮微感訝異,冷凝著臉斜斜望著他。「你回來做什麼?殺了常天恆了?」
「沒……沒有……」
柳如絮冷哼一聲,衣袖一掃,阿野應聲而倒。「我不是告訴你沒成功就不要回來?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阿野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跡,哽咽的說︰「師父,求你告訴我……我爹娘是怎麼死的?」
柳如絮冷笑。「我以為你早就很清楚了。」
「不是天恆哥哥,對不對?」阿野嗚噎的低泣著。「天恆哥哥不是那種人,我爹娘不是他殺的……」
柳如絮奇異的望著他。「你叫他什麼?」
阿野抿著唇,畏懼的顫抖不已。
柳如絮怔忡半晌,突然煩躁的怒叱著︰「我說是他殺的就是他殺的!你敢懷疑我的話!?」
「徒兒不敢……」阿野拭著淚,遲疑的低聲說︰「但是……但是以我對天……常天恆的了解,他不是那種人……」
柳如絮驀地爆出一聲淒厲的狂笑。「了解!?有誰比我了解他?」
阿野被她的笑聲震得瑟縮不已,抖著唇不敢搭聲。
她用力揪起阿野小小的身子,忿怒嚴厲的嘶聲道︰「常天恆是個該千刀萬剮的大混蛋、無情薄幸的負心人!你爹娘就是死在他手中!他害死了原本該雙宿雙飛、攜手稱霸天下的有情人!我要你用這雙手親自殺了他,讓他後悔自己曾做出什麼蠢事!」
阿野何時見過師父這種瀕臨瘋狂的模樣,簡直要將人撕裂吞噬般痛恨狂怒。師父總是冷艷雍容、風華絕代,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令他小小的心靈崇拜仰慕不已。雖然對待他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像在抗拒什麼隱形的牽扯般刻意保持著距離。但這些並不影響他戀慕依賴的情感,在他心里,師父是最可敬的親人……但是為什麼此時的她竟如此瘋狂?莫非自己的爹娘和師父有什麼重大的關系?師父好恨天恆哥哥啊……
柳如絮望著他,啞聲道︰「你為什麼自小甭苦無依,別人都有爹娘疼著愛著,你卻沒有?為什麼你該小小年紀就失去應有的親情,全心全意的投入武學里?你也可以像一般的小孩享受爹娘的疼惜,過著備受呵護的溫暖生活……都是因為常天恆這個惡人,他奪走了屬于你的一切,讓你受盡折磨,只能面對我這個殘忍的……師父。」
阿野心口一痛,嗚噎的說出心里埋藏已久的真心話。「師父一點都不殘忍,師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師父……阿野只愛師父一個人,只听師父的話。」
柳如絮怔了怔,布滿憤恨殘忍的眼里浮上一股溫柔的暖意。她深吸一口氣,音調又日復冰冷無情。「既然你這麼听師父的話,那麼就去殺了常天恆。如果做不到,永遠不要回來見我。」
阿野哭著擦掉止不住的淚水。師父好恨常天恆啊,提到他時,眼里那麼的痛苦忿怒。不管爹娘是不是他殺的,為了師父,他再也不能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