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內,沈郡皓心疼不已地看著梵築薰跌倒在地上,隨後不知為何,傷心欲絕地痛哭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出現在梵築薰面前。他的理智告訴他,別再自討沒趣、自取其辱了;但他的情感卻使他克制不住想她的心,忍不住想來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之前,他對邱仲霖的話思索了好久。他仍無法輕易的將她忘記,畢竟她是他認定了一生一世的女人,即使她狠心地將他的真心棄如敝屣,一顆愛她的心卻仍然為她沸騰。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對她放手,他愛她,全心全意的愛著她。
不過,他絕對不可能采取不光明的手段得到她,他預備用一輩子的時間讓她心甘情願地接受他,讓她的心完完全全屬于他一個人。
毛毛細雨漸漸的轉為傾盆大雨,他著急地看著梵築薰完全不理會漸大的雨勢,依舊跪坐在地上,兀自哭泣著。
見她這麼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沈郡皓整顆心都揪在一塊兒。他連忙從後座找來一把傘,毫不猶豫地打開車門,撐著傘,緩緩地朝那個令他朝思暮想、心神不寧的人兒大步走去。
梵築薰感覺到冰冷的雨水不再無情地打在她的身上,似乎有人替她擋去了大雨。她顧不得一臉淚水,連忙抬起頭看向來人。
這一看,令她震驚地瞪大雙眼,淚珠又滾出眼眶,落在手背上。她不敢置信的看著來人,害怕這是幻覺,生怕一眨眼,對方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郡皓溫柔地凝視著梵築薰,伸出手輕輕地將她的淚水拭去,不料此舉卻引發出她更多的眼淚。
這不是幻覺!她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手掌輕撫著她的臉頰,可以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暖。她好高興能見到他,甚至無法言語,只能任由淚水不斷地流下來。
「別哭,你哭得我心都疼了。」沈郡皓不知該如何止住她決堤的淚水,只好出聲安慰,未拿傘的左手更是忙著拭去她臉上的眼淚。
嗚咽了一聲,梵築薰撲向沈郡皓懷里,雙手緊緊地摟住他的頸項,臉埋在他的胸前,大哭起來。
沈郡皓訝異地看著懷中的女子,不明白此刻的她怎麼這般熱情,完全不似之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不發一言,一手緊摟住懷中的溫香軟玉,一手仍撐著傘,將大雨隔絕在傘外。這一刻,兩人的心境有了改變,特別是梵築薰,她終于敞開心門,開始真正的付出。
「喂!你輕點行不行?」梵築薰坐在沙發上,撩高褲管,讓沈郡皓替她受傷的膝蓋消毒、包扎。
「誰教你這麼迷糊,連走路都會跌倒。」沈郡皓不舍的替她處理膝蓋上那一片破皮紅腫,不禁出聲責怪。
梵築薰被他這麼一說,有些不甘心地嘟起嘴,「人家又不是故意要跌倒的。我可是受害者?!不安慰我就算了,還這麼凶,真沒同情心。」
「還說呢,明明知道下雨了,不快跑去躲雨,還傻呼呼地跪坐在地上。你是想再一次重感冒住院嗎?」他一條一條的跟她算帳,沒有絲毫的同情意味,只是眼中不經意地流露出一抹關愛之情。
「嗯,那……我就是……哎呀,這不能怪我,誰知道老天爺會突然下起雨來?」她當下便把責任推得一干二淨。
「你是不知道,但你不會躲雨嗎?少推卸責任。」他擺明了不吃她那一套。
「糟糕,被你發現了。」梵築薰俏皮地吐吐舌頭。
沈郡皓將傷口仔細的包扎好,愛憐地揉揉她的頭發。剛洗完澡的她像朵純潔無瑕的白玫瑰,嬌艷動人,讓人目眩神迷,心動不已。
「算了,你下次別再這麼粗心大意就是了。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如此不愛惜身體的話,小心我會打你一頓。」
「喲,我好害怕哦!」梵築薰淘氣地露出驚駭的表情,偎在他的身邊。此時她覺得好安心,因為沈郡皓的陪伴,將她之前的空虛寂寞全都掃去。
「貧嘴。」沈郡皓輕點了下她的鼻尖。他好喜歡梵築薰像只慵懶的貓兒輕靠在他身邊,對他充滿依賴。他享受著這份得來不易的親昵感。
兩人都沒有刻意地將上次激烈的爭吵提出來,也沒有分析今天所發生的事。因為這對他們而言並不重要,一切都是很自然的發生,不必費心地追根究柢。
「想睡覺了是不是?」沈郡皓看她打了個大呵欠。
「嗯。」梵築薰揉了揉雙眼,點點頭。
沈郡皓一把將她抱起走進房間,把她放在床上,細心的替她蓋好被子。
「乖乖的,趕快睡覺哦!」他像哄小孩一樣的模模她的額頭,隨即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個晚安吻。再仔細的看了她好一會兒,他才轉身準備離開。忽然一雙小手拉住他的衣袖,阻止了他離去的步伐,他驚愕地回過頭,看向床上的人兒。
「阿皓,不要走,留下來陪我好不好?」梵築薰可憐兮兮地哀求著,她不要他離開身邊。
「好,我今晚睡在客廳的沙發上,你有事就出聲叫我,好嗎?」他朝她溫柔的一笑。
梵築薰苦著一張俏臉,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在這,我會怕啦!」今晚的她特別沒有安全感,即使在自己的房間里,她依然感到害怕。
「那怎麼辦?難不成要我在你房里打地鋪?」沈郡皓挑起俊挺漂亮的劍眉。
梵築薰頻頻搖頭,「你不必委屈的打地鋪,你可以和我擠一張床。」她高興地宣布自己的想法。
不會吧?!這小妮子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竟然邀他和她睡在同一張床上!
他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小薰,你知道我是個男人吧?」
「廢話,難不成你跑去動過變性手術?」
和她說話真是會縮短自己的壽命。他在心中暗忖。
「既然知道我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你難道不知道一個正常的男人很容易沖動嗎?和你躺在同一張床上,我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壓下要你的念頭,讓你全身而退,明白嗎?」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將可能會發生的後果挑明了告訴她,希望她能打消這個考驗他定力的提議。
梵築薰听到他這番露骨的話,雙頰忍不住泛起紅暈。她微垂下眼瞼,認真地思考著。
半晌,她雙眼清亮且肯定的直視著他,「我知道。不過,我相信你。」她露出堅定的笑容。
看到她那雙純潔的黑眸,沈郡皓知道自己今晚是逃不過讓欲火焚身的劫難了。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拉開棉被,躺在梵築薰身邊,聞著她淡淡的發香,努力地克制自己的。
梵築薰舒服地偎近他結實的胸膛,咕噥了一聲,身子也跟著往他懷中更加緊靠,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沉沉的進入夢鄉。
望著她一臉滿足,沈郡皓的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雖然美人在懷卻不能動一絲邪念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可是只要能令她快樂,他也甘之如飴。
不知凝視了她多久,沈郡皓漸漸地感覺到濃厚的睡意,不自覺的閉上眼楮,也跟著睡著了。不過攬在梵築薰腰際的手,卻依然不肯松開。
清晨的陽光由百葉窗的隙縫透射進來,照得滿室明亮,拉開了一天的序幕。
梵築薰不情願地睜開眼,驀地,她看到身旁睡著一個男人。她不信地眨眨眼,視線慢慢的向上移,見到了熟悉的輪廓,也記起了昨天的一切。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掙開沈郡皓的手臂,手肘支著頭,看著沈郡皓俊美的五官,不禁嘆口氣。難怪會有那麼多女人愛上他。
「沒事長這麼帥干嘛?討厭。」她小聲地抱怨著。
用看的不過癮,她的小手頑皮地在他臉上模索,撫撫他帥氣的劍眉及長而翹的睫毛,捏捏他的臉頰。輕彈著他挺直的鼻子,她不禁咯咯的笑出聲。真好玩。
接下來是嘴唇,要怎麼玩呢?她偏著頭想了想,有了!偷吃他豆腐。
她將自己的唇貼上他的,有些笨拙地吻著他。忽然,她感覺到他居然回應著她,嚇得想將身子縮回去。不料沈郡皓的手托住她的後腦勺,讓她的唇無法逃開,反身一壓,輕松地將她壓在床上,開始熱情地吻著她。他火熱纏綿的吻讓她意亂情迷,小手插在他濃密的黑發中,情不自禁的回應著。直到他們快因缺氧而窒息,沈郡皓才不情願的結束這個熱吻。他的額抵著梵築薰的,不停的喘著氣,待他調整好呼吸後,才溫柔地開口。
「早安啊,小薰。」他露出笑容,用鼻尖觸踫了下梵築薰的鼻尖。他真希望以後每天早晨起床時都能看見她在身邊,更希望屆時他能名正言順地要了她。天知道他剛剛就差點把持不住。硬生生地將滿腔欲火撲滅的感覺真是苦不堪言。
「你哦,一大早就吃人家豆腐,也沒有刷牙,還把舌頭伸進我口中,真是髒鬼。」梵築薰用力地捶了一下沈郡皓的胸膛,嫌惡地皺皺鼻子。
沈郡皓听了這一番話差點昏倒。天啊,在這麼羅曼蒂克的氣氛下,這小女人居然說出這種殺風景的話,而且還說他髒!他吻過難以數計的女人,她們都對他的吻技贊賞有加,只有這個小妮子「不識貨」。
「這位小姐,明明是你先偷襲我、佔我便宜,我只是順應你的心願而已。你不感激我就算了,居然還嫌我髒!」他忿忿不平地嚷著。
「你怎麼知道?」哎呀!真是丟臉,居然被他發現。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還知道,你在我臉上又模又捏的。」沈郡皓像是抓到她的小辮子一樣,滿臉得意。梵築薰羞得快要不敢見人了,「你……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醒的?你還听見了什麼?」
「我醒的時候,正巧听到你說‘沒事長這麼帥干嘛,討厭。’」他話中帶笑。
「原來你一開始就醒了啊!可惡,你居然裝睡,真是低級、變態、白痴、智障、三八、四九、烏龜!」她氣呼呼地斥罵著,以發泄心中羞赧的情緒。
難不成她真的生氣了?真是糟糕。
「小薰,生氣了啊?好啦,我道歉,隨便你怎麼處置我,這總可以了吧!」沈郡皓再次無奈的妥協。
梵築薰的眼珠滴溜溜的轉了轉,「真的任我處置?不後悔?」
見她那副古靈精怪的表情,沈郡皓知道自己快倒大霉了。但他還是點點頭說︰「不後悔。」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完,她便掄起拳頭,把沈郡皓當成沙包,用力地捶打。
「會痛?!」沈郡皓躲避不及,只能大聲抗議。
「廢話,就是會痛我才打你啊,笨蛋。」她啐了一句。「別坐在我身上啦!」沈郡皓有些尷尬地說。
「為什麼?你叫我別坐,我就別坐啊?那我多沒面子!」梵築薰還故意磨蹭著他的身體,以示報復。
「該死的!」沈郡皓痛苦低咒一聲。
空上白痴女人!她難道不知道男人在清晨時很容易沖動嗎?她居然這麼大剌剌地坐在他身上,難不成是準備當祭品讓他吃了?!老天,再這樣下去,他肯定會提早駕鶴歸西,原因是「欲求不滿」。
「小薰,如果你再繼續坐在我身上挑逗我的話,我保證你馬上就會成為我‘真正’的女人。」沈郡皓咬牙切齒地警告著猶不知死活的梵築薰。
「誰在挑逗你啊?我是在揍你?!」她又捶了他一拳,「等等,你剛剛還說什麼來著?成為你真正的女人?啊……大!」梵築薰遲鈍的腦袋終于意識到不對勁,連忙尖叫著跳離他身上。
沈郡皓等她離開之後,便飛快沖進浴室,打開水龍頭,將沁涼如冰的冷水往臉上潑,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還好吧?」梵築薰的小腦袋探進來,不甚肯定地問道。
「不好。」沈郡皓悶聲回了一句。
他開始懷疑自己有被虐待狂了。否則天下女人何其多,他為什麼卻獨獨愛上了一個只會折騰他的女人,而且還愈來愈愛她?!他真為自己感到悲哀。
連著幾天,沈郡皓臉上總是掛著幸福的笑容,之前的臭臉早消失得無影無蹤。沈氏企業的每個員工莫不為自己慶幸,因為「台風」終于過境,警報解除了,再也不用時時刻刻擔心受怕,怕自己成為總經理的出氣筒。
而最高興的當然是邱仲霖了,因為每次最倒霉的都是他,沒一次例外。所以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太平日子,令他感動得差點痛哭流涕,直想跪下來好好感謝上蒼。
「真不敢相信老天爺如此的厚待我,我真是太高興了。」邱仲霖似乎要喜極而泣了。
沈郡皓抬頭睨了站在辦公室前自言自語的邱仲霖一眼,說了句「白痴」,接著又低下頭批閱文件,不理會他。
「喂,死耗子,你罵我?」沉浸于感恩中的邱仲霖總算有了其他反應。
「廢話。」沈郡皓頭也沒抬地回答。
邱仲霖為此大大的不滿,他大手壓在沈郡皓面前的文件上,說道︰「看著我,耗子,我有話要說。」
沈郡皓懶懶地抬起頭看著他,「說吧,我洗耳恭听。」「喂,你可不可以有點誠意啊?」什麼態度嘛!活像他在無理取鬧似的。
「我就是這種態度。說不說隨你便。」沈郡皓大手一攤,擺明了不會改變他的態度。
邱仲霖翻了翻白眼,自己怎麼會交上這種朋友?算了,他就認命點吧,誰教他倒霉,上輩子沒燒好香。
「耗子,最近你心情很好喔!是不是和小薰和好了?」他拉來一把椅子,坐在沈郡皓的對面問道。
一提到梵築薰,沈郡皓忍不住放柔了臉部剛毅的線條,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
「沒錯,我們和好了。」
「這麼快?!你是采取什麼手段啊?」他腦中靈光一現,表情極為曖昧,「難不成你真霸王硬上弓了?嘖,真是看不出來!」
沈郡皓白了他一眼,「去你的!我又不像你是只披著羊皮的大,滿腦子的黃色思想。」
邱仲霖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我是大?!沒錯搞吧!我這樣一個玉樹臨風、風度翩翩、卓偉傲然的正人君子會是?」
這人臉皮可真厚了,說了一堆名不副實的話卻不見臉紅,真是令人佩服。
「是是是。敢問‘君子’,你到底有什麼話要告訴我?請說重點,別淨說無關緊要的廢話。」
什麼嘛!他哪有講廢話,他倒覺得自己所講的句句是重點。邱仲霖委屈地撇了撇嘴。
「我想說的是,你今後對于小薰有什麼打算?難道你打算就這樣拖下去嗎?」邱仲霖終于收起不正經的態度,認真地道出疑問。
沈郡皓此時時才發現自己從未為他和梵築薰的往後做過計劃。
「說吧,我想听听你的意見。」他需要有人提供些意見。
得到發言權的邱仲霖高興地笑咧了嘴。
「你愛小薰?」他問得漫不經心。
「當然。」
「此心不變?即使愛她會讓你變得一無所有,你也不後悔?想清楚再回答我。」邱仲霖的口氣轉為嚴肅。
沈郡皓認真地回想起和梵築薰相識後的點滴。他們由一開始的針鋒相對,進而相知、相變,即使梵築薰曾用殘酷的話語及不在乎的態度來激怒他,但他依舊愛她如昔,根本離不開她。
他從沒如此愛過一個人,而他也確信,他今生的真愛已經出現了,就是她——梵築薰。只要有了她,什麼地位、名利都不重要,她值得讓他放棄一切。
「愛上她,我一輩子也不後悔。」他笑了,「她便是我的一切,我不會一無所有的。」
邱仲霖滿意地點點頭。
「想不想拴住小薰一輩子?」
「當然想。」
「那就結婚吧!」邱仲霖總算說出了結論。
結婚?!很陌生的一個字眼,但是一想起對象是他所深愛的人,他發現自己居然開始期待步入禮堂的那一天。
「很正點的一個辦法。怎麼我都沒想到呢?」
「說你IQ比我低,你還不信。」邱仲霖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模樣。
沈郡皓不搭理他的調侃,略感疑惑地看著他,總覺得好友今天的態度有些不對勁。
「仲霖,發生了什麼事?你干嘛突然問這些問題?」
邱仲霖聳聳肩,不打算瞞他。
「今早你父親打電話來,我接的。他大概再過十分鐘就會來了吧!我相信他是預備來質問你和小薰的事。我只是想先確定你的想法罷了。」
原來如此!沈郡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謝謝你,仲霖。」
「別肉麻兮兮了。總之你結婚時,伴郎這位子我是訂下了。我先出去了,你好好想想怎麼面對你父親吧!」
邱仲霖擺擺手,邁步走出辦公室,將一室的安靜留給沈郡皓,讓他得以做好心理準備,來面對他的父親。
看著眼前鬢發已白卻氣勢不減的父親,沈郡皓發現自己居然無法開口稱呼他,只能靜靜地等待他打破沉寂。他發覺自己突然渴望起父愛來,這早該隨母親死的那一刻起便消失的感覺,此刻卻無端地冒出來,令他有些氣惱。
對于兒子的冷淡,沈柏雄絲毫不以為意,徑自開口道︰「你破壞了我和孟家的合作計劃。」他的語氣平靜,完全听不出喜怒哀樂。
沈郡皓苦笑了一下,這就是他父親,沒有關心、沒有問候,只有生意與金錢。他早該知道了,不是嗎?他對自己之前那股莫名的情緒感到好笑。
「我不知道你和孟家有什麼合作計劃,我只知道自己並不喜歡孟珍伶。」他直視著父親,道出自己的想法。
「是嗎?那你喜歡的是誰?梵築薰那個毫無背景的小甭女?」沈柏雄冷笑一聲。
「沒錯,我愛她。」沈郡皓並不意外父親知道有梵築薰這號人物。他一向喜歡掌控一切,包括自己的兒子。
「愛?!說得好听。我知道你愛玩,所以一直不干涉你交友。但是你這次實在玩得太過火了。不想和孟珍伶交往也就算了,可必找上一個配不上你的人來作賤自己呢?我原以為你只是想拿她來氣我,沒想到你居然和她玩了半年。我想,該是制止你的時候了。」沈柏雄在意的並不是生意吹了,而是顏面問題。他無法接受一個孤兒當他兒子的女朋友。
沈郡皓苦澀地搖搖頭,真的感到痛心。說這番話的人真是和他有血緣關系的父親嗎?他不敢置信。
「我不認為你有資格制止我。」
沈柏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料到沈郡皓會說出這句話。此刻,他突然覺得他並不了解自己的親生兒子。
「我是你父親。」沈柏雄企圖保住面子。
沈郡皓聞言大笑出聲,笑得苦澀淒涼。
「是啊,好一個父親。這二十八年來,你究竟盡了哪些做父親的責任?你關心過我嗎?你在意我的感受嗎?你了解我嗎?沒有,統統沒有。你只有供我吃住,試圖控制我,將我當成任你擺布的傀儡。我是個人啊,不是沒有感覺的畜生,你知不知道?」他大聲地說出自己深藏多年的感覺,他不要再當棋子任人控制,他不要這種父親!
好一會兒,沈柏雄只能怔忡的看著他,反駁的話語一句也說不出來。這是他第一次听到兒子的感覺。
「看來,你對我這個做父親的似乎有很多怨言。」畢竟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待久了,沈柏雄很快地調整好心情,找回自己的聲音,語調依舊平穩。
「不算是怨言,畢竟是你出錢將我養大的,還給了我別人夢寐以求的身份及地位,我該知足了,不是嗎?」沈郡皓自嘲的說道,「只是我累了,我想當自己的主人,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放開控制我的繩子,好嗎?」
看到兒子那疲倦痛苦的表情,沈柏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心疼。那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如今卻求他放開他,就為了那個女人!不,他不允許,一個孤女怎麼可以進沈家的大門?
「你想要什麼?那個梵築薰嗎?」他冷硬地問道。
「沒錯,我要她。」沈郡皓答得斬釘截鐵。
「你確定?」
「再確定不過了。」
「我倒是希望你考慮清楚。你要她,就得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你認為自己可以接受貧窮的日子嗎?」沈柏雄威脅著兒子。
沈郡皓聞言並不意外,他早料到父親會用這種方式逼他就範。
「我當然可以接受,而且我相信自己絕對有能力東山再起。關于這點,不勞你費心。」
沈柏雄火冒三丈,不敢相信兒子居然決定這麼做。
「你認為那個女人有辦法跟你吃苦,等你東山再起嗎?別忘了,女人都是愛慕虛榮的。你對她就這麼有信心?」
「她值得我為她舍棄一切。」沈郡皓堅持自己的想法。「是嗎?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值不值得你為她這麼做。你別太有把握了。」說完,沈柏雄站起身,預備離開。就在握住門把時,沈郡皓的聲音驀地響起,令他停下了腳步。
「我忘了告訴你,我打算和梵築薰結婚,到時歡迎你來觀禮。」
他這個做父親的只能在兒子的婚禮上觀禮?!他不發一言的走出辦公室。
走進咖啡廳,梵築薰一眼就看到約她會面的人了。那個人和沈郡皓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而略白的發絲及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讓人能輕易地猜出他就是沈郡皓的父親。
她其實是很納悶的,為什麼沈郡皓的父親要約她見面?
「您好。」她禮貌地問候,不敢太冒昧地稱呼對方「沈伯父」。
「請坐,我不習慣抬頭跟人說話。」沈柏雄冷淡地說道。
「喔,很抱歉。」梵築薰有些歉然,很明顯地察覺到對方的敵意。她大概能猜到對方今日約她出來的目的了。
「小姐喝點什麼?」服務生走過來,有禮地詢問。
「咖啡,謝謝。」她朝服務生露出微笑。
接下來,沉默彌漫在兩人之間。梵築薰刻意忽略對方投來審視的目光,雖然她很討厭自己此刻活像是擺在架子上的商品供人評賞,但在禮貌上,她認為自己還是別出聲抗議才好。
她很不自在地啜了口咖啡。
「我想,我還是開門見山的告訴你我的目的好了。」沈柏雄終于打破沉默。
他的突然出聲讓梵築薰被咖啡嗆了一下,「什麼?」她抬起頭,目中充滿疑惑。
「我要你離開我兒子。」沈柏雄直接說出他的要求。
「不可能。」梵築薰不假思索地回答。
沈柏雄微眯起雙眼,「繼續跟著他,你什麼好處也得不到。如果你現在願意離開他,我會給你一筆錢。」
喲,這人狗眼看人低哦!梵築薰有些憤怒。這種人就不必對他太客氣啦!
「你可以給我多少錢?」她佯裝出一副見錢眼開的模樣。
沈柏雄露出不屑的笑容,掏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支票。他早料到可以用這張支票來打發梵築薰。看來他的兒子還是太女敕了,居然被這個女人玩弄于掌心。
「五百萬?!」她瞪大雙眼看著支票上的金額,有錢人果真大方,一出手便是百萬。
「怎樣?滿意嗎?」
梵築薰收回先前的驚訝,笑容可掬地看著沈柏雄。
「阿皓在你心中,只值這個價碼嗎?」她問得漫不經心。
這個貪得無厭的女人!沈柏雄鄙夷地看著她,「你要多少?出個價。不過你得先掂掂自己有幾兩重,別太得寸進尺了。」
「我想,你大概誤會我的意思了。」她依舊笑意盎然,「我認為你永遠出不起這個價錢,因為阿皓在我心目中是無價的。他在我眼里,比在你眼里有價值多了。」
「我說過,別太得寸進尺。」沈柏雄有些慍怒。
「我沒有啊!」她笑得有點無辜。
閱人無數的沈柏雄發現自己居然無法看透眼前的女人,猜不透她在玩什麼把戲。他討厭這個不利自己的發現。
「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他努力克制著怒火。
梵築薰沒有回答,只是招來了剛剛為她服務的服務生。「喏,這是那位先生賞給你的小費,拿去吧!」她將那張五百萬元的支票送給服務生。
服務生看到上面的數字,不敢置信地愣住了。
「還不跟這位先生道謝?」梵築薰出聲提醒著服務生,不理會臉色早已鐵青的沈柏雄。
「這……真是給我的嗎?」服務生仍有一絲懷疑。
「當然。」
「謝謝,謝謝,謝謝……」服務生對沈柏雄直道謝,眼看就要喜極而泣了。
「好了,夠了。以後要更努力工作哦!」梵築薰趕緊喊停,免得待會兒看到一個大男人痛哭流涕,那場面不好看。「嗯!我會的。」服務生連忙允諾,隨即回到工作崗位上,開始「努力工作」。
好單純的大男孩!梵築薰好笑地想。
沈柏雄眼中燃起兩簇火苗,「解釋你的行為。」她居然把他的錢賞給服務生,擺明了瞧不起他。
梵築薰慢慢的收起笑容,毫不畏懼的看著沈柏雄。
「你錢多,不是嗎?」很明顯的諷刺。
「你……」
「我怎樣?你不會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吧?隨便一出手便是五百萬,你知道五百萬可以救多少人嗎?就是有你這種自以為了不起的人,所以我們的社會才會變得愈來愈市儈。」她毫不客氣地指責著沈柏雄,完全不顧禮貌與教養。誰教他先看不起她,打算用錢來打發她,活該被罵。
沈柏雄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被個年輕女孩罵得一無是處,還無法為自己辯解。生平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讓他有好一會兒無法思考,腦中一片空白。
他開始明白眼前這個女孩為什麼會吸引兒子了。她的勇敢、率直都令他感到意外,他甚至無法對她這番咄咄逼人的指責生氣,只覺得有趣。
「難道你對那五百萬不動心?」他試探地問道。
「廢話,不動心才怪。」她直言不諱。
沈柏雄為她的坦白贊賞不已。
「那你為什麼拒絕收下那五百萬?」他實在想不透。
「因為你交易的條件是阿皓,如果不是他,也許我會收下那筆錢。」她也覺得奇怪,怎麼會讓那五百萬飛走了,卻一點也不後悔。
「為什麼?」他想听她的答案。
「你怎麼老愛問為什麼?」她有些不耐煩,不過仍回答他的問題,「因為他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包括金錢。懂了嗎?」
听了她的回答,沈柏雄居然感到放心。轉眼間,他對原先極端排斥的梵築薰產生了一股好感。
「阿皓的父親,我不知道阿皓在你心中究竟佔了多少分量,不過我不希望你再傷害他了。其實他是很渴望父愛的,盡避你漠視了他二十八年,但是我相信他仍是愛你的。」梵築薰覺得自己必須替沈郡皓說些什麼。
「是嗎?」這一番話震住了沈柏雄。
「沒錯。其實你也愛他,不是嗎?別不好意思承認啦!年紀都一大把了,何必死要面子呢?」她朝他擠眉弄眼,早忘了先前的不愉快。
沈柏雄看她那逼逗人的表情,感到好笑。他會不好意思?怎麼可能?!不過仔細想想,好像真有那麼一點。
「你很會降低人的防心哦,小女孩。」他不自覺地流露出充滿寵溺的語氣。
梵築薰听到這番寵溺的話語,心中突然滑過一道暖流。她從未感受過被長輩疼惜的滋味,眼眶不自覺的紅了起來。「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沈柏雄看到她仿佛受了委屈的模樣,緊張地問道。
「沒有啦!只是有些傷感罷了,你別在意。」她趕緊露出笑容,「其實你這人並不太差勁?,如果你能用剛剛的語氣和阿皓說話就好了。」
這女孩很體貼啊!明明很難過,卻為了安慰別人而將感傷的心情壓下。難怪兒子對她死心塌地,肯為她拋下一切。她的確值得讓人這麼做。
「我會盡力而為的。」他也該為兒子付出些什麼了,更何況他不想讓眼前這個女孩失望。
听到他的允諾,梵築薰露出大大的笑容。
看著她燦爛的笑顏,沈柏雄的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他發現自己並不排斥有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