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建羽皇帝所賜銅魚後,玄玉被任為剿寇行軍元帥,行軍調度、軍中軍仕任命,皆由玄玉全權指揮任派,玄玉在整台府軍與地方軍後,分左、中、右三軍,扎營永嘉軒轅營。
在軒轅營等待了數日後,根據探子回報,原本流竄于河南府四處的流寇,忽然消聲匿跡,又再過了數日,原以為已聞訊離開河南府的流寇,不但沒有因永嘉軍而走避河南府,反已集結成軍,十萬流寇,正朝河南府永嘉節節逼近。
「長空到了嗎?」坐鎮在行營中的玄玉,在冉西亭又再次在帳中焦急的走來走去時,忍不住要問。
「到了。」神情顯得相當不安的冉西亭,腳下的步子依舊沒停。
「符青峰呢?」
「也到了。」想到另一個頭痛人物也到軒轅營了,冉西亭的臉色就更慘淡三分。
玄玉不解地揚眉,「既然他們都到了,二叔的臉色怎還是這麼難看?」原以為他是在擔心顧長空與符青峰來不及趕到,使得軒轅營兵力不足,無以與流冠大軍對抗,可現下他們的人馬都到齊了,他還在憂心些什麼?
「唉……」兩際隱隱作疼的冉西亭,干脆坐在椅內嘆大氣。
不得其解的玄玉兩眼往旁一望,發現袁天印的臉色,也極其難得地同樣難看。「師傅?」
袁天印只是伸手朝賬外一指,「你自個兒去瞧瞧就明白了。」
按著他的話,玄玉走至帳門外,大老遠的,就听見音量皆亮如洪鐘的顧長空與符青峰,正在外頭吵得不可開交。
打一進營就互不對盤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在知對方皆有意向玄玉自薦行軍總管一職後,也不管有多少部屬在看,迅即引燃了兩人自相識起就一直在私底下存在著的戰火。「跟我搶?」帶著一臉的不屑,符青峰倨傲地睨瞪著眼前人,「你這個郡王憑什麼跟我搶?」
彼長空一手拍著自個兒的胸膛,「雖說我是只個郡王,可好歹我同時也是個將軍!」
「將軍?」較為年長的符青峰,鄙視地自鼻尖蹭出兩口氣,「哼,就憑你這毛頭小子?」
「注意一下你的身份,你以為你是在對誰說話?」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不敬,忍不住抬出身份壓他的顧長空,就不信這個山賊頭子在這方面能爭得過他。
「喲,講身份?」符青峰冷冷地哼了哼,「那好,你就給我拉長了耳朵听听本山大王的身份!」
彼長空譏消地扯著嘴角,「憑你這山賊頭子也配跟我講身份?」
「當然!」符青峰不卑不亢地挺直了腰桿,「我符家祖上世代受襲將軍,算來,我官居五品,與你這郡王恰恰同等,我有什麼不敢同你講身份的?」
「啥?」甚為吃驚的顧長空拉大了嗓,「你是有來頭的?」這家伙,不就是個山賊頭子嗎?怎麼突然搖身一變,成了什麼個將軍來了?
符青峰不客氣地以指尖戳著他的鼻,「難道你以為你的身份有多稀罕不成?」
「喂,那個悶葫蘆呢?他又是什麼來歷?」顧長空撇開他的手,忙不迭地指向站在帳外守衛玄玉安危的堂旭。
「我怎知道?」懶得透露他人底細的符青峰將頭一甩。
彼長空更是好奇了,「那個爛酒鬼兼賭鬼呢?」說不定,就連那個燕子樓也大有來頭。
「想知道自個兒不會去問?」符青峰只是將下巴抬與天齊。
彼長空再次被他的態度給惹毛了,〞你得意個什麼勁?」
勢在必得的符青峰走至他面前與他眼對眼、鼻對鼻,「總之,你給我安份的當你的楚郡王,行軍總管一職,沒你的份!」
「那個位置我當定了!」與他同樣臉紅脖子粗的顧長空,也不給面子地口吼回去。
眼看著他們轉眼間又再度吵了起來,且愈吵愈上肝火,被擾得耳根子一刻也沒得安寧,同時也覺得相當丟人的袁天印,踱至帳門邊,愈是看那兩人,愈是忍不住想搖首。
「王爺打算任他們何人為行軍總管?」無論再怎麼想,都覺得這兩人只適住陣前殺敵大將,卻無一可任行軍總管,可眼下,營中卻又沒有其他的人選可挑撿。
玄玉搖了搖首,「他倆都不是我要的人選。」
「這二人,都只勇這一字,皆都無謀。」袁天印回過頭來問著那一臉萬事不急的玄玉,「那位有勇有謀者,王爺到底是請到了沒有?」怎麼到現在,那個余丹波還是無半點消息?玄玉不會以為單靠這兩名莽夫,就能打勝這場仗吧?
「快了,就快了。」
「啟稟王爺,營外有名自稱是洛陽文庫書記官的余丹波求見。」在接到營門守軍的報告後,親衛統領連忙趕至玄玉的跟前稟報。
抱候大駕已久的玄玉,笑揚起一手,指向遠處營門。
「你瞧,這不就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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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余丹波進軒轅營,經由擁有全權調度、全全任命之權的玄玉擢升,由文庫書記官榮晉為行軍總管後,軒轅營內的氣氛就一直顯得相當詭異。
就在這當頭,直朝永嘉逼近的流寇大軍,在短暫停軍過後,寇王派出其中約三萬人大軍繼續朝永嘉前進,以測探永嘉軒轅營三軍實力。
得知消息以來,全營軍士的目光,皆停棲在余丹波這名新任的行軍總管身上,但卻出乎眾人意外地,余丹波非但無半分動作,仍是采按兵不動的姿態,無論流寇如何在永嘉城外叫囂示威,他就是不為所動,只是一徑地在營里觀測天象。
自余丹波被玄玉擢升為行軍總管後,這些日來,被迫得听他軍令的符青峰與顧長空,在期望落空之余,本以為這名搶了他們所期之位的余丹波,會是威名赫赫的沙場大將,或是朝中功勛彪炳的老將,可在他們見了余丹波之後,他們這才覺得,現實與預期,似乎總是有些落差。
畢竟,他們事先並未預料到,這名袁天印口中的軍事能才,竟會有著一身文質彬彬的讀書人氣韻,和一張深具陰柔之美的面容。
「居然長得像個女人……」口中喃喃叨念的顧長空,與面色同樣不善的符青峰,在行營中暗捺著悶火,一齊瞪向叫玄玉找來余丹波的袁天印。
袁天印朝他搖了搖指,「以貌取人,非明智之舉。」
「你也不看看那家伙,身材縴瘦不說,瞧瞧那臉蛋,簡直就和個娘們沒兩樣!」同樣深感不滿的符青峰馬上接口。
「你是怎麼搞的?居然要玄玉找這種文弱書生來?」與符青峰連成一氣的顧長空,干脆將一肚子的悶氣全往袁天印的身上發泄,「我將他從頭看到腳,再由腳看回頭,橫看豎看,就是看不出他哪像個會帶兵的!別說是拿刀使劍了,只怕他就連張弓都拉不開來!」
袁天印好笑地問︰「你們不相信我的眼光?」
「這一回不信!」他倆異口同聲-
「說到底,你們就是為了行軍總管這四字在心里鬧疙瘩。」鷸蚌相爭,豈料卻殺出了個漁翁得利,這也難怪他們會犯不平。
咄咄逼人的符青峰,橫眉豎眼地再問︰「你說,那個長得像女人的家伙,他有過什麼戰歷?」
「沒有。」袁天印想了想,很干脆地搖首。
彼長空馬上搶過話,「那你再告訴我,一個待在文庫里的書記官,他有什麼能耐?」
「尚未見識過。」又再沉吟了一會後,袁天印還是對他們搖首。
「這樣你也敢把這種人舉薦給王爺?」一臉難以置信的符青峰,愈說嗓門愈是拉高。
「敢。」說到這點,袁天印就很有把握了。
〞好,撇去那些不談。」顧長空一手撫著額,耐性已快被那個不為所動的余丹波給耗盡,「你倒是說說,咱們究竟還要按兵不動幾日?」
符青峰最不滿的也是這一點,「寇匪都已在城外叫陣幾日了,難道咱們就繼續躲在城里當縮頭烏龜不成?」
「這個嘛……」
遭兩人圍攻的袁天印,一手撫著下頜沉思之時,不意往他們身後一瞥,赫然發現營門處站了個他們正在批評的正主兒後,袁天印含蓄地對背對著營門的他們暗示。
「咳咳。」這下可好,也不知這余丹波究竟听了多少。
站在帳門處,默不作聲地听著他們批評的余丹波,在顧長空與符青峰雙雙回過頭來時,只是不帶表情地走進帳內,而他二人見了他,覺得那股硬哽在他們喉際的悶氣,霎時又再次上來了,當下他倆將身子一轉,撇過頭去不說,也沒朝他這個總管行禮。
走至案內坐下的余丹波,默然地瞧著他倆藐視軍紀的舉止。
「都怎了?」一腳踏進行營的玄玉,好奇地看著里頭神色各異的眾人。
「參見王爺。」眼見是他親臨,余丹波隨即自案中站起接駕。
抬手示意余丹波不必多禮後,玄玉徑自在旁我了個位置坐下,而後將兩眼望向袁天印,而一看他眼神即明白他想問些什麼的袁天印,笑笑地踱至他身旁坐下,附耳對他說上一陣。
听完了袁天印的活,再瞧了瞧里頭不太對盤的三人後,明了情況的玄玉只是深感興趣地揚高了一雙劍眉,不但不打算插手道等小事,還很期待余丹波要怎麼收拾那兩名莽夫。
也不打算插手的袁天印,甚有默契地噤聲,同樣也不願排解這種事。
站在余丹波面前,兩眼無論怎麼擺就是不知該往哪擺的顧長空與符青峰,雖說實在是很想知道余丹波到底打算要按兵不動多久,可礙于顏面,又不願委段去問,在僵持了好一陣後,性子較耐不住的顧長空,忍不住朝玄玉擠眉皺臉示意。
也很想問問清況的玄玉,體貼地順了顧長空的心意,轉首問向正看著地圖的余丹波。
「不知總管這些日來,究竟在等些什麼?」
「風。」入營後就一直寡肓少語的余丹波,在面對玄玉時,總算願開金口。
「風?」玄玉不解地揚眉。
「卑職在等東南風吹起。」來到玄玉面前的余丹波,畢恭畢敬地回復。
听了他的話後,玄玉與袁天印不約而同地交視一眼,就在此時,行營的帳幕遭風微微吹掀起一角,余丹波頷首向玄玉示意後,大步走至行轅外頭抬首望向天際,炯亮的黑眸直鎖住天際遭風吹散的流雲,當風兒吹揚起他頸畔的發絲時,他微微握緊了拳心。
繼續觀測了天候一會後,他轉身朝一直候在行營外頭,隨時收到陣前探子報訊後,即向他報告敵軍軍情的將官揚手。
「啟票總管,敵軍三萬人馬,已越過落合溝,預計再過一個時辰,將抵達熊耳丘。」
他迅速做出決定,「傳左右陌刀將統領。」
「是。」得令的將官,立即餃命而去。
行轅內,都想知道他葫蘆在賣什麼藥的玄玉與袁天印,分別來至他的身後,沉著聲,準備看他打算怎麼辦。「參見總管。」奉令而來的河南府左右陌刀將統領,不久後,即跪叩在余丹波的面前听令。
「即刻率兩軍快馬全速出城,半個時辰內,取道繞過熊耳丘至敵軍月復背落合溝溝水對岸,兩軍至落合溝後,以鳳鳴箭為訊。」
「得令。」
「那我們呢?」被晾在一邊,什麼都沒被分派到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兩人,紛指著自個兒的鼻尖問。–余丹波回首冷瞥他們一眼,「烏合之眾,不如不用。」一個貴族出身,手下養的都是些驕兵,另一個據山為王的山賊,養的全是只會打劫不懂軍紀的山賊,他們能成什麼事?
「你說什麼——」當下脾氣被惹毛的兩人,皆怒抖著眉想沖上前,但卻都遭眼明手快的袁天印傍飛快地捂上嘴,並使勁地拖到一旁去。
「你打算只用部分河南府守軍對付敵軍?」全權放手讓余丹波去做的玄玉,對他以少擊多的戰略有些好奇。
「回王爺。」余丹波恭謹地揖手以覆,「用兵在精不在多,如此,就綽綽有余了。」
玄玉勾了勾唇角,「是嗎?」
半個時辰過後,余丹波所等待的鳳鳴箭之聲,在時限內自遠處的天際傳來,領著眾人來到永嘉城城上的余丹波,遠望了已然來到了熊耳丘上的兩萬流寇人馬後,不疾不徐地朝底下吩咐。
「燃煙。」
另一只鳳嗚箭登時自永嘉城城上勁射上天,在刺耳穿透雲霄的箭嗚聲響徹天際後,埋伏在熊耳丘左側密林里的河南府守軍,即在林里所置放的百來具銅鼎里添上火苗,燃起陣陣氣味刺鼻、濃密不見五指的濃煙。
順著東南風風勢,林間疾竄而出的濃煙飛快地抵達熊耳丘,位在丘上的敵軍,全數被困在厚重的濃煙中。
些許帶著煙霧的風兒,輕輕刮過永嘉城城上,玄玉嗅了嗅,隨即不適地以手掩住口鼻。
「這味道……」
「有毒。」機警的袁天印登時忙護著他後退避毒。
玄玉不放心地按著他的臂膀,「城民……」
「放心,依風向來看,毒煙是往熊耳丘走,不會吹至永嘉城。」終于明白余丹波為何要等東南風的袁天印,對余丹波的估算很是放心。熊耳丘上,陷人毒煙中的敵軍,在明白煙中有毒後,紛急忙欲撤離受風的熊耳丘,但欲沖向永嘉城的敵軍突破濃煙時,早已等在永嘉城外的河南府守軍,已排開陌刀陣式,等著中毒的敵軍前來,眼見苗頭不對,為首的敵將又忙命敵軍後撤穿過濃煙退至丘後的落合溝。
在朝陽的照射下,燦目得令人睜不開眼的刀光,將不受毒煙所襲的落合溝對岸,染映成一片銀白。猶處在濃煙中,中毒以致疲軟無力的敵軍欲下丘之時,在乍見對岸傳來的亮眼刀光,紛紛愕止住腳步,進退不得地被困在熊耳丘上。
斑站在城上的余丹波,算準了時機後,往身後一彈指,城下十團橫縱十十列陣的弓弩手,織成千人弓弩陣,紛執射程最遠的伏遠弩、身背五十只穿透力強的兵箭,立即就站射姿于定位。
「開弓!」弓弩統領震聲朝千人弓弩陣一喝。
皆已上兵箭的伏遠弩,整齊劃一地開弓以箭就弦。
「射!」
下一刻,眾箭齊飛上天,密集如黑雲的真箭直抵熊耳丘,再以急墜如雨之勢齊墜而下,一波箭雨未息,另一波緊按著施放的兵箭又再飛上穹蒼。
連射五十回後,余丹波下令停止燃煙,待丘上煙霧散去,前來挑釁的敵軍,全軍已靜臥在熊耳丘之上。
旁觀全局,並抬首遙望丘上勝績的袁天印,與玄玉並肩站在城上,淡淡地說出他的心得。
「我軍無損一真一卒。」根本就不需派兵上戰場廝殺,以此良計,不但可以節省我軍兵力,又可剿滅來犯敵軍,怪不得余丹波願按兵不動也要等。
「嗯。」表情甚是滿意的玄玉,愉快地看著遠方。
袁天印側首笑問︰「王爺那只白虎佩印,給得還值得吧?」
「值得。」能得如此良將,花再大的代價也值。
目瞪口呆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在見了丘上的景況後,面面相覷。
眼見大事抵定後,高站在城上的余丹波,忽地快步走下,並自城上守軍的身上抄來一把弓,同時搭了兩柄兵箭後,沒半分預兆地朝站在遠處的顧長空與符青峰發箭。
來不及反應的顧長空與符青峰,猶未走避,就遭分別射在他們倆鞋尖上的兩只兵箭給釘站在原地。
低首看向自個兒腳尖處所插著的兵箭後,為余丹波精準的箭技而深深倒吸田涼氣的兩人,怔怔地抬首訥看著發箭的余丹波。
余丹波只是斜眼冷瞪了先前敢在他面前挑戰他軍威,膽敢不按軍紀行事的他們兩人一眼,再轉首命手下收拾丘上的殘局。
「鳴金,把死的埋了,活的全都押進牢坐!」
「是!」
狀似悠閑的袁天印,慢吞春地踱至被釘在原地的兩人身旁。
「服氣了?」他愛笑不笑地盯著他們倆狼狽得很一致的臉龐。
一個字也吐不出口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在震撼過後,雖是對余舟波有些改觀,但在他們胸臆里,那股不上不下的悶氣,就是怎麼也散不去。
「只要他一日是行軍總管,你們就最好是依軍令行事一日。」袁天印好心地再提醒他們,「否則下回他若是祭出軍法,到時,王爺可救不了你們。」
曾對余丹波不敬的二人,听了,臉色更加慘淡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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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耳丘一役方畢,洛陽城隨派人來報,寇王于兩軍交鋒之時,派人前去洛陽,買通洛陽城部份城兵進城,趁夜綁走洛陽太守康定宴,待洛陽守軍發現此事時,太守已被綁離城中。隨後寇王欲趁此拿下洛陽,但因洛陽守軍龐大,且余丹波在熊耳丘一役戰畢後隨即兵授洛陽,將寇王來犯大軍三萬逼退于汝陽以南。
坐在行轅中的玄玉,一手撐著下頜,目不轉楮地看著寇王派人送來的書信,信中,寫著要求玄玉交出洛陽以換康定宴一命。
「據我所知,這個寇王,與太守康定宴有些過節。」
「哼,一點也不意外。」幸災樂禍的顧長空,不但不為康定宴的安危著急,反而還很感謝那個寇王綁對了人。
「玄玉,你打算拿這封信怎麼辦?」冉西亭不得不問,只因洛陽城中的大大小小闢員都在等著看玄玉願不願救回康定宴。
「我不會交出洛陽,但我定會救回太守。」拈著信往燭心上頭擱的玄玉,邊燒邊回答。
不在預料中的答案一出口,行轅里的眾人紛紛愣張著嘴。
冉西亭原以為玄玉會趁此機會,干脆就假流寇之手,一舉除去他們心頭大患,可沒想到……「救……救他?」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沒錯。」玄玉淡淡輕應。
彼長空不平地怪叫,「咱們為什麼要救他?」叫他們救康定宴?救那個打從他們到洛陽城後就無一日不與他們作對的對頭?他說什麼也不去救那家伙!
玄玉的臉上並無一絲快意,「不為什麼,只為他是我這洛陽總管手下的官。」
「可是——」還想叫他改變心意的顧長空,未及把話說完,即遭玄玉冷眼一瞪。
「我說,我要救他。」玄玉以不容置疑的目光,將行轅內所有的人都掃視一回,「都清楚了嗎?」
坐在一旁始終都保持沉默的余丹波,卻在這時站起身來,昂首面向玄玉。
「我不救他。」
所有人皆訝異地側首看向他,而遭抗命的玄玉,只是靜瞧著他那雙充滿了急于一雪舊恨的眼眸,然而在此時,為昭示決心的余丹波,又字字清晰地再把話說上一回。
「我不願救他。」
余氏一族,有多少人是遭康定宴設汁而死?這些年來,老父、叔伯們,全因冒領功勞、不願代他們買罪求情的康定宴而白白賠上一命,要他救余氏一族的仇人?除非他不姓余。
從沒想過,對玄玉所說之話句句遵從的余丹波竟會公然抗命,眾人在為他捏了把冷汗之際,趕忙看向面無表情的玄玉。
坐在案內的玄玉,表面上仍是平靜無波,他反復地回想著余丹波始終都暗藏著的那個心結,而後再與眼下攸關康定宴性命的大事相比,半晌,他不動聲色地將這筆賬記在心底。
「好。」他爽快地應允。
余丹波一怔,沒料到他竟會答應。
「玄玉?」與顧長空對望了一眼後,冉西亭不由得出聲。
自案內站起身來的玄玉,舉步走向行轅外,在路經余丹波身旁時,腳下的步子頓了頓,低聲朝他咐吩。
「別忘了你今日的這句話。」
心頭霎緊的余丹波,忐忑地微瞥過眼看向他,但不再多話的玄玉只是朝袁天印點頭示意,隨後與袁天印相偕步出行轅外,徒留滿月復不安的余丹波怔站在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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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玄玉與袁天印雙雙踏出行轅,次日後,玄玉與隨侍的堂旭即在軒轅營內消失,任憑余丹波翻遍了整座永嘉城也找不到他兩人。
在軒轅營丟失了主帥的這關頭,舉兵進犯洛陽的寇軍同時改向朝永嘉城而來,眼看大軍即將進逼永壽城,忙得分身乏術的余丹波,在撥兵衛城之余,還得派人四處尋找玄玉,但就在營中人人都為玄玉失蹤此事慌亂心焦不已時,余丹波卻注意到營中某人的反應與眾人皆不同。
「你說什麼?」帶著一干下屬來到袁天印帳中問話的余丹波,听了袁天印所說之話後,一雙厲目似要吃了袁天印似的。
「我說,王爺要自個兒去救太守。」全營中,唯一知道玄玉去向的袁天印,邊坐在椅內品茗邊又再悠閑地重復。
「如何救?」臉色陰郁駭人的余丹波,緊咬著牙關吐出。
袁天印愉快地睨他一眼,心情甚好地又加以補述,「這我就不知了,我只知王爺願去找那個寇王談條件。」
「他瘋了嗎?」急得跳腳的符青峰,兩手直捉著發,「誰會同他去談什麼條件?那些流寇只會當是來一個綁一個,來兩個剛好捉一雙!」
氣得面色發青的顧長空,忿忿地一把捉來袁天印的衣領。
「你怎不攔著玄玉?」出了這麼大的事,這家伙事前非但不知會他們一聲,現下他還有心情坐在這談天?
「攔?」絲毫不加以阻止玄玉的袁天印,笑著反問︰「何必呢?」
〞你……」差點打算掐死他的顧長空,馬上被也被急如鍋上蟻的冉西亭給拉到一旁。
「來人!」急于救回玄玉的余丹波,喝聲朝帳外大大一吼。
「屬下在。」候在帳外等著的左右陌刀將統領即刻應道。
余丹波自懷中取出令諭,「拿我令諭點兵,軒轅營三軍半個時辰內亥昌門集合出發!」
「得令!」
「你倆隨我一道出城。」發落完外頭後,準備跨出帳外的余丹波回首對顧長空與符青峰交待。
口氣很沖的顧長空,想也不想地就月兌口而出,「這還用你說?」
原要踏出賬的余丹波,霎時止步回身朝他用力一瞪。被他駭人模樣震懾住的顧長空,這才想起軍紀,趕忙揖手以復。
「是……」
當帳中大半的人都隨余丹波準備出城救主後,留在帳內的冉西亭,一頭露水地看著臉上表情與人截然不同的袁天印。
「袁師傅?」
「呵呵……」與玄玉密謀的袁天印,止不住笑意地搖著水墨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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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如救火,懸心于玄玉的余丹波,急歸急,但在冷靜過後卻不失理智,無論下屬們有多為玄玉心焦,不斷向他力勸快速發兵剿寇救回玄玉,但他依然決定,不貿然進軍。
就在此時,據探子回報,七萬寇軍正式一分為三,各據三地為營。
雖說余丹波並不明白,寇軍中究竟是出了何事以致寇軍軍力分裂,但余丹波推斷,或許因熊耳丘一役後,寇王軍中聲望大失,雖是捉了太守康定宴,但出發點卻是為了私情,寇軍因此勢力分歧統合不一,導致寇軍一分為三。
洞悉局勢的余丹波,率全軍南下進抵汝陽後停軍,先遣河南府守軍二萬人,偕符青峰手下二萬人繼續向南挺進,左右二翼包圍南召城,三萬寇軍欲佔南召城為據地,卻遭南召城守軍頑抗,未及拿下南召,已遭余丹波所派出的兩軍自兩邊側翼埋伏,而後,余丹波再派燕子樓于白土崗切斷寇軍退路,三軍圍困寇軍後,開南召城聯合南召城守軍四面同襲,一舉殲滅三萬寇軍。
白土崗一役後,余丹波再遣全軍南下,據石橋為營,命人自博望截水圍壩,三日後開閘泄洪,以滔滔洪流將扎營紅泥灣二萬寇軍沖潰,並率河南府守軍于天明前圍堵紅泥灣,捉欲登灣的生還危軍。
直至余丹波率全軍南下進抵南陽之時,寇軍猶存二萬人。據探子回報,已有退意的寇軍,可能打算挾齊王與洛陽太守退至新野,趕在寇軍退至新野前,命全軍改以輕裝快馬發動突襲的余丹波,兵分四路,將寇軍逼至四戰之地,瓦店。
四戰者,四面受敵也,是故此地當攻不當守,若困守此地,則岌岌焉有必亡之勢。這一點,熟知兵道的余丹波明白,可困守瓦店的寇王,則明白得稍嫌過晚。
「寇王……」苦守瓦店城的寇軍,在余丹波派全軍攻城已兵臨城下之時,神色惶恐地向寇王請示。
「把他拖出來!」站在城樓內的寇王,猛地咬緊了牙關,用力朝身後一揚手。
坐陣中軍的余丹波,在听了屬下的回報,說是顧長空與符青峰雖抵城下,但卻因寇軍在城上架出了遭捆的康定宴後,不約而同地皆停止了攻勢,忙派人回頭向行軍總管請示該不該如此硬攻。
「總管?」還在等他下令的左陌刀統領,邊擦著大汗邊問。
「叫他們繼續進攻。」只看了城頭一眼的余丹波,面不改色地下令。
左陌刀統領猶豫地低喃,「但———」
「進攻。」
軍今已下後,萬不得已的的左陌刀統領,只好傳訊給猶等在城下的顧長空與符青峰,他倆在听後,當下臉上風雲變色。
「玄玉若是有個閃失,我非宰了那家伙不可!」被袁天印警告過不服從軍令將有何下場的顧長空,氣炸地翻身上馬。
「到時輪不到你出手!」同樣咬牙切齒的符青峰,馬月復使勁一挾,率陌刀二軍進行攻城。
眼見敵軍無視于人質性命猶繼續進攻的寇王,被迫挾人質退守城中,本欲自城後城門離城,但卻在城門一開後立即遭遇上守在那等的燕子樓,當下燕子樓所率南召城軍,又將寇王結逼退回城里。
「殺了他!」在兩座城門都已遭破後,被困于城心中的寇王,眼看寇軍已潰、大勢已去,于是忿聲地下令,打算來個同歸于盡。
當鋒利的刀緣方架上康定宴的頸間之時,舉刀者的人頭隨即被疾來的一箭給射掉,寇王飛快地轉首尋找發箭者,在城下找尋了半晌後,他深感意外地瞪向來者。
「余家軍……」在余父戰死前,長年來遭余氏一族剿殺所苦的流寇們,無人不知余家軍,原以為這些余氏一族早已退出沙場了,沒想到,竟會在此重出江湖。
飽上城門的余丹波,手執余家世傳余氏之長的戰弓,一箭接一箭地連番射出,箭法神準無比的他,令無人能走進康定宴一丈的範圍內,站在他身旁擅弓射的余氏一族,以密集的箭雨掩護符青峰與顧長空聯袂殺進城中,攻進城心後迅將康定宴給救出。
「玄玉人呢?」一救到人後,捺不住心急的顧長空,沖口就朝康定宴問。康定宴一頭霧水,「齊王?」
「齊王不是同你一樣都成了人質?」也不管康定宴是否還被捆得像顆粽子似的,符青峰在將他拖過來後,直提著他的領子問。
「本王怎可能貿然犯險?」在眾人詫悶之際,玄玉的聲音自他們身後傳來。
「你……你不是……」這才知被誑了的顧長空,結結巴巴得說不出話來。
在堂旭的保護下,策馬而來的玄玉在城心處外下了馬,身後還跟了個合力蒙騙的袁天印,就在走近他們時,玄玉並未看率大軍欲救他的余丹波,反而關心地先走向康定宴。
「康大人無恙吧?」
「回王爺,卑職無恙。」一臉狼狽的康定宴,才由旁人解開身上綁縛的繩索,在他欲彎身行禮之時,玄玉忙挾他站穩。被他扶起的康定宴,愕然了一會,兩眼幽光微微閃爍。
對于玄玉一反勢同水火的前態,不計前嫌相救的種種,康定宴才不相信這是玄玉為救旗下官員的鬼話更不信玄玉會毫無芥蒂、更無代價地救他,不領情留他,反倒是開始在心底盤算著玄玉會刻意救他之意而日後,玄玉又將拿這個名目來向他勒索什麼。
「王爺。」勉強回神的余丹波,起身大步走至玄玉的面前,請罪式地跪下。
玄玉淡淡輕問︰「公與私,熟重熟輕,現下,你清楚了嗎?」
「卑職知錯。」自知目光短淺,差點為私情誤大事更險些誤了頂上主子性命的余丹波,心中雖猶有恨卻不得不在這當頭硬生生地將它壓下。
「這一回,我不與你算抗命這一罪,但你听清楚我絕不容許有下一回。」玄玉踱至他的面前,低首瞪看向他,語氣令人不寒而栗,「若是再犯,我會要你的項上人頭。」
彬立在地的余丹波,深吸了口氣,「是。」
「行軍總管一職,僅只于戰事之時,戰罷則解。」玄玉目光冷淡地掃了余丹波一眼,「這成規,你知道吧?」听到自個兒即將遭到解職,身軀猛然一怔的余丹波,似是十分不願相信地抬首看向玄玉,但在玄玉冷漠的眼中,找不到一絲挽留的余丹波,兩眼朝旁一瞥,就見站在玄玉身旁的康定宴,在嘴邊帶著一抹嘲弄的笑意。
符青峰錯愕地一手撫著額,難以相信那竟會是玄玉所說的話。
「什麼……」能敗十萬流寇,全都靠那個有功有勞的余丹波,可玄玉卻在事成之後,打算翻臉不認人?
「玄玉……」忍不住想替余丹波說情的顧長空,也趕緊出聲聲援。
在康定宴得意的目光下,只覺舊事又再次重演的余丹波,忿握著拳,不等他人來代他求情,即挺著骨氣大聲答道。
「待卑職將敵軍押解回永嘉後,卑職立即奉還總管大印!」
「很好。」發落了余丹波後,玄玉又朝旁交待,「來人,護送康大人回洛陽!」
「王爺……」從不指望玄玉這個眼中釘會派人救他的康定宴,本想開口說些什麼,但玄玉卻安慰地上前扶著他,挽著他的手臂將他交給下屬。
「大人這些日來受驚了,先回洛陽歇息吧,有活,都等回了洛陽再說。」
為人質多日,受盡折磨的康定宴,實是又痛又累、身心俱疲,他朝玄玉微微頷首,在走前,不忘再看一眼那個猶跪在地上的余丹波。
在康定宴走後,玄玉立即彎,親自將跪在她的余丹波挾起,余丹波訝異了半響後,不解地抬首。
「知道我為何要救康定宴嗎?」外人一走隨即面色一改,玄玉滿面春風地問。
「王爺那日曾說過。」抽開手往後退了一步的余丹波,在他提到康定宴後,馬上又變得面無表情。
「我會救他,不只是因他是我手下的官,我還要你借此建功。」知道他為此深為不滿已久的玄玉,終于願開口告知他原由。
「建功?」
「身為書記官的你,無功也無過,日後我若要提拔你,自是師出無名。因此我要你借著這場戰,一股作氣至站到我的身邊來。」錯過這次機會,就沒下回了,因此就算是余丹波救得心不甘情不願,他還是要逼余丹波把握這個往上爬的機會。
本就無心于名利,也認為在戰後,必定會和余氏其他先祖一般,在被利用過後就遭人一腳踢開的余丹波,萬沒想到,早就在為他的前程打算的玄玉,不但要將他自文庫里拉出來,還已為他日後的官途鋪好了路。
「你放心,我沒忘記我的承諾。」玄玉刻意壓低了音量只讓他一人听見,「我定會要康定宴還你余家一個公道的。」
一徑看著他沒答話的余丹波,微挑起一眉,眼中深存著懷疑。
玄玉笑了笑,抬手舉起三指。
「待咱們回到洛陽後,三日內,康大人將會跪在余府門前,向你余氏一族謝罪。」
這怎有可能?壓根就不信康定宴會認錯,並做出這等有損顏面之事,余丹波毫不掩飾地皺起眉心。
「不信?」玄玉拍拍他的肩頭,「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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