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當中。
京城外,人潮熙來攘往的市集里聚集了不少擺攤做生意的小販,舉凡吃的、喝的、用的、娛樂的,樣樣皆備,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熱鬧喧囂的景象,這景況雖與京城的繁華還有段距離,卻也夠熱鬧的了。
在這清一色都是稍有年紀的小販中,有一處賣著各式美玉、脂粉飾品的小小攤位,卻是一名笑意盈盈的俏美小泵娘立在攤位後方,一雙晶燦的美目滴溜溜地轉,像在搜尋著什麼。
瞧她的模樣不過二八芳華,好好的一名閨女不待在家中繡女紅,等著媒婆上門提姻緣,為何拋頭露面在外擺攤做生意?
凡是行經小攤子的路人莫不如此想著,同時也深受這名小泵娘慧黠靈動的氣質以及出色甜美的容貌所吸引,禁不住多看她幾眼。
秦璃兒對旁人的眼光毫不在意,一雙美眸仍舊骨碌碌地轉,忽地,她雙眸倏然閃過一抹光亮。
有了!
「哎呀,前頭那位氣質出眾的夫人,請留步!」鎖定目標後,她馬上開口留人。
一名正欲往前方走去、略顯福態的婦人,被秦璃兒甜美的嗓音喚住,不由得疑惑地停下腳步,回過頭瞧去。
「沒錯,就是你!」秦璃兒猛點頭,巧笑倩兮的朝婦人招手。
這丫頭喚她是氣質出眾的夫人?婦人猶疑的走近,心底卻不自覺地為這句恭維竊喜。
「怎麼?姑娘喚我有事?」婦人的語調明顯透著愉悅。
「我說這位夫人,您不僅氣質出眾,還好生懂得穿戴衣飾,瞧您這身藏青色的打扮,簡直將夫人您獨特的風韻展露無遺哪!」
秦璃兒支著下顎,佯裝仔細地上下打量婦人的衣著,末了,還贊嘆似的嘖嘖兩聲。
「是嗎?你真覺得我這身打扮好看?」讓人這麼一吹捧,婦人笑眯了眼。「這衣裳可是我花了好幾兩銀子訂制的哪,我自己也滿意得不得了。」
「原來是訂制的啊,難怪這麼符合您的氣質。」秦璃兒附和,繼續睜眼說瞎話。
沒錯,其實秦璃兒並不覺得眼前這名渾身俗氣的婦人有何氣質可言,更遑論她那套死氣沉沉的衣裳了。
不過為了生計著想,就算是黑的她也能說成白的。
「可是夫人,您這身打扮好雖好,卻……」秦璃兒突地變了臉色,一對柳眉輕蹙,再一次盯著婦人直瞧。
「怎地?姑娘,我這身打扮有什麼不對嗎?」婦人從被贊美的欣喜中回神,納悶她為何不將話給說全。
「唉,是沒什麼不對。但……若是夫人您能在手上再配戴一只翠綠玉環,臉上也施以較適合您的脂粉,相信更能收畫龍點楮之效,保證您比那些官家夫人還要端莊嫻淑、比官夫人還要像官夫人!」秦璃兒神情認真地一一點出不足之處,讓人難以察覺她話里別有目的。
「這……」婦人聞言,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再模了模臉上厚重的脂粉,許是心理作用,愈想愈覺得眼前這小泵娘說的有理。
秦璃兒不動聲色,靜靜等著魚兒上鉤。
「姑娘說的有理,難怪我老覺得臉上的脂粉太厚,手上像是少了什麼似的……」婦人話說了一半,視線匆然飄到秦璃兒面前的攤子上。
炳!上鉤了。
唇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淡笑,秦璃兒的心底此刻正為即將到手的銀兩喝采著。
「這麼巧,姑娘你不就是賣脂粉首飾的嗎?不如你替我挑挑,看哪只玉鐲子、哪款胭脂適合我,統統給我包下,夫人我全都要了!」婦人海派的說,一點也不心疼可能扁下的荷包,更沒察覺到秦璃兒計謀得逞的笑容。
「夫人,您大概是誤會了……」秦璃兒裝出一臉為難。「我並非為了賺您的銀兩才夸獎您的,所以……」
她欲語還休,使出欲擒故縱的伎倆,就是要婦人不覺得自己受騙,心甘情願的掏出銀兩。
「我知道、我知道,反正這些東西我也真的想買,這生意與其讓那些個沒眼光的人賺走,還不如讓給姑娘你,盡避替我挑便是。」婦人擺擺手,笑容始終掛在臉上。
「這樣啊……如果夫人信得過我的眼光,那……」秦璃兒假意瀏覽眼前的首飾,隨後在眾多玉鐲當中拿起一只。「您看這只如何?」
熬人接過瞧了瞧。「姑娘,這會不會太艷了點?」
「就是要艷,才能顯出您的貴氣啊!」秦璃兒強調的說,這可是最貴的一只玉鐲,當然得使勁將它賣出去羅!
「也對,那就這只吧。」
「沒問題。夫人,您再看看這款胭脂……」
接下來的一刻鐘,拜秦璃兒那張甜嘴所賜,婦人不知不覺地買下攤子上大半物品,幾十兩銀子輕松入袋,讓秦璃兒心中好生歡喜。
呵呵,今兒個真是大豐收,本來她還擔心盤纏用罄,未到京城就先餓死在城外,幸好老天爺賞臉,讓她以低價買進這些脂粉飾品,再以六倍價格賣出,這才解決她盤纏不夠的問題。
她可是千里迢迢遠從南方而來,眼看目的地近在咫尺,怎可無功而返?
思及此,秦璃兒綻出粲笑,然而下一秒,她如花的笑靨忽地一僵。
真的……就要和他們見面了嗎?
伴隨著這樣的想法,不安、惶恐,卻又隱含期待的情緒,在她胸臆間擴散,讓她有一瞬的呆愣。
不多時,她回過神來,將賣剩的脂粉飾品收拾妥當,臉上又回復那抹沁人心脾的笑。
拍拍包袱上的沙塵,她動身往城門的方向行去,在她身後,數尺之外的樹影,迎風颯颯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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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走了三、四個時辰,秦璃兒終于踏進人人口中富庶繁華的京城。
「先找間客棧暫住一宿吧。」抬頭望向已轉為昏黃的天色,她拭了拭額角的汗水喃喃自語。
隨意問了名路上的尋常百姓後,秦璃兒依指示來到一家生意興隆的客棧。
「就這家吧!」
由于太過勞累,她想也不想的跨進客棧,只希望能早早歇息,明兒個才有體力前往她此行的目的地。
「姑娘,歡迎歡迎,請問是用膳還是住宿?」里頭的店小二一見客人上門,還是個清麗標致的小泵娘,馬上鞠躬哈腰的上前招呼。
「住……」秦璃兒本想回話,肚皮卻在此時發出不爭氣的響聲。「呃,先給我兩個饅頭,再來一壺茶吧。」她尷尬的改口。
她都忘了,她從晌午至今還尚未進食呢!
「好的,姑娘您稍等,小的馬上給您送來。」
沖著秦璃兒的美貌,就算她點的吃食只值幾文錢,店小二仍是一臉討好樣,連忙張羅。
「嗯。」秦璃兒微頷首,在店小二引領下,至空位坐下歇歇腿。
唉,這種時候她就特別懊惱自己不是塊習武的料,要不,項叔教的那套輕功她若學得成,現下也不會這麼累。
反觀「他」的武藝,怕是除了項叔,無人能出其右……
咦?等等!她怎麼會想起那個人啊?秦璃兒蹙了蹙眉。
他可是自她有記憶以來,一直以欺負她為樂的大魔頭耶,好不容易這回項叔終于肯讓她來京城,可以逃離那家伙的魔掌,她還想他作啥?
「哼!」秦璃兒厭惡似的哼了聲,瞥見店小二捧著食盤朝她走來,這才收起不屑的神情。
「姑娘,慢用!」
「謝謝……對了,小二,請問你們這里最便宜的客房住一宿的費用是……」秦璃兒客氣的問,找到今晚的落腳處是她現下最大的問題。
「最便宜的啊?咱們這里最便宜的客房住一宿只要一兩銀子。」小二支著下顎思量,頓了一會兒又道︰「不過……姑娘,咱們只剩一宿十兩銀的上房還有空,其他不巧全客滿了,真是對不住。」
聞言,秦璃兒舒緩的眉心又蹙緊。
不會吧!只剩上房,住一宿還要十兩銀?照這價錢來算,她要是在這兒住蚌兩宿,接下來豈不得上街乞討去了?
「這樣啊,無妨,那我就不住宿了。」
謝過店小二的招呼後,秦璃兒的俏顏垮了下來,無奈的拿起食盤上的饅頭啃了幾口。
唉!看樣子,她只好重新再找落腳的客棧……雖然她很懷疑自己是否還有體力去找?
一刻鐘過去,祭完了五髒廟,秦璃兒正打算起身去尋下一個客棧,此時鄰桌三名男子傳來的對話卻讓她轉了念頭,改端起桌上的茶假意品茗,仔細听他們的談話內容。
「你們知道嗎?听說常年鎮守邊疆的楚將軍,平定了邊疆亂事,過不久就要回到京城定居,整個將軍府邸現下是一片喜氣洋洋哪!」一名年約二十來歲的男子舉杯道。
他對座的男子卻搖了搖頭。「你這消息早過時了,像楚將軍這樣保家衛國的英雄,凱旋榮歸這等大事豈會有人不知曉?尤其楚將軍的妻子古夫人,向來樂善好施,一般平民百姓對將軍府都給予極高的評價呢!」
「可不是,除此之外你們還漏說了一項。」另一名男子突地面露垂涎之色。「楚將軍的獨生女,楚含音,她的絕色美貌,簡直教全天下的男人為之心折啊!」
「沒錯,唉……可惜那樣身分尊貴的官家小姐,根本不是咱們能夠高攀的對象。」
「欣賞欣賞也無妨啊……對了,明兒個正午,將軍府不是要招進一批新的奴僕丫鬟嗎?听說想趁此機會入將軍府謀事的百姓,已經多到可以從城東排至城西了,可想而知,明兒個城里會有多熱鬧!」
「是啊,若非咱們已有份差事做,還真想去試試哪。」
他話一說完,其他兩人皆贊同的點點頭,而後三人一陣笑語,話題便兜轉至別處。
听到此,秦璃兒放下茶杯,優美的唇向上微揚。
明兒個正午,將軍府要招進一批新的奴僕丫鬟?
太好了!沒想到老天爺這麼幫忙,本來她還苦惱不知該如何混進將軍府呢,這下有這難得的機會,她定要好好把握。
秦璃兒為意外得知的好消息竊喜不已,早忘了原先趕路的疲憊。
不過……將軍府招人的地點在哪兒啊?
她美目流轉,決定直接向鄰座三人探問。
「三位公子。」她起身,有禮的微微頷首。「冒昧請問,這將軍府招選新奴僕丫鬟一事,明日將在何處舉行?」
秦璃兒嬌美的嗓音一出口,立刻引起那三人的注意,不約而同將目光往她身上瞧去。
這一瞧,三人登時傻眼。
奸……好個清麗月兌俗的美人啊!
「姑娘,將軍府招人的地點就在城東距將軍府不遠的千里亭。」其中一名男子回過神,首先回答秦璃兒的問題,一雙眼仍目不轉楮的直盯著她。
美啊,和楚將軍的獨生女相比,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另二人見狀也跟著想開口,把握良機和眼前的小美人攀談幾句,但秦璃兒已得到想要的答案,又察覺他們眼神逾矩,便搶在他們出聲前先一步道謝。
「謝三位公子告知。」說完,她轉身離開。
不願讓如此絕色佳人就此離去,三名男子還想喚住秦璃兒多留片刻。「姑娘,等等……哎喲!」
孰料,不知打哪兒來的小飛石不偏不倚的擊中三人的雙目,教他們疼得直喳呼,也隔絕了他們垂涎的眸光。
「誰、誰啊?竟敢目無王法的隨意傷人!」
待他們睜開眼,秦璃兒早離開了客棧,三人怒氣沖沖的四處張望,想找出害他們錯失搭訕機會、又如此丟臉的元凶。
可觸目所及,除了一般用膳品酒的平民百姓,哪有看見像是會使暗器傷人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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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客棧後,外頭天色漸暗,秦璃兒走在街道上,找尋下一間她負擔得起的客棧。
幸好京城繁華,走沒半里路就讓她遇上一家兼營住宿生意的酒肆,樂得她趕緊跨進門,不等店小二招呼,便逕自走向櫃台前。
「掌櫃的,你們這里住上一宿要多少銀兩?」她的語氣里有一絲急切,像是巴不得馬上有個地方歇息。
她實在累壞了!
「姑娘,對不住,我們這里是小酒肆,客房不多,今兒個湊巧客滿,沒有空房可以做你的生意了。」掌櫃客氣地說,心里覺得可惜。
生意上門好是好,偏偏湊在一塊兒,害他不得不把送上門的銀兩往外推。
「客、客滿?」听到這樣的回答,秦璃兒深受打擊的瞠大眼,不願相信自個兒的運氣竟然恁地「好」。
嗚嗚,老天爺是在和她作對嗎?她已經沒力氣再尋下一間客棧了啦!
「既然如此……就不叨擾你做生意了。」秦璃兒的神情難掩失望。
「呃,姑娘……」
掌櫃見她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心中著實不忍,猜想她必是長途趕路來京城的外地人,才會如此疲累,但他也莫可奈何,總不能為了她就讓出其他客人訂的房,壞了做生意的規矩吧。
秦璃兒明白掌櫃的難處,勉強扯出一抹虛弱的笑,踏出酒肆。
掌櫃因她清甜的笑容有一瞬間的恍神,目送她離去的娉婷身影,無能為力的搖搖頭。
「唉,可惜啊可惜,是個美人哪。」若是在他這小店住下,他不就有機會多欣賞幾眼?
尋思一陣後,掌櫃低頭打算盤繼續算未結完的帳。匆地,一枚二十兩的銀錠重重的落在櫃台上,嚇了掌櫃一跳。
不過,一見是白花花的銀兩,掌櫃馬上笑吟吟的抬頭,想看看是哪位大爺出手這麼闊綽。
「這位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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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找不到地方住,我看今晚干脆露宿街頭算了!」走出酒肆沒幾步路,秦璃兒氣惱的自言自語,拖著牛步,根本提不起勁再尋第三間客棧。
她抬頭望一眼天色,黑了……
停住步伐,她深吸了口氣,為自己打氣︰「只不過是一點不順遂罷了,我何必如此沮喪?」
是啊!她都千辛萬苦的來到京城了,說不定明兒個就能見著她想見的人,眼前這點小阻礙又算得了什麼?
這麼一想,秦璃兒掃去愁容,恢復一派快樂的模樣。「繼續找吧,這回一定能找到今晚的落腳處!」
重新邁出腳步,她正欲往前走去,突地一聲叫喚喚住了秦璃兒的動作。
「姑娘,且慢!」
「你……」秦璃兒疑惑的回頭,只見方才酒肆的掌櫃喘噓噓的朝她跑來,在她面前停下。
敝了,他喚住她作啥?「掌櫃的,有事嗎?」
順了順氣後,那名掌櫃涎著臉說明來意︰「姑娘,是這樣的,方才一名客倌臨時退了房,不知姑娘還願不願意來咱們店里住宿?」
「你是說……」听清楚他的話,興奮之情燃亮了秦璃兒的雙眼,她忙不迭地點頭。「願意,當然願意!」
可以不必再花時間精力尋找下一間客棧,她當然願意。
而且她現在累得可以一沾床就睡!
「那就請姑娘隨我回到酒肆。」掌櫃哈腰領路。
「好。」秦璃兒高興的跟上掌櫃的腳步,但是她突地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等等,掌櫃的,我還不知道住一宿……要多少銀兩?」若是負擔不起,她還是不能住啊!
「姑娘,這你放心,我只收你一兩銀子,還包明日的早膳。」掌櫃回答得干脆。
事實上,他已經收了先前那位大爺二十兩銀子,本來是不該再向這位姑娘討取費用,不過那位大爺要他還是收下錢,免得姑娘起疑,既然有銀兩可賺,他當然樂得答應羅!
不過那位大爺還真是怪,掏出二十兩銀子就只要他空出一間房讓給這姑娘,豈不是便宜她了嗎?
一兩銀子,還供早膳……
太好了!秦璃兒高興的暗忖,這下今晚住的地方有著落了。
「沒其他問題了吧?」
「嗯。」秦璃兒點點頭,銀兩的問題解決她才安下心,尾隨在那名掌櫃的身後,跟他回到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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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就是這間房,有什麼需要再告訴小的一聲。」領她到其中一間客房後,掌櫃便告退忙自個兒的生意去了。
待他走遠,秦璃兒才推開房門。一進門,眼前的格局與擺設都讓她感到十分意外。
這間房相當舒適,不僅空間大,桌椅的材質也挺好,連床都是雙人的大小,看起來就像是上房……掌櫃的怎會只收她一兩銀子?
雖然納悶,可她沒心思探究,滿身疲憊的她只想早早歇息。放妥包袱後,她月兌下外衫、松了發髻,一邊動作,還一邊喃喃自語著︰
「總算來到京城了……哼,這下,看他還敢不敢瞧不起我!」她得意的努了努嘴。
想當初,她請求項叔讓她來京城時,他還在一旁嗤笑她不自量力,不停說著女兒家單獨在外會遇上多少險惡等等的話,還料她不出三天便會哭著回飛雲山。
現下,她不僅沒有如他所料的三天就打退堂鼓,相反的,還一路順遂的來到了京城。
此行與長久企盼的人見面是她心中最大的想望,等她了卻了這樁心願,回到飛雲山時,定教他刮目相看!
「到時候,我一定要向他炫耀京城有多繁華!」
像做了多了不起的決定似的,秦璃兒帶著滿臉的得意倒向床榻,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而房門外,一道頎長的身影倚在門扉,一字不漏地將她的自言自語听進耳里,看不真切的面容上,似乎揚起一抹輕輕淺淺的笑……