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中一個十七、八歲,唇鼻間蓄著兩撇胡子的少年走了進來。
百抗天揮退了一臉惶恐的屬下,穎青這才瞧清少年身後是一名年約二十六、七的男子,他手中轉著一個金屬制圓筒,俊臉上是一派瀟灑閑適的淡笑,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自信沉穩的氣息,讓人莫名地產生信賴感。
「小白臉,這里可是抗天寨,你當是能胡亂闖的地方嗎?」百抗天故意板起了臉道。
來者正是冉誠,八年前三人結拜後一直相互扶持,這份聯系亦屬秘密,可不知怎地半年前冉誠又收了袁河寄這四弟,他和葛翊雖然是百般不願意跟這老愛胡言亂語的小表義結金蘭,但冉減畢竟是大哥,還是得給點面子,勉勉強強也就認了他當四弟了。
穎青不知道他們是何方神聖,但百抗天叫他小白臉可真半點沒冤枉他,這少年不但臉生得又白又小,連身形都比其他兩人小上許多,但靈動的眼珠子卻讓人覺得他佔靈精怪,模樣俊美得宛如粉雕玉琢的白玉女圭女圭,看上去就像個還沒發育完全卻硬要裝老成的孩子。
「三哥此言差矣,小弟我雖然年紀‘略’小、臉‘略」白,可我袁河寄怎麼說也是個堂堂男子漢,怎能叫我小白臉。」袁河寄抗議地鼓著腮道,目光下意識地瞧了冉誠一眼,強調道︰」小弟我今年十八了!不算小啦!」
「我怎麼看你都像只有十二歲。」這小子發育未免太差了一點,再想起他的本行是算命,憑著三腳貓的功夫跟那張嘴在江湖上混飯吃,能活
到現在算他運氣,雖然他嘴上有毛,可說的話卻很難讓人覺得牢靠。
聞言,袁河寄的雙腮更鼓了,可才一會兒,他眼珠子又忽然一轉,笑嘻嘻地道︰「三哥,我常听人說抗天寨守備嚴密、滴水不漏,而今一見可真教人失望。」說著還不忘搖頭晃腦地深深嘆息,逗趣的模樣瞧得穎青直想笑。
百抗天眉一蹙,這小子可真不是普通的欠揍,每回見到他,說不到三句話,他的拳頭就開始癢了,就像現在!
「怎麼?」百抗天眉毛挑得牛天高,眸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而袁河寄還仿佛沒發現他的臉色,輕嘆地搖搖頭,又道︰「我跟大哥一路進來,遇到的全是軟腳蝦,虧他們個個長得人高馬大,結果每個都而有菜色,連路都走不穩,三哥若真的缺錢用,咱們是好兄弟,不用不好意思開口嘛!」他話一說完身子立刻往後躍,及時避開了百抗天揮過來的拳頭。
袁河寄三兩步就躲到冉誠身後,叫道︰「大哥,三哥欺負我!」
百抗天收住利落的攻勢,咬牙道︰「就會躲在老大背後,算什麼男子漢!」
穎青不禁一怔,百抗天居然會服人做老大,她不禁好奇地打量這虛懷若谷的男子,只覺他極為眼熟,他到底是誰?
只見他微微一笑,道︰「你許多日沒進城,我跟寄弟只好來寨中找你了。」
「什麼事?」百抗天收起玩鬧的心情,嚴肅地問道。
穎青腦中忽然靈光一閃,頓時憶起他的身份——冉誠!
沒想到夜訪抗天寨與百抗天這大土匪稱兄道弟的,竟是京城里的最大富商「誠意莊」莊主冉誠!
八年前的往事百抗天記得,冉誠記得,但穎青卻全沒了印象。不過,冉誠與京師權貴往來甚密,就連榮王爺都與誠意莊有交往,王妃更喜挑選他那兒的新鮮貨,穎青雖不記得在何種場合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但這種重要人物她不會輕易忘記。
前陣子葛翊因得罪當今皇上而入獄之事鬧得滿城風雨,若不是誠意莊莊主冉誠的運籌帷幄,葛家怕已遭逢不幸。關于冉誠的崛起有各種不同的傳說,更讓這神秘的莊園平添許多傳奇的色彩。然而在土匪窩見到他卻不免令人感到萬分震驚,沒想到他居然與抗天寨這些土匪過從甚密!
這幾年來朝廷打擊抗天寨的計劃一再受諸多因素阻撓,或許……亦與冉誠的涉人月兌不了干系,畢竟受他「照顧」的京官多得不勝枚舉,而抗天寨的存在除了它本身的優勢外,會不會……也因為冉誠是幕後的那個人?
在穎青打量他的同時,冉誠平靜了然的目光也回視著她,微微一笑道︰「久違了,穎青郡主。」
百抗天臉色一變,穎青則抿著唇不說話,她明白自己似乎知道了一件她不該知道的秘密——誠意莊與抗天寨的關系,起碼百抗天認為她不該知曉。
「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三哥栽在青姐姐手上倒也不冤了。」袁河寄從冉誠身後探出頭來嘻嘻笑道,靈動明燦的眼楮骨碌碌地直盯著穎青看,而百抗天的眉心則蹙得更緊了。
「咱們到書房說話。」百抗天道。
穎青知道他的意思是要避她耳目,不禁心頭火起,這土匪壓根兒就不相信她!
「不用了!我出去就是。」她冷聲道。
百抗天一把拉住了她,蹙眉道︰「你現在還不能出去,否則三當家他們絕對會找你算帳,你今晚給我乖乖待在房中,別出去招惹麻煩,听到了沒有?」
「唉……」袁河寄搖頭晃腦地嘆著氣,道︰「看青姐姐的面相就知道她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心里就算軟了,嘴里也絕不肯就範的,你這麼命令她,她怎麼會听你的呢?」
穎青臉上一紅,冷冷地道︰「本姑娘軟硬都不吃,要算帳就盡避來,我還怕他不成?」
「青姐姐這話夠豪氣,深得我心。咱們看相的講究緣分,青姐姐你挺有我的緣呢!」袁河寄笑嘻嘻地道。
一听他這「自稱」鐵口直斷的算命仙又三句不離本行地講起緣分,百抗天危險地眯起了眼眸,開始摩拳擦掌,而冉誠則縱容地輕笑搖頭,對百抗天道︰「你們夫妻也別爭執了,這事已不算什麼秘密,郡主更無須回避。抗天,河南饑荒多日,百姓吃死尸、樹皮度日,如今餓死、病死的已不計其數,此事你是否有所耳聞?」
百抗天點點頭。穎青忍不住插口道︰「朝廷不是已撥出糧餉、官銀去賑災了嗎?」
「不錯,朝廷確實有撥款運糧去賑災,但據我所知,這些物資經過層層剝削到那兒已所剩無幾,其中最貪心的狗官便是吳壽與石承孝,他們私吞了大部分的東西,自己每日酒池肉林縱情享樂,絲毫不管災民餓殍遍野,這些錢財若不吐出來,未免愧對河南百姓。」冉誠淡淡地說著,穎青卻已听得怒氣填膺,她素知這兩個地方官名聲向來不太好,卻沒想到竟無恥至斯!
「我明白了。」百抗天的神情與語氣都很平淡,但穎青卻感到一股深及骨髓的寒意,那是對貪官污吏的痛恨,也是對無能朝廷的憤慨,而這令她感到一股莫名的沉重。
「該做的事做了就好,別多惹麻煩,這次葛翊不在京城,無法同行,你凡事須更小心謹慎。」冉誠叮嚀道,眸中隱隱含著擔憂。多年來一向是葛翊與他一同出任務的,然而葛翊攜嬌妻離京多日,行蹤難測,他也是考慮過無數次才決定踏上抗天寨的,他太明白百抗天對貪官污吏急欲除之而後快的心情,這才不厭其煩地叮囑他。
「我瞧二哥不在,他的責任小弟我電只有義不容辭地承擔起來了,不如就由小弟一同前往吧!」袁河寄興沖沖地道。
「免了!」百抗天連考慮都不用,一口回絕。
「這事等你長大了再說吧。」冉誠笑道,寵溺地撫撫他的頭。
「我已經不是孩子了!」袁河寄鼓起腮幫子頓腳道。「有我跟隨一旁,也好幫三哥逢凶化吉啊!」
「我瞧你會幫我逢吉化凶才是真的。」百抗天好氣又好笑地哼道,他的逢凶化吉莫不是用桃木劍燒符紙作法吧?他的腦海中已經浮起那個景象了。
「哼!三哥實在太看不起人了!你別以為你長了滿臉胡子我就沒法幫你看相,小弟我特地為三哥此行卜了個卦,你一生劫難無數,眼前就有個攸關生死的大劫,須得更小心謹慎,凡事低調些方能避過此劫啊!」袁河寄道。
「小白臉,你敢觸我楣頭,欠揍是不是?」百抗天瞪了他一眼,見袁河寄吐了吐舌頭立刻躲到冉誠身後,他也不禁笑了出來,對這個古靈精怪的四弟,他也不知該覺得他可愛還是可恨。
「你們倆別一見而就斗,寄弟說的也沒錯,你凡事小心總是好的。」冉誠淡淡道。
自從听了冉誠帶來的任務後,穎青一句話都沒說,此行的凶險她無法想像,然而她不允許自己擔心他,就算他死在外面也是罪有應得的,不是嗎?而且……而且像他這種禍害會遺千年,沒那麼容易死的,沒錯,要他的命哪有那麼簡單?
這種事她根本不必去想……
***
整裝出發的日子轉眼間便已來到,百抗天帶了一小隊人馬準備下山前往河南,而穎青當然知道百抗天壓根兒就沒打算帶她同行,今日一別便是她上山之後首度的分離。
「四當家留下,抗天寨大小事務由四當家全權負責。」百抗天將大家集合在大堂,臨行前親口授予大權。他這次只約莫帶了二十個手下及隋神醫隨行,穎青不知道跟往常相比這算多還是少,但對抗天寨的守備來說其實並無多少差別,最大的不同只在主帥換人罷了。
「這段時間以來,穎青丫頭跟老夫學了不少醫術,要是有誰染了傷風、月復痛或需要安胎等小毛病,盡避找她看病醫治。」隋神醫對前來送行的大伙兒道,但所有人都露出寧死不屈的神色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前些日子的瀉藥已足夠教他們怕上十年了。
人群中,百抗大的目光朝她望來,對上了她專注而沉默的凝視,他揚起了俊朗的笑容道︰「我不在的期間別拆了抗天寨,行嗎?」
穎青俏臉緊繃,抿著唇道︰「我盡量。」
百抗天哈哈大笑,領了屬下便轉身下山,穎青凝望著他的背影,數度啟唇想喚他卻始終無法開口。她不允許自己叮嚀他路上小心,更不允許自己問他幾時回來,她不該等待,更不該擔心!可是……為什麼她看著那個人群中漸遠的背影,胸口卻燃燒著一股莫名的沖動?!
直到再也看不見那漸遠的背影,她的胸口仿佛也跟著空蕩蕩的,一顆心不知遺落到了何方……
***
發現自己又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她忍不住苦笑了下,沒有百抗天的抗天寨仿佛少了許多生氣,事實上她幾乎無時無刻都會想起他,午夜夢回枕畔空虛時則感到分外地冷清,心緒莫名地紛亂,鎮日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然而翻遍了醫書,卻沒有一帖醫治失心的藥方,她只能失神地整理藥材,直到薛忠平闖入,打破了這份靜謐。
「郡主。」他溫和地喚道。
穎青抬起銳眸射向他。「什麼事?」
「郡主,你是金枝玉葉,實在不適合做這種粗重的工作。」他蹙起眉替她打抱不平。
她冷淡地別過頭繼續工作,懶得理他。他忍不住又道︰「郡主難道想一直待在抗天寨嗎?大當家對你並不好,難道你沒想過回榮王府,重拾以往養尊處優的生活?」
他這番試探的問話令她驀然想起那日他鬼祟的行徑,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打著什麼主意?于是她淡淡地一笑,道︰「想那麼多有什麼用?抗天寨守衛嚴密,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家又能有什麼辦法逃走?」
「如果郡主真有這份心思,在下……在下就有辦法幫助郡主離開抗天寨。」薛忠平激動得微喘,雙目也發亮起來。「如今大當家不在寨中,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你為什麼要冒險幫我?」穎青秀眉微挑淡問。
「其實不瞞郡主說,在下乃是榮王爺派來打探郡主是否安好的,這是王爺的親筆信函,請郡主過目。」他雙手遞上了一封信。
穎青接過一看便確定是榮王爺的筆跡,一時之間心跳加了速,趕緊拆信覽閱。信中要她相信薛忠平的身份,也告知了她外公的死訊,並保證必定會想辦法救她出來。穎青看著這熟悉的筆跡,想起過往的種種恍如隔世,這份親情的關愛令她不禁哽咽了。
「郡主,王爺終日操心著您的事已消瘦了許多,王妃更是日日以淚洗面,他們心懸您的安危,不敢正面派兵圍剿抗天寨,暗中遣了許多像屬下這樣的人前來潛入抗天寨,但多數都失敗了,若不是郡主英明,屬下也只能落得飲恨而歸。」薛忠平恭謹地道。
「我娘她……可好嗎?」她輕輕地問。
「听說天天都需要請大夫開藥方給王妃服用,她夜里才能安睡。郡主,請您相信我,我已經瞧出抗天寨的出路了,抗天寨防外人入侵固然是做得滴水不漏,但要由里面逃出去倒沒那麼困難,屬下就算冒著一死也會力保郡主逃出虎口的。」他拍著胸膛保證。
穎青怔了半晌,她沒想到自己干涉百抗天收留的人果真是另有圖謀的,若讓留守的四當家知道,薛忠平斷無活路。可想起家中高堂,她的心便一陣陣地酸澀,望著手中的信,看著滿臉期盼的薛忠平,她幾乎忍不住立刻答應隨他逃離抗天寨。
可……走了之後呢?綁架王爺、王妃及郡主的罪名必定令抗天寨陷入腥風血雨之中,榮王爺絕不會放過抗天寨里任何一個人的,她不想牽連無辜,就算要報復也只該針對百抗天這土匪頭。她知道自己若真就這麼離開,一切都將不同了,或許百抗天能躲過朝廷的圍剿,抵擋榮王爺的報復,但她和他勢必將成為勢不兩立的敵人,而她甚至不知道他本來的面目是何模樣,如果他剃掉了胡子,就算他們擦身而過她也認不出他來,更或許,她……永遠也見不到他了。
她做不到。不管這份復雜陌生的情愫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就是不能就這樣離開!
「請你回去告訴我爹,我在這里除了沒有人服侍之外一切都很好,請他們無須擔心,現在我還不能回去。」穎青淡然而堅定地道。
「郡主……」薛忠平難以置信地望著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今天你就走,如果明天清晨我還看到你在抗天寨,我會將你送給四當家處置。」
薛忠平臉色慘白,不能相信穎青居然會說出這種活!但他知道只要是她說出口的話,句句都會付諸實行,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非常了解她言出必行的性格。
「這是為什麼?」他相信穎青絕對是這世上最難懂的女人之一,試問有哪個女人會不喜風花雪月的詩詞,反而愛看硬邦邦的孫子兵法?所以穎青的想法絕不能以常理論。
「我需要跟你交代理由嗎?」穎青挑起眉冷笑,然而他的問題卻是她不肯誠實回答自己的,她不肯承認除了悲憫這群可憐人之外的任何理由,她只知道,她恨百抗天,永遠都不能原諒他,永遠不能!
「難道……郡主想親手報仇,不願假手他人?」薛忠平猜測道,以穎青的脾氣倒是非常有可能。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只要把口訊帶給我爹娘就行了。下去吧!」她冷冷地下逐客令。
夕陽下,她絕塵的容顏宛如天上的仙子,姿態清高而堅定,讓他這種凡夫俗子打從心底信服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命令。薛忠平長長地嘆了口氣,落寞地轉身離開,他想要為她奉獻生命只求能拯救她,然而事實上他根本連這個資格都沒有。
穎青將手中的信燃燒成灰燼,她不知道這個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她唯一知道的是,如果她現在離開,那麼她的心將永遠留下一個無法補滿的缺口。
為什麼恨他的同時,她的心會不由自主地悸動?明明常被他氣得半死,為何又離不開他?
鳥鳴啾啾蕩漾著滿室的寧靜祥和,她望著樹影搖動,倦鳥是否已歸了巢?天底下的樹那麼多,它們怎知哪一棵該是屬于它的家?這問題她沒有答案。
可她卻知道,此刻自己腳下所踩的,是百抗天一點一滴辛苦建立的……家。
***
穎青抱起剛洗好的衣服,環視周遭的女人們,不禁微微笑了笑,自己與眼前的這群村婦怕也沒啥差別了,誰能想到在京城叱 風雲的穎青郡主會在河邊洗衣服?而她居然還頗自得其樂!
敏兒曾心直口快地說她自從百抗天走後,便經常發呆、神情落寞。
盡避一天到晚有干不完的活,還得應付寨中的小表央著說歷史故事,但她還是不得不承認百抗天對她的影響。一個多月來他音訊全無,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想到這些她心頭便莫名地煩悶。難道這些土匪都不會擔心嗎?穎青得到的答案是他們早習以為常,再加上他們已將百抗天當神一般地崇拜著,萬能的神又能出什麼事呢?她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從河邊走回寨里的一路上,她見寨里的人個個都放下手邊的工作往大堂的方向走去,臉上盡是喜色,熱鬧得像過年一樣,她忍不住拉著一位大嬸問道︰「大伙兒不干活,這樣興沖沖地是要去哪里?」
「大夫人您不知道啊!大當家回來了,我家小寶也回來了,大伙兒都要去听這回他們干下了什麼英雄事跡,你也趕緊去吧!」大嬸笑道,忙不迭地快步往大堂走去。
百抗天回來了?穎青一時怔在原地,木桶月兌手滑落了也沒感覺,然而下一刻她已提起裙擺往大堂方向疾奔。而原本空闊的大堂早已擠滿了人,將凱旋歸來的英雄團團圍在中央,你一言、我一句地,有的問候、有的急著知道此行的事跡,熱鬧得像在廟會趕集,而穎青踮起腳尖怎麼也搜尋不到那抹高大頎長的身影,只听到三當家得意洋洋地吹噓著他們如何搶官銀、放糧餉……
他不在大堂,否則她一定一眼就能發現他。明明知道他應是無恙歸來,見面是遲早的,但為什麼她還如此迫切地想見他?
腳步下意識地往居所的方向走,被她刻意否定的思念洶涌成強烈的渴望,步伐漸漸遠離了人潮,她愈走愈僻靜,經過井邊時,一個正在汲水的熟悉頎長背影驀地躍入眼簾,她的心突地狂跳起來,正遲疑著怎麼開口時,那人正巧轉過身來。
穎青的心陡然失望地沉落,這個背影像極了百抗天的男子並不是他,她惱怒地擰起丁秀眉,冷冷地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闖此地!」
這個人看來十分陌生,如此出色亮眼的男子若是抗天寨里的人她絕不會毫無印象。
只見他俊朗的唇畔揚起了笑,左頰上有一道明顯而深長的刀疤,卻無損他英俊好看的面容,他的年紀顯然比百抗天小了五、六歲,但那份落拓不羈的味道卻跟他一模一樣。忽然間他的長腿一邁、長手一探,穎青整個人被他拉了過去,輕而易舉地壓制在井邊,穎青火大地瞠起美眸,才剛要怒斥卻被他不由分說地吻了一下,快速的輕啄宛如游戲,她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除了百抗天外沒人吻過她,而她也絕不容許他以外的男人觸踫她,可這該殺的臭男人居然敢……
「離開一個月就不認得我了?你的記性倒是好。」他輕笑道。
穎青一怔,殺人般的目光轉為愕然,這聲音……確實是百抗天,可是……但不管可是什麼,他已經印上熾熱的深吻了,就像要傾瀉月余壓抑的渴望般,他的唇舌近乎饑渴地深吮纏繞,放肆狂烈地索求她的甜蜜。穎青微弱的掙扎軟化在他熱情的攻勢中,是的,她記得他吻她之前總要先輕啄淺吻,仿佛試探,也仿佛在戲耍她,她記得手臂摟住他的感覺,她記得他干淨颯爽的男子氣息,以及他唇舌火熱的
挑逗。再說,有哪個男人會這樣二話不說便吻一個冷若冰霜的女人?只除了這個狂妄的魯男子!
百抗天摟著她柔若無骨的嬌軀,倏地升高的令他氣息短促而急遽,唇舌往下吻吮她細女敕的頸項,探索的手指幾乎忍不住立刻剝除橫阻的衣物。她的美眸迷蒙,喉間逸出破碎的申吟,當她虛軟無力地癱融在他懷中時,他打橫抱起她往房間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