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下午,醫院里依舊人潮擁擠,他帶著楚翎來到醫院的一等病房。
「就是這里?」楚翎驚訝地看著空無一人的一等病房。
「嗯。除了我的身體不見以外,這里好像都沒沒變嘛!」他在房里繞了一圈。
「你沒開玩笑吧?」
老天!這間根本就不是病房嘛!既有冰箱、電視、梳妝台,還有一組沙發,專屬的衛浴設備,簡直跟飯店房間一模一樣嘛!
「沒有啊!其實,整個醫院我都看遍了,這間還不算最好的。」
「這間還不算?」楚翎詫異的張大眼。
「是啊!這間只是一等病房,還有特等病房呢!」他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真不知這些人是來醫院養病,還是來享受的。」楚翎搖了搖頭。
自己從來不住院,又沒有朋友可探病,現在若不是親眼所見,還以為病房只有一張張的病床,沒想到……
「在你之後,還有沒有人住進來?」
「當然有。前幾天還住了一個老頭子。」
「這樣啊!有錢人還真多。」
「住這會要很多錢嗎?」他疑惑地看看四周。
「當然。雖然我沒住餅,但想想也知道,看看這兒簡直像是旅館嘛!」她右手強調地指著病房內的布置。
一位護士小姐走進病房,詫異的見到有人在這間並沒有病人住的房間。
「小姐?這間病房並沒有人住……你是不是走錯病房了?」
「呃……護士小姐,我可不可以請問你幾個問題?」
「可以。」護士小姐微微一笑。
「這間病房是你負責的嗎?」楚翎松了一口氣,這位護士小姐看起來挺親切的。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曾住餅這間病房,我想問他現在好了沒有。」楚翎苦惱的找借口。
「那你應該去問你的朋友。」護士小姐困惑的說。
「呃……是啊、是啊!但是……」楚翎煩惱地搔搔頭,忽然靈光一現。「啊!但是我跟他分手了。」
「哦!可是病人那麼多,我不可能每個人都記得。」
「你一定會記得的,他長得很帥、很帥。」楚翎興奮的
「很帥?」
「是啊!你見過他一定會印象深刻,絕不會忘了他的。」
「沒想到你這麼中意我,還夸我長得帥,你喜歡我這張臉嗎?」他淘氣的摟著她,將臉湊在她眼前。「我將它送給你好不好?讓你早也看,晚也瞧。」
楚翎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別掏蛋。
「護士小姐,他身高差不多一百八十幾公分,頭發亂七八糟……」
「我頭發哪有亂七八糟。」他抗議。
楚翎不理會他,繼續形容。「挺直的鼻梁,好像外國人一樣高聳的鼻子……」
「我的鼻子哪有像外國人。」他不高興地噘起嘴。
楚翎白了他一眼。
「濃眉、大眼,還有他的嘴唇薄薄的,看起來很性感。」
天曉得它性不性感,她又沒見過他的肉身。
「這還差不多。」他滿意的直點頭。
要不是怕他還會在旁邊雜雜念,她才不會說什麼性感不性感的,她一定會將它形容成天生短命像的嘴。
「然後……然後……」然後什麼?楚翎想不出這家伙還有哪些地方比較出色。「總之,他有像貴族般漂亮深刻的五官。」
「什麼呀!就這麼簡單?你根本不會描述。」他不平地抗議著。
「少羅唆。」楚翎怒斥。
「什麼?」護士小姐莫名其妙地望著她。
「沒有、沒有。像我剛剛形容的帥哥,你有沒有印象?」楚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啊!你說的該不會是江廷浩江先生吧?」護士小姐驚愕。
「江廷浩?」
「是啊!他是曾住餅這間病房里最帥的帥哥,可惜……」護士小姐不勝唏噓。
「可惜怎樣?」
「可惜變成植物人了。」護士小姐搖頭低嘆不已。
「植物人!」
「是啊!你要問的人應該是他,除了他,這里可沒住餅另一個帥哥。」
「那大概就是他。」這應該沒錯,靈魂都離體了,哪能像正常人一般。
「大概?」護士小姐迷惑的望著楚翎。
「呃……謝謝你,護士小姐。」楚翎一說完,忙走出病房。
「我叫江廷浩嗎?」他迷惘的問。
「我不知道。不過沒關系,找個‘人’來確定一下。」楚翎興致勃勃的說。
「找人?要找誰?」
楚翎並不回答他的問話,她東張西望地看著附近飄來晃去的靈魂。
醫院是墳場之外,另一個充斥許多靈魂的地方,這里有各式各樣的「人」,還好每個「人」都不算太恐怖。
「對不起,請問你是不是常在這兒走動?」楚翎帶著笑意問著眼前似乎仍飽受病痛折磨的年輕人。
「你看得見我?」年輕人充滿訝異。
楚翎聳聳肩,指著在一旁的他。「你見過他嗎?」
「我沒見過,他是誰?」
「我也不知道,我們來這就是為了查清楚他叫什麼名字。」
「真天才,連自己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年輕人咧嘴大笑。
「住嘴。」他面無表情的怒斥,雙眸卻閃著冷冽的光芒。「我是因為失去記憶才會忘記自己的名字,這有什麼好笑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真對不起。」年輕人慌張失措的道歉。
「你別嚇壞了他,我們還有事要他幫忙呢!」楚翎瞄了他一眼,沒想到這人板起面孔如此嚇人,尤其那雙眼像把利刃般令人心驚。「你可不可以幫我們問問看誰見過他?他以前曾住在前面的一等病房。」
「沒問題。你們到前面的花園等我,我幫你們問,反正我也沒事干。」年輕人一拐一拐地往另一區的病房飄去。
「我們去買水果。」楚翎率先往電梯走去。
「買水果做什麼?我又不能吃。」他劍眉一挑。
「真笨,我又不是買給你吃的,這是要請客。」
「請客?」他不解地皺起眉。
「當然。人家可沒欠你,憑什麼白白的幫你跑腿,總得給人一些好處吧!」
雖然是兩個人一起去買,但實際上能提在手上的只有楚翎,總不能要一個生靈手上拿些東西,那不讓四周的人嚇得半死才怪。這兒雖是醫院,就醫很方便,但能不引人注目,最好還是不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事,因此,他只有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看著她手上拎著大包小包。
當楚翎他們到達時,花園的一角早已聚集了十幾個鬼魂,那個年輕人也在其中,只見他猛向楚翎他們揮手。
「這幾位全是在那一區走動的。」年輕人指著身旁的十幾個鬼魂。「他的情形我全向他們說了。」
「麻煩你們了。請問你們有誰在醫院見過他?」楚翎露出甜甜的笑容,指著身後的他。
這十幾個老老、少少,男女各有的鬼魂全將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但他倒不在乎別人的注視,仍是一派瀟灑自如,在他眼里、心中,此刻只有楚翎是最重要的,能找到身體是昂好,就算不能找到,他也不強求,只希望能永遠伴著她,其他一切皆屬次要。不知為什麼,在她身邊,他總有一股溫暖幸福的感覺。
「我見過他。」出聲的是一個年輕女鬼。
「什麼時候?」楚翎睜大黑白分明的雙眸。
「大概在一年多前。」
「一年多呀?」楚翎喃喃自語。
「是啊!就在這間醫院的一等病房,不過,他總是昏迷不醒。」女鬼滿是好奇地直瞅著他瞧。
「那你曉不曉得他的姓名?」楚翎替一直沉默不語的他問。
楚翎一直想不透,昨晚他還一臉心急,怕身體被燒了還是埋了,為何此刻卻事不關己般不要不緊的呢?
「我記得他叫江廷浩。」
「玉芬,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年輕人取笑道。
此刻「他們」全席地而坐,分別取用水果,氣氛倒也相當和諧。只有他緊鄰楚翎坐著,雙眼眨也不眨地直望著楚翎的一顰一笑。
「趙承!你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玉芬變了一個鬼臉,露出十分嚇人的獠牙。
「哎喲!你想嚇誰呀?做鬼臉我會輸你嗎?」說著,也變了一張臉,看起來更讓人心驚膽跳。
楚翎張大雙上直瞅著這兩張鬼臉,幸好現在是大白天,不然沒被嚇死,也會去掉半條命。不過,對于她這個異類來說,此舉不過是小兒科,但對他們說變就變的本事,還是有點兒怕怕的。
「你們兩個鬧夠了吧!客人都讓你們嚇著了。」一個頗有威嚴的老者制止他們,轉頭向楚翎投以抱歉的笑容。「他們兩個鬧習慣了,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沒關系。」楚翎擺擺手,笑著他們仍在斗嘴。
「玉芬,趙承,人家還等著問話呢!」
「夏伯!你看趙承,他太過份了。」玉芬忿忿地瞪著趙承。
「我過份!」趙承睜大雙眼還待開口,卻見夏伯擺著一張嚴肅的臉,悚然一驚,只得閉口。
「我會特別記得江廷浩,是因為他家人想將他轉到特等病房。」玉芬雖是向楚翎解說,實則雙眼盯著趙承。
「特等病房!」楚翎大驚。
「是啊!你想想,一等病房已經很不錯了,而他弟弟——她指指江廷浩。「居然還為了不能住進特等病房而吵所有人驚異的眼光全投注在江廷浩身上,就連楚翎也不禁將目光轉移到他身上。有錢人真是財大氣粗,吃要吃山珍海味、穿要穿綾羅綢緞、住要住斑級華廈,就連生病了也要擁有最好的病房,這是什麼世界!
唉!可憐了一些窮人,吃沒得吃,睡沒得睡,拚死拚活的工作,所賺得的錢只夠求得一時溫飽,有時甚至連溫飽都成問題,而這些有錢人……不提也罷,可能是人家祖上積德,這輩子才能財大氣粗。
雖然楚翎的臉上只有訝異沒有輕蔑,但江廷浩卻為了那所謂的弟弟而汗顏,他更擔心楚翎會因此對他疏遠或輕視。「他是他、我是我,你不可拿他跟我相提並論。」他緊握
他憂愁的面容使得楚翎嫣然一笑。
「當然,你不要緊張。」她安撫地拍拍他握緊的手,轉頭對玉芬他們說︰「能不能再請你們幫個忙?」
「沒問題。」趙承拍著胸脯,其他人也含笑點著頭。
「真謝謝你們。」
「哪兒的話,你沒听過嗎?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們大伙全吃了你帶來的水果,怎麼好意思不幫你的忙。」趙承快人快語。
「是呀!雖然我跟趙承一向不合,不過,這次的意見倒是一致。有什麼要我們幫忙的僅管說。」玉芬也不甘示弱。
「那我就直說了。能不能請你們去醫院的資料室查他家的住址?」楚翎指指身旁的江廷浩。
「這沒問題,我去就可以了。不過,可能要花些時間,你們在這兒等一會。」趙承看著楚翎。
「我也去幫忙。」玉芬與其他人連忙附和。
「你們都去好了,這樣會快些。」夏伯對所有人說。
十幾條鬼魂像得到命令般,一瞬間飄得無影無蹤。
「他們真熱心。」楚翎笑著對夏伯說。
「沒辦法,太無聊.了嘛!」夏伯笑笑地搖著頭。
「你們為什麼不去投胎?」楚翎不解。
「我們也想去,不過時間還沒到。再說,在人間等還好,要是被排在歸往殿等的話更慘,規矩一大堆,行動又受限制,哪像現在這等逍遙自在。」夏伯笑著解說。
「可以這樣嗎?」楚翎還是不懂。
「我們是因為素行良好才有可能,要是一般的壞人,恐怕就沒有這麼好運。」
「原來如此。」
此刻,在醫院的資料室里,資料無風自動快速的翻頁,以及上下飄動,嚇得護士小姐噤若寒蟬。
人多好辦事,不一會兒的工夫就尋得了江廷浩的資料,他們背熟了江廷浩的住址,還很好心的將所有資料歸檔,然後馬不停_蹄地飄回花園。
「找到了。」大老遠就听到趙承興奮的聲音。
「在哪里?」楚翎開心的問。
好在這兒是花園偏僻的一角,人跡較為稀少,不然,有人見楚翎一個人坐在那兒笑嘻嘻的喃喃自語,身旁又有一大堆的水果散置,怕不將她當成精神病患才怪。
「他真的是有錢人,家住在台北市仰德大道——」趙承念出一長串的地址。「記好了嗎?」
「記好了。」楚翎拿出筆記本將趙承所念的地址記起來,頓覺松了一口氣,沒想到事情辦得這麼順利。「真是謝謝你們,如果沒有你們的幫忙,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別這麼說,能幫上你們的忙,我們也很高興。況且,我們也該謝謝你的水果,我們好久沒吃到如此新鮮的東西了。」夏伯和藹地看著楚翎。「你真特別,居然看得見我們。」
望著他們好奇的眼神,楚翎不太自在的笑了笑,她並不怕他們知道,而是不希望江廷浩曉得。如果有一天他回到身體里面,今天的事他忘了也罷,如果他一切都記得,那麼,他們恐怕連朋友也不是,說不定還得忍受他異樣的眼光。
「對不起,如果你不方便……」夏伯露出抱歉的笑容。
「沒關系,我……我有陰陽眼。」楚翎躊躇了一下,勉為其難的說出口,卻不敢抬頭看江廷浩听了此話的反應。
楚翎抱歉似的向「他們」點點頭。「我們該走了,再見。"
不等他們回答,楚翎迫不及待地離開此地,遠處卻傳來他們道再見的聲音。
她心情紊亂的走向停車場,不停的思考此刻江廷浩是否怕了她,也許現在他還需要用到她,不至于立刻露出厭惡的臉相向,但等到他回到身體里面,難保不會……其實,她也不是非要他這個朋友不呵,但若是多一個人類的朋友,不知該有多好,誰教自己特殊的能力使得自己連一個人類朋友也沒有,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江廷浩沉默不語地跟在她身旁,不解她臉上為何掛滿憂愁與傷心,到底有什麼事因擾著她,使得她心情突然低落?
「怎麼了?」他溫柔地輕撫也飛揚的發絲,不舍她愁容滿面。
「你……你還在!」她勉強扯出個笑容。
「當然,為何這樣說?」他匪夷所思地問。
「地址在這兒,你將它背熟,就可以回去找你的身體了。」她拿出筆記本翻出記載地址的那頁。
「你不陪我嗎?」他大驚。
「有了地址,你就可以自己去找,並不需要我。」
「楚翎,你怎麼了?」他關心的問。
「沒什麼,我很好啊!」想到他就要離去,楚翎難掩心中的落寞。沒想到才相處不到一天的人,竟會讓她如此難過。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陪我去?我們不是朋友嗎?」江廷浩眼里閃過一絲黯然。
「你還想跟我做朋友?」楚翎猶豫的問。
「當然。」他毫不遲疑地點頭,甚至想告訴她,他不只想與她做朋友,還想和她做夫妻;當他見到她的那一剎那,他的心似乎就不再屬于他的。
「你不怕我?」
「怕你?怕你什麼?」
「我……我有陰陽眼,你難道不怕?」她抬眼望著他溫柔的眸中。
「陰陽眼?陰陽眼又如何?你又不害人也不殺人,有什麼好怕的。再說,要怕也該是你怕我才對,我是生靈,跟鬼差不多,可以嚇死人。」他淘氣地學玉芬想要露出獠牙,可惜不太成功。「你說我有多可怕呀!」
楚翎望著他像小丑般齜牙咧嘴的表情只為了博得她一笑,胸中頓時像流過一股暖流般溫暖了她的心,她不由得熱淚盈眶,激動的擁抱著他,為了他體貼的話和行為而感動,不管他的話是騙她,還是肺腑之言。
江廷浩捧起她的臉輕輕拭去她的淚,愛憐而沙啞地說︰「我們回家吧!」
「嗯。」
他的溫暖使楚翎感動莫名,至于家,對她來說那只不過是住的地方,而由他嘴里說出,卻讓她有種幸福的感覺。
猛然地,有一絲理智像利刃般直刺入她心中,對于這個過客,她似乎投注太多的心力與感情了,如果有一天他離開她時,她該如何自處?而這一天似乎遲早會來到,為何她會對一個相處不到一天的生靈放下如此多的感情?
不能!她不能這麼傻。
「明天我們就去找你的身體。」
楚翎決定愈早將這件事解決愈好,免得自己一廂情願的陷入不可收拾的情網。.
「好。」他點點頭,沒察覺到楚翎的轉變,還以為楚翎被他說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